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酒店內燈火通明, 大廳整體偏暖的色調更讓人會對溫度完全喪失判斷。

餘故裏一直到走出旋轉門,被外面的冷風一激,渾身打了個哆嗦。

她出門出的潇灑,外套和包全都落在座位上沒帶。

餘故裏掀起眼皮看了眼外面黑黢黢的天, 嘟囔道:“這倒黴日子, 真晦氣。”

萬幸是手機還在她手裏, 電量倒是滿的, 餘故裏皺眉想了想, 回去再拿也實在是有點太丢份兒了, 總不像是那麽回事, 正猶豫間,有人從後面遲疑着喊了她一聲。

是個女聲,帶着試探的意思:“餘小姐?”

餘故裏回過頭,打量了一下, 是個穿着酒店工裝服的服務員。

她一頓,想了想剛才上面的場景, 說:“樓上物品設施有損壞嗎?”

別是她走了之後那群人開始發橫, 拿酒店的東西發洩了。

來人搖了搖頭,将懷裏抱着的已經打包好了的包裹拿了出來,腼腆一笑說:“不不不,您誤會了,這是您朋友托我給您帶下來的, 說是您的衣服和包忘記帶了。”

餘故裏恍然:“啊, 謝謝。”

那年輕人把東西遞給她後卻沒有離開。

她看着餘故裏清點完了包裹裏的東西, 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能問您個問題嗎?”

餘故裏掃了她一眼。

小女孩兒稚氣未脫,臉嫩生生的,看得出未褪的稚氣, 然而眉宇間卻已經沾染了事故的成熟和老練,瞳孔更是不剩下什麽和天真相關的東西。

但她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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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越越,臉上表情和緩了點,說道:“你問。”

“您是認識小白姐姐嗎?”她問道。

姓白的人不多,餘故裏認識的人裏姓白的更是只有一個,加上剛才樓上發生的那點事兒,小服務員是問誰也不難猜。

她點點頭,目光多了些打量,謹慎道:“認識。”

小姑娘卻似乎是沒看出餘故裏眼中的警惕和打量,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過後,居然後退一步,硬生生給她鞠了個躬。

餘故裏一愣,趕緊往旁邊退開了點,把人拉了起來,下意識說道:“你這是做什麽?”

“您不懂……”小姑娘直到這時候臉上才多了不少和她那張臉蛋兒相符的稚氣與嬌憨,“剛才在樓上您維護小白姐姐的樣子我都看到了,我受了小白姐姐很大的恩,但是我就這麽一個工作,不敢随便辭職,再生氣也沒有辦法……”

小姑娘颠三倒四的說,餘故裏靜心聽了會兒,卻也聽明白了。

她叫謝安琪,今年剛十八,正逢年底節日多,酒店缺人的厲害,才勉強讓她臨時頂上了,來這裏工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直接轉正。

謝安琪從小也是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加上她小時候身體不好,上學上的七零八碎,成績自然不怎麽樣,高中草草上完之後就出來打工了。

這間酒店,還是通過白清竹的關系進來的。

而她生病包括高中的學費、資料費等等,全都是白清竹墊付的。

孩子知恩圖報很感激,可又因為生存無法出頭,這才有了現在這麽一遭。

餘故裏了然笑了,說道:“我知道了。”

謝安琪問她,“您現在要去找小白姐姐嗎?”

餘故裏看了眼手機,想起剛才樓上說的事情就心裏不住的發沉,“嗯。”

“酒店這邊有接送貴客的專車,我去幫您叫一輛。”謝安琪連忙說道。

餘故裏問清楚不會有什麽麻煩之後就也沒有再推辭,又和她在大廳等了一會兒,這才出了門。

出發前,謝安琪有些局促的看着餘故裏說:“我不知道您和小白姐姐是什麽關系,但是您要是遇到她之後,能不能……能不能多勸勸她?以前她就和院長的關系最好,這次院長的事情,我怕她出事……”

