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葉長錫從未見過葉母這副表情過,即便是在與生父互相争吵、打架時。心裏一驚,從吳律身後急步走出來,來到葉母面前,拉住葉母的手,輕輕叫了聲:“媽!”

葉母紅着眼将手從葉長錫的手中抽出,對他說道:“你這是病,男人和男人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眼中的不贊同甚至是厭惡毫不遮掩地表現出來,像一根芒刺硬生生地插= =進了葉長錫的內心深處。

葉父雖然沒說什麽,但一眼便可知曉,他與葉母絕對是站在一邊的。上前将手搭在了葉母的肩膀上,有安慰之意。

葉長錫看到此情形,知道自己此次冒冒然出櫃,必定是兇多吉少。

葉母的目光看向吳律,說:“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葉長錫剛想說他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吳律沒給他思索的時間,說道:“一個月前才在一起的。叔叔阿姨,我明白你們現在不能接受這段感情,但可以給我們時間麽?讓我們證明給你們看這段感情不是錯誤的,它就與普通的男女感情一樣,一樣美好。”

葉長錫站在一旁,聽着吳律的一番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對他擅做主張的不滿,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正是自己想對父母說的。每一段感情都沒有錯,不能因為它不是大衆的就一味地否認,給它安上“畸形”、“醜陋”等等罪名。

想到昨晚衛冥對自己的做法,心中又隐隐作痛。

吳律見葉長錫沒有反駁自己的話,一陣激動。

葉母此時此刻哪裏會聽得進別人的話,看了兩人一眼,冷硬地說:“你們已經不是小孩了,是男人就該知道自己的責任。”

葉長錫聽到這話,僵了一下。葉母繼續毫不留情地打碎他們的奢望:“葉長錫,吳律,你們倆的事,我死也不會同意!”說罷,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葉父上前拍拍葉長錫的手臂,說:“你媽說話是重了些,但道理是對的。你好好想想吧。”

葉父走後,宿舍裏只剩下葉長錫與吳律。一時都沒了聲音。

“你回去吧。”葉長錫也不與他客套,直接下了逐客令。

吳律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出櫃了,而且叔叔阿姨看見我們……剛剛那樣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葉長錫不接話,吳律又說道:“我先回去了。有事電聯。”看了葉長錫一眼,走近。

“幹什麽?”見他又靠近,葉長錫皺眉粗聲道。

吳律聳了聳肩膀,說:“只是想扶你去休息罷了。”

葉長錫不說話,盯了放在桌上的水杯良久。最終無奈地嘆氣說:“你回吧。”話裏偷出來的疲憊竟是再也掩飾不住。

吳律再也笑不出來,轉身便走。

衛冥來宿舍找葉長錫的時候,其它人都上了床,正要睡覺。

葉長錫接到電話,聽見衛冥說:“我在樓下。”看了半晌仍在通話中的手機,又将聽筒湊到耳邊,道:“要熄燈了,我不會下來。”

衛冥只說:“我在樓下等你。”

電話“啪”地一聲挂斷,響起“嘟嘟嘟”的聲音。葉長錫抹了一把額前的頭發,仰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發呆。

冬日的晚上徹骨寒冷,吳窮一早就把窗子關了。剛剛查看天氣預報,說今晚将會下雪。

不會真的一直等着的。葉長錫對自己說。滑開手機屏幕,時間顯示已經晚上十點五十五了。學校十一點斷電。

葉長錫閉上了眼睛,只一會兒,就突然從床上蹦起來,把其他三個正在醞釀睡意的人吓得大罵:“卧槽!”

顧不上許多,趕緊套上羽絨服,拿手機,開門關門,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在宿舍大門被鎖上的最後一秒,沖了出來。

雪已經落下來,在地上打着晶瑩的淚花。有的還飛舞在空中,繞着圈兒。衛冥果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正對着宿舍大門的那棵大樹底下。

身後傳來宿舍大媽的聲音:“小夥子,這就要關門了,你還進來不咯?”

葉長錫想都沒想,一邊跑向衛冥,一邊大聲喊着:“大媽,我不進去啦。你關門吧。”在衛冥面前站定。

他穿着連帽衫,外面就稍稍套了一件薄棉襖。衛冥天生體熱,又經常幹力氣活兒,身上時刻有使不完的力氣。他只是低頭站着,說不上心裏在期待什麽。昨晚的事情發生之後,反省了一天,後悔了一天,自責了一天,終于決定當面和葉長錫來道歉,請求原諒。

但,僅僅是說聲“對不起”就可以得到長錫的原諒嗎?衛冥忐忑着,高大威武的身影,此刻站在樹下,卻顯得十分渺小。甚至,卑微成了塵埃。

當一件事發生的幾率幾乎為零,但它卻發生了,給人的驚喜絕對是百分之兩百的。衛冥見到葉長錫在微弱的夜燈下走來,雪花簌簌地落着。但此刻在衛冥的眼中,宿舍大樓消失了,綠化帶消失了,停靠的自行車消失了,天地間獨留那一抹清秀淡墨的身影。

“長錫……”聲音有些遲疑,有些哽咽。

來人擡手,把三兩朵雪花從衛冥的肩上拂去,又放下來。說道:“以後不準再這樣了。”

衛冥傻傻地點頭。待他從驚喜中回過神來,葉長錫已經走入了夜色中,空氣中輕輕飄來一句:“冷死了。”

這天晚上,兩人相擁躺在衛冥的床上,卻同床異夢。

第二天一早,葉母的電話便追來了。接通電話,就聽到劈頭蓋臉地一句:“你在哪兒?!”

