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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透雲層,灑滿沉寂的小院,霞霧缥缈。
寧府的大門口,停着兩輛樸素卻不失精美的馬車,車廂的四角,垂下的流蘇在風中輕輕的搖曳,每輛馬車都配着兩匹棕色駿馬,鬃毛在陽光下油光發亮,鼻子裏噴灑着熱氣,碩大的腦袋一陣晃動。
不多時,從寧府走出來一群人,為首的是老夫人跟寧子衿,其餘的人跟在她們的身後。
“老夫人,華寧寺路途遙遠,你多保重。”許氏一手牽着寧玉纖,笑靥曼曼的說道,細長的柳葉眉,如煙如霧,一颦一笑間,端莊得體。
老夫人淡淡的昵了她一眼,從喉間“恩”了一聲,便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她。
許氏覺出,也就沒有再開口,免得徒曾老夫人心裏的抑郁。她将寧玉纖拉到一旁,一邊理着她的衣服,一邊細細的叮囑着,沒人聽得到她們母女兩在說什麽,寧子衿看着眼前母慈女乖的場面,深不見底的眸底深處,湧起漫天的洶湧,冷光乍現。
趙氏對着許氏的身影重重的冷哼了一聲,然後對着自已的兩個女兒說道:“老夫人垂愛才将你們帶在身邊,你們此次前去萬不可給老夫人添麻煩,好好照顧老夫人,知不知道。”
“是,姨娘,女兒明白。”寧子嫣跟寧子姍同時應道。
趙氏望着乖巧的女兒,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在視線掠過寧子嫣的時候,不由得輕蹙了下黛眉,眼中多了些許不耐煩。
同樣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怎麽性格差這麽多,子姍聰明伶俐,主意多,有主見有想法,有的時候還能替她這個娘分憂,反觀寧子嫣,長的不如子姍明媚動人,連性格都根個木頭似的,敲一敲,動一動,趙氏越想越氣。
在一行人的身後,劉媽媽正指揮着幾名下人擡着兩只箱子往外走。
衆人望着這一幕,紛紛吃了一驚,不過是去華寧寺做場法事祈個福而已,即便使路途遙遠要在那住些日子,可也不用像搬家似的擡着這麽兩只大箱子吧?
“老夫人,您這是?”許氏最先問出口,卻惹來老夫人的白眼,當下就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讪讪的表情。
趙氏見許氏吃憋,心中得意,扭動着水蛇腰,走到老夫人身旁,嬌聲問道:“老夫人,您擡這兩只箱子做什麽?又不是去常住。”
老夫人冷冽的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許氏的臉上,淩厲的仿佛一把尖銳的匕首:“兒子都不聽我這個當娘的了,我還留在這個家裏有什麽意思。”頓了一頓,她又望着府中下人,吩咐道:“等老爺回來你們告訴老爺,我要去華寧寺住上一段時間,這個家我是無心管,也管不動了,他想娶誰就娶誰吧,我不反對。”
趙氏的笑臉,在老夫人的話中漸漸冷卻,心中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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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夫人撒手不管這個家,那老爺還不立即娶那許氏當正房,等許氏真的成了寧家的女主人,那她還有她兩個女兒還有什麽立足之地?
