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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不要以為許姨娘跟大小姐回來,又得老爺寵愛就一個勁的巴結。

小姐雖是寧家嫡女,但一點都不得老爺喜愛,就連趙姨娘所生的三小姐與四小姐在老爺心中的地位都要比小姐來得高一些。

那些個下人慣會見風駛舵,一見小姐不受寵,伺候起小姐來也就懶散怠慢,以前夫人在的時候還要好點,一年前夫人過逝,那些人就更猖狂了,如果不是有老夫人在,小姐的日子怕是過得還要艱難。

只是老夫人深居簡出,自夫人進門就對府裏事務不聞不問,平日裏只是念念佛經,拜拜菩薩,而小姐卻相當畏俱老夫人,一點都不與她親近,老夫人就是想替她做主,也沒法插手。

紅妝又側目看了寧子衿一眼,眼中那替寧子衿憤憤不平的神情讓人覺得心生溫暖。

陽光淺淺落下,細碎的光芒落在寧子衿的眼中,好似有星星墜落其中,耀眼奪目,她溫然一笑,不以為然的開口道:“就算我不提,許姨娘跟趙姨娘就甘心讓我一個人陪祖母去嗎?不會,與其到時候讓老夫人覺得尴尬,為何我現在不做個乖巧心細的孫女,免了祖母的後顧之憂。”

紅妝恍然大悟的瞪大了眼睛,連連點頭:“還是小姐想的周到。”

寧子衿知道,許氏跟趙氏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前世,她向老夫人提議讓寧玉纖跟她們一同前往,不到一盞茶地功夫,趙氏就得到了消息,風風火火的沖到了老夫人的屋裏抱怨,雖然她不敢放肆,但言語之間透露出來的意思無非就是怪老夫人偏心,對待自己的兩個女兒不公平。

老夫人最後被她磨的實在沒辦法,最後還是把寧子嫣跟寧子姍一同帶去了。

人是同意帶去了,卻也讓老夫人的心裏添了一塊了堵,換誰都受不了晚輩的無禮,這不是在打老夫人的臉嗎?

009 不讓消停

去寺廟的前一晚,寧子衿帶着紅妝,拎着食盒,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劉媽媽看到寧子衿,一張臉笑得和藹極了,這幾日,二小姐日日來請早安,陪老夫人聊天解悶,逗的老夫人開心急了,就算二小姐不在的時候,老夫人都會拉着她念叨着二小姐。

劉媽媽知道,老夫人心中一直疼着二小姐,但以往因二小姐見了她總是害怕的躲的遠遠的,這或多或少有點傷了老夫人的心,如今二小姐跟她親熱了起來,老夫人心中甚是歡喜。

“二小姐來啦,快請進,老夫人适才還在念叨着您呢。”一邊說,一邊引寧子衿到了正屋的偏廳,那是老夫人用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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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老夫人喜靜,加上數歲大了,也就不太願意去前面的膳廳跟大家夥一起用膳,除非是到了重要的日子才會難得跟大家團聚,平日裏就在自己屋裏用膳。

“祖母!”寧子衿進了屋裏,嬌聲喚道。身後的紅妝也向老夫人行了個禮,然後走到桌旁,将食盒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老夫人一見寧子衿到來,蒼老的臉上立即布滿了笑紋,雖然很淺,但寧子衿還是感受到了老夫人的慈愛。

“是子衿呀,來的正好,陪祖母用晚膳吧。”老夫人向寧子衿招了招手,說道。轉身一看桌子上的菜,兩道半白的眉忽地擰了擰,然後對劉媽媽說:“劉媽媽,去吩咐廚房做幾樣二小姐愛吃的菜來。”

劉媽媽立即應道,正準備離去,寧子衿忽地喊住了她,回頭對着老夫人笑道:“祖母,孫女本就厚着臉皮來您這裏蹭晚飯吃,您若讓劉媽媽這麽忙活,我以後可不敢再來了呀。”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嬌豔的臉上,肌膚瑩白如玉,長長的睫毛撲扇了一下,對着老夫人輕眨了下眼眸,模樣調皮極了。

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後被她逗的話給逗樂了,指着寧子衿對劉媽媽抱怨:“你瞧瞧這丫頭的嘴,愣是叫我這個老太婆接不下去。”接着,她又望着寧子衿道:“好好好,不忙不忙,那你記得以後有事沒事就來陪祖母用膳。”

