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明沂（長子）

第69章 明沂（長子）

左儀琳累壞了，在那種死亡份圍內,她得有多大勇氣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處理這種事。當她把那個生出來的嬰兒抱到手裏,放到了氣若游絲般的女子的面前時，左儀琳是強忍着眼淚的。

女子那努力微睜的眼睛看着她手裏的嬰兒,免得扯出了一抹笑意，吐出了她十八歲人生最後的一句話：“謝謝……夫人，救救……他……們……”

左儀琳知道那女子的意思,她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讓自己的孩子活了下來,她心裏明鏡似的。她的孩子按照常理是要歸到吳氏名下養的。除非夫人想要養，可孩子若是到了吳氏的手裏,生死難料。她不過是利用了自己的死亡,把孩子托付給了左儀琳。其實說起來,香草是利用了左儀琳的好心，給自己的兒子找個歸屬。

就算夫人不肯養在身邊，也是會多有照料的。她的孩子也是會活下去的，她才會走的安心。

左儀琳被林相祯抱上了轎子，擡回了鳳儀軒。

大冷的天，左儀琳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冰冷的。看着馮媽媽手裏的那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只見了母親一面，就已經成了失去母親的孩子。

梅香把一杯熱茶送到了左儀琳的手裏，滿臉的擔心：“夫人，喝口熱茶吧。”

左儀琳緩過神來，看着正擔心看着她的林相祯道：“相公，這孩子怎麽辦？”說實話，三少爺明淅的狀況她是清楚的。

一個孩子養成那樣，吳氏肯定是授意了吧。只是她作為嫡妻卻不好太管，吳氏即沒有打也沒有罵。可是這個孩子呢？真的能放心留在吳氏那裏？他才出生，又沒有足月。

“夫人看吧。”林相祯看着那個嬰兒，很紅的小臉兒，瘦巴巴的。和明烨生下來的時候有些像，只是看着沒有明烨好看。（孩子生下來差不多一樣吧）

左儀琳嘆了口氣，對馮媽媽道：“先帶下去好生地看着，奶媽也先在這院子裏尋個屋子出來侍候着。”

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養。讓她放手看着這個自己親手接生的孩子去死，她還真做不出來。

反正老大明沂也是養在她的院子裏，都已經養了快四年了，還怕再加一個嗎？等晚些時候回了老太太，看看老太太的意思吧。

今天這一出，祭祖還是要進行的。

“相公，吳氏那邊有我盯着，你帶孩子們去吧。”左儀琳看了一眼抱着三少爺的那個奶媽，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奶媽也悄悄地跟了過來。懷裏的孩子很老實地趴在奶媽的懷裏，很老實，不哭不鬧的。大眼睛瞪着看一個地方，顯得有些呆呆的。

“也好，你好好地歇息着，吳氏那邊已經有人在了。她生了，自然會有送信兒過來的，你就別去了。”林相祯心裏其實是震驚的，他沒想到自己的小妻子會不在乎那種污穢而親自為一個通房接生，還為他搶出了一個兒子來。

當他聽說的時候，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感動。

什麽好聽的話都不如行動啊，如果說往日他對這個妻子是喜歡的話，那麽，現在只怕升到了些許的愛了吧。最少他覺得，在這個後院裏，左儀琳是他可以放心交心的女人。

“娘，你怎麽了？”林相祯剛站起來要走，明烨從門外闖了進來，直撲左儀琳。

“別揉你娘，你娘累着了。”林相祯拉過明烨道。

“娘，你怎麽了？”明烨瞪大眼睛看着滿身疲憊的左儀琳，擔心地問道。

“沒事，娘歇一會兒就好。”左儀琳看着兒子擔心得小臉都皺成一團，笑着揉了揉兒子的頭，“跟爹爹去吧，要照顧好弟弟。”

新出生的嬰兒是不能去祭祖的，明淅卻是要去的。

“娘，那等我回來看你。”明烨應了一聲，牽着林相祯的手離開。

梅香看人都走了，這才吩咐人下去燒水，讓左儀琳洗浴。

李嬷嬷聽了事情的經過，除了嘆息一聲，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去廚房，要好好地炖些補品給夫人吃啊。

