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溫虞和葉瑧喝了點酒,回家的時候過了八點。
溫父這些日子的脊椎微微刺痛,大冬天裏恰遇上潮濕陰寒的氣候,腿腳便又寒又酸痛,溫母帶着他每晚跑中醫醫館,過了九點才能回來,所以溫虞一回去便忙裏忙外,打點好晚飯,另準備一份給溫婉十點回來的時候填肚子。
到了九點,溫家二老準時回來,但是卻帶了兩個不速之客。
溫虞看見許久未蒙面的叔叔和叔母,沒等父母開口,就先添上兩幅碗筷,溫叔笑着說,“不用麻煩了,我找大哥說兩句話就走。”扭頭對溫父說:“大哥,是這樣的,最近飯館的資金遇上點困難,周轉不過來。”
溫母臉色一變,立即道:“這是什麽話?你們生意做虧,難道還要問我們借錢?”
溫父出言道:“你別插嘴,讓他把說說完。”
溫母只能吶吶。
叔母為人素來精明,又愛欺負軟弱善良的,知曉溫母在丈夫面前不敢僭越說話,就趁機把溫叔的話接過來道:“大哥,我們就實話實說,飯館短了點錢,想問您拿一點。上次您出了事情,我們不是也給了您二十五萬嗎?我知道這錢你們肯定沒用完,我們就像拿過來點先墊一墊,先把這段時期度過去。”
“這是你們應該給的醫療費!我們是有工人保障的!你們這樣出爾反爾,我可以告你們!”溫母聽到這裏也沉不下去,反應頗激動:“真沒見過你們這種不要臉的人!”
“你少說兩句!”溫父指了指溫虞說:“帶你媽進屋,別呆這裏瞎嚷嚷!”
溫虞深知父親的脾氣,愛面子,在外人面前有點大男子主義,最不愛溫母在這時候給他臉上掉光,她只好勸溫母先避一避。
等母女倆進屋,叔母心裏嗤她倆懦弱,攤上一家之主是這麽沒用的男人,早晚會被把錢騙光,肥水不流外人田,給別人騙走,不如給我們家薄青,溫家的財産早晚也都是薄青的,那兩個賠錢貨,其中一個還是野種,溫老爺子怎麽會留給他們錢呢?
想到這步,叔母不由得彎起嘴角。
溫父觑了兩人一眼,問道:“錢還剩七八萬,你們要就全拿去,畢竟是你們給的。但是這件事你們給我說說清楚,應該不是飯館短錢吧?即便短了,也短不了那樣多,是誰把資金挪走了?”
叔叔叔母聽了,不覺發汗。
溫父對他弟說:“我知道你年輕時候貪色,但是也不好賭。你現在的年紀也大了,今非昔比,還玩得起女人?好,就算你玩得起,那些女人用得着花這麽多錢打發?”溫父頓了頓,見兩人的神情挫敗下來,說:“應該是薄青出什麽事了吧,是炒股還是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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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叔感嘆:“也不知道他跟着誰投資,虧了點錢,就拿了飯館的錢去填,結果又虧了一筆,險些讓飯館關門……”說到這裏,不覺流了把老淚,拖着叔母跪在地上,低聲下氣:“大哥,您就當借我們錢也成,先把這個月的員工工資結了,下個月的食材和租賃費用填上,按飯館的營業額度,下個月下下個月,怎麽都能把錢賺回來啊,大哥!”
叔母雖然跟着流眼淚,心裏卻想:今天我需要錢,所以給你跪了,下回,下下回,有你好看的,我要你們一家子人都給我跪,給我磕頭!于是更加拼命地流淚。
溫父覺得這錢到底不是他們的,拿着心裏也不踏實,況且溫薄青确實是親侄子,他是做大伯的,這筆錢一定得給他,便吩咐溫母把錢交給他們。
溫母起先鬧別扭,說什麽也不肯,直到眼見溫父要大發雷霆,溫虞好言相勸幾句,她才橫下心拿出來,又說:“這些錢還給你們了,往後別再來我們家了!我們自己也是一窮二白,再也借不出去了!你們要還有點良心,就別再鬧出那些事跟我們家過不去!”
說罷,也不顧溫父的臉色,匆匆進屋哭起來。
溫父也不理她,只道是婦道人家,然後想留叔叔叔母兩人吃飯,兩人也知道眼下情景是越早走越好,推脫幾句,拿着錢趕緊跑了。
溫虞這次只能做一回事外人,默默無言地送走他們後,回屋見飯菜涼了就想倒掉,溫父卻說:“沒事,你坐下來陪我一起吃點。”
溫虞沒這樣的心情:“爸,我在外面吃過了。”
“還能吃嗎?”
