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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玉纖當作最信任的人來看,久而久之,她心裏便對紅妝生出了嫌隙。
瞧,連紅妝都看明白的事情,偏偏她笨的如豬,枉她自栩聰明過人,到頭來落得枉死的下場。
紅妝聽寧子衿這麽一說,嬌俏的小臉上立即浮上一絲緊張,糟糕,小姐與大小姐交好,最聽不得她說大小姐的不是,剛剛她竟然毫不避諱的說是非,定是惹小姐不快了。
想罷,紅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失言,請小姐責罰。”
寧瑞遠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女兒,而寧子衿是家中的嫡長女,所有人都喚她大小姐,不過寧玉纖的回歸,讓寧子衿硬生生的被壓了一截,變成了二小姐。
寧府所有人都改了稱呼,而紅妝卻沒有,但又不能像以往那樣叫大小姐,于是便直接稱自家主子為小姐。
此刻就見寧子衿的表情波瀾不驚,她垂眸,看着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紅妝,心中嘆息,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盲目,以至識人不清,不知誰才是真心,誰才是假意。
“快起來,你說的不假,何來失言。”
“小姐……”紅妝驚愕的看着寧子衿,幾乎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
雖然大小姐才進府兩個月,但是早已将自家小姐哄的服服帖帖的,她不知道三小姐與四小姐是否是真心把大小姐當姐姐看,不過可以确定的是,她家的小姐是站在大小姐身邊的,怎麽今個小姐會說這樣的話?
紅妝很是茫然,那呆呆的目光瞅着寧子衿,寧子衿不由得啞然失笑。
“傻丫頭,你家小姐臉上長花了麽?這麽盯着我看,還不起來。”
“喔,是。”紅妝起身,這時,寧子衿已将一碗粥喝完,她接過空碗,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偷瞄着寧子的衿的神情,心中費解。
寧子衿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明淨的屋子裏,她的臉看上去如上好的羊脂玉,光滑細膩,濃稠的睫毛輕眨,在她的眼下覆下一片陰影:“紅妝,還是你看的透徹,寧玉纖一直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而我卻範糊塗,這一次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倒讓我的腦子清醒了過來。”
紅妝心中一喜,瞳眸裏面閃爍着星星點點:“小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寧子衿喃喃着說道,清眸看向遠處,心中久久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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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沒有後福不知道,但這次大難不死,仇恨必報。
寧子衿剛醒,身體還很虛弱,因此才喝了粥,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睡夢中,孟如風無情的臉,寧玉纖嚣張得意的表情在她的夢中交錯,燒得滾燙的鐵水,灌入喉嚨口時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着寧子衿。
猛的,寧子衿睜開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害怕與恐懼還未褪去,那樣痛苦而可怕的經歷,就像道心魔紮在寧子衿的心裏,也時時刻刻提醒着她曾經受過的一切悲痛。
寧子衿被褥下的雙手死死握成拳,整個身子緊繃,良久,她才松了下來,卻仿佛經過一了場猛烈的戰争一樣虛弱無力,而她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辛苦劉媽媽走這一趟,劉媽媽慢走。”
屋外,傳來紅妝的聲音,很快,紅妝走了進來,手裏還捧着一只漂亮的錦盒。
寧子衿被惡夢折磨的早已沒了睡意,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紅妝見狀,忙在她的背後墊了一只軟軟的靠墊:“小姐怎麽不多睡會。”
寧子衿搖了搖頭:“不睡了。”随即目光落在紅妝手中的錦盒上:“剛剛是誰來過了?”
