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3)
得大病,只是不能治根。”
如果不發作的話跟正常人無異,可一但發作,随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所以她不能靠近小動物,聞不得它們的毛發。
寧子衿望着滿不在乎的柳倩屏,心中一動,說道:“沒有什麽比活着更重。”對她來說,只有要一絲生的可能,她就絕不放棄,柳倩屏沒有償過死亡的滋味,不知道她對生的渴望,哪怕茍延殘喘,她寧子衿也絕不會認命等死。
柳倩屏的眼眸忽地一亮:“你說的對,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她的心裏微微激動,因為寧子衿的關心,哪怕沒有長篇大論,她還是感覺得到了。
“初八家父大喜,這是喜帖。”寧子衿從袖中又掏出一張喜帖遞到柳倩屏手中。
給柳方的喜帖邀請的是柳方,可不能确定柳方會帶誰來,而寧子衿單獨給了柳倩屏一張喜帖,請的是柳倩屏這個人,也可見寧子衿對柳倩屏的不一般。
柳倩屏驚喜的目光盯着手中的喜帖,心中的喜悅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襲來,即使寧子衿不單獨給她送喜帖,柳方也會帶她一起出席,不只因為她是嫡女,還因如今寧子衿跟她的交情匪淺。
父親一直保持中立,就是不想卷入淩都督跟寧刺史之間的争鬥中,哪怕寧玉纖得罪過太後,但只要沒有芸妃失寵的消息傳來,以父親小心翼翼的性格就不會随意做決定,他在躲避寧刺史的同時,也不與淩都督交好,雖然此舉同樣引起兩人心裏的不滿,但比起牆頭草,父親這樣做反而安全得多。
雖然她不知道寧刺史迎娶的是哪家千金,但剛才阿蠻的話已經很明顯了,父親在讨好子衿,也意味着讨好寧刺史,父親這麽做,明顯是準備站在了寧刺史這方,與淩都督為敵,能讓父親敢跟淩都督站在對立面的,可以想見寧家往後的風光一點也不訝于當初,或者更甚從前。
她不管父親的決定是什麽,只開心寧子衿對她的特別,果然她以誠待人,總會有回報的。
“子衿,謝謝你。”
柳倩屏捏着喜帖,臉上露出歡天喜地的笑容。
她不是謝寧子衿親自上門給她送喜帖請她參加寧瑞遠的婚禮,她謝的是寧子衿對她漸漸暢開的心匪。
就在這時,盈袖在門口禀報道:“大小姐,二小姐來了——”
盈袖的話音未落,就見屋門被人推開,柳倩語一身紅色緞襖,下着同色系撒花百折裙,手捧暖爐走了進來,随着她的走動,烏黑的發間插着的金步搖左右晃動,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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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怎麽寧二小姐來訪,你也不通知小妹一聲,也好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呀。”
柳倩語一邊說着,一邊往寧子衿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巧笑倩兮的說道:“寧二小姐,上次芸妃娘娘設宴去寧府時沒能好好跟你認識一下,我叫柳倩語,是柳府的二小姐,你可以叫我倩語或者語兒,我可以叫你子衿嗎?”
