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翌日, 韓玉珠到莊沉之處打掃。她踩在四方凳上,擦書櫃頂面的灰,一邊擦一邊和坐在桌前辦公的莊沉之聊天。
莊沉之問她:“你和徐衛東,也就是你丈夫, 認識多久了?”
韓玉珠算了算說:“有快兩個月了吧。”
莊沉之驚訝:“那麽短?聽你們是同鄉, 我還以為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是青梅竹馬。”
韓玉珠笑笑說:“哪有那麽浪漫的事情?我們是他大伯母做媒介紹的。你不知道, 第一次見面, 他還看不上我。”
莊沉之此時扭過身子,完全面對着韓玉珠,被激起興趣的樣子, “那後來為何又在一起了呢?”
韓玉珠忒自豪道:“全靠我主動追求, 解開誤會,然後……”
韓玉珠沒敢說兩人婚前就發生了關系,她說:“然後,我們就在村裏辦了喜酒, 從認識到結婚就花了二十幾天。”
莊沉之問:“二十天就選定了自己一生的伴侶,不會太倉促嗎?”
韓玉珠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點快, 但是我早認定他, 他也認定我了, 這輩子我們是誰也離不開誰了。”
莊沉之見她說起這話時, 臉上滿足又堅定,低聲說了一句:“他可真是有福氣。”
想起他們二人已婚的事實, 莊沉之突然明白了上次見到她脖子上的紅印子是什麽了。
韓玉珠沒聽見莊沉之的話, 她擦完櫃子,從凳子上下來說:“我擦完了。”
莊沉之臉上又調整出笑容,他問:“那你在我這裏做事情, 徐衛東沒說什麽嗎?”
“有啊,他叫我別幹了。”韓玉珠大大咧咧道。
徐衛東肯定沒想到韓玉珠把自己出賣得這麽幹脆,他在她來前誘哄過:“寶貝珠珠,千萬別提我啊,我和莊沉之現在也算兄弟了。要讓他知道我這麽小心眼,面子上挺挂不住的。”就沒有男人把自家老婆看這麽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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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玉珠才不願替他扛起這口鍋。更重要的是,莊沉之是有君子風度的人,鐵定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莊沉之笑容一僵,聲音發緊:“不會吧?那你的想法是……”
韓玉珠說:“我和他的看法一致。”
她解釋:“我現在報着技校的課,主職還有食堂的工作,的确也忙不過你這裏的了。”
莊沉之依舊大度:“我能理解。”
“所以,我今天打掃完,以後就不來了,抱歉啊,沉之。你以後可以找韓大姐來幫你打掃的。”
莊沉之點頭,笑容沉寂,“我知道。”
韓玉珠說完這些,又從自己所帶挎包裏拿出一條煙,擱到莊沉之面前。看牌子,應是價格不便宜。
莊沉之不解:“這是?”
韓玉珠說:“之前巧克力的事,還有你幫我報名技校的事。”
莊沉之眉頭微擰:“我不抽煙的。”
韓玉珠這次沒像之前那樣,她堅持道:“不抽,你也留着,以後有事情要打點,就拿出去送人。”
她又道:“你要是不收下,我和徐衛東會一直記着這事,我們都不是喜歡欠人情的人。”
莊沉之臉上還是不見笑,但他松口道:“好,你放下吧。”
韓玉珠就開心了,她開玩笑說:“你和我家徐衛東是同事,以後就拜托你照顧他這個小朋友了。”
她只是戲語,他卻認真道:“我答應你。”
韓玉珠笑得燦爛,拎起擦完櫃子的水桶要離開。
她離開前,莊沉之着急問了一句:“你到底讀不讀得懂那本英文小說的名字?”
