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馬球

前朝以來,擊鞠,也就是打馬球,一直在王公貴族之間很是流行,時不時就會舉辦比賽,所以禮部籌備起來很快,不過兩日,就好了。

廣闊平坦的場地,一旁是搭建好的觀衆席。

聞鳴玉被三喜從被窩裏叫起來時,還有些迷糊,沒反應過來要幹什麽。

“公子,打馬球啊,您忘了嗎?這次很多世家公子也會來,您由聖上親自指導,肯定會在場上大放異彩,一舉出名的。”

三喜比他本人還要激動。

聞鳴玉這才想起來,聽了有些好笑,“我就只和聖上打過球,都沒參加過比賽,你又知道我能打贏。”

“公子那麽厲害,自然是的。”三喜對他有着盲目的信心。

聞鳴玉搖了搖頭,吃過早膳,換上騎裝,就去了比賽場地。

人很多,都是貴族子弟,他們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周身自帶一股傲氣,與平民下人不是一個階級等次的。

聞鳴玉剛一出現,就有不少打量探究的視線看了過來。今日到場的貴族子女都被家中長輩叮囑過了,所以對聞鳴玉格外關注。

聞鳴玉被盯得腳步一頓,再邁開腳走向穆湛時,那些目光明顯變得更強烈了,讓他很不自在。

趙德全迎了過來,恭敬地引他到穆湛身邊坐下。

有穆湛這尊煞神在,那些視線立刻就收斂起來,畏懼又忌憚,都開始裝作各自聊天起來。

聞鳴玉松了口氣,突然發現暴君可怕吓人也是有點好處的。他不是怕被太多人看,成為目光焦點,只是那些有目的的視線令人不适。

來這裏的目的就是打馬球,穆湛的脾性又不喜歡廢話,直接去掉了領導式的開場白,一上來就是主題。

銅鑼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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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是貴女之間的馬球比賽。

打馬球沒有性別限制,所以不少千金小姐也換上了利落的騎裝。別看平時溫柔如水,但到了球場上,一個個英姿飒爽,明媚而張揚,絲毫不亞于男子。

激烈的比賽,引得帳篷時不時傳來叫好聲。

這一場結束,就到了世家公子上場。

聞鳴玉也要準備過去了,心裏緊張,同時又難掩激動。大概是人天生的好勝競争心作祟,心髒怦怦直跳,熱血澎湃,臉都有些發燙。他繃着臉,張嘴慢慢地呼了口氣。

穆湛看他那樣,有些好笑,伸手挑起他束高的一縷長發,扯了扯。

聞鳴玉感覺到力道,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怕輸?”穆湛挑眉。

聞鳴玉想了想,點頭,确實有點擔心。那麽多人看着,輸慘了的話,就略丢人了。

“你是孤教出來的,輸了就太丢臉了。”穆湛話不多,但一針見血,能給人戳出內傷來。

聞鳴玉感覺自己就是個捂心口吐血的表情包,他想了想,還是先給穆湛打個預防針,以免這位暴躁老師受不住刺激要罰他,“陛下,輸贏乃兵家常事。”

穆湛不以為然:“你能在我手底下搶球,就不可能會輸,放心去玩。”

那平淡篤定的語氣,比聞鳴玉對自己都要有信心,聽完之後,他心裏的緊張竟然散去不少。

聞鳴玉朝穆湛笑了一下,兩眼彎成月牙,燦爛而耀眼。

“我會認真打的,陛下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穆湛點了下頭,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視線一直停留在聞鳴玉身上,看着他跑向球場,高高束起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揚起,透着蓬勃的活力,宛如一束光。

最先要做的,當然是分隊伍。熟悉的朋友自然就走到一起組隊,聞鳴玉沒有認識的人,不過其他人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尴尬,早就有人想着要加進他的隊伍。

只是誰都快不過魏英武。

他早在聞鳴玉來球場的時候,就主動站到他身側,小山似的身軀杵着,氣勢兇猛吓人,讓要過來的人都頓了一下腳步,咬咬牙,才走過來,友好地笑着說:“聞兄,可否加入你的隊伍?”

