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各奔東西

費一南敲開溫靜海家門的時候，心跳得很快，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其實費一南也想過開門的人不是溫靜海，只是此刻柏榮成審視的眼光讓他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柏哥……”

“靜兒不在這邊，她回以前的舊屋去住了。不過，我希望你，也不要去找她了。”柏榮成很冷靜地站在門口，并沒有請費一南進去的意思。

“你去英國吧，這對我們三個人來說都是好事。你和靜兒的事情，我都知道。”

“靜兒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費一南慌張地說，“那你呢？”柏榮成偏着頭看向費一南，費一南一時語塞，他喜歡溫靜海這件事情本身就是錯誤的。

“回去吧。”柏榮成最後拍了一下費一南的肩膀，關上了門。

費一南茫然無措地站在門外，他相信這樣的告別是最糟糕的，但是他毫無辦法。他上樓回了自己的家，打電話給小莫，讓他明天按時來接自己坐飛機去英國。小莫松了一口氣。心想這事總算是結束了。

溫靜海對此一無所知。她遞了一封信給齊晴。

“辭職信？你不想和老齊一起工作了？我看他好像挺喜歡你的。”齊晴接過溫靜海遞來的信，“我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不太适合工作，他會明白我的選擇。”

“你怎麽不親自給他？你就不怕我把這封信私吞了。”齊晴開玩笑說，“不會的。”溫靜海摟了一下齊晴，“那你之後想去哪裏工作？”齊晴拉住溫靜海的胳膊，“還沒決定，先休息兩年吧。”溫靜海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先去你推薦的心理咨詢工作室看一看。”

“嗯，文醫生是個很不錯的人。她說了，我的病是因為有你才能好起來的。所以我啊，也一定讓你好起來。”齊晴摟着溫靜海，“你身上的煙味兒真好聞。”

“你不要學我。”溫靜海搖了搖頭，“我下午要去看個人，你先回家吧。”

“去看什麽人？”

“一個很重要的人。”溫靜海拍了拍齊晴的後背。

溫靜海已經很久沒見到袁來了。

“你現在和高中的時候一模一樣。”袁來很擔心溫靜海，特別是在他們見面以後。袁來知道溫靜海在中學時期經歷了很多不開心的事情，她把頭發剪得很短，抽煙、喝酒、打架，逃課去山裏寫生。眼裏全是冷漠和迷離。

“是嗎。”溫靜海笑了一下，低下頭，“你別這樣，我看了很難過。我只想讓你幫忙照顧別人，卻沒有人照顧好你。”袁來有點氣柏榮成，不過他更氣自己。

“行了，我本來過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也沒有什麽事，都會過去的。我已經想開了。”溫靜海看着袁來說。

“柏榮成呢？”

“我現在不想見他，”溫靜海頓了一下，“我覺得我們應該分開。”

“你為什麽覺得你們應該分開了？”袁來皺了一下眉，“我拖累了他。”溫靜海把臉埋在自己的手心裏，“放屁，要拖累，也是他拖累了你。”袁來低吼了一聲。

“好了，袁來。我們兩個人的事，你交給我們自己解決吧。”溫靜海蜷了蜷手指，“我從春秋離職了，打算過一陣子換一份工作。”

“你的事，你自己做決定。我他媽現在是真想早點出去。”袁來握了握拳頭。

“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你最疼我。”溫靜海抿着嘴笑了一下，“我先走了。”

“溫靜，你等我回去。”袁來看着溫靜海的眼睛，像是在從她嘴裏得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回答。溫靜海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走了。

9月的時候齊晴回去學校上學，溫靜海也搬回了江府路。不過柏榮成前兩天和溫靜海說，自己臨時接了一個活，要去江西取景，估計到年底都不回來了。溫靜海給柏榮成做了一桌子飯菜，然後送他下樓去機場。柏榮成走了，她也終于放松下來。

柏榮成臨時接的戲，原本找的男主角是圈裏另外一個口碑很不錯的演員，但是這個演員上個星期在其他劇組拍戲的時候不小心把腿給摔骨折了，于是只得辭演。劇組正在花大價錢請人，肯特看到了這個項目，推薦給了柏榮成。現在只有工作最能放松柏榮成的神經。柏榮成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這裏還遇到了熟人。

