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釣魚 有些人還不如一條狗

“辦妥了?”

秋蘭見拂柳回來, 開口問道。

拂柳點了點頭,笑着跑到她跟前。

“我第一次做這種事,還真有些緊張呢。”

秋蘭輕笑:“辦妥了就好。走吧, 大小姐已經收拾好了。”

蘇錦瑤今日要去城外騎馬, 此刻已換好了騎裝。

她自那次與長寧比試馬球之後,隔三差五就會去山上騎馬, 楚毅大多會陪她一起,今日也不例外。

驚蟄過後, 天氣漸漸回暖, 不再像往常那麽冷, 她便沒有坐車, 而是直接騎馬出城。

街市上的行人只見一對青年男女騎馬同行,男的相貌俊朗, 身姿挺拔,正是金吾将軍楚毅。

女的身段窈窕,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但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蘇家大小姐蘇錦瑤。

兩人在衆人的矚目中出了城,一上官道就開始加快速度, 直奔歸元山而去。

騎馬到了歸元山, 蘇錦瑤已出了一身薄汗。

她在河邊停下, 放小紅自去吃草飲水, 自己則坐在河邊的胡床上開始釣魚。

河水清澈, 伴着潺潺水聲, 不知不覺就過了小半個時辰, 她身邊的水桶裏也多了幾尾魚,都是今日的收獲。

魚線繃直,又一尾魚上鈎的時候, 河對岸的草叢裏竄出一只銀狐。

這銀狐剛冒了個頭,就被一張從天而降的網兜罩住,頓時難以脫身。

網住了銀狐的人松了口氣,踩着石頭過河,來到楚毅身邊,嘟囔道:“差點兒真讓這小畜生跑了。”

說着把狐貍連着網兜一起交給了楚毅。

楚毅把網兜放到蘇錦瑤身旁,道:“還好,皮毛沒刮破,回頭跟我手頭那幾塊料子拼一起,給大小姐做件狐裘。”

這狐貍除了尾巴上有一撮紅毛外,通體雪白,很是少見。

狐貍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掙紮的厲害,還龇着牙沖蘇錦瑤發出兇狠的怪叫。

楚毅皺眉,一腳踩在了它脖頸上:“不如現在就殺了吧。”

狐貍的聲音頓時被卡在了嗓子眼裏,四肢趴伏在地上撲騰不起來了。

蘇錦瑤眼尾掃了一眼:“你踩過了,我不要。”

楚毅忙又把腳收回來,讪讪地把網兜拎起來。

“那我回頭再給大小姐找更好的料子,這狐貍有撮雜毛,确實也不太好看。”

說着将狐貍扔給一旁好奇盯着這邊的阿黃:“給你了,吃吧。”

少見的銀狐就這麽被随手丢給了阿黃做口糧。

阿黃歪了歪頭,不明所以,走過去在銀狐身邊嗅了嗅。

銀狐緩過勁兒來,又開始龇牙發狠。阿黃也不示弱,前爪抓地,沖着它俯背狂吠。

一犬一狐聲音不小,不多時就有一隊人馬循聲趕來。

為首之人看到這邊被網兜罩住的銀狐,眼中一亮,呼朋喚友:“找着了!在這兒呢!”

坐在岸邊的蘇錦瑤魚竿一甩,将咬住餌的魚兒勾了上來。

…………………………

“怎麽是他們?”

“他們怎麽也到歸元山來了?”

“要不算了吧?”

聚在一起的年輕人低聲議論,半晌沒有過河。

離得遠些的康淮剛趕過來,看看對岸的人,皺眉道:“憑什麽算了?那狐貍明明是咱們先發現的,都追了這麽久了,說讓給他們就讓給他們嗎?”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小聲道:“可那狐貍已經被他們抓住了,怕是也不會讓……”

說話的人觑了眼康淮的神色,改口道:“怕是也不會還給咱們。”

“是啊,就算咱們過去也要不回來,還是算了吧。季明你說呢?”

周钰祁站在康淮身後,一聲沒吭,卻冷不丁被人叫了一聲。

對方顯然是希望他能勸勸康淮,可周家作為康家的附庸,他怎好在這時駁回康淮的話,只得道:“我自然是随康兄。”

康淮冷哼一聲,神情不屑:“金吾将軍雖受陛下恩寵,你們倒也不至于連句話都不敢跟他說。他是朝中二品,難道我爹就不是二品了嗎?”

說着便帶頭往對岸走去,下人拉都拉不住。

周钰祁擡腳跟上,在沒人看見的時候皺了皺眉。

康淮這個草包,比平邑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日怕是要在蘇大小姐和楚将軍手裏吃個大虧。

他平日雖礙于情面一直吹捧着這個蠢貨,但也實在不願因他而受到牽累,因此一到對岸,就悄無聲息地退後了一些。

康淮今日邀衆人春獵,來的無不是前朝舊臣之子。

他時常舉辦這樣的聚會,要麽是宴飲,要麽是詩會,或是如今日這般的春獵。

表面上是邀人玩樂,實際就是與人抱團,既讓這些人表态追随康家,也讓外人知道他們與康家是一體,一看到他們就會想到康家,無法輕易撇清關系。

這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是康士卓安排他這麽做的。

康淮只要老老實實吃喝玩樂,就能達成目的。

今日與蘇錦瑤和楚毅撞上,他舍了那只狐貍不去理會他們也就是了。可他性格魯莽,又覺得蘇錦瑤和楚毅不是自己這邊的,此時避開就是落了下風,非要上前争個高低,連下人的勸阻都聽不進去。

他放下衣擺來到楚毅跟前,倒也沒直接開口說狐貍的事,而是客套了一句。

“楚将軍,你今日怎麽也得閑到歸元山來了?”