劉媽媽眼中帶笑:“二小姐有如此孝心,是老夫人的福氣啊。”

“誰說不是呢。”老夫人滿足的拉着寧子衿的手,她的手不大,纖細的手指甚是好看,握在手裏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玉,光滑細膩。老夫人拉寧子衿坐下,然後吩咐道:“再擺副碗筷來。”

寧子衿在老夫人的身旁坐下,紅妝立即伶俐的盛了一碗湯端到老夫人面前,笑道:“老夫人,這是小姐親自炖的人參雞湯,最适合補氣養身了,您償償。”

“這是你做的?”老夫人面上閃過詫異,吃驚的望着寧子衿,滿滿的不可置信。

寧子衿雖然不是含着金湯匙出生,但也是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以往性格更是內向孤僻,更別提去廚房親自下廚煮東西吃。

但是聞着面前飄着香味的雞湯,再看寧子衿一臉期待跟紅妝面帶笑容的臉,老夫人深知這兩人不是诳她的。

“恩,第一次下廚,不知道味道合不合祖母口味。”寧子衿點頭,如玫瑰花般潤澤的紅唇輕輕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這個時候,她的心裏沒有仇恨,沒有冷冽,只有淡淡的寧靜。

她想,只有在老夫人面前,她才能收起尖銳的利刺。

寧子衿說是說第一次下廚,而在前世,她為了讨孟如風的歡心,經常親自下廚,廚藝也是在那個時候練出來的,只是重生一世,她斷不能按照前世的熟練度來做,否則還不得把老夫人給吓壞了。在寧子衿的期待下,老夫人舀了一口雞湯,只一口,瞬間讓她驚喜的瞪大了眼:“好喝,真好喝。”雖然這湯炖的火候大了點,時間久了點,但即便如此,人參雞湯的味道鮮美的,至少在她這個年齡做出來,而且還是親自動手,就算是苦的,吃在她心裏也是甜的。

更何況,老夫人是真心覺得好喝。

“祖母喜歡就好。”

老夫人開心的舀着雞湯,喟口瞬間大開:“衆多孫女中,就屬子衿你最有心,這人參是我給你補身子用的,到最後你沒用上,反到便宜了我這個老太婆。”

寧子衿笑道:“我不過是風寒入體,祖母送來的補品早已将我的元氣補回來了,有祖母您疼着愛着,再大的病也好了。這一次我也不過是借花獻佛,還望祖母不要嫌棄才好。”

“不嫌棄,祖母喜歡還來不急呢。”老夫人心花怒放的說道,對寧子衿越看越喜愛,如果說以前有八分疼,現在就是十分疼。屋外突然響起一陣一陣的抽泣聲,老夫人喝湯的手一頓,神色立即露出了不耐:“大晚上的,誰在外面哭哭啼啼?”這齊樂融融的景象本是溫馨的,偏有人不消停,跑來打破這份難得的溫存,也難怪老夫人不開心了。

劉媽媽聞言,立即跑了出去,很快折了回來,身後跟着一抹小小的粉色身影。

寧子衿擡頭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頭吃飯。哭哭蹄啼的不是別人,正是寧子姍。

她身穿一條素淨的裙子,生的清秀動人,桃花小臉,秋水明眸,此時的眼中,盈盈淚光閃爍,模樣楚楚動人,叫人一看便心生憐惜。

在寧子衿的印象中,寧子姍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時而嚣張,時而心狠,曾經,她對寧子姍是敬而遠之,如今分析下來,寧子姍是個聰明的人,懂得在什麽場合用哪一面應對,說到底,也是個虛僞的女人,但只因為有一個愚蠢的娘,怎麽鬥也鬥不過許氏。最後許氏将她跟寧子嫣随意許配給了別人,成親之後過得無比悲慘。

但正因為寧子姍懂得适時逢迎,祖母跟父親對她也算親厚,加上她自己争氣,生的美貌又聰慧,父親也一直把她重點培養,不過寧玉纖一回來,寧子姍在父親心裏的地位就沒有以往那麽重了。

這次哭着來找祖母,想來不會有好事。

“子姍,怎麽了?”老夫人一見寧子姍,起先的不快去了一半,語氣頗為柔和的問道。

寧子姍就像見到救兵似的,突然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眼淚掉的更兇了,就算是石頭也要被她的眼淚給軟化:“祖母救命,爹爹大發雷霆,要處置姨娘,求你救救姨娘。”