餘故裏笑着應了。

她也沒有去問謝安琪為什麽不自己通知白清竹,而是要瞞她這麽久,現在卻要讓自己這麽一個她不熟悉的人上去安慰。

人活在這世上,總有些難以啓齒,于自己而言像是山崩地裂,于他人而言卻像是一片鴻毛的不堪往事,她沒必要死追着去問。

小姑娘過得不容易,何必要給她雪上加霜。

她上車之後才看了眼手機。

剛才在大廳的時候,微信就顯示有新消息,餘故裏以為是班級群說了什麽,就沒有打開。

這會上了車,才發現是兩條好友請求,分別是何佳佳和李錦繡的。

她全部通過了。

緊接着她就被拉進了一個三人群。

【何佳佳:到哪了?@餘故裏】

【餘故裏:在車上,去找老白。】

餘故裏盯着對話框裏的‘老白’這兩個字愣了愣,旋即突然一笑。

也真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字今天突然之間就脫口而出了。

就好像是喊過無數次了一樣,那麽熟稔。

【李錦繡:路上注意安全,我們倆在這鎮場子,省的咱們都走了之後那群王八蛋又亂叨叨。】

餘故裏這下挑眉:【他們那桌人還有臉在那待?】

這次何佳佳直接彈了一個語音出來。

背景嘈雜的很,但餘故裏也能完全聽得出。

【何佳佳:那群孫子在那商量對策呢,一個個在互相安慰……那什麽,小餘,你真要告他們?】

【餘故裏:沒跟你們開玩笑,我言出必行。】

說完之後,她想到了什麽,直接打開了盛溪的對話框。

盛溪做編輯這一塊,平時搜索咨詢和詞條這類的相關工作十分熟練,餘故裏想也沒想的敲下了一行字,讓盛溪幫她留存證據。

——據她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群王八蛋即便是要删除證據,也要等這場聚會結束過後,享受完了吹牛的瘾,再灰溜溜的趁沒有人的時候删除。

即便删了也無所謂。

廣大網友總有留存的——何況剛才那麽多人都錄下了。

再不濟,也還有監控。

何佳佳又發了新消息,餘故裏還沒來得及點開看,就看她那邊撤回了。

她想了想,當做沒看見。

下一秒,何佳佳卻又重新彈了一條出來。

【何佳佳:資金方面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一起。】

【何佳佳:我手上也還有不少他們當年校園暴力的證據,晚點回去發給你,真要開庭,這些都是有力證據。】

餘故裏拇指在屏幕上虛虛的蹭了幾下,回了一個字:【好。】

到福利院門口的時候,外面幾乎已經沒有行人了。

院內院外一片黑漆漆的,餘故裏站在那門口,沖着司機說了再見。

司機卻沒走,往福利院張望了一下,說道:“姑娘,這大晚上的,你是在這直接住下嗎?”

餘故裏笑了笑,“不住,來這找個朋友,待會我們一起回去。”

司機這才恍然大悟,露出了個憨厚的笑容來,說道:“那行,那我都不等你了,叔想着你這大晚上再打不到車,你一小姑娘家家的多危險……那行,那我就走了。”

餘故裏一眨眼,笑着說道:“謝謝師傅。”

沉重了一路的心情被好心的師傅三言兩語活躍了不少,她松了口氣,走進了福利院大門。

大門沒有上鎖,中間留有一條縫隙,餘故裏不想在晚上聽見鐵閘門被拉開的聲音,便側身擠了進去。

剛下過雨雪,路上泥濘的很,她一路墊着腳走到裏面的保安室,卻發現保安室根本沒有人。

只有一盞沒關的小燈,在桌子上發着昏昏沉沉的光芒。

外面太冷,餘故裏用食指關節碰了碰鼻尖,冰涼的很。

她呼出一口寒氣,哆嗦着往裏走。

往裏面走了有一會兒,她看到在最裏面那棟樓裏,有一個一樓的房間亮着燈。

餘故裏眼前一亮,連忙走過去,想着能找人問問。

晚上安靜的很,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整個福利院空蕩蕩的走廊上顯得有些格外的明顯,餘故裏一個人在這長廊上走,只覺得後背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不多時,她聽到裏面有談話的聲音,通過了半掩着的門縫傳了出來。

“我早就說這是瞞不住的……”

“那能怎麽辦?直接告訴她?直接要告訴她了她還能給咱們資助嗎?這麽多孩子怎麽辦?這麽多年她不都是看在院長的面子上才給的錢?院長要沒了,咱們這麽多孩子去送死嗎?”

餘故裏停在了拐角,沒再動一步。

裏面的聲音還在繼續,聲音經過走廊,餘故裏聽不清楚到底有幾個人,只能确定大約是四個左右。

“都已經這樣了,說這麽多還有什麽用?!是院長能活過來,還是她之後還能再給咱們資助?”