“回小姐,是劉媽媽,老夫人聽說小姐醒來,讓她來看望小姐,不過那會小姐正睡着,劉媽媽就不便打擾小姐,留下了老夫人送來的一支上好人參,說是給小姐補身子用。”
寧子衿心中一動,有些悲恸,又有些酸楚。
人參并不是最好的,當初父親靠着姑姑的關系步步高升,最後被封永平侯,家中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珍貴的,而她嫁給孟如風,助他一路成為大齊最富有的皇商,她享受的也都是最好的,這一支人參換作前世,就連府中的下人都不要看的。
而此刻,寧子衿看着那一支人參,恍然才明白老夫人對她的疼愛之心。
前世,她因為老夫人對人冷淡,過于嚴苛,打心眼裏是畏懼這個祖母的,所以并不與她親近。
如今想來,祖母真的是一心一意疼愛自己,為自己的。
連寧玉纖這個剛來的人都看得出老夫人的心思,否則她不必裝溫柔,裝乖巧的來博取她的信任跟親近,好讓老夫人接受她們母女。
而她卻一直忽略了這世上她僅有的親情,以至于最後連老夫人都被這對母女害死了。
005 白被悉落
次日,清晨的朝霞折射在雲層中央,散逸出了金色的光暈。
寧子衿在紅妝的伺候下,梳妝打扮。她穿了一身櫻色玉簪花長裙,配上雪白的面容,顯的格外嬌豔欲滴,頭上簡單的戴了一枚紫色的玉簪,并不是貴重的首飾,卻讓她的眉稍憑添了一絲典雅。
“小姐,你身子還沒完全恢複,老夫人那裏晚幾天再去請安也無妨,相信老夫人不會怪你的。”紅妝擔心寧子衿的身子,出聲勸道。
大夫之前便說小姐寒氣侵體,那時候連生還的機會都很渺茫,如今小姐好不容易醒來,若是再不好好調養,唯恐落下什麽病根。
寧子衿站起身,拉了拉裙擺,笑道:“我的身體我知道,放心吧,沒事的。”
一直以來,她都沒能在祖母面前好好盡盡孝心,前世她已經錯過了承歡膝下的機會,不想再“子欲養而親不在”。
何況,每日的晨昏定醒,本就是各家各戶的規矩,而規矩,在大齊,偏偏是最讓人看重的。
以前,她因懼怕祖母,每次去請安都露出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許是祖母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讓她不用日日這麽做,此時想來,祖母的心一定被她這個孫女給傷透了吧。
寧府的宅子并不算大,沒多久,寧子衿便到了老夫人的屋門口。
才在門口站定,便聽到屋裏的說話聲,時不時傳來幾聲嬌笑,清脆悅耳,不用看也知道,在老夫人屋裏的人有許氏,寧玉纖,還有寧瑞遠的另一個小妾趙氏跟她的兩個女兒。
寧家雖算不上權貴之家,老太爺也曾在京中任過從六品官職,而寧瑞遠跟已逝的正室夫人姚氏是老太爺訂下來的,當時寧家跟姚家是至交,兩家也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只是沒料到寧子衿爺爺當家,寧家迅速在他手中敗了下來,最後淪為寒門小戶,寧子衿爺爺早逝,留下一子一女,老夫人不辭辛苦的将他們撫養長大,也因此,不管寧瑞遠如何頂撞老夫人,最尊重的人還是她。
即使寧家沒落了,寧瑞遠卻在老夫人的督促下奮發向上,不說才高八鬥,也是學富五車,待寧瑞遠到了成家的年紀,老夫人便想到了那門親事,于是報着試試看的心态帶着信物去了姚家。
姚家的門楣還在,姚家女兒不怕找不到好的人家,老夫人本就不報太大希望,哪知進了姚府卻被當着貴客看待,而姚家二老也沒有任何要将這門親事作廢的意思,主動跟老夫人商量起了婚事的具體事宜,更考慮到寧家如今的情況,提議一切從簡,老夫人見姚家二老如此開明,當下心生感動,發誓定會家姚家女兒當成自己女兒看待,好好照顧,不讓她吃一點虧。
老夫人确定了婚期便興高采烈的回了家告訴寧瑞遠這個喜訊,卻遭到兒子的強烈反對,百般追問之下才知道寧瑞遠竟然與別的女人私訂了終身,而那女人就是許氏,老夫人當下氣得暈了過去,寧瑞遠死活要娶許氏進門,老夫人偏不許,不說許氏沒有任何家勢背景,就算是名門閨秀,老夫人也心中不滿,因為姚家已經答應把女兒下嫁,她不能做個言而無信的人。
