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西北大漠飛沙雪

去西北關的這條路,路途多舛。

早有心理準備的蘭漸蘇,還是被路途上“舛”的分量給哽到。

盤纏所帶不多,路上沒了銀子,蘭漸蘇就地擺攤算卦,一直到西北之前,路上都能賺到許多銀子。

可入西北境後,這裏白喇國來的神棍居多,跟他搶得一手好生意。顧客一聽說別人家是白喇國來的,本着進口質量好的主觀意識,紛紛跑去光顧白喇人的生意。

靠擺攤算卦已撐不住路費,蘭漸蘇唯有尋其他玄學上的技術活兒幹,總歸不能浪費這身好本事。

巧在一位富豪死了兒子,死活不信他兒子便這麽去了。蘭漸蘇上前一探氣,屍體還吊着口魂在,沒死透。他開壇鋪張,幫富豪家兒子還魂。魂是還進去了,兒子不醒。蘭漸蘇想出個土辦法,找逗蛇的天竺人借來笛子,吹出一首五音不全、譜也不齊的引魂曲。笛子吹着吹着,那屍體跳起來,跨上他們的馬,揚長而去。

富豪的兒子魂回來,智沒回來,大庭廣衆下搶走他們的馬跑了。

富豪找人去追,匆忙給蘭漸蘇他們兩錠銀子,便打發他們走。

西北馬貴,兩錠銀子在西北連個馬蹄子都買不到。此去西北關尚有百裏,靠走路要麽廢時要麽廢腳。

又是很巧,碰到一個要跟蘭漸蘇做大買賣的商客,收蘭漸蘇兩錠銀子,去跟外來商賈購買精良草飼,倒手能賣翻倍價。到時會還蘭漸蘇四錠銀子和一匹馬做報酬。

李星稀說:“在家時爹告訴我,西北商客都老實,我信他不會說謊。”

由于兩錠銀子撇除吃喝外着實雞肋,蘭漸蘇便信了這個老實的西北商客,借給他兩錠銀子投資。

李星稀的爹沒撒謊,老天爺也沒欺騙他,西北商客确确實實老實得很。可他老實,外來的商賈并不跟着老實。将他兩錠銀子收走,扔來兩箱浸水發爛的草飼料充當好貨。

西北商客發覺被騙,又沒錢還給蘭漸蘇,“老實”地畏罪潛逃,留下一封書信和一匹駱駝給蘭漸蘇抵債。

沒買到馬,不過陰差陽錯得到一匹駱駝,蘭漸蘇發覺他的心情很難去形容,牽着這龐然大物出發時,有種比炒股虧了還郁悶的奇怪感受。

入西北城關以後,迎來的便是無休止的漫天風沙,黃塵在稀少破舊的民屋上一陣又一陣橫掃。綿延起伏的沙丘上蒸升圓日照下的熱氣,枯草和仙人掌頑強地樹立在荒漠中。丘壑積澱夜裏凝來的白雪,将沙漠的季節呈現得不倫不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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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風大,倒是不會太熱,只是日頭的強光,依然大到令人眼睛睜不開。

李星稀最是怕強光照眼,縛碎發的雲山藍額巾被吹上一層灰沙面,絨巾裹圓了腦袋,腳踩在松軟的沙漠上找不着路。

“坐到上面去吧。”蘭漸蘇說,将他托到了駱駝上坐着。

李星稀騎在駱駝身上,蘭漸蘇走在前頭。李星稀手擋住刺目陽光,眯眼從指縫裏去看蘭漸蘇被日光照花的重影:“藍大哥,你累不累?不然你也坐上來?”

蘭漸蘇道:“我得在前面探着路。”

沙漠的路他們不熟悉,騎在駱駝上怕看不到視覺盲區。所以得有個人在下面走,以防遇到危險時措手不及。

駱駝身上挂着的銀鈴叮叮當當響,清脆的銀鈴聲似條游在這呼嘯黃風中的銀魚,柔和地撫摸他們的耳朵。

“藍大哥……蘭大哥……”李星稀兀自嘟囔。

蘭漸蘇以為他是有事叫自己:“怎麽了?”

李星稀道:“初見時,你和我說你叫藍倦。後來我知道,你叫蘭漸蘇。可有時候我寫劄記寫到你,還是習慣寫藍天的藍,改不過來。”他聲音低低地說,“藍大哥當初是以為我們都要死了,來世不會再見了,所以才随意編個名字告訴我的嗎?”

他沒想責怪蘭漸蘇,只不過一想到有可能是這層意思,李星稀心裏便有些難過。

“不,我真的叫藍倦。”蘭漸蘇道,“這是只有你知道的名字。”

“哦,這是你的字號,對不對?”李星稀藏在絨巾底下的嘴甜甜笑開,心放寬了。

蘭漸蘇頗長“嗯”了一聲:“差不多。”

“藍倦,藍倦……”李星稀将這個名字自顧反複喃念,一輕聲一輕聲的“藍倦”,搭在駱駝的銀鈴聲上,夾在黃風中飄搖。

西北關晝夜溫差大,白日太陽大得出奇,夜裏便大雪紛飛。

雪夜裏最怕的是遇到野獸,人的耐力沒野獸強,加上視力不佳,逃跑困難,一旦遇上,九死一生。

他們畏懼着會出現野獸,野獸便聽到他們心喚般出現了。

幾只大漠雪狼左三只,右四只,站立在遠處雪丘上,迎着風雪一眼不眨,靜靜注視他們。

李星稀警惕道:“藍大哥,有狼。”