裏面的聲音沉寂了一會兒。

有個聲音打破了這片沉默。

“不然,去跟她道個歉?”

裏面又因為這個聲音重新沉了下去。

餘故裏的心也随着這片寂靜跟着一起沉到了谷底。

又過了會,突然有一個沒說過話的蒼老聲音慢慢的開了口,嘆着氣說:“我早就說過不能這麽做,這是能瞞得住的事嗎?你們都不聽,還要用變聲器去騙她……小白這麽好一個孩子,硬生生讓你們氣的連桌子都掀了,你們這群人也都是當人家爹媽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怎麽就……唉。”

屋裏依然沉默着,只剩下了老人的嘆息聲,和他不慎靈敏的腳步摩擦在地面上的聲音。

餘故裏亂糟糟的想,這個老人大約身體不太好。

她雙腿像是被釘死在了地面上似的,根本挪動不了,和裏面出來的老人撞了個正着。

那是一張十分面善的臉,胡須飄白,還有一頭同樣純白的長發,束成一個小辮子綁在後面,身上的衣服穿得十分慵懶随意,看樣子像是個搞藝術的老人家。

老人見她的時候,卻是愣了一下,緊接着反應過來似的,扯着餘故裏往外走了幾步,一直到了門外,才松開了餘故裏的手,試探性的喊道:“小餘?”

餘故裏的看着他,眉心微微蹙着。

老人頓了頓,臉上的皺紋又擠在了一起,重新搖着頭坐了回去,說道:“哎,我忘了你什麽也不記得了……你這是怎麽過來了?來找小白?你是想起來了?”

餘故裏什麽也沒有想起來,于是她十分誠實的搖搖頭說:“我還是什麽都不記得,這次只是跟着她一起回普羅市……玩的。白清竹在這嗎?她下午說回來看望院長。”

老人拿煙的手一停,又重新落下去,重重的搖搖頭,“早就走了。”

餘故裏沒問白清竹去哪兒了。

老人顯然肯定不會知道。

她想了想,有點想離開,可走前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福利院大廳,和那照片牆上的一張張笑臉,不怎麽抱希望的問了一句,“您能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嗎?”

老人目光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白清竹抿抿唇說:“您不告訴我,我現在也要去找她,與其讓她再撕一次傷疤,不如您現在直接跟我說,反正遲早我都是要知道的,您說呢?”

老者沉默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

其實剛才聽了那麽一耳朵,餘故裏也不難還原出究竟發生了什麽。

可當她真的知道了原委後,那一瞬間,她還是氣到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住了。

“你看,我老早就和他們說過,這樣行不通,可他們不聽啊……”老人唉聲嘆氣的,“這不,瞞了沒倆月,小白就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這換誰誰不恨哪……”

雨水寒涼,霜雪刺骨,寒冬臘月天,餘故裏硬生生背着三兩句話逼得仿佛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油鍋裏滾過了一遭似的,一邊極寒,一邊極熱,只剩下陣陣仿佛撕裂般的痛,幾近無法呼吸。

“我去……”餘故裏喃喃道,轉身的時候腳步居然顯得有些踉跄,扶了一把旁邊的牆才站穩,“我去找她。”

說完,也不管後面老人的挽留,餘故裏便沖進了密密麻麻雨幕裏。

冬日的毛毛細雨像霧氣似的,下了沒一會兒,卻格外的貼人,浸入衣服每一個可以入侵的孔縫中,涼的讓人心驚。

餘故裏悶頭往外走了會兒,卻意外的發現那個師傅還在。

見她出來,那師傅高興的按了按喇叭,“哎,姑娘,這呢!我送你回去吧!”

餘故裏愣了愣。

師傅挺得意,沒看出她的不對,打開了車燈說:“我瞅着這邊車位一個車沒有,想着在這等你一會兒呢,等你一會兒不出來我再走,還真讓我等着了哈!”

