36

九公主等了許久不見皇兄歸來, 眼見就快要到關宮門的時刻,無奈,只好揮別了蘇皖, 坐上馬車回宮。

馬車颠簸地前行, 搖晃的車廂讓她的心神更加不寧。

她突然想起了母後在離別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吾兒啊,從前是有我護着你,你才可如此驕縱。日後我若不在了, 務必收起你的性子,小心地過活着。”

九公主原先是不以為然的,母後不過四十有餘, 雖是病重些, 可怎麽也不至于撒手人寰啊!

可母後終究說的是對的, 她離世不過十多日, 那些下人對待自己的态度就大有不同了,其他的公主更是從以前的伏低做小, 變得傲慢起來, 似乎要交從前從自己這裏受的氣一并讨回去。

而皇兄又經常忙于政事, 想見一面都難。

思及此處,九公主的淚簌簌落下。

到了自己的宮殿, 九公主拖着疲憊的步伐,下了馬車。

她走到殿內, 磅礴的無力之感就像潮水般像她湧來。

那一瞬間,仿佛被抽幹了力氣, 跌倒在地上。

風吹亂了她的發絲,望着忽明忽暗的燭火,想到了自己前半生的嬌寵,亦看到了如今的落魄。

低下頭, 一滴淚落在地上,小聲地抽泣着。

“皇姐,你這是作甚?莫不是得知自己要去匈奴和親,高興地哭了?”清和公主手執蒲扇樂悠悠地走了進來。

看着九公主如此狼狽的模樣,她實在高興得厲害。

她走到九公主身前,摸着她的臉蛋:“多麽細皮嫩肉啊,可是要嫁到那漫天風沙的匈奴,這掐的出水的臉蛋還能看嗎?”

九公主排開她的手,站起身,昂着頭,收起了眼淚:“妹妹深夜到訪我玉溪宮,所謂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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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公主緊緊捏着拳頭,她最是恨極九公主這般自視甚高的模樣。

一個不學無術、傲慢無禮的死丫頭,不過是仗着姚皇後的寵愛,平日裏專橫霸道也就算了,現在姚皇後已經薨逝了,她端着這架子,是給誰看?

清和公主笑了笑:“我這不是來恭喜阿姐的嗎?聽聞匈奴的男子孔武有力,而且一個女子要侍奉六七個男子。服侍了爹爹,還要服侍兒子。服侍了兄長,還要服侍弟弟。我想,你肯定會在欲-仙-欲-死中高聲叫喊,把嗓子叫啞。可你別忘了,匈奴不是大周,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好好受着吧,阿姐!”

“啪”,清和公主摸着右邊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罵道:“你竟然敢打我?如今的你,也敢打我?”

說着,清和公主便讓身旁的嬷嬷把九公主抓住。

兩個嬷嬷一人分別住着九公主的一只手,将她壓在了地上。

清和公主走在九公主身前:“如今,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還敢動手打我?我母妃是蕭貴妃,是這後宮執掌鳳印的蕭貴妃!”

“給我行刑!”清和公主吩咐道,“讓她知道,現在誰才是這皇宮裏最尊貴的公主。”

“你敢!”九公主怒喝。

“呵呵,我有什麽不敢的?你母後死了,阿兄被廢了儲君之位,你還有什麽指望?可我就不同了,母後承蒙盛寵,冠絕六宮。我阿兄又收到滿朝文武百官的擁戴,是你能比的嗎?”清和公主嬌笑着走到九公主的耳邊,“放心,我不會弄傷你的臉,聽聞那個阿魯巴是個極其好色的男人,你毀容了,誰嫁給他呢?”

在清和公主的示意下,兩個嬷嬷拿着細針一根根刺向九公主。

看着九公主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清和公主愈發覺得興奮,全身的血液在地上的哭喊聲中沸騰。

“不要停,使勁紮,我倒要看看,沒有你阿娘和皇兄的庇護,你如何在宮中立足!”

夏日的夜本就燥熱,蘇皖擔心着九公主,一直沒睡。

她點着拉住,打開着房門,時不時走出房外,看太子有無歸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蘇皖連忙奔向屋外:“殿下!”

太子疲憊、麻木、冷硬的臉頓時溫柔起來,他強壓着內心的竊喜,沉聲道:“這麽晚,還不睡?”

“九公主今日來到了府上,似乎很是着急,擔心被賜婚匈奴。”

太子的臉漸漸冷了下來,剛剛的欣喜瞬間一掃而空。

原來,眼前的女子,深夜不睡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的人!

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親妹妹,太子的心中也泛起陣陣酸意。

“那又如何呢?陛下要賜婚,這是聖意,豈是你我能改變的?”

說罷,便轉身去了書房。

蘇皖追了上來,拿下了太子手中的書:“她可是你的妹妹,你嫡親的妹妹!母後病逝,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她從小敬你、愛你,現在一生的幸福都系在你的肩上,你不能這般冷漠無情!”

太子笑了,但是這笑意卻讓蘇皖的骨頭都有些發冷。

“無情?”太子彎起嘴角,“這句話恐怕你根本就沒有資格說吧,大雨中對我視而不見的是你,新婚之夜抛下我逃婚的也是你。你為我縫過一個荷包嗎?為我做過一頓飯嗎?夜深人靜,我遲遲未歸,你擔心過我嗎?”

