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霍格沃茨養鴿廠
這夜,蘭漸蘇和衣而睡,窗外傳來樹枝相折的噪響。他打開窗戶,一只信鴿撲騰騰飛進來,喙上銜一封信,丢在蘭漸蘇床頭。
信上道:“藍大哥,勿忘煙火之約,李星稀字。”
蘭漸蘇越想越覺不好,起身燃了一盞燈,坐在案前,提筆寫道:“屆時翊王同行,道與君知。”
他把信紙封好,叫信鴿銜住。捧起肥胖的信鴿,正要放出去。是時,飛來一只灰色的鴿子,落在窗前。赤色小腳上綁着一個小木筒,筒中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寫道:“後日煙火大會,為兄有要事談,必來不可。夙隐憂字。”
蘭漸蘇啧了一聲,到案前擡筆寫:世子兄長,有事為何不直接過來說?何苦浪費鴿子?
紙條塞進小木筒時,一只渾身金羽,眉眼英氣的鴿子,飛進來停落在蘭漸蘇桌頭,引去兩只母鴿子的注目,室內一片咕咕咕咕聲。
金鴿腳下吊着一封厚實的信,信封金紋描邊,頗是奢張。金鴿雖然樣貌英俊,卻不怎麽注意形象,嘴巴咂咂咀嚼谷梁,竟與蘭漸蘇印象中的某個人有些相像。
蘭漸蘇取信看,筆者果不其然是太子。
太子不愧為太子,鴿子也要與衆不同,勇奪衆眼,非常能吃。花香撲面的薛濤箋中道:“本宮喜煙火,宮中素有煙火禁令,長使見之不得。據聞後日城中煙火大會,本宮欲悄然往之,奈何不懂民間習俗,恐适應不來…… ”約摸抒發了兩頁有餘的廢話,一再解釋他不是想有人陪,不是非得蘭漸蘇陪,但他金枝玉葉不能在外面沒人保護,偷偷跑出來又不能讓宮裏人知道,在外面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結尾就是,“你陪我一起”。
蘭漸蘇頭皮依稀伴有疼痛,他将狼毫筆提了放,放了提,在信紙上點出兩塊墨。他不懂該怎麽去回這封信。
兩只母鴿子搶一只金鴿子,三只鴿子在窗臺打鬧玩。
緊跟着,一只雜混了紫毛的鴿子,扇動羽長的翅膀,優雅飄落,将口中一卷小信扔到地上。
蘭漸蘇眉梢緊跳,心說:我這是,捅了霍格沃茨的養鴿廠?
小信上的字,方正挺肅:“你我之事,煙火大會一并說清。沈評綠字。”
四只鴿子排排坐在窗棂上,還多了個空位。待蘭漸蘇四封信一封封寫罷,回罷,裝罷。黑得靈邃的夜,遠方,海東青嘯喝之聲如利刃,似殺來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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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漸蘇撥開幾只鴿子,上身探出窗外,便見海東青盤桓高空,爪上抓着一捆羊皮。蘭漸蘇伸出手,羊皮卷掉在他手中。
他把羊皮卷敞開來,光滑皮面,八字居中:“吾歸,思君,煙火大會。離。”
韓起離回來了。韓起離還要約他去煙火大會。
韓起離真會挑時候回來,真會挑時候約他去煙火大會。
蘭漸蘇本該開心,可他的頭,現下垂垂發沉。兩旁四只鴿子吵架互啄,咕咕叫響,掉了一地羽毛,耳邊盡是海東青厲嘯。它在天上來回兜轉,叫聲盛怒不已。仿佛在道:我堂堂海東青,竟然讓我幹這種事,豈可修。
京城人禁欲,悶騷,性冷淡。往年活動極少,遇到國定節假日才能樂上一樂。這次非節假日而舉行的煙火大會,可謂千載難逢。于是大家都非常重視,場面搞得很大。
煙火大會日,百店燈歇,道路上攤販成排,燭光泛泛,連成綿延無際的燈火金鏈,他們互相擁護照應,市吏拿他們完全沒辦法。
翊王今夜衣着雅素,霜秋黛衫上,披了一件雪絨坎肩。縱是雅素至極,襯上他的貌容,也似臨凡天人。
蘭漸蘇常想,攝政王盛年時定是仙逸非凡。可惜他所見之時,對方只剩一堆包皮幹黑老骨頭,沒有眼福。
翊王來到,蘭漸蘇喚了聲:“王爺。”
翊王道:“如今在外,不好再叫我王爺。”
蘭漸蘇便問:“那我該稱呼什麽?”
