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節

第 34 章節

驅退悶熱,還有冰窖作陪。根本不知道所謂的酷夏是怎麽個熱,如今入了荒灘,貓眼都幹澀萎靡了幾分。

前邊引路的駱駝挂着銅鈴叮叮當當的搖動,坐在上邊的圖伽回頭見禪景幾乎要蔫在駱駝上,不僅對另一頭駱駝上的潺淵道:“潺先生,前面有處綠泉,不如休息一下?”

潺淵颔首。他本就生的白皙,如今在這烈日之下僅僅帶了個鬥笠,隐約露出的臉頰還是從容不瀾,白如霜雪,像是分毫感覺不到熱。

駱駝隊停在了綠泉。綠泉是荒灘中一泊三圈泉,大小相銜,滾出的泉水很是甘冽。圖伽和他的隊伍将內小泉讓給了潺淵禪景,只在外圍解渴蓄水。

禪景取下鬥笠,臉上已然滾燙一片。他喝足了水,擦了擦汗,熱倒在內泉邊,只覺得自己恐怕要擠幹了水才能到極東之海。啊不,說不定他到了的時候已經熟了呢?烘烤出來的,肉質又有保障,想來味道不錯……

清涼的帕搭在他額上,讓他舒服的長籲口氣,貓眼掠過湛藍的天,看見給他擦臉的潺淵,不禁露出笑。

“你熱嗎?”

潺淵解開他的襟口,将脖頸的汗也擦了一圈。對上他的笑也延彎了唇線,捏了捏他頰邊,道:“不熱。”

禪景也伸手摸了摸潺淵的頰邊,果然觸手一片冰涼。他驚奇道:“明明往日摸起來都是燙的,怎麽到了這裏卻這般舒服?”說些人已經一骨碌的爬起來,手貼在潺淵臉上不願離開,人也湊近幾分,看樣子是想直接抱住他納涼。

潺淵任由他小狗一般的湊貼上來,道:“不知道,興許是死人的好處?冬暖夏涼,你是撿到寶了,但怎麽能讓你白摸。”

禪景貼着他冰涼涼的肌膚上恨不得接下來的時間都挂在他身上,聞言趕緊問道:“那要如何?”

“摸一下,撓一下。”手臂抱緊禪景,指尖卻留戀在他健瘦的腰上活動。癢的禪景笑不停,在他懷裏躲閃着,還不忘貼一貼臉頰涼快一下。最後鬧得氣喘籲籲,扒在他襟口怎麽也不想動了。

潺淵見他有些精神了,便不再玩了。撩開他額前濕趴趴的碎發,給他戴上了鬥笠。道:“路上不要把臉露出來,曬成黑炭我可就認不出來了小鬼。”

禪景也給潺淵壓上了鬥笠,道:“你也別露臉了。”隊裏的小姑娘都看直了眼啊喂。

正巧那邊圖伽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過來叫了兩人上路。他是常在這條路上行走的送貨商,前日收了潺淵的托付,帶他們出荒灘。一路上對潺淵十分尊敬,對禪景也是盡心盡力的客氣。雖然是個商人,卻沒有半分商色,是個坦蕩端正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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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先生是南邊的人嗎?”圖伽和潺淵并駕,道:“聽着又像是我家鄉音。”

“不算是。”潺淵望着平坦的前路,在他眼中只有一片土色模糊,他道:“商隊家鄉何處?”

圖伽略為腼腆的笑了笑,又有些驕傲道:“我是格魯部的人。”

潺淵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痕跡,只道:“那就有些遠了。”

“家裏人都在這邊,如今已經很少回去草原。赫律部這幾年嚣張跋扈,格魯在草原稱霸的時代一去不複返。”圖伽對着偏西的日頭笑了幾聲,有幾分惆悵,道:“不比你們大餘,皇帝一個比一個厲害。幾年前還不敢想象大餘會和我們草原部族做生意,如今來來往往,竟也成了習慣。”

“我也不是大餘人。”潺淵的眼看了看他,道:“姑且也算是……其他部族。格魯部在草原稱霸的時候牛羊能繞大餘四五圈,從來就不比大餘差。你們有過雙王耀日的時代,雙王的威勢讓大餘的皇帝倉皇出逃,那時候整個天下都在格魯部馬蹄下顫抖。”語調低沉下去,最終道:“格魯部也有輝煌。”

格魯部像獅子一樣咆哮在大餘的地盤過,大餘當時惶恐的像是只瑟瑟發抖的兔子。他是這只兔子生下來的,卻被獅子養大的。他擁有的不是泾渭分明的界限人別,而是對世間成王敗寇弱肉強食的坦然。

在獅子口中求生的兔子變成了狐貍,格魯部錯過了一統大餘的機會。不,或者說,來自草原只懂掠奪和過境的格魯部根本沒想占據大餘。他們也做不到。因為他們的牛羊吃牧草,而他們不認為肥沃的大餘良田能種出草原的牧草。

