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節

讓她感到孤獨。

令人麻木的孤獨，仿佛宇宙中只有她自己——事實上她曾經覺得也只有她一個人類了。她前世被仇恨蒙蔽了的孤獨，現在重新襲來，淹沒了她。雖然有新世界，雖然有琉萍，她依舊覺得孤獨。的确啊，原先她有四百億積極向上的銀河系同胞，她看着地球上的人類長大，成為銀河的主宰者，雖然比起其他已知的外星智慧種族還是那樣羸弱，但銀河系人類猶如一個剛剛成年的少女，好奇地摸索着，擡頭憧憬着美好的未來。

可一切都被毀滅了。所有有關美好的肥皂泡都被無情地戳破。那也許是人類自己無知的作死行為，是對星際間外交方式的錯誤試探，然而帶來的結果卻是毀滅性的。

現在的新世界人類，在玉生的心目中已經難以被稱為人類了。那些良好的品德、優美的理論、迷人的科技，全都随着銀河而熄滅了，新世界人類繼承的除了已經被證明是錯誤的觀點以外，僅僅是人類的基因。人類的靈魂已經随着銀河而逝去了。

“唉。”玉生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去泡杯茶，別再想這些傷心事了。

她站起身，突然，無線電接收器中傳來了人類的聲音。

“Hallo Freundin！”

茉莉小姐

玉生一時間沒有聽懂是什麽內容，不過那的确是人類的發音方式，或者說，是31世紀飛船智能通訊系統“茉莉小姐”的聲音。

“Hallo Freundin！”

那個聲音雖然微弱卻繼續清晰地重複着，“Hallo Freundin！”

玉生略微奇怪，“Hallo”聽起來像是英語裏的“你好”，然而發音卻不太一樣。“茉莉小姐”的發音是完全标準的，這麽說這是另一種語言……她想起來，“Freundin”，這是德語吧。

“Hallo？”她試着回了一句，不知道那“茉莉小姐”的聲音真的是某種智能發出的，還是僅僅為前銀河系人類留下的印記。

“Hallo Freundin，wer sind Sie？Wie heien Sie？（你好，朋友，你是誰？你叫什麽名字？）”

确實是德語。巨大的驚詫之感湧進玉生的腦袋，新世界除了中文以外的語言都沒能繼承，能在這以前多年後再聽到原先的異國語言，簡直是奇跡。玉生已經無暇思考這聲音到底是什麽人發出的信號，只是渴望着能和他們交流。

“Ich……”她努力地搜刮着腦中可憐的德語語法，卻只攢出來這麽兩句，“Ich komme aus Milchstra?e. Ich bin menschlich.（我來自銀河系，我是人類）”

“Wie geht es Ihnen？（你還好嗎？）”那個聲音幾乎是立刻便做出了反應，然後它有繼續說道，“Ich bin ein Reisender von anderen Galaxie. Ich habe drei Gefahrte. Und Ihnen（我是其他星系的旅行者，我有三個同伴。你呢？）”

玉生也只在年輕時（此處指二十歲以前，是非常遙遠的時間了）學過一點可憐的德語，忽然聽到如此多的單詞便一下子懵了。只能分辨出他們的第一句是“Wie geht es Ihnen”，便回答道：“Ja，danke……”卻不知道後面問的是什麽，只好問，“Bitte？”

那邊的大概是知道玉生不太會說這語言，把速度放慢了問道：“Was machen Sie da？（你在幹什麽？）”

玉生不太懂“da”的意思，不過“was machen”還是明白的，然而她是死活也想不起來“暗物質”、“采礦”之類的詞怎麽說，印象中她壓根就沒學過這類的德語詞彙。

于是，她籠統地解釋了一下：“Reise.（旅行）”

“Bitte kommen Sie mit.（請跟我來）”那個聲音停頓了一會，說道，“Bitte zeigen Ihre Position.（請顯示你的方位）”