寧子姍口中的姨娘,說的自然就是她的親生母親,趙姨娘。

寧子衿聞言,眉峰輕挑,一抹冷光在幽深的眸底深處乍現,帶着深深的譏诮,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內。這個趙姨娘啊,怎就不知沖動是魔鬼這句話的意思呢,自以為抓住了許氏的錯漏可以讓老夫人狠狠的挫挫她的銳氣,只是這樣一來,反而會加深了爹對她的反感,十足十的偷雞不着蝕把米。

“走,帶我去看看。”老夫人一聽寧子姍連“救命”都喊出來了,臉色驀然大變,二話不說,讓寧子姍帶她出了屋子。寧子衿見狀,也跟了上去。

010 被抓錯處

殘月如鈎,整個夜空看起來靜谧而安寧。

老夫人在劉媽媽跟寧子衿的攙扶下,面如寒霜的往前院走去,她們的身旁,寧子姍緩緩跟着,紅唇輕輕一咬,明眸中水光盈盈,一顆顆淚珠恰到好處的在眼眶裏打轉,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照得寧子姍眼中的淚水仿佛珍珠一般晶瑩剔透。

一路上,寧子姍斷斷續續的将先前發生的事情說給老夫人聽。

寧子衿眼角的餘光落在寧子姍的身上,心中暗嘆,眼前的少女只有十一歲的年紀,稚氣未脫,此刻看起來,溫雅而又楚楚可憐,誰能想到,她的心機與深沉遠遠超出了這個年紀。

該說寧子姍無師自通,天生是勾心鬥角的料,還是說趙姨娘調教有方呢?

可是跟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寧子嫣,卻全然沒有寧子姍的這般心機,懂得審時度勢,所以趙姨娘才會讓寧子姍來找老夫人,而不是寧子嫣。

除了寧子姍本身的出色讓老夫人有些看重之外,更多的還是寧子姍比姐姐寧子嫣要有用的多。

很快,幾人就到了前院的膳廳,還未進門,就聽到趙氏痛哭的聲音。

“老爺,妾身說錯了什麽您要責罰妾身,明明是寧玉纖她不懂規矩,不懂尊卑啊。”

“住嘴,玉纖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她是寧府的大小姐,是正兒八經的主子。”在趙氏的話音落下之後,緊接着響起一道渾厚有力的男子聲音,顯然出自寧瑞遠之口,他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她趙氏雖為姨娘,卻不過是個下人。在大齊國的規矩裏,妾室是半奴半主的人,地位可要比庶出的子女還要低一些,再低等一點便是通房丫環,即便是成了主子的人,但也只是個丫環,算不得主子,只能說在下人之中地位要高一些。

而外室,那被人養在外面見不得光的女人,連通房丫環都不如。

很不巧,許氏就是那最低賤的外室,不過卻因為有着寧瑞遠的寵愛,一進門就被擡為了姨娘,如果不是老夫人極力阻止,怕是寧夫人的位置,也要給她了。

寧子姍在即将到達前廳時,寧子衿看到她往走廊左側站去,站的位置很巧妙,讓屋裏的人都看不到她的存在。

敢情寧子姍并沒有踏入前廳過,而除了趙氏,屋裏的人都不知道寧子姍的存在。

想來也是,如果讓寧瑞遠知道寧子姍請了老夫人過來,少不了一頓責罵,寧子姍這麽聰明的人,斷不會做損害自己在寧瑞遠心中形象的事情。這樣看來,趙氏也是歪打正着的撞上了許氏出錯的時候。

老夫人的面容極為陰郁,一聲冷哼自她嘴裏溢出,只聽她薄涼的聲音帶着一股威嚴說道:“寧纖是主子,那許佩芝可是主子嗎?”

許佩芝是許氏的芳名。

寧瑞遠驀地回頭,就見老夫人怒容滿面的站在門口,英俊的臉上帶着和煦的溫雅,剛才面對趙氏時的狠決早已不複存在:“娘,你怎麽來了?”