翊王唇角微翹:“你便直接叫我名字。”
蘭漸蘇說:“這不太好吧,于輩分上,有些過不去。”
翊王反問他:“你我有什麽輩分?”
蘭漸蘇默了瞬,喚道:“蘭谡。”
翊王不太愛笑的臉,笑得更開些。這一笑開,臉色便好起來,眼神有了花似的生氣。他問:“你還在等誰麽?”
“本是要等一位友人。”蘭漸蘇說,“不過他今夜恐怕是不來了。”
蘭漸蘇與李星稀約的是早一個時辰的時間,李星稀至今未到,許是氣蘭漸蘇另有他人,一氣之下便不赴約。
而此時尚書府內,李星稀抱着他爹的大腿哭嚎:“爹,我要出去玩兒!”
李慶拔了拔大腿,沒把腿從李星稀手中拔出來。他拖着沉重的大腿,拖着他沉重的兒子,賣力地走到茶案前,捧起一碗熱茶,喝了半口:“先生說你昨日在課堂上畫王八,連篇詩經都背不出來。你瞧瞧你,你什麽出息?你畫鳥畫獸畫花兒不好?你畫王八,還畫得這麽醜?你爹曾經山南畫豪的名聲都被你丢光了!”李慶就勢踹了李星稀一腳。
李星稀痛得“哎喲”一聲,抱着他爹大腿哭哭啼啼:“爹我知道錯啦,我下次多畫幾只魚,一定把你山南畫豪的名聲再撿回來,你就讓我出去嘛~”
李慶使勁地邁動大腿,拖着耍無賴的李星稀走到靈桌前。
桌前挂了一幅女子畫像,桌案上的靈牌寫道:愛妻金氏之靈位。
李慶給他已故的愛妻點了三支香,抖開一張宣紙鋪在桌面,讓下人端來水墨。
他将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李星稀從地上抓起來:“今日不畫滿這頁紙,不準出去玩。”
李星稀站起後拍拍衣上的灰,哼了兩聲,嘴巴翹得比天高,不情不願抓過毛筆。
半個時辰過去,李慶從書房出來,下人哆嗦着說:“少爺跑了。”
李慶臉一板,來到靈桌前,只見滿宣紙烏龜王八。
李慶恨咬牙根,直拍桌:“逆子!王八的尾巴竟畫這麽長!”
玄紫色的天,星子似灑上去的晶碎,一顆流火嗖地沖到上空,炸開一朵絢麗的銀色煙花。
人群歡呼高喝,俱往街道上聚攏。
蘭漸蘇指向天空道:“蘭谡,你看。”
翊王凝望盛綻在夜空的煙花,溫暖的笑意含在嘴角,他低聲說:“好美。”
人流愈發擁擠,将蘭漸蘇和翊王中間的間隔越擠越大。
蘭漸蘇卻沒留意到他和翊王之間,被人群沖擠開來的巨流,他低頭,望見攤販當中有個洋人小販,攤位上擺放許多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兒,其中一架小鋼琴,铮亮地立在一群洋娃娃中。
他欣喜道:“蘭谡,你不是想知道鋼琴是什麽樣的麽?快看那個。”将身後人的胳膊一抓。觸感隐約間不大對味,蘭漸蘇回過頭,陡地一愣。
夙隐憂墨紫流金的衣袍,與盛放的煙花貴麗得如出一轍。他揚了下眉毛,問道:“蘭谡?”
作者有話說:
大家有多久沒見過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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