葉長錫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時間還沒清醒,愣了兩三秒,才記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答道:“在朋友家。”

葉母聽了,怒火更甚,追問道:“朋友?吳律?”已經在怒火爆發的邊緣。

葉長錫沒有見到衛冥,猜到他也許已經去上班了。對葉母說道:“不是吳律。媽,你和爸在酒店房間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你們。”

葉長錫邊穿衣服,邊将昨天的事情都捋了一遍。父母那邊以為自己是和吳律在一起,若是現在又蹦出一個衛冥,他們只會更加生氣。或許吳律說得對,将錯就錯,先平安度過出櫃這一劫,以後再慢慢和他們說開。或者是和吳律“分手”,然後再和衛冥在一起,也并無不可。

現在要做的,就是——當面與父母說清楚。

與衛母告別之後,葉長錫就馬不停蹄地趕到酒店。在房間門口深呼吸了幾口,擡手敲門。

門開了。葉父疲憊不堪,挂着兩個深深的黑眼圈。葉長錫愧疚不安。進到房間裏,葉母坐在床邊,知道兒子來了,也沒有說話。

葉長錫在心裏大喊了三聲:“加油!加油!加油!!”便如同那沖鋒的戰士般,豁出去了,對葉母葉父說:“爸媽,我從小喜歡的就是男人,吳律就是我現在的男朋友。我們和普通人并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比普通人更珍惜彼此的感情。爸媽,求你們成全!”說着撲通一聲雙膝着地,跪了下來。

葉父上前想要将葉長錫扶起來,葉母大手一揮,冷厲地說:“讓他跪。不分手,就別起來。”

葉長錫低着的頭,看不出表情。葉父葉母皆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時間從來沒有如此漫長過,仿佛被上帝不停地往後撥動。葉長錫現在才深刻地感受到,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凝成了固體,突兀地傳來了敲門聲。

葉父朗聲問道:“請問是誰?”

外面馬上回答道:“叔叔阿姨,我是吳律。”

葉母沒看這邊。葉父見她沒有阻止,便打開了門。吳律站在門口,因為奔跑頭上沁出了汗,衣服的褶皺壞了他一貫嚴謹不失風度的模樣,但他毫不在意,禮貌地叫了一聲:“叔叔。”擡眼朝門裏面望去,就看見葉長錫上半身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時激動,加上心焦,便越過葉父,小跑進去。

葉長錫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接着低頭看着地板。

吳律大約猜到葉長錫剛剛幹了什麽,只是拿不準他是怎麽樣說他們兩的關系的,因此,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母也沒給吳律好臉色,即便是再優秀,碰上男男相戀這回事,也就不那麽待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葉長錫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此時的安靜。

葉母伸手,将兒子口袋裏閃着光振動着的手機拿過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傻大個兒?”

葉長錫聽了,暗道:“不好!”葉母已經接起了電話。

聽了一陣,葉母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鐵青。只說了一句:“XXX酒店,505號房間。你過來。我是葉長錫的母親。”

吳律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意識到得快快解決這邊,不然等那大個子也過來湊熱鬧了,那可就真說不清楚了。當機立斷地說道:“叔叔阿姨,我和長錫這輩子都不會分開,我們相互喜歡,孩子也不是問題。求你們成全!”說完也重重地跪下。

葉母見了,五味雜陳。兒子和他的男朋友跪在自己面前,難受是肯定的。但心裏的那道坎,一直橫亘在那兒,怎麽也過不去。眼睛也濕潤了,就憋着一口氣,也不說話。

衛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運動之後臉色還有些紅潤,但呼吸已經平順,也不知站了多久,聽到了多少。

他震驚地望着房裏面的四人,腦子完全當機,不知發生了什麽。回想剛剛吳律說的那番話,心裏出現一個可怕的設想——葉長錫一直和吳律在一起,而只是和自己玩玩兒。要不,他們這不都在父母面前出櫃了。

這樣的念頭一産生,就止不住地越想越多。紅了眼踉跄着退了一步。

房間裏的人聽到聲響,都看了過來。葉長錫一驚,想要站起來,卻因為跪得太久,腿麻木了,剛站起一半,便往旁邊的吳律身上倒過去,被吳律接個正着。

葉母記起剛剛接到的那個電話,說:“葉長錫,他是誰?”不怪葉母如此警覺,實在是葉長錫對門外的人态度暧昧得很。想到這兒,葉母臉黑更甚。

吳律急忙說:“他就只是長錫的一個普通朋友。長錫,是吧?”低頭看向懷裏動彈不得的人,眼神傳遞着“如果不這麽說,這櫃是永遠也出不了了”的訊息。

葉長錫拳頭攢得鐵緊,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咬着下唇說:“是的。他……只是普通朋友。”

衛冥頓覺五雷轟頂,腦袋裏瞬間劃過與葉長錫的種種,一幀桢就像剪切的電影般,那時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諷刺。諷刺着自己的無知,嘲笑着自己的無用。

葉長錫不敢往門外看,眼淚瘋狂地往下流,除了小時候看到父母打架時哭得這麽兇,長大以來,這是第一次。好想把心掏出來,讓它不再如此痛,好想從這裏離開,不要再看見這裏的任何人。

吳律的拇指擦着葉長錫臉上的成河的淚水,最後看着越發洶湧的眼淚,一把将他抱在胸前。

“……我,明白了。”衛冥艱澀地發聲,聲音從門口傳來,直達葉長錫的心裏。葉長錫腦海裏不停地叫嚣着:“不要走!不要走!”但回應他的只有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以及正被淩遲的心髒。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我這樣寫衛葉兩人的感情,會不會很矯情?

對了,近期應該都是兩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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