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早飯

車從郊區開往市中的這段路上，烏雲竟慢慢淡去，最後只零星下起了小雨。他把車窗搖下來一點，涼風混合着雨滴打在臉上，卻沒有讓因為思慮過多而發熱的大腦立即冷卻下來，反而有愈加興奮之勢。

他甚至無暇去想一會兒見到沈明昱該怎麽說出口。

從剛剛在樓下見到沈明昱，到樓道裏牽着手一起爬樓梯，跟着他回家，再到現在一起坐到地板上看以前的照片，他一直都在故作淡定，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終于在和沈明昱對視的這一刻，他內心感覺到一陣悸動，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叫嚣着非要沖出來。

“既然這麽有緣分，”他把嘴唇移到沈明昱耳邊，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低聲道，“那不如就順從天意，”頓了一下，說出最重要的幾個字，“在一起吧。”

一旁的沈明昱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江臨覺得此刻的心情比那天吃早飯時還要忐忑。

他突然對自己很沒有信心。

自己這樣的職業，如果在一起，就意味着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要偷偷摸摸。至于公開，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現在走到這一步，很多事情已經不能只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經紀人、助理、經濟公司，背後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運轉，以确保維持他在公衆面前的形象，支撐他在演藝事業的發展。

更何況他現在是公司的重點培養對象，如果自己捅出了什麽大簍子，整個公司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都得受到影響。

江臨有些不确信，沈明昱是否願意和自己一起背負這巨大的壓力，還要面臨将來可能會曝光的風險。

他突然有些害怕和沈明昱對視，怕自己的眼神會給他帶來壓迫感，迫使他作出什麽決定。他只能維持着原來的姿勢靜靜地等待着沈明昱的回應。

沈明昱眼神中的不可置信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鐘還沒有消散。江臨剛剛離他太近，那幾個字似乎是被吹到耳朵裏去的，他一瞬間不确信自己有沒有聽錯。

“這、這算是……告白麽？”沈明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根本不敢側過頭去看江臨，刻意地維持着原來的姿勢。

“嗯，”看到一旁這人似乎比自己還要緊張，江臨一瞬間又覺得心裏不那麽忐忑了，他坐回到原來的姿勢，頭微側着靠在床沿，兩只眼睛和沈明昱對視着，一邊溫柔地低聲說：“怎麽樣，考慮一下。”

“不過，可能你的生活也會因此發生很多變化，” 江臨把一只手伸過去輕輕撥弄着沈明昱頭頂的頭發，“很多時候都要偷偷摸摸地，不管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都沒辦法在外面牽手，也沒辦法告訴身邊其他人你戀愛了，更沒辦法把我介紹給你的親戚朋友們……”

“沒關系。”沈明昱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他有些認真地直視着江臨的眼睛：“沒有關系，這些我都不是很在乎。”

一開始是因為距離太遠而不敢癡想，後來是因為明知得不到而不去妄想，那現在呢？

他突然覺得七年前的那段暗戀從來只是因無望而沉寂，但卻從未因遺忘而熄滅過。

一旦有希望，又慢悠悠靜悄悄地從心底漂浮上來，然後不斷膨脹，随着心跳逐漸溢滿整個心房，然後順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

“這些都沒關系。”他又固執地重複一遍，似乎在說服江臨，又好像在說服自己。

他把頭湊過去，主動吻住了江臨。

這個人以後就是自己的了？這個他曾經不敢肖想癡想妄想的人。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包裹在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之中，唯有不斷加深這個吻才能确認些什麽似的。

“嗯……謝謝你。”江臨喃喃地說道，他把放在床上的那只手臂曲起來，從沈明昱的脖頸圍過去，放到他的耳側，慢慢地把主動權拉到自己這邊，另一只手從他的衣服下面伸進去，慢慢地順着脊梁骨一點一點攀上去……

第二天早晨，江臨睜開眼時，外面的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屋子裏有些星星點點的明媚。他看着身邊還在熟睡中的沈明昱，心裏覺得有些神奇：“這就……戀愛了？”

最重要的一步已經邁出去，下面的路該怎麽走，他心裏也不是很有底。上一次認真談戀愛，還是在大學的時候。那個時候兩個人都還沒成名，雖然平時相處也有些偷偷摸摸，但是常常也只被認為是關系好的好哥們兒而已。

自從出道之後，他還沒認真談過戀愛，不知道蔡衡知道這事兒以後會不會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他想了想蔡衡可能的反應，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他把手輕輕放在沈明昱的頭發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摩挲着。那就……謹慎一點吧，圈子裏的gay也不少，大多數人也沒被曝出來，何況現在公關那麽厲害，真被曝出來的話，也是有辦法解決的吧，他注視着沈明昱，心裏想着。

一旁的沈明昱感覺到頭頂上微微的動作，慢慢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嗯……？”

“醒啦？”江臨看着他半睜不睜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下交錯在一起，難舍難分似的。沈明昱有些畏寒，都四月多了還是把整個人都縮到被子裏，只露出一個小臉。