而且她的兒子能娶到姚家女兒已是高攀,對日後的前途只會有更好的發展。
若是娶了這個許氏,對瑞兒沒有任何幫助,何況,好人家的女兒怎會跟人随便私訂終身。
老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讓寧瑞遠妥協。
也因如此,在寧瑞遠的心裏埋下了怨憤的種子,對姚氏明面上相敬如冰,心裏卻厭惡至極,連帶着寧子衿也得不到寧瑞遠的歡心。
娶了姚氏,的确讓寧瑞遠受益,不到三年就在姚家的幫助下得了個九品縣官,雖然在落鎮這個窮困小鎮任九品官職,不過好歹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寧子衿往院裏走去,屋門并沒有關,裏面的人一眼便看到了徐徐走來的寧子衿。
精美的面容,白皙透亮,細碎的陽光落在她的側臉,更添一分光彩,唇角輕彎,那一抹淺淺的笑容大方得體,溫潤爾雅,眉宇中的那一分稚氣讓她看起來活潑嬌俏。
“給祖母請安!”寧子衿走到屋子正中央,對着上坐的老夫人盈盈跪拜。
老夫人一身棗紅色的妝花暗福字紋褙子,配着寶藍色馬面裙,脖子上挂着一串一把玉珠子,見寧子衿那行禮的姿勢标準得體,絲毫不遜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千金小姐,眼中有一絲差異,寧家從小請了教規矩的媽媽教三個女兒學規矩,但到底是小城鎮裏的,總也不能跟都城中的教習嬷嬷教出來的小姐們相比。
老夫人哪裏知道,前世的寧子衿後來生活在名流貴族之中,舉手投足之間早已是貴氣逼人,如今行禮,也是她下意識裏的習慣。
不僅老夫人吃驚,連一旁坐着的許氏跟趙氏等人都驚的瞪大了眼。
老夫人的眼中萦繞着淡淡的柔和,面上卻漠然的開口道:“昨個兒才醒過來,怎麽不好好在屋裏養身子呢?可還有哪裏不适?”
“謝祖母關心,多虧了祖母昨日送來的人參,孫女用後精神好多了,今日特意來拜謝祖母。”
寧子衿柔軟的聲音像一道春風,而她的話更是讓老夫人眼底漫出一絲笑意。
寧玉纖為子衿割肉的事情不是什麽秘密,以往日子衿與她的交情,老夫人還以為子衿會因此對寧玉纖心存感恩,在她面前說好話呢。
前世,寧子衿的确如此,寧玉纖如此舍身為她,她又怎麽能不在老夫人面前說盡她的好話呢,只不過現在嘛……
寧玉纖的臉色,有瞬間的猙獰,卻很快又用溫順掩蓋,心中對寧子衿說不出的惱火。
該死的寧子衿,竟然無視她做的一切,昨天雖然被她斥責了一頓,但到最後她總以為寧子衿對她割肉一事還是心存感激的,本想着等她身子好利索了讓她在祖母面前多說好話,不求祖母能立即接受她們母女,但怎麽也會先接受她這個善良的孫女才是,可眼下,寧子衿來祖母的屋子快到是快,卻說的話讓人很不痛快。
合着她昨天白白被她悉落了?
006 不夠瞧了
一年前寧子衿的生母姚氏病逝,老夫人感念姚氏,不許寧瑞遠在一年內續弦,寧瑞遠雖有不滿,卻也沒有太多異議。哪知在兩個月前,突然将許氏領了回來,更讓老夫人吃驚的是他們還有個十四歲大的寧玉纖。
這說明什麽,說明寧瑞遠一直不曾跟許氏斷了,還一直暗中來往的十多年,更有個比寧子衿還大一歲的女兒,老夫人如何能承受得了,當下氣病了。
寧瑞遠要給許氏名份,做正房夫人,老夫人說什麽也不同意,也因此,心裏頭對許氏母女越發的不喜歡,寧瑞遠見老夫人被自己氣病,于是也沒有再這件事情上堅持,想着等老夫人病好了再提,何況,只要老夫人不把人趕出去,立許氏為正室的事情早晚會同意的。
老夫人倒是想把許氏母女給趕出寧府,省得再來迷惑她兒子,可一想到兒子這十多年來都不曾與許氏斷絕往來,而當初自己拆散他跟許氏,深知兒子裏有頗有怨言,否則也不會長年冷落姚氏跟子衿。
她不想再加深兒子跟她之間的嫌隙,于是默認了他把人留在府裏,何況寧玉纖是寧家骨肉,看在這一點上,老夫人在這一事上并不強硬,但這并不表示她就從心裏接受這對母女了,能讓一個男人對她死心踏地十幾年,可見其手段跟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