寧瑞遠的年紀不過三十二歲,正值壯年的時候,他的相貌儒雅,劍眉挺拔,渾身散發着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

寧子衿望着面前那張熟悉卻又些遙遠的面孔,心中酸澀震蕩,夾雜着一股連她都說不明的憎惡。

曾經,她以為父親即使再不喜歡她,也會念在她是他親骨肉的份上,不會太狠心,至少她覺得,血濃于水。卻不曾想過,她在父親的心裏,連一絲一毫的地位都沒有,就連她被冤枉囚禁之時,她那所謂的親生父親連一聲都沒有吱下。

後來,從寧玉纖的話裏,她明白了,寧瑞遠從來沒有将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所以就算她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說不定還會在心裏吶喊:讓他憋悶了一輩子,怨恨至極的女兒終于死了。

這麽想着,寧子衿的唇角浮出一抹自嘲的冷笑,那雙如星辰般閃爍的黑眸,似乎凝着萬年寒潭。

寧瑞遠的視線本無意的從寧子衿身上,但也正是這無意的一瞥,讓他看到了寧子衿嘴角間的冷笑,是那般的凜冽跟森冷,讓他心中忽地一怔。

他這個女兒在府裏向來默默無聞,就算丢在人群裏也無法讓他注意得到她。

可是此刻,明明還是那麽乖巧的立在老夫人的身側,然而寧子衿身上那股漠然的氣勢讓寧瑞遠有片刻的上心。

只是很快,寧瑞遠就收斂了心神,望着老夫人,在他看來,寧子衿是他心裏的一根刺,他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老夫人沒好氣的橫了寧瑞遠一眼,邁開步子往廳裏走去:“我要再不來,這個家都要反了天了。”

寧瑞遠的神色一僵,幹笑着道:“娘,您這話是怎麽說的?”

老夫人瞪了寧瑞遠一眼,那是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只是下一刻,她的目光又射向了許氏,她的眼睛,幽深如一個怎麽也走不到頭的深洞,布滿了強悍跟淩厲的氣勢,老夫人雖然對外事不聞不問,但那經歲月累積而沉澱的威儀與強硬,愣是讓許氏心驚的低下了頭去。

不一會兒,響起老夫人如洪鐘般的怒斥聲:“我倒是不知道,咱們大齊何時有姨娘被稱為母親的規矩了。”

“祖母息怒,都是玉纖的不是,以往叫喚慣了,一直改不了口,所以才……”

所有人都被老夫人的怒氣所吓道,許氏的臉上也是一閃而過的慘白,寧玉纖在驚愕過後,便小心翼翼的對老夫人解釋道。

她知道,老夫人要抓住母親的這個錯處,好好的做一番文章了。

剛進寧府的時候,母親就叮囑過她,萬不得當着旁人的面喊她母親,雖然寧府只是一方小戶,府裏規矩并不會繁冗複雜,但老夫人是個古板守舊的人,将大齊的禮儀規矩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面子。

所以,寧玉纖也謹尊許氏的吩咐,在人前覺不會稱她為母親,不過時間長了,她自覺得有寧瑞遠寵愛便有些肆無忌憚起來,偶爾在下人面前也直呼許氏母親,下人們慣會看人眼色,見許氏跟寧玉纖有寧瑞遠罩着也将許氏當主母看待,而他們自然也不敢去老夫人那裏揭發,否則到頭來寧瑞遠那裏就會吃定苦頭,所以聽到了也當成沒聽到。

而寧玉纖也認定寧子衿性子軟弱不成氣候,起初的時候她還會不好意思的說自己口誤,但見寧子衿沒有什麽反應後也就猖狂了起來。

寧子衿醒來後沒有第一時間拿這個由頭大做文章,因為她知道,早晚會有人把這件事情給捅到老夫人面前去,既然是早晚的事,她何必急着淌渾水,去做這讓人覺得得她無事生非的事情,惹來一身的腥。

011 祖母發怒

“放肆,長輩說話,哪有你一個小輩插嘴的道理。”

老夫人一點都不吃寧玉纖裝溫柔的那一套,嚴峻的目光剜去,她大喝一聲,直将寧玉纖狠狠的吓了一跳,心中顫栗,裝可憐變成了真可憐,泫然欲泣。

趙氏心裏一陣暢快,果然,請老夫人來是明智的,這對不要臉的母女敢仗着老爺的寵愛欺壓到她頭上來,她就要狠狠的挫一挫她們的銳利,讓她們看看,縱然有老爺護着,在這個家裏,究竟是誰說了算。

只能說老天有眼,她聽說老爺回來了,便忙帶着子姍來見老爺,哪知走到門口卻聽到寧玉纖那死不要臉的居然稱許氏為“母親”。

這還了得?