見他态度還算客氣,楚毅也沒繃着臉,站在蘇錦瑤身邊回道:“來陪小姐騎馬釣魚。”

康淮一聽這話,皺了皺眉,看向仍坐在一旁自顧自地釣魚,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的蘇錦瑤。

“小姐?”

他嗤了一聲,道:“将軍如今已是朝廷官員,不再是蘇家的家奴了,何必再一口一個小姐?蘇大小姐說起來也不過……”

“我願意,關你屁事。”

方才還對康淮稱得上和顏悅色的男人瞬間黑了臉,沉聲打斷。

康淮一怔,不過片刻便面色漲紅。

他是康士卓的兒子,康泉的弟弟。

康士卓和康泉均在朝中任職,康士卓更是吏部尚書,在一衆前朝舊臣中頗有地位,連弘安帝都給他幾分薄面。

康淮因為父兄的緣故,在前朝一直橫着走,除了皇親國戚以外從不把誰放在眼裏。

即便前朝敗了,新帝上位,他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在一衆纨绔子弟中依舊混的風生水起。

以往就算有人與他不和,也只是不跟他來往或是背地裏罵他幾句,何曾有人當面辱罵過他?

秋蘭拂柳因楚毅的話沒忍住輕笑出聲,蘇錦瑤也勾了勾唇角,但仍是沒看康淮,只盯着自己的魚竿。

這般輕慢的态度更讓康淮惱怒,當場就要發作,被身旁下人拉了一下,提醒他注意身份。

楚毅到底是朝中重臣,康士卓本人來了或許還能與他說上幾句,康淮算什麽?

他今日若敢還嘴當衆罵楚毅,明日楚毅便能參康士卓一個教子無方。

康淮無法直面楚毅,便将矛頭對準了蘇錦瑤。

“蘇大小姐一介女子,還未成婚便與外男同行,也不怕招人笑話!”

蘇錦瑤輕笑,對楚毅道:“你方才說他什麽?”

楚毅會意,立刻對着康淮重複一遍:“關你屁事!”

康淮接連被罵兩遍,氣的臉色鐵青。

“楚将軍,你身居高位,又是陛下的結義兄弟,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如此維護她?”

“她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蠱惑你罷了,你難道與那秦樓楚館的恩客一般,如此膚淺,一副皮相就把你哄住了嗎?”

言語間把蘇錦瑤比作青樓妓子,讓楚毅面色頓時一沉,右拳緊握,眼見就要擡起來往他臉上砸。

蘇錦瑤嗤笑一聲,打斷了楚毅的動作。

“我勸四公子還是慎言,你這話不是把你大哥也罵進去了?”

康淮被楚毅剛才要擡手的動作吓了一跳,但聽蘇錦瑤說話,還是梗着脖子回道:“關我大哥什麽事?”

蘇錦瑤笑了笑,終于轉頭肯正眼瞧他一眼。

“你大哥給我寫情詩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康泉是康淮的兄長,也是康家幾兄弟裏學識最好的人,從小就是康淮崇拜景仰的對象。

他聽到蘇錦瑤說自己大哥給她寫過情詩,氣的跳腳:“你胡說八道!我大哥怎麽可能看得上你這種女人?”

一旁的下人是康士卓專門留在他身邊的,比他年長,對一些往事的了解也比他多。

放在十年前,別說自家大少爺了,在場這些官宦子弟,哪個族中沒人動過心思想娶蘇錦瑤?

是後來傳出宮中那位有意讓她進宮侍奉,求娶的人才一夕之間消失不見,蘇家門前從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可羅雀。

下人未曾料到康淮來要只狐貍,卻半天也沒說到狐貍,反而扯了一堆別的。

怕他惱羞成怒說多錯多,兩人一個硬拉着他退後半步,一個站出來笑着打圓場。

“将軍,蘇大小姐,我們四公子其實是想來問問那只銀狐。”

“那狐貍我們方才在林中瞧見,想把它捉住又恐傷了皮毛,追了許久,剛才忽然失了蹤跡,一路尋到這裏才發現已經被您二位捉住了。”

“我們公子對這狐貍着實喜歡得緊,想拿回去盡盡孝心,給夫人做個手籠,不知二位……能否割愛?”

他說到最後沒敢看楚毅,而是看向蘇錦瑤。

楚毅的臉色不知為何比剛才還難看,黑得吓人。剛才若說是想打人,現在就是想殺人,實在是讓人生畏。

蘇錦瑤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随口道:“我倒是無所謂,可這狐貍是阿黃的口糧,它怕是不願意。”

“阿黃?”

那下人皺眉不解。

蘇錦瑤對着阿黃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我的狗。”

此話一出,康淮身後幾人一陣騷動。

這樣的銀狐萬裏挑一,她卻說要拿去喂狗?這是在說笑嗎?

偏偏蘇錦瑤說完還對康淮勾唇一笑:“你若想要,不如去問問阿黃。它若答應了,就随你拿去。”

康淮本就在氣頭上,不過是被下人強拉着罷了,聞言掙開下人的手,怒道:“你讓我去問一條狗?”

這分明是在羞辱他!

“狗又如何?”蘇錦瑤笑看着他,“在我看來,有些人還不如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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