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

荊瀾收起手機,麻溜的輸入一串數字,說道:“轉過去了。”

“收到了。”餘故裏看着那串數字,數了好幾遍才确定真的是三萬七,不由扒着椅背,眼巴巴的回頭說:“荊瀾姐,我能問你個事兒嗎?”

“說。”荊瀾往後靠了靠,在座椅後面的袋子裏摸了摸,還真讓她在寶寶安全座椅對面的袋子裏摸出來了幾根棒棒糖。

她瞅着手裏的棒棒糖,不同種類、不同味道,造型還都奇奇怪怪的可愛。有一顆還是個芭比造型的,模樣都寫滿了:我很貴。

盯了一會兒,荊瀾沒忍住笑了出來。

那兜裏還有不少兒童吃的小餅幹、奶片之類的東西,分門別類,但都有一個特點,量不多,除此之外,車座底下還塞着一排旺仔牛奶。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荊瀾毫不客氣的拆了一根塞嘴裏,藍莓奶昔味兒,味道還挺好吃,甜味兒不重。

她笑眯眯的看着餘故裏奶白的臉,說:“想問什麽?問什麽我都能告訴你哦。”

餘故裏沒聽出她語氣中的調侃和深意,不好意思的問:“那個,你是怎麽讓她多退了我這麽多錢的?”

荊瀾少見的沉默了一下,說:“你就問我這個?”

餘故裏認認真真一點頭。

荊瀾沉默的臉上隐隐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趨勢:“……”

她覺得她好像穿過白清竹的後腦勺看到了她臉上的冷笑。

難不成還真是她太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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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瀾一臉沉重,恢複正直的說:“我就是跟她說,平時咱們手頭上接管的都是些人命官司,公事公辦慣了,下手沒個輕重,讓她仔細想想,就算是她希望她爸多關點時間,可真要鬧不好,別說關三年五載,一兩年放出來都夠她們做子女的被鄰居戳脊梁骨罵死。都是要臉面的人,受不了這個。”

餘故裏難得的頓了一下。

荊瀾以為給人吓着了,畢竟餘故裏還年輕,和她也實在是算不上熟悉,就這麽開玩笑,有點不太合适。

她一笑,盡可能讓臉上的笑容顯得真誠和善:“當然了,咱們畢竟是醫院法務部的,涉及不了那些窮兇極惡的事兒,就算經手的都是人命官司,那也都是十分正規的……你說呢?”

餘故裏小聲說:“我覺得你說得對。”

荊瀾頂着一臉慈祥的微笑點頭。

餘故裏坐下沒一會兒,又探出了個小腦袋。

荊瀾這會兒叼着根棒棒糖,毫無形象的癱在後座,腳上踩的高跟鞋已經換下了,懶得上手,正用腳背努力摸車底備用的平底鞋。

見餘故裏突然探出半個腦袋,她一愣,莫名覺得餘故裏這動作有點可愛。

還一點都不突兀。

說不出的那種,奇奇怪怪的,看到了鄰家小萌妹的那種可可愛愛。

可愛到想忍不住揪了她頭毛就跑,跑遠了再看着她原地哭的那種。

她有點手癢癢,終于摸到了平底鞋,換手下去拿。

她攥着底下的平底鞋捏了捏,心想這是有主的。默念了不知道幾次,她才說:“看什麽呢?”

餘故裏打量着荊瀾身上的衣服,臉有點紅,不太好意思的說:“荊瀾姐,你平時上班都穿什麽衣服啊?”

荊瀾一愣,沒想到餘故裏突然問她這個,下意識反問了一句,“什麽?”

餘故裏以為她沒聽清,又說:“平時上班的時候,你們公司……嗯不,醫院,你們醫院有規定着裝嗎?像、像白老師那樣的着裝?”

稱謂又有點卡了殼。

餘故裏差點咬着自己舌頭,心想當着別人面兒直接喊白清竹姐姐,還是會有點不太好意思。

荊瀾沒注意到,聞言仔細想了下,一邊換鞋一邊道:“倒也沒有嚴格規定過什麽,畢竟法務部除了公司內部員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在哪……不過一般情況下,還是會穿醫院給準備的制服的。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沒事。”餘故裏搖搖頭,又問她,“醫院給準備的制服,也是白大褂嗎?”

“嗯。”荊瀾點頭。

正逢一個路口,白清竹沒趕那幾秒,等下一個綠燈。

聞言,她回過頭,看着荊瀾時略微眯了眯眼。

荊瀾停頓一下,突然警覺:“你問我這個做什麽?”

餘故裏愣了愣,恍然大悟的道:“啊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職業病犯了……畢竟是畫畫的,職業、民族這些服飾特色我都會特別感興趣。那個……我就是有點好奇,因為醫院內部的一些資料,我們外行人沒法知道的,我也是剛知道醫院法務部穿的是白大褂……”

她眨了眨眼睛,又說:“那你們的白大褂,和姐姐的白大褂一樣嗎?”