趙氏的心裏是嫉妒的,母親,在大齊是個多麽尊貴的稱呼,只有正室夫人才有這個資格享受,而她許氏一個鄉野村婦,靠着狐媚法子迷惑了老爺,竟然能讓寧玉纖當着老爺的面稱她為母親,趙氏心裏如何能忍受,以前是不知道,如今聽到了,她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許氏心疼的看了眼寧玉纖,心中對老夫人越發的憎恨,只是她的心裏越恨,面上露出的神情就越柔弱。她深知,只有得到寧瑞遠的無限憐惜,才能在寧家穩穩站住腳根。

果然,寧瑞遠見許氏委屈的咬唇,心中驀然一緊,臉色有些不悅的看向了老夫人:“娘,您這是做什麽,玉纖說的是事實,在沒進府前,她一直是喚佩芝母親的。”

老夫人見寧瑞遠淡然的語氣,氣得嘴唇都在哆嗦。

突然,“啪”的一聲,老夫人一掌重重的擊在梨木圓桌上,桌上的菜肴盤子也随着這一下撞擊跳躍了一下,然後又回到桌子上。

“你也會說,那是在進府前。”老夫人對着寧瑞遠吼完,那雙本來不大的眼睛,此刻瞪得像個銅鈴似的,虎虎生威的視線以雷霆之勢射向許氏跟寧玉纖:“既然進了寧府,就得守寧府的規矩,如果守不了,那就趁早滾。”

尖酸刻薄的語氣,繞是許氏再好的忍耐力,也受不了。

許氏的臉色又白一了分,只是那雙盈盈水眸卻含着一絲倔強:“老夫人,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歡我們母女倆,可是您也不能這般咄咄逼人,我跟玉纖進府兩個月,說不上面面俱到,确也是盡心盡力守規矩的,這些,府中下人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她這副模樣,越發的讓寧瑞遠憐惜不已:“娘,佩芝跟玉纖真的很懂規矩,您不能這麽說她們。”

是啊,很懂規矩,府中下人也都這麽認為,以許氏如今在寧瑞遠心裏的地位,下人們即使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敢說嗎?

寧子衿心裏腹诽着,突然,她“咦”了一聲,清冽的目光帶着一絲疑惑望着許氏:“許姨娘既然說守規矩,為何回祖母的話不自稱‘妾身’,而是‘我’呢?”

雞蛋裏挑骨頭,說的就是寧子衿這做法了吧。

許氏咬牙切齒的看着寧子衿,那隐藏在眼底深處的憤恨,像團烈火,恨不得将寧子衿燒成灰,賤人,不開口沒人把你當啞吧……

只是還沒等許氏在心裏罵痛快,又聽寧子衿的聲音響起來,臉上還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喔,我給忘了,按照大齊的規矩,待凡進門的妾室必須給主母敬茶,由主母喝過茶後才能認同其姨娘的身份,否則一律視為婢女,只是如此一來,許姨娘就更不能自稱‘我’了,而得稱‘奴婢’。”

這裏的婢女,指的自然是通房丫環。

寧子衿一邊說着,一邊仰着頭望着老夫人,那眨巴眨巴的眼睛帶着疑問,像個好學的寶寶似的,模樣單純,讓人有種仿佛剛剛那般犀利諷刺的話不是出自她之口。

老夫人怔了一怔,很快沉下了臉色,若有所思的看着許氏。

許氏的身子像風中的拂柳搖搖欲墜,慘白的容顏更是美豔動人,她目光含淚的望向寧瑞遠,一言不發更甚千言萬語。

下一刻,寧瑞遠狠辣厭惡的目光射向了寧子衿,寧子衿感受到了,心裏有一閃而過的刺痛,很快卻不畏懼的迎視着她,坦然的目光,沒有一絲膽怯,相反,還有淡淡的挑釁。

不喜歡她又如何?這樣薄涼的父女之情,她寧可不要。

寧瑞遠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深究寧子衿眼中的含意,他滿腦子都是寧子衿剛剛那番話,氣得那叫一個臉紅脖子粗。

這不知這死丫頭是故意的還是成心的,佩芝進府的時候,她娘都死了一年了,而他一心想讓佩芝當正室,壓根就沒把她放姨娘的位置上擺,自然想不到敬茶這一層上,今天被寧子衿這麽一挑破,讓佩芝的身份一下子陷入尴尬之地。