而比老夫人更厭惡許氏的,那自然就是寧瑞遠唯一的小妾,趙氏了。
平民百姓家娶一兩個小妾都是正常的,但前提是要在物資豐饒的地方,落鎮不僅偏,而且貧,寧瑞遠已是算得上是這個地方的富人了,但這麽久以來也只娶了一個妾,不是說他窮的沒錢再娶一個,因為即使寧瑞遠再窮,他這個縣令身份擺在那裏,也讓不少女子想要攀上寧家的親事,只是親瑞遠不甘心做這落鎮的小小縣令,想盡辦存充實自己的小金庫,為的就是等有朝一日能個買個官職,遠離落鎮,調去富裕一點的地方,哪怕官小也不打緊。
這姚氏一死,趙氏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會被扶為正房,哪知冷不丁跑出來一個許氏,還是寧瑞遠的心尖肉,硬生生的将趙氏到嘴邊的肥肉給搶走了,叫她怎麽能不氣,怎能不怨。
“二小姐今個氣色不錯,我還以為是大小姐割肉治病的方法湊效了,原來這都是靠了老夫人的恩澤呀。”趙氏掩帕輕笑,雖不及許氏生的嬌媚動人,卻也是清秀美麗的。
此話一出,老夫人的表情變了一變,隐含着一絲怒意。
趙氏是抓住了老夫人的心思,當老夫人聽到寧玉纖割肉為寧子衿作藥引的時候,就引來老夫人的不滿,當時就說了一句“胡鬧”,正巧趙氏在場。
這些年,趙氏也對老夫人百般示好,花了不少心思,雖然沒有姚氏那般得老夫人的心,但怎麽也是老夫人認可的妾,在老夫人心裏自然要比許氏親上一些。
趙氏看不慣許氏得寧瑞遠寵愛,有這個機會,還不得趕緊踩上一腳。
果然,下一句就聽到老夫人不滿的冷哼了一聲:“簡直是胡鬧,這些年的東西都白學了,只有那些不知所謂的婦人才會相信。”
老夫人的話裏話外,無一不透露出寧玉纖的愚蠢,許氏心中憤慨,卻也只能将積郁壓在心底,明面上更是溫婉端莊。
“老夫人恩澤福厚,二小姐能得老夫人庇護自然是逢兇化吉,只不過玉纖也是太緊張二小姐的病情,所以才慌了手腳,不管能否有用,只盼二小姐能平安醒來。”
面對趙氏的不善,老夫人的斥責,許氏只是溫順的垂眸,聲音淺淺的宛如棉花一般,聽起來沒有什麽殺傷力,卻是恰到好處的表達了寧玉纖的深厚的姐妹之情,也間接的諷刺趙氏的兩個女兒。
老三寧子嫣跟老四寧子姍好歹是跟着寧子衿一起長大的,姐妹情份自然比寧玉纖更深一些,但直當寧子衿病生性命憂關之時,誰站出來替寧子衿做過一件事情?
反觀寧玉纖,入府不過兩個月,卻對寧子衿關懷有加,方法是愚蠢了一點,但至少她是真心盼着寧子衿好的。
寧子衿心中冷笑,許氏不愧多年來一直牢牢把握住父親的心,果然不是簡單的女人。三言兩語就又将寧玉纖的形象高大了起來。
老夫人在心裏細細琢磨了一番,清冷冷的目光在寧子嫣跟寧子姍身上尋視了一番,最終落在了寧玉纖的身上,良久,才聽她幽幽的嘆了一聲:“玉纖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劉媽媽,将我屋裏的血燕拿來,給大小姐補補身子,這割了一塊肉可不是鬧着玩的,對了,還有那一盒雪膚膏也一并拿給大小姐,終究是姑娘家,留下疤痕總是不好。”
劉媽媽福身,恭敬道:“是,老夫人。”說罷,便轉身進了內堂。
寧玉纖不勝欣喜的起身,如秋水般盈盈的瞳眸之中溢着喜色:“謝祖母賞賜。”還好,她那一塊肉并不是白割的,老夫人終究是看到了她的好。
很快,劉媽媽拿着老夫人吩咐的兩樣東西走了出來,交到了寧玉纖的手裏。
寧玉纖的心裏說不出的激動,重新坐回去的時候,忍不住邀功似的看着許氏,許氏甩給她一個眼神,只見寧玉纖立即收斂起過多的神情,雖然欣喜,但多了一分不卑不亢。
沒人看到許氏對寧玉纖的眼神,寧子衿卻全數收入眼底。
而坐在許氏對面的趙氏,一雙眼嫉妒幾乎噴出火來,她不笨,許氏的言外之意她不是沒有聽出來,而老夫人對寧玉纖的賞賜,讓趙氏心裏不由得猜測,是不是老夫人也覺得她的兩個女兒不顧寧子衿的死活,不如寧玉纖有心?