這下她喊姐姐又喊的順口了。

餘故裏自己卻毫無所覺,只有旁邊駕駛座的白清竹唇角彎了彎。

荊瀾放松了下來,“你就想問這個啊。醫院制服這個你完全可以問你邊兒上那位,她在醫院的時間一年頂得上我三年的,各個科室都到處蹿,比我清楚多了,大概的印象總該是有的。哦,對了,要是必要,你還能讓她帶着你直接去醫院看啊,給你介紹介紹,熟悉一下,實地考察多好?你們畫畫的不就流行寫生這一說嗎?”

白清竹默默的收回視線,将身體掰正,重新目視前方。

荊瀾注意到了她:“……”

餘故裏慢慢回到了自己椅子上,“這個……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荊瀾扒拉到她們倆椅子中間,趁熱打鐵的說,“平時她也帶學生,不少人都在那蹲點上班。你等她沒有門診、手裏沒活的時候找她,拉着她也出門溜達溜達,就當是幫她鍛煉身體了,省的她總往健身房跑。”

餘故裏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白清竹和她剛認識的那幾天,曾經說她高中的時候,可以托着一個八十多斤的姑娘起落二十五次的事情。

原來她也一直在鍛煉。

餘故裏點點頭,下意識的望向白清竹。

白清竹掐準時機開了口,說道:“我平時在醫院不忙。”

荊瀾聽見這話眼皮一抽。

白清竹道:“你什麽時候過來找我,提前半小時跟我打個電話就可以。”

荊瀾開始為白清竹的同事們默哀。

白清竹又說:“我可以到處領你去轉轉。”

餘故裏感激的連連點頭,“那實在是太好了!”

荊瀾笑的露出牙齒:“都小意思,不用客氣。”

“姐姐你下午還有門診嗎?”餘故裏問她。

上午的事兒耽擱的時間并不久。

餘故裏來的時候做了很多次的心理準備,畢竟一遇到錢的問題,就很容易跟人扯皮。餘故裏甚至已經做出的最壞的打算,可能要付出好幾年的時間去跟這個前任房東打官司,也不能讓他就這麽吞了她的錢,還要去殘害下一個租客。

只是讓她真的萬萬沒想到的是,荊瀾的行動力比她想象的強太多了——溝通、談判、一直到對方給錢,期間甚至只用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

白清竹頓了頓,這才不甘不願的說:“有。”

餘故裏看了眼,說道:“那中午還能一起吃個便飯……不然我請你們吃飯吧?這邊正好在溪溪公司旁邊,可以和她一起……荊瀾姐你介意嗎?”

“不介意。”荊瀾在後面露出個頭,“是你那個發小?周末一起吃飯的也是她?”

“嗯。”餘故裏點頭。

一行人就這麽走向了負一樓的小吃街。

這附近都是大型寫字樓,盛溪公司在銀座三十三層,快要中午飯點,知道待會再去人會有多擁擠,幾人就沒耽擱,趕緊開車過去了。

餘故裏對這邊比較熟,中午休息的時間長,她們四個人,又是冬天,商量了一下,就決定去吃火鍋。

附近比較好吃的火鍋偏偏在最盡頭,餘故裏就先一步過去點菜了。

荊瀾則跟着白清竹一路去了停車場。

白清竹将車停穩,也沒急着下去,扒了車鑰匙,慢慢的說:“你特意要跟我過來,想說什麽?”

荊瀾‘嘿嘿’笑了一下。

她雖然高,但勝在四肢都纖細,硬是從縫隙中間擠了過去,爬到了副駕駛座上。

然後她看了看白清竹,翹着個腿說:“跟我這就別裝了吧?”

白清竹掃了她一眼,終于皺着眉,将目光轉到了窗外。

荊瀾拍了拍她肩膀,“手都拉上了,你們倆這怎麽還跟陌生人似的?這都住了多久了?小半個月了啊寶貝兒,什麽都沒發生啊?”

白清竹抿着唇:“我又不是圖那個。”

荊瀾一聳肩,“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圖那個。你圖的是人家的心……問題是人家失憶了,給你忘得一幹二淨的,這你沒招啊。”

白清竹沉默了一瞬間。

然後她低聲道:“或許,這對我來說……反而是好事。”

荊瀾其實也不知道她們倆到底是怎麽分開的,更無從得知那些年白清竹和餘故裏都經歷了什麽。

但是她也曾經從白清竹寥寥幾句當中,聽出來一些什麽東西,那些都是白清竹幼年最渴望的東西——哪怕高中時不算是幼年,可那個年紀上,卻是人生中最敏感、最不成熟,又幻想自己已經成熟的時間。

在那個時候遇到的人,往往會記一輩子。

荊瀾沒往下提她那些傷心事兒。

沒那必要,別說餘故裏現在失憶,就算是想起來了,那也是以後的事兒。

她是不相信白清竹能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兒,能讓餘故裏除了一條分手短信,和扔在垃圾桶裏的所有行李之外,什麽都沒給她留下,甚至連面都沒見一面。

于是她想了想,說:“那你就想想。實在不行,咱們就如法炮制——當年你倆是怎麽認識的,又怎麽玩一塊的,最後又在一起的?”

白清竹幾乎是沒有停頓的說:“大約是因為我這張臉。”

荊瀾一頓,掏掏耳朵,“什麽東西?”

