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她與他,約定在淩峰堡後山。那是一片翠綠環繞的世界,很美的世界。淩峰山本來就很美,只是有時候,你沒有欣賞它的雅興,也沒有欣賞它的時間。
她緩緩地走到這裏,用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的路程,她希望可以更仔細地觀察淩峰山的每一處。當然,她觀察夠了,所以就駐足了。
魏明西收回凝望夕陽的目光,輕嘆一聲轉身,跪在柳長歌面前:“參見公主。”
柳長歌一手端着折扇,一手輕撫柳葉。笑着說:“這裏沒有外人,你何必行此大禮。連在父皇面前,你都沒有必要行禮,我一個公主在你眼裏,又算的了什麽。”
魏明西心頭一震,看來公主對斷魂島之事,還沒有釋懷。他不惜餘力解釋:“屬下是奉命行事,公主若有不忿,屬下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柳長歌撫摸柳葉的葉脈,笑的頗為自然。只是眼底,卻流露一絲疼痛。“一條人命在你手上,如沙般流逝。魏明西,本宮真的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你在乎的。”
她一直對呈王的死,耿耿于懷。為什麽呢?魏明西應該知道,呈王,就是長歌公主的生父。魏明西是皇帝安插在江湖上的眼線,他卻選擇了淩峰堡。他當初沒有選擇天一閣,也沒有選擇無情宮,更沒有選擇化骨樓。卻單單選擇了淩峰堡。
天一閣有齊準,無情宮有無語男,化骨樓有血淵。似乎一切,都逃不過皇帝那雙精銳而又沉靜的眼神。魏明西知道,只有不問世事的淩峰堡,足以讓他栖身。既能夠置身江湖之外,又能在第一時間,得知訊息。
“對不起。”他沉默良久之後,才說出這麽一句。
啪!
這一巴掌,柳長歌用盡全力,狠狠的抽在他的臉上。她氣息不穩,似乎短暫時間內無法平複。她死死地盯着他:“你知道你殺的不僅僅是個王爺!他還是……”
魏明西對臉上的痛無動于衷,他依舊跪的挺直。如果一個耳光能讓公主心裏好受點,他承受了又如何?啪!另一邊的臉也腫了起來。他卻笑的苦澀:“對不起。”
對不起……他現在只能說這三個字。皇命難為,他作為皇帝的密衛,這一生都要聽命于皇帝。可他着實是心疼長歌的,雖說密衛不能有感情,可在孤寂的黑夜裏,他也曾默默的關注過她。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火辣的疼痛感讓柳長歌片刻清醒,看着手掌上的紅印,可想而知魏明西的臉孔會有多疼。她眼眶通紅,兩行清淚順着睫毛滑落。就算知道呈王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可他終究是她父親!
眼睜睜看着父親死在眼前,當時的心,險些停止跳動。一切主導是皇帝,可她卻恨不起來,唯有來到這淩峰堡,親眼見到魏明西,內心的無助與恨意才像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這兩句對不起,就能讓呈王活過來嗎?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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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歌瞪了他一眼,一眼不夠瞪兩眼。打他還嫌手疼,罵他還浪費口水。她直截了當地問:“淩峰堡和堕雲谷之間,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明西忍着那兩道如同火焰般銳利的目光,像是要立刻穿透他的身體,要他的命。深吸口氣,如實回答:“楚淩峰和田罰是拜把兄弟,十年前淩峰堡和堕雲谷同時崛起,但在同一時間,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因此,二人的關系出現嫌隙。如今十年來,看似如膠似漆,但暗地裏,卻都想置對方于死地。”
淩峰堡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看出楚淩峰的真實心思,只有魏明西了解他。他隐藏的也很深,為了他的摯愛,這五年來,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承受着那些不能言喻的痛苦。
這些痛苦,歸根究底,是因為一個字。情。
直到斜陽消逝,風清月冷時。她才對淩峰堡和堕雲谷之間的事情了如指掌。那麽楚念甘願委屈下嫁,就是因為田家,抓着淩峰堡的致命弱點。可為什麽一定要逼婚呢?楚念不喜歡田子謙,田子謙更加不愛楚念,為什麽還要強娶?
魏明西忽然說:“因為只有當了楚淩峰的乘龍快婿,才能光明正大的走進淩峰禁地。禁地裏的東西,也當然會屬于下一任淩峰堡主。”
柳長歌凝眸問:“淩峰禁地裏,究竟藏着什麽?”
樹梢微動,一道銳利的綠光從魏明西的指尖脫穎而出。嫩綠色澤,如翠玉般散發着精致剔透的雅韻。這是一片孤獨的柳葉,它不但會飛,且在下一瞬,入木三分。
柳葉就靜靜地插在樹梢上,卻不會掩飾那裏的足跡。月光灑下來,照在柳長歌的臉上,凝重而又沉着:“是誰?”