望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跟疼愛的大女兒那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寧瑞遠心疼不已。一咬牙,他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似的,對老夫人說道:“娘,我是不可能讓佩芝當妾的,說什麽也要讓她當寧家的主母,我已經虧欠她們母女十四年了,斷不能再這麽委屈她們娘倆。”

寧瑞遠嚴肅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那堅毅的目光充滿了毫不退讓的神色。

聽了這話,許氏跟寧玉纖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而趙氏卻一臉的陰霾,那一口銀牙恨不得咬碎了去。

老夫人看着自已強勢的兒子,一口血差點噴出來,當下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一只杯子摔在了地上:“我們寧府雖不是鐘鼎之家,卻亦是書香之族!禮義廉恥你都學到哪去了?!區區一個外室,妾都不如的東西,還妄想成為咱們寧府的當家主母?!笑話!子衿的母親雖不在了,寧府也需一個當家主母,但這主母不是随随便便就找些上不得臺面的人當的!那起子沒羞沒臊的收起不該有的心思,有我老太婆在的一天,就不允許寧府出現上不得臺面的主母!”

老夫人說的極直白,思毫不拐彎抹角,話裏的羞辱讓許氏跟寧玉纖的臉色像變色龍似的忽青忽白。

望着許氏跟寧玉纖憋悶的模樣,寧子衿的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感。

曾經,她在老夫人每次發怒時都會幫着許氏,或許是老夫人念在她的份上,前世可沒有說出這般尖銳羞辱的話來。

012 恕難從命

寧瑞遠聞言,臉色更陰沉了幾分,看着自己的母親,眼中多了冷漠跟不悅,當下就頂撞了起來:“娘,恕兒子難以從命,這一次,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娶佩芝當我明正言順的夫人。”

“你……”老夫人氣極,一指手怒指着寧瑞遠,微微顫抖着,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寧子衿見狀,心中一沉,忙上前拉住老夫人的手勸道:“祖母,您別生氣,咱們先回去。”說着,對劉媽媽使了個眼色,劉媽媽會意,立即将老夫人半拉半拽的拉了出去。

寧子衿是想看許氏吃憋,但是卻不想讓老夫人有什麽事情,瞧目前的情形,老夫人顯然是被父親氣到了,若再呆下去,難保盛怒下的父親還會怎麽反抗老夫人,老夫人年紀大,可受不得自己的兒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她可不希望老夫人氣出什麽好歹來。

眼下之際,還是先把老夫人帶走,至于許氏,上一世都沒能當上正室,這一世,她更不可能讓她如願已償。

而前提,還不能讓老夫人跟父親鬧太兇,否則傷心的,只會是老夫人。

她可以抛棄對寧瑞遠的父女之情,但卻抛不開老夫人跟她的祖孫之情,她想要老夫人過的開心。

在踏出廳門的時候,寧子衿清冷的目光若有似無的瞥向了寧子姍站的地方,然後,就聽見她驚呼的聲音傳入廳裏的寧瑞遠耳朵裏:“呀,四妹,你怎麽躲在角落裏,怪吓人的。”

寧子姍的嘴角在暗夜下微微抽搐着,臉上是被人發現後的尴尬。

她以為大家都集中在許氏跟寧玉纖的身上,不會留意到自己才是,哪知寧子衿居然發現了她,這丫的,什麽時候變這麽機靈了,她明明躲的很好啊。

廳內,寧瑞遠的臉色忽地一變,怒目射向門口,即使看不到寧子姍,那道淩厲的目光依然讓寧子姍感受到了,心中不由驚吓。

寧瑞遠不傻,寧子衿那句話雖然說的不清不楚,但卻也接間的表達了一個意思,老夫人是她找來的。

他一直以為是寧子衿拉着老夫人來,但眼下經寧子衿這麽一嚷就明白了,寧子姍必然是受了趙氏的指示,去請了老夫人。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寧子衿沒來前廳,必然不知道玉纖下意識的口誤,除非她有預知能力,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還奇怪着,為何今日趙氏前來,子姍沒有跟着,原來是藏在暗處,等着搬救兵呢。

“孽畜!”寧瑞遠憤怒的低吼,然後又狠狠的瞪向了趙氏:“還不快給我滾。”