沈評綠給他的洋槍應該能打死一頭,但是這沒更新換代的火铳裝子彈麻煩,只怕打死一頭野狼,其他的就一齊撲擁上來了。

蘭漸蘇從懷裏取出張符,這符若沒被擠壞,應當能勉強變出個火球來。狼都怕火,比開洋槍好使。可能臨時使上的法力只能維持一瞬,但只消吓退這些狼群,他們就有時間騎着駱駝跑了。

這個時候,領頭的那只狼,弓背一步步朝他們走來,其他狼保持站立不動的狀态。

那狼忽飛撲過來,李星稀喊了他一聲,蘭漸蘇吓一大跳,将符甩出去。

因為受到的驚吓太大,符甩出去後只冒出朵小火花便熄滅了,基本全無用處。

雪狼已撲到蘭漸蘇身上。

李星稀抽出随身攜帶的劍正要刺去,卻見那雪狼,欺在蘭漸蘇腿上,向他撒嬌似地搖尾巴。

蘭漸蘇怔愣,恍惚間像看到一只小狗跟他咧嘴笑。

這時再擡頭去看另外幾只野狼,野狼們都向他搖起了尾巴。

稀奇,這裏的野狼居然這般熱情好客,已隐有進化為哈士奇的趨勢。

這些西北雪狼在西北境內的人口中,都是兇猛殘戾的悍獸。但蘭漸蘇現下接觸到的狼群卻像家犬,對他言聽計從,粘得很。可見人言不能盡信。

狼群在前面給他們帶路,似乎要領他們去一個地方。

随它們迎風雪走了約摸半個時辰,雪丘壑中,一間招牌被風吹到挂在天上晃的破舊客棧,亮着若隐若現的燭光。

荒漠上這麽一家客棧坐落在這裏,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家黑店。

然而這裏氣候實在太惡劣,天愈來愈嚴寒,只要有地方避一避,黑店也鑽進去。

進了客棧,店內無人,只有一個獨眼男子翹着腿在吃幹果。見到蘭漸蘇和李星稀進來,也不招呼,也不擡眼看。

蘭漸蘇拍拍身上的雪,喊:“店家。”

那獨眼男子道:“我不是店家。”

李星稀問:“你不是店家,那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裏?”

獨眼男道:“我是這兒的住客,在這住了一年多了。”

李星稀将這簡陋的客棧左右掃視一圈:“那店家呢?”

獨眼男道:“跑路已久。這客棧荒廢一年多,你們要住?自便吧。”

聽獨眼男說,店家是去年來開這店的。原是三觀不正想學俠客小說裏的江湖人,也賺些宰客的黑銀子,殺些腦滿腸肥的人來做人肉包子。

但現實跟他想象的出入太大,這裏風沙勁猛,一個客人都吹不來,還給他吹出滿臉痘。他說既影響心情又影響皮膚,便丢下這份産業溜回中部。這裏也就成一些過客随時可進的暫避之所,可是來這裏的外來人當真太少了,唯有一年前來躲避仇人追殺的獨眼男一避避到現在。如今仇家是沒了,但他俨然成為一條鹹魚,既不想回去,也不知該幹嘛,便漸天兒混日子。

蘭漸蘇覺得那店家沒什麽頭腦,放着這麽好的産業不去經營,簡直作踐土地。他當初只消散點消息出去,說這裏有寶藏,便會有很多人來尋寶。

他順便再以此為題材,寫幾本關于尋寶盜墓的小說,創造幾個脍炙人口的角色,吸引無數迷妹迷弟來打卡,指不準還能出現什麽踏平西北沙漠的盛況。更能借此開發西北關的旅游業,不僅賺得盆滿缽滿,還會成為西北關人的英雄。本店也定是旅游産業中的中流砥柱,西北第一口碑好店。

這個計劃名字他都借好了,就叫西部計劃。

獨眼男聽罷單眼放光,重獲人生理想了似,一連向蘭漸蘇拱手說:“謝公子指點,我散布消息去了。”話罷,裹上貂袍,攜囊出門,連夜奔回中部。

客棧于是只剩李星稀和蘭漸蘇。蘭漸蘇也是至今才知道,自己長了個随便編扯兩句就能空手套人産業的好腦子。

蘭漸蘇在廚房內找到一些幹糧,一些肉幹。這裏的肉幹,他有着不敢亂吃的心理預防。先不說有沒有可能是人肉,即使不是人肉,也可能是老鼠肉,蜥蜴肉,千奇百怪的物種的肉。野生動物的肉更加不能亂吃,容易感染病毒。

他給了李星稀一個大餅,自己嘴裏咬着一個,将那些肉幹扔出去給守在外面的雪狼果腹。

拿出地圖,邊吃大餅,蘭漸蘇邊在地圖上找到他們現在的所在位置。距離鬼刀宗遺址,只剩三公裏遠。鬼刀宗現如今便坐落在他們東南方向,明日估計走一個時辰就能走到。

怕的是這些年風沙不斷,沙土變遷。萬一鬼刀宗已埋在地裏便麻煩了。

忽然“噔”一聲響,蘭漸蘇的注意力從地圖裏移出來。見李星稀嘴裏還咬着大餅,頭沉沉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這幾天沒睡上一場好覺,想是把他累壞了。

蘭漸蘇起身去栓上窗門,将燒炭火的爐子挪到李星稀身旁,坐下後接着研究地圖中的方位。

而此時,懷間梳頭屏發熱。他立即取出來看,只見梳頭屏背面伸出的指針,筆直地指往東南方向。一股極重的怨氣,環在指針上,蒸出缥缈黑煙。

作者有話說:

李星稀:藍倦哥哥我喜歡你!!!

蘭漸蘇:小孩子不要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李星稀:我這個月就過十八歲生辰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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