左儀琳洗了一回，靠在床上才覺得好了些。問了問吳氏那邊的情況，知道現在還沒有生出來，便讓人過去盯着。

一直到了下午，明烨才回來。

抱着三少爺的奶媽也跟着進了鳳儀軒，很明智地沒有到上房來看左儀琳，而是到了臨時收拾出來給小嬰兒住的屋子裏等待她和三少爺接下來的命運。

看着進來的明烨，左儀琳的目光望向了明烨身後的那個孩子。

孩子長得瘦瘦的，本來比明烨還要大上幾天，卻還沒有明烨長得高，長得胖。卻是很好看的一個娃娃，也承了錢氏的美貌。臉明顯很蒼白，一副病态。

看到左儀琳望過來的目光，孩子的臉慢慢地紅了起來，讓本不健康的臉色，變得紅潤了起來。

“娘，大哥聽說娘不舒服，說過來要看娘呢。”明烨歡快地跳過來，拉着左儀琳的手道。

“是明沂啊，過來。”左儀琳向着明沂招了招手。

這孩子在院子裏養了快四年，開始兩年，因為自己有明烨一直沒有過去看他。只是一應用藥卻一直都是給最好的，請大夫随時地看顧着，這才保下了他一條小命兒。

等到明烨能四處跑的時候，有時候，左儀琳也是會去那屋子看看這個孩子，讓秦媽媽在天氣好的時候，抱那孩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

看着那孩子漸漸地好起來，從去年開始，已經可能自己走動。左儀琳也覺得心情好起來，雖然他娘不是個好的，可孩子總沒有錯。

這幾年來，錢氏也想來看孩子。只是秦媽媽得了老太太的話，除了老爸和夫人，任誰看都不行。連太太的面子都駁了，錢氏沒了招兒，這才不來了。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就更不想不起這個病歪歪的兒子。

“聽弟弟說起母親身子不爽快，兒子過來看看母親。”明沂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帶着孩童的軟糯，聽得人心柔柔的，“母親可請了大夫來看過？大夫怎麽說？”

“母親沒事，你今天感覺怎麽樣？”左儀琳到底還是關心這個孩子的。攤上那麽一個生母，也是該這孩子倒黴吧。

“謝母親關心，兒子覺得很好。”明沂的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開心的眼睛都彎了起來，還有一絲小小的羞澀。

“這天冷，沒事別出去。秦媽媽可是跟着你？”左儀琳摸了摸明沂的額頭，雖然有些涼，卻是正常。又捏了捏穿的衣服，點了點頭。

秦媽媽對這個孩子還是挺用心的，要不然的話，這孩子也未必能活到現在。

“娘，大哥剛才還說要和我一起學識字呢。”明烨身邊沒有玩伴，雖然和明沂在一個院子住。可明沂的狀況讓左儀琳無法讓兒子和他在一起玩鬧，而三少爺一直被拘在吳氏的秋林院出不來。所以，明烨一直都很孤單。

“你大哥身子不太好，就算是要念書，也不能多。什麽事都沒有身子要緊。”左儀琳說了兒子一句，生怕這淘小子在她不注意的情況下和明沂鬧起來，明沂可是不能像她兒子一樣上竄下跳的像個活猴子似的。

明沂的病大夫也說了，若是能熬過三歲。那也只能用藥養着，養得好了。以後或者可以成親生子。只是不會高壽，若是養不好，只怕成親都是問題。更不要說出門在外做什麽事了。

林家有錢，左儀琳不在乎養一個孩子。何況這孩子在秦媽媽的教導下，并沒有長歪。還得說，孩子的早期教育很重要啊。

随着這孩子慢慢長大，左儀琳也把心多少放到了他身上一些。

想來孩子都是敏感，明沂雖然沒有見過自己的親娘。

估計秦媽媽也都和孩子說過，所以，左儀琳每次看他的時候，孩子眼裏都帶着一種孺慕之情。想親近卻又不敢的那種小模樣讓左儀琳也不能把孩子推出去。感情就這樣漸漸地産生，明沂雖然不會常過來，但每次過來，總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小心地和左儀琳說話。每次也不肯多呆，和明烨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讓着明烨。明顯有才比明烨大幾天，卻處處像是小大人一樣。