越想,趙氏越是驚慌,想要阻止老夫人,一扭頭,便對上自家女兒寧子姍的目光,那眼神分明是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趙氏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保持了沉默。
寧子衿如遠山般的黛眉輕輕一挑,眼中閃過一抹興味,這寧子姍倒真還有點小心聰明,以不變應萬變。
這些人中,最高興怕要屬許氏母女了吧。
寧子衿的目光悄悄的落在兩人的臉上,只見寧玉纖精美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就連那嘴角都不由得主的上揚了起來,與她相比,許氏就顯得淡定的多,一臉憂愁的看着老夫人,一副不願意老夫人就這麽離開的樣子,只是那雙精明的眼中,卻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點點喜悅。
“老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你千萬別跟老爺置氣,妾身……”許氏絞着手帕,孱弱的表情俨然一副委屈的模樣,活像是老夫人給她氣受似的。
當下氣得老夫人身子顫抖,如果不是寧子衿在一旁扶着,怕是要被裝模作樣的許氏給氣暈了過去。
“祖母,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寧子衿看了許氏一眼,轉而對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望着寧子衿那如出水芙蓉般美麗的容顏,那一雙瞳眸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再去看許氏,仿佛沒聽到她剛才說的那番話,一揮手,對着劉媽媽道:“把東西搬上馬上,起程。”
話落,便由寧子衿攙扶着,踩着下人們放在馬車旁的踏板,上了馬車。
劉媽媽是老夫人貼身伺候的,所以同老夫人坐在第一輛馬車上,而那兩只碩大的箱子,也由下人擡進了車內,車廂很大,就是再放兩只箱子空間也綽綽有餘。
而身為寧家小姐的寧子衿四人則坐在後面的一輛馬車上,馬車看上去較前面的一輛小了點。
也是,老夫人是長輩,她們一群小輩,自然不能跟老夫人相比。
寧子衿正要上馬車的時候,劉媽媽突然鑽出了車廂,笑道:“二小姐,老夫人讓你跟她坐一輛馬車。”
“恩。”寧子衿一頓,随即便轉身,往老夫人所在的馬車走去。紅妝身為她的貼身丫環,自然是跟着寧子衿走,只是她身份卑微,是沒有資格坐馬車的,只能同所有下人一樣,随行在馬車兩側。
寧玉纖看着寧子衿如此得老夫人厚待,眼裏噴出嫉妒的怒火。
“大姐若是羨慕,去禀明祖母就是,何必擋在我跟三姐前面遲遲不動,你這樣,讓我們怎樣上馬車?耽誤了祖母的行程我可吃罪不起。”
突然,寧玉纖的身後響起寧子姍涼涼的聲音,話裏的譏諷,讓寧玉纖的表情忽地一變,她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寧子姍,然後快速鑽進了馬車。
寧子姍的聲音不大,免強夠讓寧玉纖跟寧子嫣聽得到。
“四妹,她到底是大姐,你這樣說話,似有不敬。”寧子嫣跟在寧子姍的身後,聽着自家妹妹剛剛那一番冷嘲熱諷的話,有些不安的皺起眉,低聲說道。
她的聲音輕如蚊吶,清明的眼中,帶着忐忑不安的神色。
寧子嫣的好心忠告,讓寧子姍聽着很不耐煩,她回頭不滿的瞪了寧子嫣一眼,低斥道:“沒用的廢物,除了知道害怕你還會什麽,大姐又如何,還不是跟你我一樣,許姨娘還沒有成為主母呢,等她成了主母,寧玉纖再來嚣張吧。”
“四妹……”寧子嫣瑟縮的低下了頭,聲音裏帶着一絲哭腔,看得寧子姍心中窩火。
“別整天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看了就叫人心煩,快上馬車。”
寧子嫣膽怯的看了一眼寧子姍,咬着唇,緊随着寧子姍走上馬車。她這個妹妹,從小就比她出色,那時候家裏只有三個女兒,四妹就得爹爹器重,就連一向不冷漠嚴肅的老夫人對四妹也比對她來得親厚一些,因此姨娘對四妹更是寵愛有加,有什麽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四妹,以至于很多時候,她都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給忽略了。
寧子嫣心裏湧起一絲悲哀,卻對此無可耐何。
014 兩土包子
華寧寺是大齊的五大寺廟之一,香火鼎盛,堪比皇都邺城的皇寺——相國寺。
它雖然坐落在離雲城十幾裏外,但卻被歸屬于雲城,也因得雲城物資富饒,地理環境優越,成就了富裕的雲城,城中達官貴人去華寧寺上香的多了,也讓華寧寺越來越鼎盛,寺廟越建越大,越造越宏偉。
經過一天的趕路,在日落時分,老夫人等人終于到達了華寧寺。
長長的石階層層而起,仰頭望去,就見威嚴肅穆寺廟存在于天地之間。
老夫人下了馬車,望着眼前絡繹不絕的人群,不由自主的贊揚道:“不虧是我大齊有名的寺廟,果然與衆不同啊。”
老夫人是第一次來華寧寺,雖然感嘆,但畢竟曾在皇都生活過,去過相國寺,見識過了相國寺的無限風光,對華寧寺的宏偉也就不那麽小提大做了。
寧子衿因為前世,對大齊第一大寺——相國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見了這華寧寺,只是淡淡的揚了揚眉角,并未有太多的神情。
反而是寧玉纖,寧子嫣跟寧子姍三人,一下馬車,那吃驚的表情幾乎可以塞得下一個雞蛋。
寧子嫣相較于兩人要含蓄一些,只是看了一眼後便垂下了頭,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走到老夫人的身後。
寧子衿的目光不由得在寧子嫣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前世,她從不曾好好注意過這個三妹,唯一的印象,也就是常聽趙氏罵她是榆木疙瘩,扶不起的阿鬥,愚蠢至極。
可是,寧子嫣真的如她們表面上所看到這樣嗎?