餘故裏一頓,看了眼福利院前畫出來的那些個停車位,勉強笑了笑說:“謝謝。”

她上了車,師傅問她去哪。

餘故裏也不知道去哪。

車窗上還有她顯得十分迷茫的臉,餘故裏忽然想,要是她沒有失憶就好了。

剛才的老人顯然認識她,想必那位不幸逝去的院長也認識她。

如果沒有失憶,她肯定能知道白清竹在哪。

餘故裏道:“先上主路吧,我問問她在哪。”

“得。”師傅道。

餘故裏剛要打白清竹的電話,餘光卻看到了定位系統的app,她一愣,下一秒就打開了——她來之前給越越買的那塊手表帶定位,現在的距離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西郊……”餘故裏眯着眼睛看了下,說道:“師傅,去西郊陵園。”

師傅在紅綠燈口剎了車,滿臉古怪的回頭看着說:“這大晚上的,你去那地方做什麽?”

餘故裏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家裏長輩去世了……我剛得到消息,最後一面兒都沒能碰上。”

師傅一愣,卻沒再說什麽,綠燈亮起,重新開了車。

晚上太黑,正片陵園上空每隔一段爐就會有一個白色的燈,似乎是為了給這些亡魂留一點光。

餘故裏迎着這點光亮往裏走,眼中能看得到這一片片灰黑色的墓碑整齊排列,有些碑前有花,零零落落的散在各處。

她不知道老院長的碑在哪,更不知道在這一片這麽大的陵園裏要怎麽找到白清竹。

她不想在這種時候讓手機鈴吵到白清竹……或許很矯情,可她這時候就是這麽執拗的想着的。

于是餘故裏只能悶頭走。

冰冷的寒風穿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從喉嚨灌進肺腑,整個人透涼。

她都尚且如此了,白清竹呢?

餘故裏眼眶疼的發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在園區盡頭,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白清竹沉默的跪着,身上沒穿外套,只剩下一件單薄的毛衣,旁邊有一個被大衣和各種毯子裏三層外三層團團包住,只露出了個腦袋的越越,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不遠處的手機屏幕,看動畫片看的正香。

手機發出的聲音,是這片陵園中唯一的,還屬于人間的喧嚣了。

即便是這樣。

即便是這樣,白清竹都還是把越越照顧的很好。

餘故裏忽然松懈了下來。

像是一個行在沙漠中的旅人終于發現了綠洲,又像是荒草叢生的廢土上看到一束放肆生長的花,餘故裏大口喘着氣,唇角笑着,眼眶卻紅了。

餘故裏慢慢的走到了白清竹身邊。

白清竹沒有動,維持着餘故裏來時的樣子。

她面色蒼白,像是哭過,雙眼紅的可怕,仿佛帶血,可臉上又沒有淚痕。

餘故裏沉默的在她身旁一起跪下了。

雙膝觸碰到刺骨的地面時,她又再一次的感受到今天的氣溫究竟有多低,僅僅片刻的功夫,涼意就似乎通過皮膚,一層層的順着脈絡爬到了全身。

餘故裏耳邊響起了骨骼扭動時才會響起的聲音。

是白清竹先有了動作。

“別跪地上……”白清竹聲音沙啞,字字像是硬擠出來的,“涼。”

餘故裏不肯動,倔強的看着她,“你跪了多久了?”

白清竹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說不記得了,還是在說沒多久。

餘故裏抓住了她的手,這才發覺,白清竹的手已經凍得發紫,根本連合攏都做不到了,剛才轉過來的時候,甚至沒能抓住她的手腕,只是用胳膊在把她往上擡。

她喉嚨一陣阻塞,眼淚不知怎麽的就瞬間湧上了眼眶,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麽。

越越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動畫片悄悄的關掉了。

這個小朋友一向很懂事,可憐巴巴的看着餘故裏和白清竹,去很懂事的沒有開口打擾,只把脖子又往那個由衣服和毯子組成的蛋殼裏又縮了縮。

餘故裏抿了抿唇,把自己大衣解開,随後把白清竹擁在了懷裏。

不過幾秒的功夫,她就覺得她像是揣進懷裏了一個萬年冰塊。

白清竹老早就已經凍透了,被她抱進懷裏的時候,身上還一直在發抖,可她自己卻似乎完全無所覺一樣。

“我都知道了。”餘故裏手指用力交握在了一起,輕聲說道。

白清竹埋在她懷裏,細細的嗅了嗅餘故裏身上的氣味,僵硬了很久的身體終于有所緩和,額頭在她肩頭蹭了蹭。

“你還想在這裏陪多久?”餘故裏輕聲說道。

白清竹又搖了搖頭,聲音依然啞着,“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餘故裏道:“你願意說說嗎?”