聞鳴玉全都不認識,在他眼裏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就答應了,很快就組好了隊伍。提出得晚的人,還很是扼腕。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嘲諷的笑,聲音不大,但正好能讓聞鳴玉聽到。

“有的人命可真好,一朝得勢,就多的是人谄媚讨好,什麽都有了。”

循聲看去,是一個神情倨傲的年輕男子,端着架子,掠過聞鳴玉身上的眼神隐含輕蔑。

那人身邊還圍着幾個人,俨然他是小團體的中心,地位不低。

聞鳴玉皺了皺眉,感覺得到惡意,但對方沒有指名道姓說他,上前争論也不占優勢,反正都要開始比賽了,耍嘴皮子不如在球場上開虐。

于是,他就當沒聽見,轉身和隊友讨論一下策略,等會誰負責什麽,要怎麽打等等。那人見聞鳴玉避開,更認定他懦弱無用,笑得很是不屑。

正讨論着,聞鳴玉突然感覺到肩上一重,差點往前栽去,慌忙站穩,一轉頭,就看到魏英武的手僵在半空,像只不小心犯錯了的大狗。他想拍聞鳴玉的肩膀,但力氣生來就大,沒控制好力道,讓聞鳴玉差點以為自己的骨頭都斷成渣渣了。

魏英武道歉,聞鳴玉揉了揉肩膀,說:“沒事,魏将軍想說什麽?”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是想提醒你,那個穿藍衣服的,是丞相家二房的嫡子,從小打馬球,和廣陽侯的嫡子關系很好,之前廣陽侯被削爵,他對你懷有怨恨,要小心他。”

聞鳴玉有些訝異,不明白這将軍為什麽幫他,但總歸是善意的,他本就也打算防範,便笑了一下,說謝謝。

魏将軍看着,更加覺得他像只兔子了,毛絨絨的。可愛,想摸!

銅鑼敲響,比賽開始。

聞鳴玉早已翻身上馬,挺直腰背,穩穩地坐在馬鞍上。經過七個多月的訓練,他跟最初沒碰過馬時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同了。

第一次打馬球比賽,剛開始還有些拘謹放不開,但很快,他就融入其中,策馬奔騰,手執球杖,端如偃月,緊追草地上滾動的球。

但沒過一會,就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對面三個人騎着馬,明顯有預謀地跑到聞鳴玉身側,把他包圍住了,宛如困獸,難以禦馬跑出去,更別說打球了,很是憋屈。

聞鳴玉都沒想到,他們可以無恥得這般直白坦蕩。

雖說比賽前,聞鳴玉的隊伍簡單讨論了一番,但敵對隊伍是幾個關系很好的世家公子,經常一起打馬球,合作默契,還專門安排了人阻攔最難搞的魏英武。一時之間,他們就陷入了被動受困的狀态。

對手接連進球得分。

“庶子就是庶子,廢物。”

丞相家那位得意一笑,壓低球杖,竟用力揮向聞鳴玉騎着的馬蹄。

聞鳴玉瞳孔驟縮,反應極快地扯住缰繩,讓馬擡高馬蹄,靈活一躍,像是跨欄一般,正好躲過了球杖。

那人咬牙,不甘心,想再次發起攻擊時,卻沒想到聞鳴玉竟然膽子如此之大,禦馬直直地朝他沖來,像不要命似的。這要是撞上,摔下去被馬蹄一踏,骨折都是輕的。

那人吓得連忙躲開,正好給聞鳴玉開了道口子,讓他從包圍圈沖了出去。

聞鳴玉目的明确,出來之後直奔馬球,手中球杖一揮,球被擊中,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精準地越過球門。

銅鑼敲響,聞鳴玉的隊伍得分。

聞鳴玉眉眼如畫,身形挺拔,騎着通體雪白的駿馬,策馬馳騁縱橫于天地間,鮮豔的紅色窄袖騎裝,衣擺在風中翻飛,足登黑靴,活脫脫一個鮮衣怒馬少年郎。

進球的瞬間,帳篷內一陣叫好,掌聲熱烈。

馬球在貴族間很流行,熱愛打馬球的人,在見到有實力的人時,自然忍不住心生好感,想與之酣暢淋漓地打一場。聞鳴玉這幹脆利落的一系列動作,讓一些本不認識他只聽說過傳聞的人,印象都有了些改觀。相比較之下,倒顯得丞相家的公子那頭做法下乘,尤為卑劣。