這會兒他擡了擡頭，把略尖的下巴從被子裏露出來，配合着腦袋上微卷的頭發，像個賴床的高中生。

江臨用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把聲音放低，輕聲說：“一會兒吃過早飯我就該回去了，明天還有個雜志要拍。”

“嗯……？這麽早？”睫毛終于舍得分開，聲音卻還未蘇醒，帶着沉沉的沙啞。

“對啊，拍完雜志，就得去拍攝場地了，”江臨低頭溫柔地注視着他，“這一年檔期差不多全是滿的。”

沈明昱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這會兒睜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理解地點點頭，他知道像江臨這個階段的藝人檔期有多滿。

“要是你有時間，倒是可以去探班。”江臨想了想，開口說道。

“真的？”沈明昱略帶沙啞的聲音透出一點期待，“可以嗎？”

“應該可以，只要在外面注意點，別牽手就行了，”江臨拿手背蹭着沈明昱光滑的臉頰，“可以說你是我表弟，沒事的。”

“真的啊！”沈明昱剛睡醒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興奮，但随即又暗淡下去：“可是不知道有沒有假哎。”

“以後總會有機會的。”江臨看着沈明昱垂下的睫毛，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兩個人又在被窩裏磨蹭了一會兒，這才起床洗漱。江臨先把自己拾掇好了，在沈明昱的冰箱裏翻了翻，只有些飲料火腿之類的東西。

“你這裏沒有可以做早飯的食材啊？”他朝着洗漱間的沈明昱問了一聲。

沈明昱這時也把自己收拾好了，他跑過來也湊到冰箱前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平時也不會做飯，就沒買什麽東西，不過有些方便面。”

江臨略一思忖：“行，那就煮點面吧，樓下有賣菜的地方嗎？”

“嗯，”沈明昱點點頭，“前面有個超市，我去吧。”

“去吧，”江臨拍拍沈明昱的腰，“買點青菜和雞蛋回來。”

“嗯，得令！”沈明昱拿起錢包和鑰匙，一路小跑溜了出去，腳步都透着輕快，臉上挂着不自覺的微笑。

他覺得這幾天自己的人生簡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最不敢想象的事情居然變成了事實。現在他跑去買菜，一會兒還要回家看着那人煮面，而那人正是江臨！

簡直太不可思議。

他把東西買回家，一開門就看見江臨正用鍋燒着水。江臨聽見開門聲回頭對他笑了下：“這麽快啊？”

“嗯，不遠，”沈明昱換上拖鞋走過去，“我來洗菜吧。”

“洗吧，”江臨接過他手裏的袋子，“雞蛋給我。”

就這樣，兩個大男生一個在旁邊洗菜，一個用筷子打着雞蛋，像模像樣地做起飯來，沈明昱覺得這簡直是自己人生中一次全新的體驗……自家鍋竈從未開過火，他一直當作是個擺設。

準備工作都做好以後，江臨拆了兩袋面下到鍋裏，又去冰箱裏翻出了火腿，拿刀切成丁放在一邊。沈明昱退後一步，在一側看着江臨忙活，覺得內心已經要被幸福感充盈了。

初三那年過後，好不容易熬過了昏天暗地的高中三年，快要把江臨這名字從自己人生中完全抹去的時候，卻又在大一趕上江臨出道，這名字就不經意間在自己腦海中不斷刷新。

就一直這樣伴随自己七年，卻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這名字的主人會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也能安靜地站在他身側，看着他親手煮一碗面。

“好啦。”江臨把火關掉，從頭頂的櫥櫃裏拿了兩個碗，把面分開乘到裏面。混合着雞蛋、青菜和火腿，沈明昱只覺得香氣撲鼻。

“方便面居然也可以這麽好吃。”沈明昱坐在桌子邊，吃了一口，略帶疑惑地對着江臨說：“會不會是我的心理作用？”

“傻。”江臨又一次簡短地評價，又催促道，“快吃，一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嗯。”沈明昱點點頭，低頭專心吃面。

一會兒，對面的江臨大概想起什麽，擡頭看了看他，又低頭吃了會兒面，這才張口說：“以後如果有什麽事要幫忙的話，你可以和我說，如果能幫到的話我會盡力。”

他剛剛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口，怕說出來沈明昱誤會什麽。但是又覺得自己一年到頭檔期都很滿，大概兩人也沒辦法經常在一起，總該補償他點什麽。

“不用不用，”沈明昱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嗆了一口，捂着嘴咳嗽了好幾聲，又喝了幾口水，這才好受點。他的臉還帶着剛剛的漲紅：“我我、我……我和你在一塊兒是自願的，不是……”

果然還是誤會了什麽……江臨聽他這樣說，趕忙出聲打斷他，他拍拍沈明昱扶着碗的那只手：“別誤會，我沒什麽意思，就是情侶之間一些正常的互相幫助，”他又伸手捏了捏沈明昱的臉，“我也幫不了什麽大忙。”

“嗯。”沈明昱聽他這樣解釋，慢慢平靜下來，他點點頭，臉上還帶着一點紅暈。他低頭想了想，然後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就是希望，咱倆可以是平等的，”他擡起頭認真地看着江臨，“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任何別的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依然是在一起，繼續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