因為整部劇演的是一個古代瓷器工匠的故事，所以劇裏涉及很多專業的知識和實操，劇組特地聘請了個專家來做指導。而這個專家正是煙雨樓的老板娘靳太太。

“重新認識一下吧，趙蘭心。”靳太太看到柏榮成彎了彎嘴角，“沒想到，還能遇到……”

“沒想到還能遇到熟人。”趙蘭心看到柏榮成很高興，“之前我聽說這個劇的男主定的不是你啊，怎麽換人了。”

“可能是緣分吧。”柏榮成想了想說。

“對了，柏太太好久都沒有來我這裏了。最近在忙什麽呢。”趙蘭心看着遠處問，“她……前一陣出了點事。”柏榮成低下頭，趙蘭心感受到柏榮成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哦。”趙蘭心也微微低下頭，忽然對上柏榮成的一雙眸子，“別這樣了，拍戲換換心情。而且我和你說，做陶藝也能放松心情，你趁這次機會學學。”

柏榮成看着趙蘭心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也好，那換個心情吧。”

豆瓣

題目：朋友們，《青花瓷》在江西開機，并且換男主了。你們猜新男主是誰？

樓主：萬萬沒想到，換掉了陳駿，現在是柏榮成。震驚JPG豆友：他不是陪産假去了嗎？

豆友：這？驚喜來的太快，女主粉不是一直想換了陳駿嗎？對柏榮成還滿意嗎？

豆友：陳駿也挺倒黴的，上個劇拍戲斷了腿，結果談好的資源也沒了。太難了。

豆友：柏榮成X劉雨萱，這個CP我可以，嗑了。

豆友：也沒看柏哥曬娃啊？婚都沒隐，孩子更沒必要了吧？

豆友：隐私問題，一般都不想讓小孩曝光吧，這沒啥。

豆友：開機照片來了，貼上。

豆友：看起來柏哥和其中一個女的聊得挺開心啊。

豆友：沒有柏嫂好看。

豆友：聊個天而已，比什麽美啊。

豆友：這女的誰？也不是演員吧？

豆友：會有人扒出來的。

豆友：最新消息來了，是劇裏的專業技術指導，估計是做瓷器吧。

豆友：好了，期待一下吧，反正柏哥快一年沒拍戲了，總算有新物料了。呱唧呱唧。

……

前兩日在劇組裏圍讀劇本，柏榮成廢寝忘食地看本子，畢竟他熟悉劇本的時間遠沒有其他演員長，還要抓緊背臺詞，頭一個星期就有一場重頭戲。往往他剛口渴的時候，趙蘭心的茶水就端了上來。一到午飯的時間，趙蘭心便把他的盒飯給帶過來了。

“這麽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了。”柏榮成再一次讪讪地接過盒飯，“沒關系，順手的事情。”趙蘭心坐到柏榮成的對面，“我感覺你好像有心事。”

“是嗎。”柏榮成低頭吃飯，“說不上來，總之和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不太一樣了。是因為接這個劇比較臨時，所以有壓力嗎？放心，我會幫忙的，我對這個劇情還算挺了解的，需不需要我講一講我的看法給你聽。”趙蘭心握了一下柏榮成的手背，這個觸覺讓柏榮成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趙蘭心握着他的手做陶藝的情景。

“那你給我講講。”柏榮成舒展了眉心，露出一個笑容。

趙蘭心是景德鎮大學畢業的，專業學的就是做瓷器，但除了手工藝之外，她對相關的歷史也如數家珍。她一邊吃飯一邊給柏榮成上課，柏榮成也像個乖學生一樣，聽得很認真，聽到相關的地方還在劇本上做了筆記。一來二去，他們用劇外空閑的時間，把柏榮成胡思亂想、思念溫靜海的功夫全部都給堵上了。

溫靜海辭了春秋的工作，但是上半年她得了個有含金量的大獎，國內國外有不少工作找她約稿，她這段時間處理了一批相關的郵件。大項目她現在沒有精力做，小項目能接的便接下來，就當是消磨時間了。她也會在網絡上獨立發表一些作品，可能是游戲的衍生作品，或者是為小說創作一些插畫。文寒說繪畫是感情很好的宣洩途徑，有助于她緩解壓力，治愈心理創傷。周傑瑞很久沒見到溫靜海，心生疑惑，暗中打探了一下消息，才知道溫靜海已經離開了春秋工作室。不過他也知道溫靜海出了一些事情，所以現在還不是挖她過來的最好時機。自己還得等待一段時間。話雖然這麽說，周傑瑞可是特意注冊了一個新的微博賬號，關注了溫靜海的微博，天天在留言裏“佯裝”粉絲。也不能說是佯裝，周傑瑞是真心喜歡溫靜海，真心欣賞她的作品。