重活一世,寧子衿不再像以往那樣盲目的看人,除了真正讓她信任依賴的人,她誰也不信。
可是,若寧子嫣才是那個隐藏最深,心機最重的那一個?又怎麽會到最後還是任由許氏撮扁捏圓呢?
帶着這個疑問,寧子衿又看了寧子嫣一眼,直到老夫人說了一聲“走吧”,她才收斂了自己的疑慮,扶着老夫人往大殿走去。
身後,活似兩只土包子的寧玉纖跟寧子姍,在見到老夫人離開後,忙跟了上來,即使安靜乖巧的跟在老夫人的身後,目光還是目接不暇的往兩邊瞧去。
雲城是僅次皇都的大城之一,前來上香拜佛的自然不差達官貴人,豪門貴婦,她們的穿着,她們的打扮,身後跟着的成群丫環,無一不讓寧玉纖跟寧子姍心生豔羨。
寧府在落鎮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但是放在這些人裏,簡直就是不夠瞧的寒門小戶,就是別人家的丫環,身上穿着的料子也比她們的強。
繞是比寧玉纖更有心計的寧子姍,這一刻也抵擋不住心底源源不住湧出來的羨慕跟嫉妒。
什麽時候她們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啊……
此時此刻,寧玉纖跟寧子姍的心裏,不約而同的浮現這樣的一個想法。
拾階而上,是一片寬大的露臺,露臺中央設有爐臺銅鼎,鼎的正面鑄着“一本正經”,背面有“百煉成鋼”字樣,鼎內插滿了香,騰騰的煙霧緩緩升起,人來人往。
接着映入眼簾的,是華寧寺的正殿,殿宇門桅上高懸“大雄寶殿”匾額,高大的須彌座用漢白玉雕琢砌築,晶瑩潔白。座上安奉釋迎牟尼佛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神态安詳。兩側靠牆供奉着十八尊精鐵鎏金羅漢像,神态各一。
老夫人走進殿內,對着一旁站着的小沙彌雙手合十的說道:
“小師父,請問貴寺住持可在?”
小沙彌一見有人跟他說話,忙還禮道:“阿彌駝佛,施主請随我來。”
說着,身子一轉,領着老夫人往後面禪房走去。
因為前來上香的人越來越多,而其不乏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姨娘跟小姐,而這些人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往往要在寺裏住上一段時間,也因此,華寧寺不僅有寺中和尚住的禪房,還有專為貴人們準備的廂房,中間由一大片竹林隔開,以防寺裏的僧人不小心沖撞或者打饒到他們。
老夫人等人随着小沙彌來到一間禪房門口,就見了轉過身來,雙手合十,行禮道:“各位施主請稍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有勞小師父了。”老夫人也不介意,還禮道。
很快,禪房的門再次被打開,先前進去的小沙彌走了出來:“老夫人,住持有請。”
雖是住持的禪房,但是房裏布置卻是簡單至極,屋裏供奉着佛祖金像,金像前,住持雙膝跪于蒲團之上,裏穿一件黃色僧衣,外罩安陀會袈裟。
在聽到身後有人進來時,住持這才站了起來,白色的胡須長長垂下,看上去慈眉善目:“不知老夫人找老納何事?”
“早就聽聞華寧寺盛名,此次特地前來請住持為我那死去的兒媳做場法事,另外,我想替我女兒祈福,可能要在貴寺叨擾一段日子,不知住持可否行個方便?”老夫人信佛,如今對待佛門中了,更是說不出的恭敬。
“當然可以。”住持撚動着手中的佛珠,頓了一頓,接着又道:“老夫人,今日天色近晚,做法事怕是來不及了,老納一會安排下去,待明日做完早課就為老夫人準備,你看可好?”