韓玉珠不知道他的用意,說了實話:“懂。”答完見他沒有後話,她便離開了。
如果他們的相遇有小說的開頭,那他也不是她選擇的男主角。
韓玉珠結束了莊沉之這裏的工作,就騎着徐衛東給她買的自行車去了技校,按照門牌找到了在二樓的教室。
她來得有點晚了,教室裏已經快坐滿了,裏面的學生有男有女,年齡大多在三十以上,她這種年輕人倒在少數。
韓玉珠只能往後面找座位了,最後一排的兩個女孩子看起來和她是同齡人,但是韓玉珠怎麽感覺,因為她走過來看她們,其中一個女孩子翻了個白眼。
感覺到這兩個女孩子不好惹,韓玉珠沒有和她們坐一起,而是坐到了她們前面的倒數第二排。
這個時候,上課鈴聲剛好響了,一個年約四十的高瘦女人走了進來,她的頭發梳理得齊整,一絲不亂。
她進來後誰也不看,聲音冰冷機械:“你們是第一天上我的課,那我先說說我的規矩。”
韓玉珠就明白了,這是先“立威”,她聽這位女士說:“第一,上我的課,不準遲到。”
“報告。”
女師傅剛講完規矩,打破她規矩的人就來了。滿教室的人都轉頭盯着站在教室門口的那個人。
韓玉珠也好奇地看過去,是個女孩子。但是這個女孩子很不一樣。
在這個審美單一的年代,女性的打扮偏莊重秀美,也就是說,能讓自己看出是個女孩子。
她的頭發剪得像假小子,皮膚是偏黝黑的小麥色,外套是拼接的一塊一塊,褲子上還有挖修不齊的洞。整個人特別酷,很飒爽。
衆人看她像看異類,韓玉珠卻佩服,這是人才,審美太超前了。
她說了聲“報告”,當給女師傅面子,接着就旁若無人往教室後面走。
女師傅在她身後訓斥:“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
酷女孩路過了韓玉珠,走向最後一排,正要把挎包丢在一個空位上。
那個之前沖韓玉珠翻過白眼的女孩子開口:“這裏有人了。”說完,她把自己的水杯放到了上面。
看來,占座行為由來已久。課都上了這麽久,兩個女孩子親密無第三人的樣子,顯而易見後面不會再有人來了。她只是不想酷女孩和她們坐一塊。
酷女孩符合作風地開口:“把杯子拿過去,不然我給你扔了。”
“你扔啊,我看你敢扔。”另一個女孩顯然也不好惹。
韓玉珠旁觀,她覺得這個酷女孩是真的會扔掉這人的杯子。
但是,講臺上的女師傅已經開口了:“你還站那兒幹嗎?本來就來得晚,還不趕快找個位子坐下?你到底想不想上課?不坐下就出去。”
韓玉珠替酷女孩解圍,友好開口:“來我這兒坐吧,我旁邊有空位。”
酷女孩打量了韓玉珠全身一下,可能是覺得衣着審美還在她認可範圍內,她就把挎包丢在韓玉珠旁邊桌上,人也跟着坐下了。
講臺上,女師傅說完自己的規矩,就拿着皮尺,對大家講怎麽量三圍。
酷女孩對韓玉珠說了第一句話:“真沒勁,連這個也要教。”
她似乎覺得女師傅教的東西很白癡,就趴在了桌上,百無聊奈地發呆。
女師傅卻還怕大家不會,硬要大家親手實踐一下。她讓班長一人發一根皮尺,同桌間互相量一下。
有保守的女同學說:“老師,我的同桌是男的,我怎麽能讓一個男人拿着這東西在我胸……身上比來比去,萬一不小心碰到了怎麽辦?”
女學生的考慮有道理,但是女師傅态度很不好地說:“裁縫眼裏沒有男女,只有做衣需求的顧客。難道你學了這個,以後都不接男顧客的衣服活嗎?那你趁早回去好,別學了。”
韓玉珠卻覺得女師傅的話只對了一半。現在坐下面的還不能稱為專業的裁縫,都只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萬一哪個男的裝不小心碰到了也不是沒可能的。
但是,這個專斷的女師傅顯然考慮不到這點。見班長已經發完皮尺,她就讓大家自己在下面量,量完了上交尺寸,她自己拿着瓷杯出去倒水喝了。
韓玉珠就和酷女孩互相給對方量三圍了。韓玉珠先量她的,很認真地量了兩次,把數字寫在紙上。
到酷女孩時,她給韓玉珠量胸圍,突如其來來了一句:“好大的胸。”
韓玉珠沒想到她一直酷酷的,會說這種不正經的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一刻,她的眼睛就瞪大了。
“好軟。”酷女孩還在繼續說道:“不知道以後便宜哪個臭男的。”
但是很奇怪的,韓玉珠對她有天然的好感,并不因此反感她這個人。
也許是有了這份情誼,酷女孩接下來對韓玉珠很熱情。兩人根本沒聽女師傅講課,而是在下面聊天。
酷女孩自我介紹道:“我們認識一下吧,我叫聶冰,你呢?”
“我叫韓玉珠。”
聶冰聽後說:“怎麽你叫這麽俗氣的名字,又是玉又是珠的。”
韓玉珠說:“沒叫花呀香呀,就算好的。”
聶冰就笑起來了,很真誠的那種,說:“你說話還蠻有意思的,脾氣也對我的胃口。”
韓玉珠也笑:“我也對你挺有好感的。”
聶冰摟住了她,兩人頭挨頭,她說:“那我們以後就是姐們了。”
韓玉珠乖巧地點點頭。她問:“剛才看你量尺子的手法,你不是新手嗎?”
聶冰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坦白道:“當然不是啦,我這是祖傳技藝。”
她左右看了看,無人注意她們,她才敢湊在韓玉珠耳邊小聲道:“如果我說我爺爺給皇上做過衣服的,你信不信?”
韓玉珠急得來捂她的嘴,這種話也敢對她這個第一次認識的人說。
但是下一瞬,想起了什麽,韓玉珠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說:“你說,你叫聶冰?”
聶冰點點頭。
韓玉珠問:“你就是那個Catherine?”後來聞名世界的華裔設計師,舉辦了多屆盛大的國際服裝展。
“Catherine……”聶冰捏着自己的下巴說:“這個英文名不錯,采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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