溫靜海很喜歡江府路這家咖啡店，平時晚上都是在這裏做完工作再回家休息。咖啡館的對街有一家花店，叫’Jeux d’enfants’（兩小無猜），是一對學法語的情侶開的。周傑瑞偶爾到店裏來買花，便會偷偷地看溫靜海一眼。他的花買來送給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女人，但是他來這裏買花卻只為了一個人。

文寒說，溫靜海的內心其實很堅強，她不是一個有心理問題的人，只是她有些事情還沒有完全想清楚。

這天齊晴放了學來到溫靜海的家裏。

“你怎麽來了。”溫靜海開門的時候有點驚訝，因為她不知道齊晴是怎麽進來的，這裏安保嚴密，按理說沒有保安的通報，她應該會被攔下來的。齊晴已經有175了，人很瘦也很高。

“老齊去出差了，他說讓我過來和你住兩天，順便讓你輔導一下我的英語。快考試了。”齊晴四仰八叉地坐在溫靜海客廳的沙發上，“這房子可真大。”

“是嗎？我一會給他發個微信确認一下。吃晚飯了嗎？”溫靜海倒了一杯蘇打水給齊晴。

“沒有呢，想吃你做的。”齊晴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立即脫了鞋，盤了腿坐在沙發上。

“等着吧，家裏沒菜了，我出門買一趟，一會就回來。餓了先吃點堅果。”溫靜海把堅果盒子放在齊晴手邊。

“行，快去吧。”齊晴不像是客人，倒和主人家差不多。溫靜海笑了一聲，下樓去買菜了。

看到外面下小雪，溫靜海突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但是她最親愛的朋友已經不在了。溫靜海加快了腳步穿過雪花，走在潮濕的馬路上。

“你家裏太大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雨傘的。”齊晴拿了傘站在超市的門口，吵着把傘遮到溫靜海的頭上，“是嗎。”溫靜海笑了，拉住了齊晴的胳膊。兩個人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柏榮成意識到自己已經錯過聖誕節這一天的時候，是他離開劇組的日子。趙蘭心坐在他身邊，兩個人準備一起到機場，坐同一班飛機回北京。

“我有件事忘了，我再多待兩天，你們先回去吧。”柏榮成下了車子，從羽絨服兜裏掏出一盒煙。

趙蘭心看了看柏榮成的背影，然後對司機說，“我們先走吧。”

柏榮成一邊抽煙一邊在想趙蘭心這段日子的表現。她好像在刻意地接近自己，她似乎在刻意地模仿溫靜海，而自己也真的被影響了。柏榮成靠着牆角狠狠地抽了一口煙。

“诶，柏哥，你怎麽沒走？”劇組的工作人員從柏榮成身邊經過。

“哦，想起有點事沒辦，晚點再走。沒事，你們忙你們的。”柏榮成放下手裏的煙，“小周，我想問一下，這個趙蘭心老師，你們從哪兒找來的。”

“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另外一個事，她本來說對做影視劇沒有什麽興趣，不過後來男主角換了，她就主動來找劇組了，說是還可以降薪什麽的，多半是你的粉絲吧。”小周笑了一下走了。柏榮成眨了眨眼睛，低頭又吸了一口煙，他單純不想和趙蘭心一起回去。

柏榮成給溫靜海撥了一個電話，“我明天回去。”

“嗯，知道了，大概幾點，我準備晚飯？”溫靜海接了柏榮成的電話，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放在一邊。

“我想吃你做的雞翅了。”柏榮成脫口而出，“知道了，微信說不就行了，還打個電話。”溫靜海開了免提，繼續削水果。

“想你了，想聽到你的聲音。”柏榮成的眼睛有點發酸，“還想聽嗎？還想聽的話，就不挂電話了。不過齊晴在咱們家呢。”溫靜海笑了一下說，“那算了，”柏榮成彎了彎嘴角，“明天見。”