老夫人自是知道今天是做不成法事了,何況趕了一天路,她也有些累了,聽住持這麽一說,忙應了下來:“多謝住持。”
接着,住持便招來小沙彌,領着老夫人他們去了廂房。
本以為華寧寺的廂房是幾人一間的,沒想到居然是一人一間獨立的房間,這讓寧子衿微微有些吃驚,前世,她性格內向,不喜與人接觸,居住在雲城的那段時間并沒有來過華寧寺,之後在皇都,她也是在嫁給了孟如風後才強逼着自己應酬那些豪門貴婦,與她們打好關第,于是邺城的相國寺她也是經常去的,然而即使貴為大齊的第一大寺,相國寺的廂房也沒有一人一間的待遇,往往是幾人一間,除非身份特別高貴,那麽才會給他們準備特定的住處。
寧子衿想,多半是邺城比雲城大,人比雲城多,相國寺再大也沒有能力建無數房間,給貴人們一人一間,若是哪天來住的人特別多,豈不是要打起來?
015 劍拔弩張
夜色漸濃,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在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紅妝将小沙彌送來的素齋放在桌子上,轉首望着坐在燭火下看書的寧子衿,燭光輕盈的照在她的臉上,如雪的肌膚也染上了一層菊色的光暈,充滿了朦胧的美,清水秋瞳之中,閃爍着琉璃般的光彩,唇若櫻花,不知不覺,紅妝竟有點看癡了。
曾經她覺得小姐很美,但是此刻,她覺得小姐不僅僅只是用美就能形容的,那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的氣質,優雅動人。
似是感覺到了有道視線投在了自己的身上,寧子衿擡頭,就對上紅妝那可以用傻咧吧唧來形容的表情。
寧子衿宛爾一笑,收起書本,道:“紅妝,你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聽到主子叫喚,紅妝回過了神,咧嘴一笑:“小姐,你真美,依奴婢看,以小姐您的姿色,即使嫁給皇孫貴胄也是夠資格的。”
紅妝頗為得意的說道,仿佛擁有這絕色之姿的人是她一般。
寧子衿放下手裏的書本,站了起來,嗔了她一眼:“就你話多,吃飯。”紅妝的話,換作曾經的寧子衿,心裏會有些欣喜,畢竟誰也抵擋不了別人的贊美,可如今在她的心裏,激不起任何的漣漪。
再美的容貌又有何用,一但毀了,就連曾經擁有的山盟海誓都一起煙滅。寧子衿不喜歡自己的臉被人給毀了,此生卻也不在乎她生的是美,是醜?!
皇孫貴胄又如何,就如紅妝說的那樣,他們看中的,或許只是她的一張臉而已,待紅顏老去,等待她的只會是男人的無情跟冷漠。
這樣的婚姻,她不需要,也不屑于要。
三盤素齋,一大碗米飯,雖然簡單,但味道卻很美味。
寧子衿扒着飯,紅妝站在一旁伺候着,吃到一半,寧子衿忽然道:“紅妝,坐,一起吃。”
紅妝猝然一驚,連連搖頭:“奴婢不敢。”
規矩不可廢,老夫人極重規矩,府中更是主仆分明,尊卑有續,連許姨娘這樣的身份都得不到老夫人的認可,她一個卑賤的丫環豈敢造次,若是傳到老夫人耳朵裏,定饒不了她,說不定連小姐在老夫人心裏的地位也會受影響。
寧子衿明白紅妝的顧慮,她拍了拍身旁的凳子:“這會沒人,不礙事的。”重活一世,她把紅妝不僅僅只是當成丫環看待了,在寧子衿的心裏,她比那些擁有血緣的姐妹更甚姐妹,若是在人多的地方,她也不敢這麽不顧規矩,只是現在出門在外,又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的不行,早早的窩在屋子裏休息,這個時候才沒人在注意她們。
“小姐……”紅妝喏喏的喚了一聲,那糾結的表情看上去痛苦極了,她從小就在寧府當丫環,腦子裏尊卑觀念極為強烈,讓她跟主子同桌用膳頗有種上刑場的感覺。
“這樣好了,我把這些齋菜留給你,一會你償償。”寧子衿見狀,也不在強迫紅妝,往自己的碗裏夾了一些菜後,對紅妝說道:“這些齋菜可比咱們府裏廚子做的好吃多了。”
老夫人給華寧寺捐了不少的香油錢,華寧寺對她們自然也是格外照顧,所以齋菜都備的這麽美味,只是身為下人的紅妝她們就不會有這麽好的口福償到這些菜了,丫環跟下人們吃的,多半是清淡無味的菜,既然紅妝不願意跟也同桌吃飯,那她就替她留一些。
這樣一來,即使別人看見了,也不會說什麽。
“謝小姐。”紅妝心下感動,小姐這是跟她有福同享呢,這樣好的小姐,是她紅妝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找到啊。
待寧子衿吃完,紅妝便收拾幹淨喜滋滋的出去了。
昱日,寧子衿梳妝完畢,在紅妝的陪同下去了大殿,還未進門,便聽到大殿裏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憑什麽要讓你。”說話的人,是寧玉纖,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聽她那怒氣沖沖的話也能猜到她氣得就差跳腳了。
“先來的又怎麽樣?也不知從哪裏來的野丫頭,也配跟我搶?”嚣張傲慢的聲音,透着濃濃的不屑,随後,這聲音又響起來,卻是對住持說的:“住持大師,我家家仆前個就給貴寺送了信來,已經跟你說好了今日我們來請你做場法事,煩你準備一下,你到是說說看,到底是誰先誰後?!”