“……”溫虞想了想,“還能吃點吧。”
“拿瓶酒來。”
溫虞嘆口氣,陪父親喝了一杯,又進屋給溫母送飯。
等溫父微有醉意,就伺候他上床休息,再進廚房裏清理桌椅廚具等。
溫母哭了一陣,心情平複點後,出來見溫虞一個人收拾着屋子,又是趴在地上擦,又是彎腰駝背地整饬,心裏總覺得這孩子跟着自己受委屈,當初她要不貪那點東西……
溫虞收拾好桌子,扭頭見溫母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站在身旁,不覺疑惑,皺眉問她:“媽,怎麽了?”想到溫父剛才說的話确實傷人,便說:“爸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你別放心上。”
溫母心懷着其他事情,呆了一陣,這才擡頭說:“我沒什麽事。”頓了一會兒,又說:“跟你爸無關,我是想到你妹妹。前兩天我去你妹妹的學校裏開了家長會,老師的意思是婉婉的成績很好,是決定保送本地的一本大學,還是說讓她自己上戰場考試?講不定能考到首都去。”
溫虞放下手裏的東西,洗了洗手,才出來回道:“就這事兒啊?”
溫母說:“這是大事,我跟你爸也拿不定主意。”
溫虞揣摩道:“爸的意思應該是随婉婉吧。”
溫母嘆道:“你爸什麽就是這個随便的性子,什麽都随便你們,當初你的事,我就覺得何新禹不靠譜,他非說你喜歡就随你……”說了兩句後,才發現又提到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瞥見溫虞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舒了一口氣說:“總之你們都是小孩子,很容易選擇錯,一步錯将來會後悔一輩子,怎麽能讓你們選呢?”
溫虞想母親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何況婉婉現在一心撲在那個人身上,對于将來出路這塊她似乎沒有考慮過,而且溫虞也在想如何才能斷了溫婉對那個人的心思,所以回答溫母:“這件事我跟婉婉好好聊聊,不會讓她選錯的。”
溫母知道自己的女兒自打出來後更穩重可靠,就放心讓她去辦了。
溫虞勸回母親,眼見時間差不多,就把涼了的飯菜又熱了一遍,杵在油煙機前,看着冒起輕煙的鍋子發愣,她心裏想着白天裏發生的事,曾一航告訴她的那些話不知道是真材實料,還是弄虛作假,而葉瑧跟她開玩笑的話,其實一直都紮根她心裏,揮之不去,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再加上那兩人之間的互動,比她和曾一航之間熱情得多,她和曾一航更像是朋友之間的親密交談……
這些事分開來還好,這會兒擠弄在一塊兒,就成了一個結,打死在心裏,溫虞覺得難受煩悶。
直到鑰匙開鎖的聲音傳過來,她才找回意識,把快糊了的面條撈起,盛碗裏端出去。
溫婉垂頭喪氣地坐進沙發,雙腳擱到身前的茶幾上,打開電視機,毫無目的的亂按。
溫虞被一會兒跳一會兒跳的電視屏幕閃的頭暈:“你快過來吃飯,吃好了進去做作業。”
溫婉說:“我想看會兒電視,我累。”
溫虞體諒她,就道:“那先來吃點東西,吃好你再看。”
“姐,你幫我拿過來,我不想走來走去,我想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
真是夠懶的。
溫虞心想,不過她以前也是這樣的,高考的壓力太大,許多孩子會出現厭煩怠倦的心理,她曾經比溫婉更加懶于運動,幾乎連穿衣洗浴這種事都要勞動溫母的手,所以現在能體諒溫婉,替她撿了撿菜放在一個碗裏,一起端過去送到她手上:“小心燙。”
溫婉笑道:“謝謝姐。”
溫虞聽了,心裏也開心:“你吃慢點,小心燙舌頭。”
小姑娘應了一聲,呼呼地吃起來。
等她吃好,溫虞最後清理一遍,問她:“你有沒有想過高考的志願?是打算自己考,還是保送?”
沙發裏的小姑娘卻陣陣沉默,溫虞覺得不對勁,洗完手去看她,卻見她兩個眼圈紅撲撲的,表情像被狠狠欺負了似得,她看着心裏滿是疼,抱懷裏問:“怎麽了?”
溫婉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我是想考出去的,但是那個李彥一定不肯,他會折磨我的,他找不到我,就會折磨爸媽,還會折磨你。”
溫虞聽妹妹口吻裏滿是委屈,想到李彥,就覺得滿身的火氣熱辣辣地燒着五髒六腑,心裏一邊想這個男人真是惡心,人渣也比他好,他是人渣中的渣鬥機!嘴上一邊勸着溫婉:“你想考就考,不要怕他,他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
小姑娘還是很委屈:“怎麽不會,他都能讓人将爸的腿打瘸,遑論殺人放火,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溫虞替她擦眼淚,想自己從前都沒受過這種委屈,真是又痛又恨,原本溫文爾雅的眉目,立即變得怨毒起來,看的懷裏的溫婉不覺一抖,輕言細語道:“姐姐,你怎麽了?”
溫虞找回神思,對她笑道:“沒事,我說過這件事交給我,你別操心了,我保證他不會再來找你,從今往後,再也沒機會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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