白清竹靜了一會兒。

她的頭是側着貼在餘故裏胸前的,目光盯着碑上那列文字不停的看,仔細看去,卻不難看出她雙眼是無神的。

“我這輩子,沒有多少人對我好過,但凡有的,我都會想盡辦法會回報。”白清竹喃喃道:“院長曾經說,孤兒院的孩子最怕生病,吃不起藥,看不起病,孤兒院剛成立那陣子,最苦的時候,有的孩子病了,就自己找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山溝去等死……她經常把這個事情告訴我們聽,為了讓我們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所以我後來成了醫生,她還說,如果能有一個醫生能願意解答患者的問題,那說不定能從很多方面直接救很多患者的命……所以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趁着假期出去義診,會跟着醫院組織的活動下鄉義診,會回來給他們定期做身體檢查……”白清竹身體逐漸不那麽抖了,聲音卻更迷茫的說:“可為什麽呢?”

餘故裏把一只手貼在了白清竹的脖頸。

這個動作也來的很突然,可她就是忽然這麽想到了,又這麽做了。

白清竹說:“院長已經過世了快兩個月了。可他們全都瞞着我……我上周覺得不對,他們說院長身體不好在住院調養,期間給我發了語音安慰,我信以為真……結果那是他們用變聲器騙我的。”

“他們說院長好好地,但是為了福利院的發展和孩子們需要的費用愁的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這才把身體拖垮了……我就信了。”白清竹說:“如果不是這一次我跟着你回來,如果不是來的突然,沒有來得及和院長說,可能他們會一直瞞着我……”

白清竹慢慢的擡起頭,看着餘故裏說:“為什麽啊?”

餘故裏定定的看着白清竹,只覺得現在的白清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一樣。

她想起剛才福利院聽到的那些事,和從門縫中看到的偷偷扒着門框往外看的孩子們,閉了閉眼,努力的保持住了最後一絲理智,低聲說道:“他們情有可原,可其心可恨。”

白清竹不是想不清楚這一點。

她在醫院工作,做了這麽多年的醫生,曾經跟餘故裏甚至說過‘醫院這地方,集齊了天下所有的悲歡離合,哭的、笑的、鬧得、瘋的、麻木的都有,滿臉風霜疲憊不堪的也有,充滿期待最後失望痛哭的也有。’這句話。

她對人看得透徹,對感情和生死離別更看的通……

可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能成為一個最冷靜的看客。

白清竹現在身在其中,硬生生的撐到了現在,能不發瘋已經很不容易了。

餘故裏抿抿唇,說道:“我願意相信培養你長大的地方不會有什麽沽名釣譽的貪財的人,在那種地方,還能做得出貪污的事兒的,那就只是畜生。我也相信院長手下不會容許有這樣的人出現,姑且相信他們真的是擔心那些孩子們……可他們不該騙你。”

親手養到大的孩子,為什麽他們就不願意相信白清竹的本性呢?

用這種事情去瞞着白清竹,卻還在事發後吵了一個十分莫名其妙的架,可誰都沒去反思過,當初為什麽要去騙她。

白清竹不是不能接受院長的死亡,是不能接受這些人這麽欺騙她。

以至于,她連院長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再次相見的時候,甚至只能面對一個冰冷冷的墓碑,和笑的毫無溫度,卻又如同記憶中和睦的一個黑白照片。

那是撫養她長大的老人,更是陪伴了白清竹從小到大的唯一的一個親人……更是她僅剩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院長的存在,在白清竹心裏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

所以她才會這麽的無法接受。

白清竹的脖子仿佛終于失去了支撐沉重頭顱的能力,軟噠噠的把頭埋在了餘故裏的肩膀上。

餘故裏讓她靠着,努力挺直了背讓她能靠的舒服,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抵住了什麽軟軟的東西。

不多時,從肩頭就傳來了陣陣的濕意。

餘故裏一頓,心下嘆了一口氣。

她把手放在了白清竹的後背輕撫着,心想,哭吧,哭出來雖然好不了,可發洩一下,起碼不會這麽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這一章內容比較多又連貫,有點靠狀态,不想中間斷層,所以想着寫完再發……結果就到現在。

水平問題,我的原因。

希望大家看的盡興,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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