女子雖然說話清傲,但面對住持時,還是帶着幾分敬意的。
寧子衿蹙了蹙眉,擡腳往殿內走去,入眼的便是兩群人對立而站的場面,住持站在兩人的中間,空氣裏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氛。
寧玉纖,寧子嫣跟寧子姍站在一方,身後跟着各人的丫環,寧子衿掃視一周,并未看到老夫人的身影。
而三人的對面,一名盛裝少女款款而立,約摸十三四歲的模樣,桃花小臉,秋水明眸,細長的柳眉輕揚,倨傲的神情高高在上,頭上珠翠圍繞,幾乎晃花了人的眼。
從頭到腳,所裝所扮無一不是珍貴的讓人移不開眼,寧玉纖眼裏的嫉妒一覽無餘,也讓那對面的少女更加的得意。
在少女眼裏,面前的人一副窮酸打扮,衣服只是普通的絲綢,跟她所穿的雲錦不是差了一點兩點,身上首飾少的可憐,一看就是寒門小戶人家,也敢跟她叫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得行。
寧玉纖等人不認識少女,寧子衿卻一眼認了出來,她便是雲城都督淩大人最小的女兒,因為是正室所出,而又是淩家唯一的女兒,淩大人将她可以說是寵到了天上,亦養成了她刁蠻任性,唯我獨尊的性格。
住持表情讪讪,他為難的看着淩楚瑤:“淩小姐,信中不是說您下午才會到嗎?”
他們對他這個住持充滿了敬意,所以他也不能因此登鼻子上臉,不把那些達官貴人們放在眼裏,他們信佛,仰仗佛祖的保佑,所以對他這個住持也是禮遇的,而華寧寺還得靠他們這些香客來保持寺裏的繁榮,自然也不能得罪任何一個人。
哪怕是身份卑微的平民百姓,否則傳了出去,影響寺中聲譽。
住持想跟淩楚瑤商量商量,既然下午做法事,就別跟人家搶了,如果不是她在信裏這麽說,他也不會昨天答應人家,今個一早就安排給寧家做法事呀。
016 挑剝離間
淩楚瑤一聽住持這麽說,心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當下圓目一瞪,怒道:“本小姐現在改變主意了,現在立即馬上給我安排做法事。”為了表示她對已逝祖母的孝心,她可是天未亮就起床趕來了華寧寺,要讓她等到下午,這怎麽可能?!