該死,如果讓寧玉纖得到老夫人的歡心,那這個家還有她們母女三人的立足之地嗎?
趙氏心思千回百轉,手中的繡帕不自覺的被她捏緊,眼中流露出的狠吝嫉妒也是毫不避諱的。
老夫人斜眼望着心思露在臉上的趙氏,無耐的嘆了一聲,這個趙氏總是這樣,一點都不知道隐藏。
寧子衿低眉順眼的坐在一旁,那一雙如象牙白一般的小手狀似無聊的絞着繡帕,仿佛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然而所有人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她的眼,包括趙氏。
幽黑的眸底深處,蘊藏着墨一般的黑,前世的時候,趙氏跟許氏鬥得最兇,最後卻依然慘敗收場,連帶着她的兩個女兒都沒有好的結局。
趙氏或許有幾分心計,但在許氏面前就顯的小巫見大巫,不夠瞧了。
007 争鋒相對
不一會兒,老夫人便揮退了衆人,當寧子衿站起身來要離開的時候,老夫人卻單獨将她留了下來。
許氏在踏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寧子衿一眼,眼中神情諱莫如深。
昨天玉纖回來的時候,已将寧子衿悉落她的事情告訴她了,當下實在讓她震驚,這兩個月來玉纖這麽努力的讨好寧子衿,就算是石頭也該被她給打動了,按理說寧子衿早已與玉纖交好,斷不會無端端的說出那番來。
許氏想不到寧子衿的轉變,直覺得的以為寧子衿的背後有人在作怪,而這個家裏,能讓許氏想到的人除了老夫人,不作第二人選。
可老夫人剛剛對寧玉纖的賞賜,又讓許氏有點看不明白了。
老太太讨厭她們母女二人不是什麽秘密,幾乎每一次見她們都是表露在明面上的,而這一次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對玉纖做出疼愛的舉動又是何意?
帶着這個疑問,許氏出了老夫人的屋子。身旁的寧玉纖像是獲得了什麽寶貝似的不停的說話。
“娘,你看祖母賞了血燕跟雪膚膏給我,可見她還是關心女兒的。”
“娘,你說祖母是不是看到我的好,開始接受我了。”
“娘,祖母接受了我,她一定也會接受你的。”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同意爹扶你為正室。
最後一句話寧玉纖沒有說出來,她雖然沒有許氏精明,卻不表示她是個蠢貨,什麽地點說什麽樣的話,她還是明白的。
“切,老夫人向來心善,賞點東西有什麽可得意,瞧把你美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念在你替二小姐割肉的份上才厚待的你。”
突然,一道涼涼的充滿了嫉妒的聲音響起,不用看也知道出自趙氏之口。
許氏停駐,閃爍着流光般的黑眸輕輕的掃過趙氏的身上,紅唇輕揚,那一抹淺淺的笑容充滿了諷刺的味道,眼中對趙氏的不屑,讓趙氏心中的怒火瞬間燃了起來。
一個被老爺養在外室的賤人,居然也敢鄙視她。
這時,寧玉纖柔美的聲音陡然響起:“瞧趙姨娘這話說的,不管怎麽樣,我好歹有關心二妹的這份心,可觀三妹四妹呢?跟二妹從小長大的情份可比我深,誰知到了緊要關頭都冷眼旁觀了起來。”
“你……”趙氏不料寧玉纖一個小丫頭也敢這麽跟她說話,而且話裏的意思分明是诋毀她的兩個女兒冷血無情,氣得當下就要發作,只是才吐出一個字,一只小手倏地按住了她。
趙氏回頭,就見四女兒寧子姍上前,對着許氏跟寧玉纖軀身行了個禮,她身穿一條淺紫色的素淨裙子,眉目如畫,容貌如玉,頭戴一支碧玉的蝴蝶發簪,垂下的流蘇随着她的福身而輕輕搖擺。
“大姐說的是,我們與二姐有着一起長大的情份,感情深厚自然非比常人,這次二姐病重,我跟三姐同樣擔憂,實在不明白大姐何故要這樣诋毀我跟三姐,難道說我們都要像三姐這樣盲目的去相信偏方嗎?事實上就連二姐自己也說了,她是多虧了祖母的福澤庇護才能死裏逃生,而今她的氣色這麽好,多虧了祖母送給她的那支人參。”
言外之意是說,并不是因為靠了你寧玉纖的那塊肉,寧子衿才好的,別以為割了一塊肉就好像做了什麽了不得的豐功偉績,明明是無知的做法,卻恨不得宣揚的所有人都知道,寧子衿可沒有承你的情,在老夫人面前連提都沒提一下。
