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子餘

第68章 子餘

吳氏自從懷孕之後，總是有意無意地挑戰她的底線。若不是看在她還懷着孩子的份兒上,左儀琳真想罰她禁足。

禁足并不是就把人關在院子裏不讓出來,而是單獨的一間屋子，不戴任何首飾,有老媽媽看守着，在屋子裏抄經書的，每天要抄滿四個時辰才成。

有不少大宅門裏的手段之一就是禁足,尤其是讓剛剛懷孕的人禁足。一是得不到足夠的營養,二是古代女人都比較嬌弱,這心理的承受能力也差。流産的機率就比較大。一般被懲罰者，多半是流産或者小産了。

但愛面子的大婦,一般都不會在小妾懷孕的時候罰她們禁足的。所以,左儀琳即使是心裏再膈應吳氏,這個時候也只能忍着。

只不過，從來不說小妾新閑話的左儀琳，這回也沒有再裝好人。有意無意地在林相祯面前提過幾次吳氏母仗子貴的作法。

林相祯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每次林相祯去過吳氏那裏之後，吳氏都會老實一段時間就可以看得出來，林相祯還是把左儀琳的話聽了進去的。

今天是大日子，吳氏竟然敢在這個時候給她好看，左儀琳不生氣是不可能的。吩咐梅香的口氣都帶着怒氣。

“是。”

梅香正想轉身下去，就看到外面進來一個丫頭，滿頭滿臉的汗水，匆匆地跑進來跪倒道：“回夫人，香草姐姐摔着了。”

“怎麽回事？”左儀琳吓了一跳，香草現在可是八個多月的身子，現在摔了可是很危險的，“可請大夫了？”

“已經派人去請了。”丫頭穩了穩心神道。

“梅香，先派人去給老太太送信，我這就過去看看情況。”左儀琳起身，香草雖然是通房，可到底她還生了一個兒子在呢。

左儀琳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那個丫頭：“怎麽好好的就摔着了？身邊的奴才呢？都是幹什麽的？”

那丫頭膽顫心驚地跟着左儀琳後面急走道：“奴婢今天侍候吳姨娘出門……”

今天大年三十，香草的地位是沒有資格去參加跪拜祖先的，但是，香草的兒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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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問題是，吳氏不想帶三少爺去。而吳氏作為林家的唯一的良妾，她還必須得去，別看她現在已經九個月了，只要是還沒生，她就得去。這是地位的象征，就算是左儀琳考慮她的身子沉重，不讓她去。相信吳氏也不會領情，反而會說左儀琳想打壓她呢。

三少爺有奶媽抱着，其實也不用香草跟着。反正到了地方，香草也是要在外圍等着，這大冷天的，站在外面也不是什麽好事。

奶媽就勸香草別去，她帶着三少爺跟着吳氏去就成了。

吳氏不帶三少爺，是不想親自帶他去。可奶媽抱着孩子跟着，吳氏不能反對。因為香草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吳氏院子裏的人。

昨天香草把奶媽說的和吳氏一說，馬媽媽就答應了，吳氏想了想，盯着香草的大肚子看了好半天。看得香草的心跳得飛快，最後，吳氏才勉強地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起來，香草剛催着奶媽把三少爺打扮好抱着要出去的時候。

吳氏貼身的大丫頭沉香過來告訴她道：“香草姐姐，姨奶奶說，今天是大日子，你也是有功的人，讓你今天親自帶着三少爺過去。你快着些吧，姨奶奶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香草沒準備，這衣服穿得就是平常那些，這新衣服還是留到明天才能穿的。因為明天是初一，她們這些姨娘和通房都是要去給夫人拜年的。

香草雖然生了兒子，可是待遇并沒有提高。這新衣服也不過是份例上發下來的，自然也是要省着穿才成。

現在聽吳氏要她親自帶着三少爺去，只能重新換衣服。這一通忙，香草就有些吃勁了。

等着她換完衣服，想歇歇再走的時候，沉香再次來催。香草只得喚上奶媽抱起三少爺出了門。

吳氏已經披挂整齊，身邊只跟着馬媽媽和雨荷。看到香草出來，吳氏冷冷地盯着她道：“果然是上得臺面的東西，這都多早晚的時候了，難道還要讓老太太等不成？”

香草垂下了頭，向着吳氏恭敬地行了一禮：“是奴婢的錯，原本想着只讓三少爺去的，不想……”