“連住持都說了,你的法事早就安排在下午,你怎麽還這麽蠻不講理。”寧玉纖氣極,不甘示弱的說道。
淩楚瑤聞言,一雙杏眸瞬間瞪的老大:“你算什麽東西,居然敢說我蠻不講理,你可知道我是誰?”從小到大,她可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淩家在雲城不僅有權,還有財,在雲城,她幾乎是橫着走的,誰敢對她出言不遜,成心找死啊。
今天,她被寧玉纖幾次挑釁,就差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蛋。
寧玉纖也只會逞口舌之快,她就是看不順眼淩楚瑤穿的花枝招展滿身金玉的模樣,只當是哪個商人家的小姐,此時見淩楚瑤強勢的一問,心中不免開始發虛,咬着唇一臉憋憤卻不敢發怒的模樣。
住持看着像只母老虎似的淩楚瑤,腦袋有些發暈,但一想到淩家在雲城的地位,當下便有了計較,轉頭看着寧玉纖:“寧小姐,你看這事……”
寧玉纖頓時慌了手腳,這次跟着老夫人出來,她可不敢亂作主,否則還不要被老夫人責怪死,可住持這話明顯是偏幫了那個少女,顯然住持也不願意得罪她,雖然對方身份不明,但寧玉纖覺得,一定不是她能惹的起的。
尋問的目光向旁邊看去,寧子嫣本從争吵開始便低着頭,充當隐形人,但當寧玉纖的目光落在寧子姍的身上時,寧子姍立即扭過頭去,假裝沒看到。
寧玉纖見狀,一口氣差一點沒提上來,而對面的淩楚瑤也看清楚了這三人的舉止,笑的越加猖狂,清越的笑聲傳出,讓寧玉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阿貓阿狗,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充大爺。”淩楚瑤雙手環胸,像個女王般睥睨着對面的三人。
寧子姍縱使撇過頭去不想淌這趟渾水,卻還是避免不了被淩楚瑤連槍帶棒的一頓譏諷,心中惱怒寧玉纖這個不長腦子的蠢貨,就算不想吃虧,也不知道等祖母來了定奪,白白被人奚落了一頓。
而她卻沒想到在寧玉纖跟淩楚瑤起争執的時候,她卻是默默的看着,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住持“熱切”的目光看着寧家三姐妹,雖然目前這種狀況,明顯是偏向于淩楚瑤,但對方也沒有松口同意,他若強來豈不是壞了華寧寺的招牌,那可是一大麻煩。
“住持,既然這位小姐着急,我們就再等等好了。”這時,寧子衿輕柔的嗓音帶着一股靈動飄進了衆人的耳朵裏。
淩楚瑤扭頭,就見門口寧子衿含笑走來,身穿高腰粉底桃花襦裙,下方襯着玫瑰紅的撒擺裙,随着她的走動,裙擺一層層翻疊開來,精美的五官,皎若秋月。
女人最見不得比自己美的人,淩楚瑤也不例外,眼裏的嫉妒之火,差一點噴出來,一聲冷哼自她的鼻子溢出,淩楚瑤沒好氣的問:“你又是誰?”
“區區賤名,說出來唯恐污了小姐耳朵。”寧子衿對淩楚瑤傲慢的舉止滿不在乎,依舊有禮的說道。
如今,她們沒有足夠的地位跟淩家抗橫,即使鬧了出來,吃虧的可是寧家。
淩楚瑤對寧子衿這卑謙有禮的态度很滿意:“你可比她們三個有頭腦,算你識相。”如果寧子衿像寧玉纖一樣,淩楚瑤還有理由找她麻煩,偏偏人家禮數周到,言語之間不僅沒有不敬,反而将她捧的很高,這讓淩楚瑤就是想發作,也發作不了,只好悶悶的順着寧子衿話接下去。
寧子衿淡笑不語,唇角的笑意,如櫻花爛漫,只是無人發現,她的笑,不達眼底,那雙清靈的美目之中,是比寒冬更冷的冰霜。
住持感激的看了寧子衿一眼,這淩楚瑤實在是個難纏又不能輕易得罪的主,現在寧家這邊肯退一步,他可不用再頭疼了。
寧子衿轉身往門外走去,寧玉纖等人跟了上去,才出大雄寶殿的大門,就碰上了老夫人。
“你們怎麽都出來了?”老夫人不解的問。
寧子衿正要解釋,寧玉纖卻搶聲道:“祖母,二妹剛剛做主,拖延了為主母作法事的時間,現在住持正在為別人做法事。”
老夫人精明的雙目忽地一瞠,那模樣,落在大家的眼裏,就是要發怒的前兆。
也是,就算是要退一步,這作主的人也是老夫人,寧子衿越俎代庖,老夫人怎能不生氣?