蘇皖後退了幾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低着頭,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一切的一切,上輩子做盡了的事情,這輩子卻一件也沒做。

“蘇皖!你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說‘無情’二字!”太子咬牙切齒道。

蘇皖深吸了一口氣,便轉身離去。

她坐在穿邊,捏着手絹,想着如何才能救九公主。

可是天邊已經泛白,也沒想出個什麽思緒。

那匈奴的皇子不能殺,殺了必将引起兩國争端,百姓的日子又将陷入水火之中。

而聖意不僅揣摩不得,更是無法改變。

太子寫了一夜的字。

他不停地寫着,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發洩心中的不快與悲憤。

宮內的眼線已經來了密信:陛下屬意九公主和親。

他笑了,笑出了眼淚。

自小,便把爹爹當做蓋世的英雄。

所以自己四處征戰,為的是像爹爹一樣,成為一代戰勝,為大周打下鐵血江山,守護大周的百姓有尊嚴的活着。

可是,現在,皇上在自己眼中是如此的卑劣!

毒死發妻,犧牲嫡女,簡直就是一個無情的陰險狡詐之輩!

“殿下,清和公主女扮男裝,出宮游玩。”郭朗禀報道。

太子放下毛筆,輕輕笑了笑。

自打阿魯巴進京的那一日,太子便派了暗衛跟蹤他,也安排了眼線盯着清和公主。

為的就是這一天。

他多麽希望永遠不會有這一天,可惜父王是那麽的冷血,母後屍骨未寒,他明明知道母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九妹。

那麽多公主,陛下唯獨派了九妹去和親,這是要讓母後死不瞑目啊!

太子閉上了眼,臉不住地抽搐。

他緊緊咬牙:“按計劃行事!”

清和公主自是快活,昨晚剛懲治了九公主,之前的憋屈似乎煙消雲散了。而且馬上就要看着她哭着嫁入匈奴,那滋味別提有多好受。

“主子,你慢些!”梳着書童頭的小丫鬟跟在清和公主身邊,高聲叫喚着。

今夜的長安街格外熱鬧,為了歡迎遠道而來的匈奴皇子,各個手藝人都被安排在長安街的鬧市雜耍:捏泥人的、踩高跷的、猜燈謎的、軋糖人的,這夜的長安街頭簡直是人山人海。

小丫鬟追着,追着便不見了清和公主的身影。

她吓得呆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哭都忘了。

私自出宮本就是死罪,把公主弄丢了,更是要株連九族的。

小丫鬟不敢聲張,她盯着滿頭的汗,去找清和公主。

江邊的微風吹着柳枝搖曳,九公主強撐着精神,掩住傷痛,來到岸邊,來見兵部尚書嫡長子羅恒一面。

羅恒一見到九公主,便把她擁在懷裏:“他們說你要去匈奴和親,這不是真的吧?”

九公主多想對眼前的人說:“咱麽一起逃吧。”

可是,能逃到哪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明明有大好的前程,羅家是百年世家,不能因為自己把他們的百年基業給毀了!

九公主深吸一口氣怒斥道:“我要嫁給誰,你管得着嗎?小小的兵部尚書之子,也敢肖想本公主?連功名都沒有,也敢說愛我一生一世?滾!從今天起,莫要再說那些纏綿的情話,你不配!”

說罷,便轉身登上馬車。

羅恒愣神片刻,便一邊跑,一邊追着馬車。

九公主在馬車裏無聲地哭泣,她讓車夫加快速度,駛向皇宮。

這天晚上,一群文人墨士纏着阿魯巴,非要作詩贊嘆大周與匈奴的友誼,還讓阿魯巴做評判,誰的詩最好。

可他心底早就惦記着怡紅院的頭牌,哪裏想留在這裏呢?

便大口喝着酒,想着醉了,下人總要把他送去怡紅院,那樂不思蜀的銷魂夜晚,最是令人難忘回味。

幾杯酒下肚,便覺得不對勁,頭暈的厲害。

剛站起,便倒了下去。

小厮将他扶了下去,人們大喊掃興。

翌日,京兆尹府大清早便有人擊鼓鳴冤。

一個婦人說是自己的阿妹失蹤數日,昨夜,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說是阿妹被人擄去了怡紅院,就關在第三層樓的最後一個房間。

那京兆尹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說着便帶着捕快和這婦人去了怡紅院。

強搶民女可是重罪,奈何捕快破門而入時,确實聽到裏面女子的呼喊:“來人!來人!給本宮來人,将這個登徒浪子給我拖出去斬了!”

京兆尹府看到衣不蔽體的清和公主和阿魯巴,人都傻了,一時間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更加無奈的是,清和公主的這一聲嘶吼,硬生生地把□□和房客都喊醒了。

這天下最不缺湊熱鬧、看熱鬧的人。

他們圍在門外,小聲議論着。

更有一個老頭,指着清和公主,問老鸨子:“有這等絕貨怎麽不第一個讓我享用,是怕我出不起銀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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