“罷了，還是趕緊跟上來。”吳氏挺着肚子，向着香草揮了揮手。

香草無奈地走到吳氏的近前，扶着吳氏的手臂往院子門口走去。

從吳氏這邊到左儀琳的鳳儀軒并不算遠，不過，一般上每次去的話，都是會乘小轎的。今天不知為何，吳氏竟然沒有讓小轎跟着，反而是帶着香草一路走着去。

香草扶着吳氏出了院門，看到門外只有一群的丫頭婆子，并沒有轎子不禁有些奇怪。轉頭看向吳氏，問道：“姨奶奶，怎麽不見轎子侍候？”

吳氏腳下一頓，轉臉看向香草道：“怎麽，你這陣子倒是養得嬌慣起來了，我都走得，你怎麽就走不得了。”

香草這才反應過來，吳氏這根本就是找茬兒啊。以她的身份，對上吳氏，她一點勝算都沒有。不過是她現在如今有了一個孩子，馬上又要生一個了。她也滿足了，就算是吳氏再怎麽對她，她也會記得她的好。最少，是她把她帶到了身邊，才會有的孩子。

比起老爺的其他兩個通房來，她是幸福的了。

“是奴婢的錯。”香草再次垂下了頭，認錯。

吳氏哼了一聲，很是不舒服。斜眼掃了一旁跟着的馬媽媽，心道：要不是這個老東西是她娘派來給她的，她才不會受這麽大的冤枉氣呢。自己都已經有了孩子，為什麽還要看着自己眼前的女人懷孕啊。再看看她身邊的那個大肚子，吳氏簡直都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啊！”一聲尖叫，打破了平靜的早晨。

一群人立時亂了起來，馬媽媽只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倒黴的日子。遇上這麽一個不着調的主子，她得做過多少壞事才會貪上啊。

她一直怕吳氏有什麽另外的想法，別人不知道。她這種在後宅混老了的人還是多少能察覺出來的。

孫氏無故就掉了孩子，以致不孕。要說這裏沒有主子們的意思，打死她都不相信。只是查來查去的，也只是把孫氏身邊的人都掃了進去，別人什麽事都沒有。

馬媽媽不得不上心地盯着吳氏，生怕她做出什麽讓人意相悄到的蠢事。

可現在，馬媽媽只想一頭撞死算了。

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這眼看着就要生了，吳氏還會動這個手腳。

不錯，吳氏走着走着，忽然腳下一個扭曲。身子直接向一邊扶着她走的香草撞去，整個身子壓在了香草的身上，而香草在萃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吳氏一撞，肚子着地。那聲尖叫讓香草本能地想護着肚子，卻不想，吳氏整個人已經壓上了來。

人們七手八腳地把吳氏扶了起來，吳氏已經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捧着個肚子，哀哀痛叫。

香草倒在地上，只覺得自己的肚子痛得直抽搐。她伸着手想叫人，卻怎麽也叫不出聲。

“還不快點把姨娘和香草扶進去，還愣着幹什麽？”馬媽媽這時候已經不想說別的了，只想着菩薩保佑吧，兩個人千萬別有事就好了。

吳氏被扶走了，馬媽媽看着香草。香草被扶起來的時候，馬媽媽的臉已經青了，那粉底的裙子上面那刺目的紅色，讓馬媽媽覺得自己的腳都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雖然心裏越發的感覺到了冷，馬媽媽還是打着精神，叫人去請大夫。

年三十啊，大夫都被放假回家了。誰也不曾想到，林家會出這麽大的事啊。

吳氏的預産期雖然在正月上旬，就算是提早生，也不會在年前。産婆們這個時候都到了，兩個女人都被擡進了産房裏。

現在四個産婆子，只能分到三個到吳氏那裏，另外一個到了香草屋裏。

馬媽媽也沒辦法，她是想一個人兩個産婆子。可是，萬一呢。吳氏叫得那般的痛苦，怎麽說，吳氏肚子的小主子也是要比香草來得重要，現在她分出一個産婆子來給香草，也算是她盡了心了。

本來請來的四個産婆子，是預計吳氏完了之後給香草。畢竟兩個人相差差不多一個月呢。怎麽都來得及的，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左儀琳聽到消息，吩咐人去請許大夫，馬上就帶着人來到了秋林齋。

