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老師來了

蘇誨還在冥想,忽而聽聞外面一陣喧鬧。

随即便有差役一間間搜了過來,查了蘇誨的浮票便罵罵咧咧地走了。

蘇誨蹙緊雙眉,不知為何竟有不祥之感湧上心頭。

再無心思揣測上意,蘇誨草草寫了首中規中矩卻又格局清新的詩作呈了上去,獲準離開貢院。

“晏如兄。”

鄭紹仿佛也剛出來,靠着輛馬車站着,神色焦慮。

“子引兄。”蘇誨與他見禮。

鄭紹上前一步,低聲對他道,“方才刑部的人已搜到了向正心,将他緝拿帶走了。”

蘇誨神色一變,“劉缯帛可出來了?”

鄭紹搖頭,“尚未。”

“看來此番向正心是兇多吉少,”蘇誨抿唇,“子引兄可知是哪家動的手?”

鄭紹苦笑,“我的消息哪裏就有那麽快?祖父其實并不贊成我插手此事,不過有傳言,趙相……”

趙子熙出身颍川趙氏,早年出仕時曾投過史黨,後來兩黨覆滅,他因早先向聖上投誠,不僅未被牽連,反而被擢升為門下侍中。

三省宰相中,顧秉出身寒門,周玦、趙子熙均是士族出身,只不過周玦這般的江東華族并不喜與其他門閥往來,又與皇室親善,故而幾番士族黨争時都未參與。

而趙子熙出身河東八大門閥之一,雖面上不顯,可對士庶之分看的卻是極重。甫一遷都西京,便與弘農楊氏、聞喜裴氏、博陵崔氏、陳郡謝氏、範陽盧氏、趙郡李氏、還有殘存的太原王氏等八大門閥一道興修永寧坊,就此将各自郡望的烏衣門第統統挪到了西京。

“身居宰執之位,應不會和小輩一般見識罷?”蘇誨顯是有些遲疑。

鄭紹搖頭,“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問題便是我不知向正心原先想做到什麽地步。”

蘇誨仔細回想一番,只覺向正心在自己眼中實在是面目模糊,不由喪氣道,“興許他只是想遞上那均田策,并無他意,事情并不如你我設想的那般嚴重?”

正說着,劉缯帛從場內出來,見蘇誨與一錦衣公子相對無語、滿面戚戚,不由得詫異道,“蘇兄,這是?”

鄭紹對他拱手,“在下鄭紹,鄭子引,久仰劉兄大名,神交已久,今日方才得見。”

劉缯帛亦客套道,“哪裏哪裏,子引兄才是真的名動京師,缯帛佩服不已。”

他二人并無什麽交情,又說了幾句必定高中,日後相互提攜的客套話後,鄭紹便登車離去了。

“你與他很稔熟?”不知為何,見蘇誨與鄭紹投契,劉缯帛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

蘇誨淡淡道,“點頭之交。”

劉缯帛默然不語,忽而明白為何蘇誨不喜自己與向正心交好了。

貢院離玄都觀尚有段距離,二人信步而行,沿途滿眼皆是斷橋春雨、夾岸桃花。

正是一年春好。

“方才場內那麽大的動靜,又不見了向正心,可你卻絲毫未問。我只問你,他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劉缯帛沉默不語,兩人一路悶頭走着,走到蘇誨覺得劉缯帛不會再回答時,方聽劉缯帛悶聲道,“不多不少。”

蘇誨簡直快被氣笑了,只定定地看着他,緩緩道,“你我早已絕交,我竟是忘了。打聽你那麽多事,真是唐突。”

若是往常,劉缯帛定然會賠罪讨好,可今日他目光僅是游移了片刻,便咬緊牙關,不再多言。

蘇誨抿唇,對他拱了拱手,轉身便不見了。

劉缯帛定了定神,匆匆往玄都觀而去。

之後二人鮮少見面,劉缯帛還是寄居在玄都觀中,蘇誨卻是搬入了舉子雲集的甘棠客棧,整日與鄭紹等人一道四處游賞,詩詞唱和。

放榜那日,鄭紹遣了小厮前去探榜,自己看着蘇誨在窗邊作畫。

“聽聞此番但凡二甲之前均可參選殿試,由陛下親點三元。”

蘇誨正以極細的描筆在生宣上勾描一朵半開不開的君子蓮,漫不經心道,“以子引兄高才,三元乃是囊中之物。”

鄭紹哈哈一笑,正欲奉承幾句,就聽小厮邊跌跌撞撞地爬樓邊大呼小叫,“恭喜兩位公子高中進士!”

似乎外面有些喧嚣,為各家舉子打探消息的小厮小二們紛紛回轉,帶來或喜或悲的消息。

蘇誨瞥了眼樓下,許是屢試不第,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儒生捂着胸口昏厥過去,引得周遭陣陣嘆息。

鄭紹勾起嘴角,瞥了眼蘇誨,又問那小厮,“榜上可有個叫劉缯帛的舉子?”

“有的,有的,”小厮忙不疊道,“二甲及第。”

鄭紹留意到,蘇誨該畫花鳥還畫花鳥,就連手都沒抖半下,不禁莞爾一笑。

蘇誨将筆放下,緩緩舒了口氣。

劉缯帛自然也去看了榜,見自己與蘇誨的名字均在上面,才放下心來,緩步往回走。沒走幾步,突然便天降大雨。

彼時出來時只帶了一把傘,劉缯帛給了蘇誨,如今簡直狼狽不堪,只好在道旁的一間小茶棚坐下,看着那些家境富庶的舉子,在撐傘小厮的簇擁下上了馬車,疾馳而去。

“你也是這科的舉子?”一清亮童聲傳來。

劉缯帛看過去,只見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年,穿了身竹青的布衫,身旁是個三十多歲的文士,正笑意清淺地看過來。

遲疑片刻,劉缯帛拱了拱手,“在下劉缯帛,洛京人士。”

“哦?”那少年眯起眼笑了,“方才在下也去看了眼皇榜,若未記錯的話,閣下應是在二甲第三位?年紀輕輕便成了進士老爺,劉兄真是青年才俊。”

被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贊做青年才俊,劉缯帛不由失笑,擡眼回話時卻禁不住一愣。

原因無他,只因這十歲的孩子姿容絕美不談,那周身的氣勢便足以讓四品官兩股戰戰,尤其是那雙鳳眼,雖然眸若朗星,可不露半點情緒,哪裏還有孩童的半點清冽?

蘇誨已是他所見極為出挑的人物,可他當年也絕無此子一半風姿。

許是被這少年攝去了心神,直到那文士問話時,劉缯帛才注意到他。

“當年我也是二甲出身,”那文士悠悠道,“竟是二十載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浮票就是準考證

這麽看其實劉缯帛和太子算是師兄弟啊

顧相二甲第八 比劉缯帛還低了五名 但是全國11名也是很好的成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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