寧玉纖說的很是無意,乖巧的模樣只是陳述着事實,何況她也沒有說錯,但她偏偏掐頭去中間,直接說了個結尾,這沒頭沒腦事情,最容易讓人誤會了。
“子衿,可有這事?”老夫人看着寧子衿,半眯着眼問道,紫繃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神色。
寧玉纖的心裏,暗暗得意,寧子衿如此不懂規矩擅自作主,老夫人心裏對她的疼愛肯定會大打折扣。
寧子嫣皺眉,看着即将被老夫人誤會的寧子衿,嘴巴張了又張,想要替她解釋,但是寧子姍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伸手就在寧子嫣的手上重重的掐了一把,警告着。
一個是嫡女身份,一個是父親疼愛的女兒,兩人互掐起來,最後誰也落不着好,如果寧子嫣開口,豈不把她一起摻和進去了,聰明人就要會坐山觀虎鬥,只要她們不出聲,老夫人的怒氣就不會落在她們身上來。
“是。”寧子衿也不多話,大方的承認。
老夫人問的是有沒有這件事,而不是為什麽要這麽做,問什麽,她答什麽,多說不見得有幫助。
何況,老夫人的表情看上去冷漠,但她卻沒有在老夫人的眼裏看到任何怒意。
老夫人淡淡的目光在四姐妹的身上掃視了一圈,然後才淡然的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下午再來吧。”
沒有責怪,沒有質問,沒有發怒——
就這樣,老夫人在寧玉纖跟寧子姍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轉身讓劉媽媽扶着離開了。
怎麽會這樣?
兩人在心裏不約而同的呼嚎,明明老夫人看上去是生氣的,那神情簡直就是像要下一刻就會處置寧子衿,怎麽末了會是這麽一句話?
寧子嫣站在寧子姍的身後,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017 無事獻殷勤
寧子衿眼角的餘光見到她的舉動,眉心不由得輕輕一蹙。
寧子嫣這算什麽?替她捏了把冷汗?她會這麽好心?
一連串的問題在寧子衿的心裏略過,只是很快便譏諷的揚起了唇角。前世,她處于水生火熱之中沒有人來同情,這一世,她亦不需要。
淡淡的,帶着一絲淩厲的目光自寧玉纖的臉上掃過,只是輕輕的一瞥,卻讓寧玉纖覺得仿佛利刃劃過一般,讓她心驚。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多想了,寧子衿是什麽樣的人,她還不清楚麽。
寧子姍見沒有熱鬧可瞧,便拉着寧子嫣匆匆離開了,寧玉纖想跟寧子衿親近,話還沒說,就見寧子衿撫着額頭對紅妝嚷嚷道:“紅妝,我頭痛,扶我回屋休息吧。”
“是,小姐。”
紅妝扶着寧子衿離去,徒留寧玉纖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手裏的絲帕被她絞得變了形。
寧子衿并沒有回自己的屋,而是去了老夫人的屋裏。
一進門,便見老夫人悠然自得的坐在軟踏上喝茶,時不時跟劉媽媽說句話,表情輕松自在,眼中帶着點點笑意,哪裏還有在大殿時的淩厲冷漠。
“祖母。”
“來啦。”老夫人微笑着注視着寧子衿,眼底的寵愛不留餘地的展露出來。
寧子衿宛爾,她往老夫人走去,在她身旁坐下,劉媽媽為她沏上一杯茶:“不知祖母找我什麽事?”老夫人離開前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一會來找我。
“你這孩子倒是聰明,知道我找你?”老夫人輕嘬了一口茶,笑道:“我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跟我說說大殿裏發生的事情。”
顯然,寧玉纖的話,老夫人是聽了,但卻沒有當回事。
寧子衿的眼中,縷縷溫暖緩緩溢出,讓她整張臉都仿佛沉浸在陽光之下,足以融化冰雪,對老夫人這顆盲目信任她的心,寧子衿的心裏更似翻江倒海,喉嚨口仿佛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幾乎讓她哽咽。
穩了穩心神,寧子衿将先前寧玉纖跟淩楚瑤發生争執的事情告訴了老夫人。
“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小畜牲,一出門就給我惹麻煩,一點眼力勁都沒有,雲城豪門雲集,哪是她能随便招惹的。”
老夫人氣急敗壞,對寧玉纖越發的不待見。
“幸虧你機靈,發現了那少女仆役成群的架勢不似普通的商賈之家,否則還指不定要讓寧玉纖惹出什麽麻煩來呢。”
“也怪那小姐氣焰太過嚣張,祖母你沒瞧見,三妹當時可吓壞了,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倒是四妹膽子比她大些。”
寧子衿狀似無意的一句話,讓老夫人倏地皺起了眉,眼底隐隐有怒氣溢出。
老三性子懦弱,即使在平時,也多半是沉默居多,她吓的大氣也不敢出不足奇怪,倒是老四,這挺機靈一個人,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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