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簪花 你竟對我行兇?

康淮怒極, 張嘴便要叱罵蘇錦瑤,被身旁下人暗中踩了一腳,才低呼一聲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轉頭就要斥責那下人, 但下人是康士卓派給他的, 既是為了伺候他,也是為了在這種時候盯着他。

他兇狠的神情非但沒讓下人退縮, 下人還沉着臉給他使了個眼色,壓着嗓子提醒:“四少爺!老爺說過讓你只要跟這些少爺們吃喝玩樂就好, 不要惹是生非!”

康淮瞪眼, 指指自己又指指蘇錦瑤:“我惹是生非?明明是他們……”

“少爺!”

下人把他的胳膊拉下來。

“您受了什麽委屈回去跟老爺說, 老爺自會為您做主!但若現在在這落人口實, 讓人抓到把柄,老爺就是想幫您出頭也難, 沒準兒還要因為您而受到牽連!”

康淮想到他爹,到底是有幾分顧忌,可又不甘心就這麽被人羞辱, 最後憤憤地道:“我要那只狐貍!”

下人又勸了幾句,說回頭給他再找更好的料子, 但他死活不肯, 後面又有那麽多世家子弟看着, 就這麽無功而返也确實太過丢人, 便硬着頭皮對蘇錦瑤道:“蘇大小姐, 我們方才打了不少獵物, 要不我們把這些獵物都給你, 換這只狐貍如何?”

既然是拿來喂狗,喂什麽不行呢?他們給的遠比一只狐貍要多多了,夠這狗吃好幾天的了。

蘇錦瑤卻道:“我說了, 我是無所謂的,你們想要只要問阿黃就好了。畢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吃你們打的那些獵物,還是想吃這只狐貍。”

說來說去,還是不肯給,非要他們去問狗。

眼見康淮的脾氣要壓不住了,下人苦笑一聲,在他發火前走到阿黃面前不遠處,彎腰試探着道:“狗爺,我們跟你換行不行?”

說着指了指他們這邊的獵物,又指了指網兜裏的狐貍,做了個交換的動作。

“這些,換你的狐貍。”

阿黃自然是聽不懂,只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下人只當他聽明白了,起身從自己這邊拎了幾只獵物放到它面前,又試探着走向狐貍,彎腰去拿網兜。

哪想到還沒碰到網兜,阿黃便忽然往前一撲,汪汪汪地狂吠起來,模樣十分兇狠。

下人吓了一跳,匆忙後退,腳下沒站穩,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阿黃龇着牙,守在狐貍旁邊,口中發出警告的嗚鳴,不許別人靠近。

它雖然不懂楚毅和蘇錦瑤的意思,并不知道這狐貍是拿來幹什麽的,但在它眼裏這是主人的東西,主人沒開口,絕不許旁人碰。

見自家下人要狐貍不成,還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康淮只覺丢人,氣惱地沖過去道:“問什麽問?本就是咱們先看見的獵物,直接拿過來就是了!”

說着竟拔出随身佩刀,擡手就要劈砍向護着狐貍的阿黃。

拉着他的下人方才被阿黃的吠聲吓了一跳,一個沒注意,竟讓康淮沖了出去。

他想追上去攔住時已經來不及,正擔心自家少爺殺了這條狗要惹出事,卻聽刷的一道破空之聲,一條長鞭甩了過來,不偏不倚正抽在康淮的手臂上。

康淮自小就沒受過什麽傷,連磕破塊皮都要養上好幾天,哪裏禁得住這樣的鞭打,吃痛之下手上一松,佩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楚毅看準時機,把腳往前一伸,那佩刀刀柄正砸在他腳上。

他當即做出被傷到的模樣,瞪眼看向康淮:“你竟對我行兇?”

說話間,以為主人受傷的阿黃也撲了過來,一口咬住康淮的衣擺,用力撕扯。

康淮掙脫不開,跌坐在地,下人怕他被狗咬到,忙上前一邊把他往後拉一邊驅趕阿黃。

蘇錦瑤這邊的下人又不許他們傷到阿黃,與他們推搡在一起。另有人圍在楚毅身邊關切地問“将軍怎麽樣”,“将軍沒事吧”?

場面一時十分混亂,站在不遠處旁觀的一衆官宦子弟都不知該上前幫誰,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過了許久,康淮才衣冠不整地被人拖着從人群裏拽了出來,腳上的鞋子被阿黃叼走一只,小腿上似乎還有幾道血痕,衣擺也被撕扯的破破爛爛,模樣十分狼狽。

下人不敢再在這裏待下去,背上他就要離開。

康淮鬓發散亂,擡起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指着楚毅等人道:“你們等着,你們等着!”

但狠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家下人背着走遠了,只留下一段不甘的餘音。

其他官宦子弟見狀也不敢久留,紛紛對蘇錦瑤和楚毅拱了拱手,準備離開。

臨走前卻聽楚毅說道:“康士卓教子無方,康家四少爺以兇器行刺朝廷命官!我明日定要參上一本!”

