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蘇家副本結束
聽聞噩耗,原先還争執不休的衆人瞬間沒了興致,人人都在掰着指頭算自己與蘇維的關系。
蘇誨冷眼看着,猛然想起當年在族學裏讀書的時候,就連座次都是按與本家的親疏排的,自己若不是祖父身居高位,恐怕早就被擠到什麽犄角旮旯裏去。
捧高踩低,不過如此。
“啊哈哈哈哈,快放我出去,我出了五服了!!!”突然有個族人狂笑出聲,狀若癫狂。
大理寺丞點頭,“所有出五服的随我來,經過勘驗無誤,你們便可自行離去。”
蘇子仁趕緊湊過去,“那若是正好五服呢?”
大理寺丞莫名其妙地看他,“方方不是說了麽,流徙兩千裏,無大赦不得歸。”
蘇子仁咬緊牙關,“那妾室與妾生子呢?”
大理寺丞看他的目光愈發的耐人尋味,“看來是個愛妾了……往嶺南一路有美妾愛子相伴,想來沿途風物亦會美上幾分。”
蘇誨默然地靠回牆邊,心中一片哀涼。
嶺南煙瘴之地,又是阖族流放,一路會遭受怎樣的苛待無需想象,只是可憐了母親,嫁了這麽個無才無德之人,最後還被拖累至此。看他父親的樣子,絕不會顧及他母子,恐怕從此後他與母親便得相依為命了。
蘇子仁還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将所有姻親故交,尤其是崔氏一族罵了個狗血淋頭。
蘇誨也不管他,徑自蜷縮着身子,睜眼過了一夜。
第二日曙光初起,就聽女囚那邊陣陣驚呼。
“不好了,有個犯人投缳了!”
獄卒們倒并不驚慌,錦衣玉食的大家女眷一旦知曉自己将充軍或為奴婢或為官妓,為求全節,求死的比比皆是。
“大人,死的是崔氏的嫡女,瀾滄長公主的小姑子,還留了一封血書要呈給長公主,你看這……”
大理寺丞微微一愣,思索片刻道,“顧大人剛剛放出,據聞已另有任命,速速報與裴少卿知曉!”
消息傳至公主府時,崔銘正與瀾滄長公主品茗,立時打了一個杯子。
“你再說一遍?”崔銘面色煞白。
來報的是大理寺的小吏,唯唯諾諾地從袖中抽出一張白絹,絹上滿是淋漓血跡。
崔銘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垂下淚來,喑啞道,“當年父親看中同是博陵士族的情分,還有蘇太常的官身,又見蘇子仁斯文有禮,不及考校其人品才學便将三娘嫁了過去,想不到卻落得這般一個下場!”
瀾滄長公主接過那血書一看,也是淚盈于睫,“蘇子仁寵妾滅妻,上次在崔府都敢當衆讓嫡妻嫡子沒臉,若是流徙嶺南,更不會顧他們娘倆的死活。不過這蘇誨,剛好在五服上……”
“三娘讓我将這血書呈上去,向聖上求個恩典,免了誨兒的流刑。”崔銘為難道。
瀾滄長公主看着那血書沉吟不語,半晌緩緩道,“就算不去流徙,終身不得錄用,這輩子也算是廢了,三娘雖然未提……也罷,本宮雖不是獨孤皇後所生,可與史蘇兩黨亦無瓜葛,如今聖上的姊妹凋零,若本宮去求,他約莫會給本宮這個面子。更何況,三娘以自己一命換兒子的前程,再鐵石心腸怕都會感動吧?”
崔銘立時向她作揖,“長公主恩德,我代三娘謝過!”
“只是本宮深惡蘇子仁那畜生,他的兒子本宮也不想見,”長公主話鋒一轉,“他若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就該自己去謀個出路,才不費其母的苦心。”
崔銘慘笑道,“別說公主,我都不想見他,見了也是徒增傷懷。”
夫妻二人默默對視半晌,末了瀾滄長公主深吸一口氣,“來人,為本宮更衣。”
正當蘇誨與族人一同等待上路時,一道聖旨将牢內的所有人都打的措手不及。
“聖上有旨,蘇門崔氏清素貞烈,更有殒身請願、哀慈利子之高行,當為慈母烈女之典範。今憫其不幸,特允其與蘇子仁和離,并赦其子流徙之刑,僅籍沒家資,不日放歸。”
蘇誨整個人都懵住,蘇子仁卻立時起身,“旨意裏難道就沒提及我麽?還有,什麽叫做與我和離?”
“領旨謝恩罷。”大理寺丞瞥了眼蘇誨,淡淡道。
蘇誨周身戰栗,腦海裏盡是分開羁押,臨別時母親的話語。
“誨兒,此番你我皆是兇多吉少,你父定是個靠不住的,待你及冠之時還不知是個什麽光景,雖然不合規矩,但母親為你起個小字可好?”
“晏如,安然自若也。你可要記住,無論日後短褐穿結,還是箪瓢屢空,你都流着我博陵崔氏的血!”
“切記,若日後只有你一人在世上,切莫如我一般為了旁人委屈了自己,一世不得安樂!”
蘇誨只覺渾渾噩噩,還來不及悲切,就覺面上一陣刺痛,轉頭卻見蘇子仁指着自己,怒不可遏,“我倒是未發現我身邊竟有這般的逆子,串通了母家來撇清幹系,置老父庶母與幼弟于不顧!”
監牢裏一片靜寂,就連大理寺丞都不可理喻地看着蘇子仁——親生兒子脫罪,不僅沒有半分欣喜,反而如此不忿。虎毒尚且不食子,也不知那美妾到底是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竟讓他心智缭亂至此。
原先還對蘇誨被赦心氣不平的族人們此刻倒也不冷嘲熱諷,只靜靜地坐看父子相殺,權當流徙路上的笑談。
“我蘇誨在此立誓,”蘇誨看着蘇子仁,一字一頓道,“無力保護母親,致她慘死,是我不孝……橫豎已經不孝不悌了,我也懶得去擔負這些虛名,讓母親泉下不安。從此之後,我雖仍是蘇氏子弟,然而與蘇子仁父子情義已絕,黃泉不見!”
話音未落,監牢內滿是抽氣之聲,不理會滿面脹紅,眼看就快背過氣去的蘇子仁,蘇誨對其餘族人行了個大禮,“山高路遠,善自珍重。”
“十四叔,我們是不是再不會見了?”族侄瞪着一雙懵懂眼睛看過來。
蘇誨心內一痛,咬唇點了點頭。
“蘇誨,你還是趕緊出去罷,夜長夢多。”不知哪位族兄開口道。
他最後再看一眼幽暗天牢,邁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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