兩個屋子裏的人都亂糟糟的，直到左儀琳帶了人來，分配了活計這才好一些。

左儀琳坐在正堂裏，不時地有人回話。

“吳姨娘動了胎氣，怕是要提前生了。”

左儀琳不怎麽擔心，這也不過是提前十天半個月。吳氏養得好，就算是真的摔倒了，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香草呢？”

“恐怕不太好。”老媽子的臉色不太好看，“出血有些太多。”

“大夫還沒到？”左儀琳抓緊了椅子把手。

“已經派人催了。”

許大夫到的時候，香草已經陷入了休克，左儀琳坐不住，站在了香草産房之外。聽着許大夫的話，心裏只覺得苦澀難忍。

撥開了人，左儀琳走了進去。

馮媽媽一把拉住了左儀琳，搖頭道：“夫人，不可。血房之地不吉啊。”

左儀琳撥掉馮媽媽的手，道：“我總不能看着她就這麽去死吧。”

馮媽媽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跟在左儀琳的身後進了産房。

産房裏，只有一個産婆子。此時屋子裏全都是血腥的味道，而躺在産床上的香草，此時臉白的就像是死人一樣。身下幾塊已經被血染紅的布胡亂地堆在那裏，左儀琳只看得一陣的心驚。

左儀琳走過去，問道：“還是止不住嗎？”

“夫人，是大出血，剛剛大夫已經開了止血的藥，外面的已經去熬了。”産婆子現在也有些無助啊，她一個人忙一個大出血的孕婦，是真的難啊，“夫人，大人現在已經昏迷了，若是再不用力，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了。”

左儀琳伸手，馮媽媽拿過一片切好的參片。左儀琳把香草的嘴巴捏開，放到了舌下，沖着香草道：“你如果聽得見我說的話，那就好好地去做。現在你若是再這樣不醒過來，孩子就要沒救了。”

一會兒，香草嘤咛一聲，有了反應。左儀琳看向香草，就見香草的眼睛微微睜了開來，看着左儀琳，半天才微弱地道：“求夫人，救救--我的--孩子。”

“你要用力啊。”左儀琳不是聖母，可讓她親眼看着一個女人和孩子就這樣死在她面前，她也不可能不伸手。

香草已經沒救了，許大夫沖着她搖頭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孕期沒好好地養，再加上這一撞。大出血在現代都是個危險的，何況是古代。

香草微閉上了眼睛，像是應了左儀琳的話。

左儀琳沖着一邊發愣的産婆子道：“你把孩子接出來。”

産婆子吓了一跳，這孕婦不用力，她如何把孩子接出來啊。

“快。”左儀琳也顧不上會不會讓血沾上了身，伸手在香草的肚子上用力地往下趕着，香草痛的有些許的清醒。左儀琳感覺手下的肚子正在用力，忙對産婆子道，“看到孩子的頭，直接拉出來。”

救一個算一個吧，左儀琳現在也只能這麽想了。

屋外，林相祯聽到消息已經趕了過來。聽說左儀琳在香草屋子裏，眉頭微皺了下，快步走了過來。看着圍在外面的鳳儀軒的人，林相祯怒道：“還不去擡轎子來。”

現在他只知道兩個人摔倒了，要早産。而香草現在很危險，夫人正在産房裏。

吳氏那邊雖然進了産房，卻還沒有要生的跡象。只聽到吳氏在裏面哭喊的聲音，讓林相祯大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壞掉了。

林相祯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聽到裏面有一聲不算大的哭聲傳來。

半天，才看到馮媽媽扶着一頭汗的左儀琳走出來，後面跟着一個老媽子，手裏抱着一個襁褓。

左儀琳看到林相祯，有些力盡地笑了一下道：“是個兒子。”

“這種事，你如何能進去？”林相祯上前，一把抱起左儀琳，大步向轎子走去。

馮媽媽看着兩個主子，回頭從産婆子手裏接過那個嬰兒。嘆了口氣：“若不是夫人心慈，只怕你的小命兒早就沒了。香草還是命好啊，遇上了夫人。”抱着嬰兒，慢慢地跟了上去。

梅香掏出一塊銀子給了那個産婆子，自然有人引她下去。

一時間，鳳儀軒的人都跟着左儀琳和林相祯走了。偌大院子裏，只剩下秋林齋的人了。香草的産房裏，一片的死寂。

作者有話要說：想了又想，總覺得孩子是無辜的。而作為母親的香草，肯定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活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