寧玉纖本得意的表情,驀地凝住了,嬌美的臉上忽青忽白,仿佛調色盤一般難看。
許氏不動生色的看着寧子姍,眼底掠過一道冷芒,面上卻笑容可拘的道:“想不到四小姐小小年紀就這般能說會道,趙姨娘果真調教有方,以後還得讓玉纖跟着四小姐好好學習才是。”說罷,許氏回頭瞪了寧玉纖一眼,語氣狀似不滿的:“玉纖,趙姨娘是你的長輩,不得莽撞。”
雖是贊美趙氏跟寧子姍的話,但是聰明的人一聽就知道許氏話裏暗含諷刺,但即便如此,趙氏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而許氏更明白她初來乍到的處境,趙氏雖不及她得寧瑞遠的寵愛,但到底是老夫人認同的姨娘,老爺雖然有心擡她做正房,但眼下有老夫人的阻攔,她只能暫時屈居姨娘的位置,而玉纖也只是個庶女,比趙氏高不了多少,所以在寧府地位不穩前,她不能做的太直白。
更何況,她越是忍着,落在旁人眼裏就會落得個溫婉大度的好形象,反觀趙氏,只會讓人覺得她善妒,惹事生非。
過去的十四年都忍下來了,還在乎眼下的這些時日嗎?
只是這趙氏不足為俱,寧子衿跟老三寧子嫣不必她費心收拾,唯獨老四寧子姍,讓許氏心留了一點心眼。
寧子姍在家中年紀最小,但是心機跟聰慧卻盛過她的玉纖百倍,她本就生的花容月貌,又加之博學多才,雖然是個庶女,但在寧家一直很受寧瑞遠的看重,就連老夫人也是很滿意的。
而此時,老夫人的屋內,寧子衿被單獨貿下。
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手裏握着一串佛珠,粗糙的手指一顆一顆撚着圓滾的珠子,望着安靜的坐在一旁的寧子衿,老夫人心底喟然一嘆,對這個并不怎麽與自己親近的孫女又氣又愛,更多的是無耐。
“子衿——”老夫人的聲音帶着一絲沉重的沙啞,有些暗澀,她擡眼望向寧子衿,眉宇之間透着零星的淩厲之色,眼角皺紋密布,無一不顯示着老太太的年事已高:“玉纖為救你割肉一事,你怎麽看?”
寧子衿記得,前世,老夫人也問過她同樣的話,當時她的回答是:“祖母,雖然父親對不起娘親在先,在許姨娘進門後我亦心生不滿,但是接觸下來,許姨娘娴良體貼,待我視如已出,而大姐溫柔善良,這一次對我更是有救命之恩,孫女實在無以為報,祖母,其實趙姨娘跟大姐都好人,希望祖母可以接受她們。”
哈——
想到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寧子衿心裏大笑了一聲,那是濃濃的自嘲。
這一次,寧子衿擡眸,眸中流光溢彩,仿佛有細碎的陽光墜落其中,如櫻花般紅潤的小嘴輕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老夫人見狀,道:“你什麽話,待說無妨。”
008 好好教導
“大姐割肉救我,如此姐妹情深,孫女豈能不感動……”
老夫人端坐如松,渾身透着一股威嚴之氣,她半白的眉毛在聽到寧子衿的話後略微一動,但很快又沒有了表情,寧子衿這番話在她的意料之內。
頓了一頓,寧子衿又繼續說道:“只是這樣的情誼只有孫女感受得到,旁人未必能領會,寧家是個書香世家,雖然爺爺曾經落魄,但父親怎麽說也中過秀才,如今也是一方縣令,學識才華自然要高人一籌,我跟三妹四妹從小便接受夫子的教學,耳濡目染下也學了一些,不似那些毫無見識的鄉村婦孺,可是大姐如今這舉,無疑讓人覺得跟那些目不識丁的白丁一樣,別人當着父親的面或許會稱贊大姐溫柔善良,秀外慧中,可難保轉過身不會嘲笑大姐愚蠢至極,暗諷寧家女兒不學無術,這不是打父親跟祖母的臉嗎,恕孫女直言,大姐此舉,過頭了。”
老夫人的臉色,随着寧子衿的話,逐漸陰沉,本有條不紊的撚着佛珠的手也驀地頓住了,兩雙精明的眼中迸射出銳利的光芒。
如果說起先老夫人對寧玉纖的做法有三分的怨言,此刻經寧子衿這麽一分析,便是十分的不滿。
啪——
一怒之下,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真是沒規矩的東西,一回寧府就竟給我添睹。”