而大餘不是。

絕處逢生的大餘知道該怎麽統治,他們具有兔子的怯弱卻也有狐貍的狡猾。各部沒有一齊抗争的意願,注定将被吞滅。

圖伽眼睛中微亮,對潺淵道:“先生竟然知道我們格魯部。”

“一如你們知道大餘。”

圖伽在已經泛起火紅雲幕的夕陽下眺望天際盡頭,笑着道:“先生說的對,格魯部也有輝煌。如果将來草原上再沒有格魯的一席之地,那被記住的輝煌還有什麽意思?”他端正的臉上微笑着,搖頭道:“也許有一天大餘還會在格魯部的馬蹄下顫抖。”

潺淵略挑眉想了想,覺得就目前而言,幾乎無可能。內有赫律部壓制,外兼大餘虎視,豈是輕而易舉迅速做到的事情?不過他不在意,也不想在這種事情多費口舌。

他人都死的展展的了,還操心國局大勢麽?

察覺到一股火辣的視線已經看了自己很久,潺淵淡定的回頭。果間禪景正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隔着鬥笠也知道他在傻笑。

不如想想晚上投什麽食好。

晚上衆人就在荒灘上宿營,潺淵和禪景有個獨立的小帳篷。雖然是草草準備的,但兩個人睡還是綽綽有餘。

衆人烤了肉,憑借親和燦爛的少年臉,禪景混了一盤烤肉,吃得心滿意足。潺淵和圖伽閑聊了些瑣事,僅僅只沾了些酒,沒有吃東西。即使看不清周圍,他也能立刻知道禪景的一舉一動。

再晚些商隊唱起了格魯部的老調子,潺淵安靜的聽着,眼中也難免浮出回憶。

什麽都記得的時候人就會想要什麽都不記得,尤其是在明知回不去卻還在顧戀的時候。

晚上蓋在羊毯下的禪景窸窸窣窣的在小動作,抱着他潺淵沒有睜眼。過了半響,毯下已經熱出汗的手輕輕細細的摸到潺淵的手,将什麽東西戴到他手腕,又環上潺淵的腰身,鬼鬼祟祟的探頭偷看他。見他沒醒,才老實下來。

直到禪景呼吸平穩的睡過去後,潺淵才睜開眼。

手腕上是用紅繩編挂着打磨圓潤的白石頭,這是禪景悄悄和商隊姑娘們學的。寓意是什麽潺淵不知道,但是收到禮物的他眼神像深夜下平緩的海,将熟睡的禪景緩緩包容在其中,無處不溫柔。

禪景的指尖被拉在唇邊輕輕啄了啄,酣睡的人微張着口,無意識的睡姿大開大合。潺淵抱着他,俯首又用鼻尖點了點他鼻尖,無聲地溫柔唇線。

當絕望褪盡的時候,被重新占據的就是讓他潰不成軍的溫暖。但是心甘情願,俯首于你身前。

章十八

荒灘一共走了七八日,在禪景吃烤肉吃的胃裏泛油的時候終于出了荒灘。要不是潺淵看得緊,他恐怕已經撒了歡似的抛開包裹嚴實的鬥笠和麻袍去風中放飛自我。

潺淵和圖伽道了別,到這裏他們就是要分道揚镳了。接下來的再渡過極東之海,劍冢就到了。

即使現在的潺淵看起來比尋常封魂更加強悍,但不到劍冢問個明白和知個清楚,禪景的心都是不願意放下來的。而且晖殊道人對潺淵到底算是有恩,他總要去看上一看,也問上一問。

極東之海橫過大餘之東,因其寬博廣闊,也橫住了大餘往海那邊窺探的心。能将船造的漂亮的人太多了,但能将船造的結實能抵抗暴風的人太少了。但現在為止,能橫渡極東之海并頻繁往來的船隊都沒有一家,而潺淵需要偏偏需要找到這樣一艘船。

“大都是能出海捕魚和去往臨港,沒有一家願意直渡極東之海。”禪景将得到的回答的講給潺淵,撩撥着自己被海風吹亂的碎發,貓眼亮晶晶道:“不如我們買艘船,自己去?”

兩個人正在海邊的欄前,禪景坐在欄柱上打量着港口泊停的一艘艘大同小異的船,晃了晃蕩在欄柱外的腳,躍躍欲試。潺淵靠在欄上,眼睛不太習慣海風的吹拂。

“我目前還沒有歸宿于海底的想法,我想你也沒有。”他思索着,道:“能渡海的船一定有。”

沒錯,縱然渡海難于上青天,但是也有人來往。當年公孫耿得入風正是親往劍冢,秦太白得逐歡也是游峨山人前去劍冢,況且劍冢中人也多有來大餘,晖殊不正當是嗎?

只可惜當年沒來得及詢問過。

禪景苦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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