看着這麽一個聰明卻敏感的孩子，左儀琳還是很心疼的。心裏對錢氏的這種行為更是不恥。

“嗯，兒子知道。大哥只是說不想當睜眼瞎，沒說要考學的。”明烨擠在左儀琳的懷裏撒着嬌說。

“知道就好。”左儀琳很放心明烨，自己的兒子自己親自教出來的，什麽樣自然清楚，他答應了的事，肯定不會做不到，“明沂，你想念書母親不反對。只是這事還得問過你父親才可以。”

“母親，兒子知道。”明沂小臉帶着一絲興奮，每次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明烨在自己面前背先生教的，他就有些羨慕，只是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不能像弟弟一樣去前面讀書。很有些遺憾，卻也知道，不能給母親添麻煩。

他知道，自己能夠活到現在，也多虧母親不吝惜好藥讓他吃。要不然的話，他早就不在了。

秦媽媽在去年的時候，已經什麽都告訴他了。他很想去看看那位生母，到底是什麽樣的。對生母，他也是帶着一種好奇和想念，想知道為什麽姨娘要把他提前生下來，讓他帶着個病身子來到這個世間，什麽都不能做。

他總是偷偷地看着母親和明烨在一起互動，那跑跳活潑的明烨。每次母親親手為他擦汗的那種含嗔責怪的神情，總是讓他羨慕不已。

若是自己的身子也是好的，是不是母親也是會這樣為他擦汗呢？是不是他淘氣的時候，母親也是會這樣的責怪他呢？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喜歡偷偷地看着母親。看母親坐在樹下看書的樣子，看母親悠閑繡花安靜的樣子。看母親訓斥明烨含嗔怪責的樣子，更喜歡看母親來看他時候的那種發自內心的關切。

他現在越來越貪戀母親看他的目光，若是他也能夠像明烨弟弟那樣擠在母親的懷裏，被母親抱一抱該多好啊，就算是讓他現在就死了，他也願意。

左儀琳看着明沂眼裏的渴望，心裏有些明了。想想錢氏，最後還是伸手，拉過了那孩子，摟到了懷裏，輕聲地問：“今天可咳嗽了嗎？”

“回母親，沒有。”明沂的臉紅紅的，有些緊張。揚起小臉兒，看着左儀琳，身後的溫度比那件狐貍毛做的大披風還要暖和。原來，母親的懷抱是這樣的溫暖啊，怪不得明烨弟弟總喜歡窩在母親的懷裏撒嬌。“謝謝母親關心，明沂這些日子都挺好的，沒有出門。也已經好久都沒有吃藥了，大夫說，若是這樣到春天的話，就不用天天吃藥了。”明沂慢慢地向左儀琳的懷裏縮了縮，這個小動作沒有讓左儀琳發現。明沂偷偷開心地笑了。

“是嗎？”左儀琳有些歡喜起來，這孩子打生下還沒會吃奶就已經會吃藥了。這若是不用總吃藥的話，說明她這些年的心血也沒有浪費啊。“真是太好了，明沂一定要好好地養，争取早點好起來，也好随你父親到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大着呢，正是你們男兒的去處啊。”

明沂有些激動，小手握成拳頭，用力地點頭：“我會的，母親。”他一定要好好地養好自己的身子，等到他能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幫明烨弟弟來報答母親對他的恩情。

明烨笑嘻嘻地看着明沂，道：“大哥，以後你能出去了，我帶你出去。”揚着小下巴，一副很大牌的樣子。看得左儀琳忍不住好笑，點着明烨的額頭笑罵。

“你就皮吧，看哪天先生考你你答不上來，先生不打你手板子。”

“哼，先生誇我聰明呢，哪裏會打我。”明烨得意地翹着小腦袋道。

“母親，弟弟聰明呢，先生肯定不會打弟弟的。”明沂趕緊說道。

“嗯，你們兄弟都聰明。以後都會有大出息，好吧。”左儀琳看着兩個小正太，心頭那點子陰霾一下子散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