如果說之前對趙氏還有一點憐惜,此刻也都蕩然無存了,趙氏害怕的一哆嗦,幾乎是落慌而逃。

寧子衿要的,就是拉寧子姍下水,憑什麽她一個人要承受寧瑞遠的誤解,既然這事是寧子姍告發的,那她也不能讓她們母女兩安生。

“瑞遠……”望着瞬間安靜的大廳,許氏不安的眸子望向了寧瑞遠,柔聲呼喚,充滿了蜜意柔情,叫的人心也跟着軟了下來。

寧瑞遠回給許氏一個放心的笑:“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這一刻,這個男人,在許氏跟寧玉纖的心裏,是高大的,就像一棵粗壯的大樹,足夠給她們庇蔭。

許氏跟寧玉纖相視一望,彼此在眼中看到即将勝利在望的得意。

老夫人不說什麽就離開,相信這一次,她的主母之位不遠了。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寧子衿跟劉媽媽扶老夫人回了屋,寧子衿立即倒來一杯參茶:“祖母,您消消氣,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她的眼裏,擔憂是真的,讓老夫人滿腔的怒意有了片刻的安撫。

“許氏這個女人就是個禍害。”禍害她跟兒子之間的關系,想着寧瑞遠剛剛那強勢的反抗,老夫人心裏又是一陣憋屈,一激動,猛的一陣咳嗽。

寧子衿連忙替她撫背順氣:“祖母,千萬不可再跟父親硬碰硬,否則只會讓父親對您心生怨念。”

老夫人凝重的神色凝視着寧子衿,良久,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我何償不知,但是若讓許氏當了主母,這個家怎還有你的地位,當年,我若沒有上門求親,你娘就不會下嫁給你爹,也就不會一生都不幸福,連你都得不到你父親的疼愛,說到底,都是我的私心所害,如今你娘已去,我沒能為你娘做過什麽,只希望能讓她唯一的女兒在寧家有個安身立命之地。”

寧子衿的心,在這一刻感動萬分,仿佛寒冷的冬日突然出現的暖陽,溫暖極了。

老夫人的眼中,有愧疚,但寧子衿卻不覺得她自私,不說兩家本來就有婚約,老夫人找上姚家也是合情合理,更何況,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不想為自己的孩子打算,老夫人想要倚仗姚家給自己的兒子鋪路,實乃人之常情。

無情的是寧瑞遠,毀了娘一生幸福的人,也是他。曾經,老夫人對娘跟她的維護跟疼愛歷歷在目,寧子衿知道,娘在九泉之下,不會怨怪祖母的。

“多謝祖母體恤,但若因此要讓父親跟祖母反目,孫女寧願讓許姨娘當上主母……”

“決不可能。”寧子衿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夫人厲聲打斷:“就算你同意,我也決不允許寧家出現許氏這樣不知廉恥,上不了臺面的女人當主母。”

許氏勾引寧瑞遠在先,私定終先,在老夫人古板的觀念裏,可不就是不知廉恥麽?

寧子衿聽的出來,老夫人憤怒的同時,眉宇間透着一股無力感,她不想跟自己的兒子關系鬧僵。

寧子衿淡然一笑,望着老夫人柔聲說道:“祖母,父親現在跟您犟着,您說什麽他都不會聽,不如我們先服個軟,明天我們去華寧寺給姑姑祈福可好?”

“我服軟?去華寧寺?”老夫人訝異的看着寧子衿,本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決不服軟的話,在看到寧子衿唇邊那抹雲淡輕風的笑意之後,收了回去。

華寧寺可離落鎮有好幾十裏路,就算快馬趕,也要一天的功夫才能到那,可根本就來不急做法事祈福,更別提還要趕回來

“父親之所以護着許姨娘,因為許姨娘受了委屈。”寧子衿在老夫人疑惑的注視下,緩緩說道。

老夫人愣了一下,之後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啊,許氏會委屈,她就不會委屈嗎?

如此一想,老夫人心裏的悶氣一下子散了一半:“好,就去華寧寺,劉媽媽,替我收拾細軟,我決定在華寧寺住段時間。”

還是子衿聰明,她都被氣糊塗了。

劉媽媽雖不明白寧子衿跟老夫人在打什麽啞迷,但老夫人吩咐,她便遵從:“是,老夫人。”

老夫人給了寧子衿一個贊賞的眼神,心中頗為驕傲,不虧是她疼愛多年的孫女,處事做法甚得她心:“子衿,不介意陪我這個老太婆去寺裏住段時間吧?”

寧子衿宛爾,跳躍的燭光在她絕美的小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肌膚甚雪吹彈可破:“祖母,孫女樂意之至!”

013 甩手不管

風過雲開,朝陽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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