有些性子活潑的貴女,甚至看得激動到臉紅,小聲和好友誇贊,那小郎君好生俊俏。

球場上,魏英武甩脫了阻攔的對手,本想去給聞鳴玉幫忙的,策馬過去,卻看到這一手漂亮的反擊,不禁咧開嘴笑了。之前他還說聞鳴玉細胳膊細腿的,肯定需要幫忙,結果發現,他根本不用操心。這要是只兔子的話,也不是軟綿綿任人欺負的那種,而是會撒嬌還會打架咬人的兇兔子。

場上氣氛很好,但也不是誰都心情愉快。

丞相的臉色就格外難看,恨不得把場上那沖動的孫子腿都打斷。即便不知聖上何時會厭棄那個聞家庶子,但他如今正受寵,就顯然是不能碰的。做這種事,簡直就是找死,還拖累宗族。

丞相心中焦慮萬分,思索着怎麽把人弄走,中場休息的時候,一定要做些什麽,絕不能打下去了。他看向聖上的方向,準備去告罪,結果一擡眼,就看到穆湛的表情,心裏猛地一沉。

穆湛面色冰冷,看剛才攻擊聞鳴玉的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丞相試圖上前,卻被趙德全攔了下來,不讓靠近。

中場休息。

一番激烈運動下來,衆人都出了汗,下馬之後,小厮立刻上前幫忙擦汗,并遞上水。

接連對聞鳴玉發難的藍衣男因為剛才的失敗,心情很是糟糕,神情猙獰,一腳狠狠踹開小厮,直接就沖向聞鳴玉,那架勢怎麽看都充滿了惡意。

聞鳴玉猜到可能會這樣,早有防備,而他身邊的人也不會無動于衷。三喜試圖擋在他面前,幾乎同時,魏英武一腳踏出去,站在前方。三喜眼前頓時一黑,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光都被擋全了。三喜震驚又懵逼,心裏還有點同情對面那個丞相家的公子哥。

看到眼前毫不猶豫護着自己的人,聞鳴玉愣了一下,随即展顏笑開。其實他并不怕丞相的孫子,這樣的人,他以前也遇到過。只是那時,他是個孤兒,不想惹事,也擔心暴露性別,就選擇忍耐過去。

但現在,他不打算示弱。躲過這一次,也會有下次,他也不覺得穆湛會容忍別人試圖傷害他的所有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想教訓對方,剛才在球場上被圍攻得憋屈,早就想揍人了。

聞鳴玉從魏英武他們身後走了出來,直面丞相之孫,臉色平靜,毫無畏懼。

剛打了半場球,人正是熱血躁動的時候,聞鳴玉也一樣,尤其心裏還憋着氣,報複回去是一定的。

為了能把人氣吐血,聞鳴玉還回憶了一下穆湛的表情,姿态要夠拽,一臉狂傲,下巴擡高,居高臨下,仿佛在看一坨狗屎。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

完美的表情,輕飄飄一句話,渾不在意的語氣。

三倍暴擊,那藍衣男氣得血壓飙升,天靈蓋都要炸了,瞪着聞鳴玉的眼神簡直像是要殺了他。

以他剛才的陰險作風,藍衣男顯然不是什麽能忍的脾性,現在被聞鳴玉一刺激,直接就兩眼發紅,猛地沖上前。

聞鳴玉有所預料,側身一躲,握緊拳頭,幹脆利落一拳砸中對方腹部,腳下一掃,把人掀翻在地。

藍衣男痛得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上。

魏英武有些驚訝,沒想到看起來挺柔弱纖瘦的一個人,還會打架。三喜吓了一跳,随即眼睛就亮了,看到欺負主子的人這副慘狀,樂得差點笑出豬叫。

聞鳴玉猶覺得不解氣,剛才在球場上,要不是他及時讓馬躲過球杖,現在都不知成什麽樣了。他還想揪住對方衣領,坐在他肚子上繼續揍人。

但剛彎腰有所動作,他的後衣領就被提溜住,往後一扯,被拽着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烈酒的信息素襲來,迅速将他嚴密包圍。聞鳴玉也一下就知道身後人是誰。

他愣了一秒,轉頭就換了一副表情,抱住穆湛的胳膊,指着地上的人,委屈巴巴地說:“陛下,他欺負我。”

有靠山為什麽不靠,他又不傻,哼。

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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