寧子衿見老夫人心中氣極,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小手在她的胸前輕輕撫摸着,關切的道:“祖母切莫生氣,若氣壞了身子可不劃算,想來大姐也是急于心切的想讓大家看到她的好,她從小在外長大,不能事事以寧家為先也不能怪她,以後祖母多點拔點拔就是了。”
柔軟的小手,一上一下的撫順了老夫人心中的怒氣,寧子衿清悅的嗓音,帶着少女特有的甜膩跟動聽,讓老夫人的心裏一陣舒坦。
待消了氣,老夫人才意外的看着寧子衿,眼中有着疑惑跟不可置信。
她這個孫女竟然沒有一味的被寧玉纖牽着鼻子走,雖然話中有感激,但是更多的對寧家的顧慮,頭頭是道的分析連她這個老婆子都覺得詫異。
寧子衿是什麽脾性,她最清楚,聰明有餘,但性子軟弱,每每安靜的就像是個透明人,一不留神就要被人給忽視了,少言寡語,更別提在她面前說這麽多話,而且每一句都這麽穩重。
奇怪,是什麽讓子衿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呢?往日裏她可是對她這個祖母避之不及,更別提在她生氣的時候還會來替她撫胸口平息怒氣了。
但不管如何,這樣有主見,有自己思想,肯與自己親近的寧子衿讓老夫人心中頗為欣喜。
“子衿說的是,劉媽媽,吩咐下去,讓大小姐往後每日來我面前立規矩,咱們家雖比不得那些高門大戶,但也是有規矩有教養的人家,這一次的事還算小,若是不好好教導,沒得日後做出什麽更大的事情,讓旁人戳咱們的脊梁骨。”
寧家的門風可不能被這母女兩給敗壞了。
劉媽媽點頭應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拉着寧子衿的手,越看越歡喜,那向來嚴肅讓人望而卻步的表情也稍稍柔和了下來:“再過三日便是你娘的忌日,我要去寺中請大師為她做場法事,再順便給你姑姑祈福,希望她在宮中一切順利,子衿,你身子若好,陪祖母一道去吧。”
“是,祖母。”寧子衿想起自己早逝的娘親,眼眶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前世的這個時候,因為是娘親的忌日,所以她盡管身子還未恢複完全,卻也跟着老夫人一起去了。
那時候,寧玉纖話裏暗示着她也想跟着一起去,看着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寧玉纖,寧子衿當然二話不說答應她在祖母面前提一提,祖母雖不情願,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其實,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祖母都是看在她的面上,如果不是疼她至深,怎麽會無一次次的應了她的請求。
只是她卻忽視了祖母對她的親情,大概府裏人人都看得出祖母看她至重,就她一個人當局者迷。
而這一次,寧子衿不待寧玉纖找上門來,主動跟老夫人提了出來。
“祖母,不如帶上大姐,三妹四妹一同去吧,不能讓許姨娘跟趙姨娘心生不快,覺得祖母厚此薄彼。”
老夫人聽罷想了想,覺得寧子衿說的甚是有理,于是點頭道:“還是子衿心思細膩,也罷,劉媽媽,傳我的話下去,讓大小姐,三小姐與四小姐準備一下,三目後随我上山祈福。”
從老夫人的屋裏出來,紅妝随寧子衿回去,一路上眉頭緊鎖,如星辰般閃耀的黑眸時不時的瞟向自家小姐。
“紅妝,有什麽話要說嗎?”寧子衿眼角的餘光昵到了紅妝的神情,開口問道。
紅妝咬了咬唇:“小姐,奴婢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向老夫人提出帶着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一起去,老夫人只帶小姐一人去寺裏祈福,不就證明小姐在老夫人心裏是不一樣的嗎,奴婢覺得這樣很好,讓那些狗奴才們好好看看,這個家裏誰才是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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