玉生點亮了曲率飛船“蛋殼”上的警報燈，X射線從飛船的動力黑洞中放出，照“亮”了周圍千萬千米的空間。很快，對方也開啓了警報燈，強烈的紅外線顯示出他們的位置。玉生關閉暗物質通道，驅動飛船向那片空間飛去。

“Willkommen！”當玉生的飛船進入對方一萬米以內時，他們用無線電發出了“歡迎”。

“Schon.（好，表示‘我很好’。）”玉生回應道。

（學菌：由于玉生的德語水平實在太差，大概也只能一個一個往外蹦詞了。玉生：莫非你的德語很好啊？學菌：您哪兒都好，我走了不送）

為了表示友善，對方降低了紅外信號的強度，以免對客人的飛船造成傷害。雖然玉生的飛船外殼是由中子直接構成的，不可能因此受到任何傷害，卻也對他們體貼的态度有些好感。他們是其他的外星種族嗎？肯定是她原先不知道的。如果她認識這個種族，那麽他們會在接收到曲率飛船獨特的X射線信號的同時确定她的身份，也不會用德語和她交談。

研究艦隊

對方的飛船是一艘金棕色的錐形的太空艦艇，船體上伸出幾個機械臂一樣的突起，标志着這艘太空船大概是研究艦一類的東西。

視頻傳輸信號來了。

“Mein Name ist Lula-nada.（我的名字是魯拉那達）”畫面中一個包裹在黑色類似于太空服的特殊服裝中的類人生物對玉生說道，優雅地向右側着點了點頭，問道，“Wie heiBen Sie？（你叫什麽名字）”

“Yu Seng.（發音和‘玉生’相似）”玉生回答道，然後對自己的語言能力表示抱歉，“Bitte，Ich bin kein Deutsch.（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德國人）”

“Bitte.”那為外星的旅行者反而很愧疚地說道，“wir gefunden nur den Rekord von Deutsch.（我們僅僅找到了德語的記錄盤）”

玉生明白了，他們大概是在銀河熄滅之後找到人類遺跡的，只找到了記錄德語的茉莉小姐翻譯盤，于是将就拿這個對銀河區域發播信號指望能有剩餘的人類回應。

“Aber Ich habe Chinesisch Rekord.（不過我有中文記錄盤）”玉生高興地回答道，“Ich bin Chinsisch.（學菌：默默地說，這句不用翻譯）”

“Gut.”魯拉那達向右側着點了點頭。

玉生拉出了寫有中文發音和語法的茉莉小姐翻譯盤，傳輸到魯拉那達的飛船上，二十分鐘後，曲率飛船的無線電終于發出了親切的中文。

“你好，玉生。”魯拉那達的影像又出現在了全息投影上，她用茉莉小姐柔和的聲音說道，“很高興見到你。”

“這是在下的榮幸，魯拉那達。”玉生禮貌地回答道，“請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嗯……說來話長。”魯拉那達向屏幕伸出了手——那是“手”吧？細長細長的。“若不介意，請到我的飛船中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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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艦的艦艙打開了，玉生把蛋形的曲率飛船開了進去，然後驚訝地發現光譜測定艦艙裏的空氣成分十分适宜人類呼吸。

全息影像裏的黑衣外形旅行者魯拉那達出現了，她比玉生稍矮一些，可能在新世界人類女性的平均高度上下（注：在新世界當然是女人平均更高），然而卻纖細得似乎只剩下一個圓圓的腦袋，顯得頭重腳輕。不過她的動作倒還敏捷，僅有的一條修長強壯的腿每一跳都跳出很大一步。

玉生注意到這裏有模拟重力。

“我就是魯拉那達，想必你已經看出來了。”魯拉那達有着一雙無骨的手臂——這可不是對于弱不禁風的誇張，而是她真的沒有骨骼。玉生看到她的透明面罩裏的臉，是深紫色的，只有一只大大的、金色的眼睛。

“我來自離這個已經死去星系不遠的另一個星系，屬于一個翻譯成中文則名為‘纖細人’的種族，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