這話看似是他自顧自在說氣話,其實是說給他們這些在場之人聽,提醒他們此事重大,讓他們掂量着點兒,別瞎摻和。

這些人族中雖都依靠康士卓,但都是為了借康士卓的勢,給自己謀求更穩固的地位。

他們與康家抱團是為了利益,而不是真要為了康家出生入死,更不是要與大楚老臣針鋒相對,尤其是楚毅這種天子近臣。

康淮方才拔刀是真,至于傷沒傷着楚毅,還不是楚毅一句話的事。

他們若幫康家作證,說康淮并未拔刀,那就是徹底得罪了楚毅,今後都再別想跟金吾将軍府有任何往來。

衆人都沒吭聲,彼此對視一眼,便匆匆離開了。

…………………………

河岸邊,蘇錦瑤把手裏的鞭子放到一旁,站起身道:“不釣魚了,去跑馬吧。”

今日該釣的魚都釣到了,這麽枯坐着實在無聊,她還是更喜歡跑馬。

楚毅點頭,親自去把小紅牽了過來,把它被風吹亂的鬃毛刷了刷,又喂了一塊豆餅。

他對馬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自己的馬也從來不管,都是交給下人。

但小紅是蘇錦瑤的馬,所以他對它格外照顧,不僅總是随身帶着豆餅喂它,還經常給它刷毛。

有時他在茗芳苑裏閑來無事,還會跑去給小紅打掃馬廄,這是任何一匹馬都沒有過的待遇。

小黑已經在旁啃了半天草,見他這裏有豆餅,也湊過來想要塊豆餅吃,卻被他不耐煩地推開了,連點兒豆渣都沒蹭到。

楚毅的下人見他要吃豆餅,趕忙也掏出一塊喂給它,但剛才還湊過去想從楚毅那蹭豆餅吃的馬卻對下人手中的豆餅嗤之以鼻,理也不理。

小紅吃了豆餅,楚毅把它嘴角的草屑豆渣等擦了擦,這才将缰繩遞給蘇錦瑤。

蘇錦瑤讓下人把狐貍和釣上來的魚收好,走過來正要上馬,站在原地的小紅卻被撞了一下。

小黑将它撞開,硬擠到蘇錦瑤跟前,站着不動了。

蘇錦瑤挑眉:“它這是什麽意思?”

楚毅哪知道它發什麽瘋,忙道:“我這就把它拉走。”

說着便牽着缰繩把小黑往一旁拉。

往日裏很聽他話的小黑今日卻像個樁子似的,站在那說什麽都不走,脖頸還用力往後擰着,跟他較上了勁。

楚毅惱了,伸手便要去勒它的脖子強行把它帶走,蘇錦瑤卻像是明白了什麽,道:“它是不是願意讓我騎了?”

楚毅啊了一聲,手上動作停了下來。

蘇錦瑤輕笑,摸了摸小黑的鬃毛,這匹從前連碰都不願意讓她碰的馬果然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沒動。

她踩上馬镫,道:“今日就騎它了。”

說着便翻身上了馬背。

楚毅吓了一跳,怕小黑将她甩下來,忙穩住馬身。

好在小黑并沒有什麽反應,乖順地像是騎在它背上的是楚毅一般。

但盡管它現在看着很聽話,楚毅還是不太放心,道:“小姐,我怕它半路不老實,發起狂把你甩下來,要不你還是騎小紅吧?”

蘇錦瑤卻道:“你跟我一起騎不就是了?”

說着往前挪了一些。

楚毅一怔,旋即一股熱意沖上頭頂。

除了蘇錦瑤騎馬時犯病那日,他就再也沒跟她共乘過一騎,這還是……她頭一次主動邀他騎同一匹馬。

楚毅摸了摸鼻子,低着頭嗯了一聲,然後長腿一擡,坐在了蘇錦瑤身後。

兩人離得極近,他伸手繞過她,牽住缰繩,就像是從身後抱住了她一般。

楚毅方才還忍着,此刻上了馬,知道她看不見自己,再也克制不住地勾起了唇角。

他不敢笑出聲,便抿着唇強忍着,眼底卻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蘇錦瑤擡手指了一個反向:“去那邊。”

楚毅應了一聲,輕點馬腹,一甩缰繩,便帶着蘇錦瑤上了山路。

兩人在山路上跑了小半個時辰,直到一處莊子裏才減緩了速度,任由小黑載着他們慢悠悠地溜達。

早春時節,莊子裏種的玉蘭花已經開了,有枝頭探到近前。

楚毅挑了一支好看的,折下來遞給身前的人:“小姐,花。”

蘇錦瑤接過,看了看,随手折去一截,只留了頂端一朵開得正好的和寸許長的花枝,又交給身後的人:“給我簪上。”

楚毅聞言眼中一亮,當即接了過來,将那朵玉蘭輕輕插在她的發髻裏。

白玉蘭襯的蘇錦瑤一頭墨發更顯烏黑,玉蘭的清香和淡雅的茉莉香氣糾纏在一起,讓楚毅聞之欲醉。

他看了看身前的人,又看了看那朵玉蘭花,确定自己的動作應該不會被察覺,便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在花瓣上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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