白清竹面無表情的陳述:“她當年對我親口說,一開始,是對我見色起意。”

荊瀾沉默了一會兒,“那你當年應該挺開心的。”

白清竹又望向了窗外:“大約是吧。”

當年大抵是開心的。

在孤兒院住的那些年,她見過太多因為她長相想要領養她的人。

然而她天生孤僻不合群,歲數又大,在孤兒院又是一個在試領養過程中,被遣送回去過一次的人。

而後,她還被人冠上了一個“嫉妒心強、接受不了領養家庭擁有自己的親生孩子,會傷害原生家庭孩子”的标簽。

這樣一來,就更沒有人願意領養她了。

而後在孤兒院磕磕絆絆長大,靠着她那張臉也讓她破例找到了不少能做兼職的地方。

然而帶來更多的,是鋪天蓋地充滿了惡意的一切。

她一度十分厭惡她自己的臉。

然而當餘故裏用那雙黝黑、澄澈,毫不掩飾的愛慕的眼神看着她,說出‘你真好看’這四個字的時候,那很長一段時間,白清竹都會想:還好她長得好看,否則餘故裏就不會喜歡上她了。

或許,餘故裏會和另外一個漂亮的女生做朋友。會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一切,會在那人最絕望、最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毅然決然的讓那個人去自己的家裏住。

車窗倒影上隐隐約約能浮現出她的下巴,沒什麽表情,整個人都是冷的。

荊瀾卻早已經習慣了白清竹這模樣,一聳肩說:“那這不好辦嗎?”

白清竹回過頭,淡淡的望着她說:“你什麽意思?”

荊瀾又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是怎麽回事,啊?都怎麽回事——她當年先喜歡上的是你的臉,那現在肯定還是喜歡你的臉啊!她當年對你是見色起意,現在你讓她對你見色起意不就行了嗎?!”

“山不動,那你動啊。”荊瀾說到激動的地方,一拍自己大腿,旋即疼的龇牙咧嘴的。

白清竹聞言卻更沉默了。

“但是她這次見到我的時候,很……”白清竹用了一個詞:“拘謹。”

“也正常吧。”荊瀾看着她說:“你這長相,是個人第一次見你都得拘謹。但是你不能只看眼下啊,人生在世,得長遠打算——你看看,第一次見你還拘謹呢,這才多久,手都拉上了,這還不算快嗎?”

白清竹聞言忍不住側目:“剛剛是你說的進展慢。”

荊瀾:“……”

“我的鍋。”荊瀾面無表情道:“說真的,我看她不像是不喜歡你這張臉的。我之前有一次看她直播,她不就畫了個大夫嗎?”

白清竹瞬間就想到了她那次看直播時,餘故裏畫的那張圖。

餘故裏畫的,是一張站在醫院洗手池邊洗手的大夫。

金邊眼鏡、黑長直發、個子高挑……

她在這一瞬間,也有些遲疑了。

手機這時候震了震。

白清竹低頭一看,是餘故裏的消息。

小餘:【姐姐你停好車了嗎?】

小餘:【我點好菜啦。】

小餘:【你們來的路上可以看看菜單,需要加什麽我再讓他們加呀。】

小餘:【溪溪已經來啦,等你們過來!】

荊瀾也看見了,輕笑一聲:“小丫頭還挺可愛——咱耽誤時間不久了,趕緊走吧。”

白清竹收起手機,跟荊瀾一起下車,說:“你非要跟我過來,就是說這些東西的?”

荊瀾一瞬間的迷茫過後,說:“我跟你過來之前想跟你說什麽來着?”

白清竹面無表情:“你問我?”

荊瀾:“。”

“算算算,想不起來了。”荊瀾暴躁的抓了抓頭發,“大概也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事兒,吃火鍋要緊。”

白清竹:“……”

這底下的火鍋其實挺好吃,甚至很出名,不少上班族下了班之後會在這聚餐,平時單位有什麽慶祝的,先來一步的也會在這定場。

她倆也慕名來過幾次,味道的确不錯,一路上過去的就快。

因為是中午飯點,能有那時間吃火鍋的人不多,整個廳內都沒幾個。

她們剛進門,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在裏面坐着的餘故裏。

同時,還有坐在餘故裏對面的盛溪,以及……

站在餘故裏和盛溪旁邊的……

荊瀾一把扯住面色如常的白清竹,臉色烏黑:“我想起來我剛才下去要跟你說什麽了。”

白清竹被她抓的皺了皺眉,說:“我現在也知道你要說什麽了。”

裏面站着的那位渾身上下穿着香奈兒當季新品的,就是死纏爛打的跟着白清竹,從大學一直跟到現在的江獻君。

也是個成天不請自來喊白清竹姐姐的人。

出國快半年,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這位是個惹不起的祖宗。

偏偏她見過餘故裏的照片。

現在還見到了餘故裏的人。

荊瀾捂着腦袋,滿臉虛弱:“我覺得我有點頭疼……”

白清竹卻已經擡起腳步走了進去。

荊瀾見狀,只好趕緊跟上。

兩步過後,她臉上挂起了完美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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