魏明西的唇邊挂上了一抹冷笑:“這淩峰堡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唯獨您,對他充滿了誘惑。”
柳長歌細想片刻,終于知道了那個人是誰。也只有他,才會深更半夜來這裏偷聽。看來他已經将目标,鎖定在她身上了。那麽很好,楚念不願意的事情,就由她來做吧。也算是幫楚念一把。
雪白的瘦鴿飛入掌心,她輕輕地撫摸着鴿子的羽毛,安撫它連日來的辛苦。白鴿眯起雙眼,歪頭蹭了蹭她細膩的肌膚。略微的癢意讓她忍俊不禁,“好了好啦,你越來越會撒嬌了。”
摘下紙條,放飛白鴿。百裏晴遷仔細又快速地掠了眼紙上的內容。她身後站着兩個人,一個是俊逸潇灑面帶春光般微笑的司馬雲海。另一個,衣色如雪,眉目清朗。纏在腰間的一條銀白腰帶似乎很特別。如何特別,也只有他本人才能知道了。他就是蒼山雪雲鞭的傳人,雪淩霄。
西域被滅,蒼山也被歸為中原的領土。他雪淩霄已是無家可歸,只能在茫茫江湖中漂泊。幸而,絕厲堂還沒有解散。他還是有歸屬的。
這次來南疆,就是奉了百裏晴遷之命,查探修羅山的秘密。秦西風和斂眉霜的任務,就是牽制弗瑾月,真正探路人,卻是雪淩霄。這也是她給弗瑾月一次華麗麗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以為她煉制的小蟲子會幫她什麽大忙,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世界裏,她那點小伎倆,根本難登大雅之堂。
只是她心裏,仍舊是放不下皇朝那邊。而長歌的舉動,她都看在眼裏。她本以為長歌離開天一閣之後會直接來找她。卻不想,還是低估了楚念在長歌心中的位置。也好,她晚一點來南疆,也就少一分危險。她争取在長歌來之前,将南疆之事擺平。
望着冉冉升起的日出,那輪火焰般的光耀刺入眼中,她心裏卻很平靜,祥和。“朝局,你們說朝局是什麽?”
司馬雲海噗嗤一笑:“不就是天下喽。”
雪淩霄卻不這麽認為,他猜的不是答案,而是百裏晴遷的心。“南疆的蠱毒對于一個普通人,會存在致命的危機。皇朝,天下,還不都是一個命運。堂主想讓雪淩霄做什麽?”
百裏晴遷轉頭看着雪淩霄,淡笑着說:“去皇宮一趟吧,就當是游山玩水,累了,便是一處風景獨到的栖身之所。美酒佳肴,觀山望月,都按你的心意來。”
雪淩霄笑出了聲,他的笑依然是典雅的,如青峰般的長眉,卻早已染上世俗的情感,他輕聲說:“還是堂主了解我,知道我跑江湖跑累了,便給我找了一處富麗堂皇的栖身之地。淩霄,感激不盡。”
雪淩霄說完這句,便消失了。連風聲都沒有掠起,就這般,平淡地消失。或許他是從窗戶飛出去的吧,也許是。這雪淩霄的輕功,的确很妙。
司馬雲海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路,這兩人的談話,他怎麽聽不明白啊。于是問:“晴遷,你是不是近日沒喝酒,身體不舒服了啊。千萬別忍着哈,你若想喝,我立馬去給你打酒。”
百裏晴遷瞥了他一眼,其實她心裏還是很想喝的,奈何,她早已決定在見到長歌之前滴酒不沾。她要守着這個承諾。免得見了長歌會一身酒氣,長歌不喜歡。
司馬雲海是有多嫉妒,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柳長歌竟能讓一個嗜酒如命的人戒酒這麽長時間,也真是種能耐。
此處山野林間,煙雨迷蒙。他選擇在這裏立碑,只因他喜歡這裏的氣息。石碑上刻着三個字。倉漣若。
幽幽笛聲貫穿了山中的每一處,多麽悲涼的旋律啊!似乎這山林裏的孤寂氣氛已經被這聲韻調動起來,蕭瑟的風,吹着野草,刮過石碑。此情此景,就像一幅單薄的靜畫,畫面物是人非,蒼白可憐。
她倚在樹枝上許久,也看了許久,聽着笛聲許久。可是那個粗狂的男人,似乎想永遠的沉浸在悲傷的河流中,不願清醒。
笛聲停了,曠遠沒有回頭,他知道有一個人,一直都在關注他。她就那般悠閑地倚在樹枝上,俯視着他。淡然的目光,卻無處不透着冷漠。冷眼旁觀他的脆弱,實則卻是嘲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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