“想你了，想聽到你的聲音。”齊晴學着柏榮成沙啞的聲音，“這麽肉麻嗎？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他今天是有點反常，他平時不會忽然給我打電話，一般都是發微信，着急一點是打微信語音，打電話的時候确實不多。”溫靜海把切好的水果擺成盤端到齊晴手裏，“那你不懷疑他？”

“懷疑什麽？”溫靜海歪了一下頭，“這個世界上如果連他都需要懷疑，那實在是太可悲了。”

齊晴把水果塞進嘴裏，細細品味這句話，溫靜海相信柏榮成永遠不會騙她。

柏榮成第二天如約回家，在小區門口遇到了齊晴。柏榮成一下子沒認出齊晴，但對方一眼認出了他。

“柏先生。”齊晴這樣稱呼他。

“是齊晴？”柏榮成想起溫靜海說齊晴最近在家裏補習英語的事情。

“是。”齊晴點了一下頭，“姐姐很相信你，她認為在這個世界上你不會騙她的。所以你一定不要騙她。”

柏榮成愣了一下，還沒開口。齊晴就側了個身子，從他身邊擠出去了。柏榮成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命脈，麻得胸口悶悶的。柏榮成很快到了家，站在門口卻有些局促。猶豫了好一會才開鎖進屋。

“回來了，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菜，快過來吃東西吧。”溫靜海看了一眼柏榮成，點了吧臺邊上的香薰蠟燭。

“嗯，終于又能吃你做的飯了，在劇組的盒飯不太好吃。”說起盒飯，柏榮成又想起了每天給他帶盒飯的趙蘭心，他甩了甩頭，努力把這個人的形象從腦海裏抹去。

“怎麽了？堵車堵的頭疼嗎？要不要給你拿點藥。”溫靜海幫柏榮成揉了一下太陽穴，“沒事，咱們吃飯吧。”柏榮成把溫靜海拉到他身邊，“芋頭炖雞翅、烤羊排、蒜蓉西蘭花、燒茄子，你吃吧，我剛才和小晴吃了面條。”溫靜海給柏榮成盛了米飯。

“嗯，真香。”柏榮成深吸了一口氣，在內心悱恻要不要把在劇組遇到趙蘭心的事情告訴溫靜海。溫靜海在一旁支在桌邊，看着柏榮成吃飯，氣氛很溫馨，柏榮成不想打擾，他決心把這件事埋在心裏，再也不去想了。

晚上洗澡的時候，柏榮成瞥見了溫靜海手術時刀口留下的疤痕，他用手輕輕摸着那處傷痕，“對不起。”

“好了，沒事了。”溫靜海抱着柏榮成的頭，“但是，我有點，有點遺憾。你能告訴我，沫沫是個什麽樣的小孩嗎？”

溫靜海擡起一雙淚眼望着柏榮成，柏榮成的眼淚忽然掉下來，他摟住溫靜海，“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是我讓你受苦了。以後，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好嗎？”

“好。”溫靜海倚在柏榮成肩上點了點頭。

齊蒙因為知道柏榮成回了家，于是不讓齊晴再到溫靜海家裏補習。溫靜海告訴柏榮成蘇夕元和周願準備結婚了，所以自己要準備一份新婚禮物，明天就不在家了。柏榮成則表示自己會去陳長家蹭飯，讓溫靜海不用擔心。第二天，溫靜海正是去了煙雨樓。

“靳太太好。”溫靜海和門口的趙蘭心打了招呼，“柏太太來了。”趙蘭心像往常一樣招待溫靜海，并給她倒了茶水，擺了茶點。

“柏太太好一陣子沒來了。”

“嗯，是。這不是來了嗎。”溫靜海駕輕就熟地進行着操作，也沒有和趙蘭心多說話。趙蘭心自然也不會自讨沒趣，于是退到另一邊去上色了。溫靜海準備做一套茶具給蘇夕元和周願，所以她還得多來煙雨樓幾次。

這回臨走的時候，溫靜海在趙蘭心的桌子上看到一個形狀怪異的杯子，雖然形狀奇怪，但上釉的方法很老道，顏色也很漂亮，不太像是一個新手的作品，倒像是一個“故意為之”的作品。她忽然想起柏榮成第一次來的時候做了一個不太成功的陶瓷品，似乎也是一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