她長長的睫毛輕輕撲閃,好像覆上了一層羽毛,明眸秋水,笑起來美豔動人,紅唇輕輕一揚,隐隐可見如櫻花般的光澤流動。
柳倩語表現的很友善,身上充滿了朝氣與活力,然而寧子衿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眸中露出一閃而過的森冷。
寧子衿淡淡的勾唇,喚了一聲:“柳二小姐。”
她并沒有過多的回應,柳倩語的熱情裏面,包含了太多的利益,她不喜歡。
盈袖站在柳倩語的身後,氣得吹胡子瞪眼,如果她不是個婢女,怕是恨不得上前将人給扔出屋去。
太無禮了,不經過大小姐的同意就闖了進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柳家的家教不好,連累她家小姐也要被人當做沒禮貌。
盈袖心中不痛快,柳倩屏心裏更不痛快,她自柳倩語一進門,秀眉便不悅的蹙起,不僅因為她嚣張的闖入,更因為見到了柳倩語,就叫柳倩屏想起她們母女兩扣住她給寧子衿的信。
“二妹,寧二小姐面前不得無禮。”
柳倩語的消息得的還真是快,這才多久的工夫,就巴巴的跑來了,前段時間寧家處于低迷的時候當人家是瘟疫,現在寧家翻了身,就巴巴的跑來讨好谄媚麽,這還真是陳氏母女兩的作風。
“大姐,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向子衿正氏自我介紹,怎麽叫無禮了,她既然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柳倩語偏着頭望着柳倩屏,紅唇微微嘟起,撒嬌的語氣道。
“你……”柳倩屏被柳倩語氣得語塞,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從來不知道柳倩語的臉皮是這麽厚的麽,子衿什麽時候就成了她的朋友了。
柳倩屏無視柳倩屏眼中的氣憤,轉而微笑的看着寧子衿,笑容溫柔如水:“子衿,你第一回來柳府,去我屋裏坐坐吧。”說着,她便上前挽着寧子衿的手臂,想要将她拉走。
這種招術,柳倩語向來管用,雖然柳倩屏的朋友不多,但以往逢年過節也會有小姐前來拜訪,而柳倩語就是靠着她那真純真無害的臉和熱情将人拐到了自己的屋裏,然後用三寸不爛之舌有意無意的诋毀柳倩屏,久而久之,這些小姐便不願意同她交往,所以直到現在,柳倩屏都沒有任何一個願意與她相交的朋友。
而正是因為知道柳倩語的手段,當柳倩語提出這樣的要求時,柳倩屏整個臉色都便了,她霍然從椅子上站起身,對柳倩語怒目而視:“柳倩語,強行将客人拉走這樣無禮的事情你也做的出來,就不怕丢了柳家的臉嗎?”柳倩屏很少這樣發怒,她怕寧子衿跟柳倩語走了之後,便會對她疏遠,一想到這樣的可能,她纖弱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只是微不可察。
寧子衿是她唯一想要深交的朋友,她不想柳倩語來破壞。
以往那些小姐她都不在乎,因為沒有人讓她一見面就産生舒服的感覺,她們的善意太假,所以柳倩語怎麽胡鬧,她都不介意,只是這一次不行。
寧子衿察覺到了柳倩屏的緊張,只見柳倩屏秀美的臉上紅潮盡褪,只剩一片蒼白。
她不着痕跡的将手從柳倩語的手中抽了出來,歉然一笑,笑容裏充滿了濃濃的疏離:“柳二小姐盛情,只怕子衿無法承受了,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向祖母複命,告辭。”
說着,她旁邊退了一步,與柳倩語拉開距離。
柳倩語尴尬的伸着手,片刻後才讪讪的收了回來,原本燦爛的笑容此時顯的有些僵硬。
“無……無妨,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機會相聚,子衿,記得常來府中玩。”
她很快收起心底異樣的思緒,對寧子衿說道,仿佛寧子衿的拒絕根本不算什麽。
柳倩屏的心裏,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寧子衿看着她,眼底湧起笑意,柳倩屏的模樣,就像是柳倩語要搶走她心愛的東西似的。
“倩屏,你好好養病,我先走了。”
柳倩屏聞言,清眸忽地一瞠,随即便湧起濃濃的欣喜,一波接一波如海浪般在眼中翻騰。
她看着寧子衿,重重的點頭:“恩,盈袖,送寧二小姐。”
不是疏離的“柳小姐”,寧子衿喚的是“倩屏”,如此親昵的稱呼,是帶表着寧子衿已經完全接受她這個朋友了。
柳倩屏的心裏,說不出的激動與喜悅。
而在場的另一人心裏,卻是湧起層層的憤怒之火。
寧子衿這算是什麽意思,拒絕了她的相邀,等于拒絕了她的示好,偏偏在她的面前向柳倩屏表示熟撚,是在告訴她在柳家,她只當柳倩屏一人是朋友嗎?
這算什麽?看不起她?
柳倩語看着寧子衿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陰鸷,可惡的寧子衿,她都主動向她示好,卻視而不見。
盈袖歡天喜的送寧子衿出府,看着柳倩語那張要笑不笑,想氣不能氣的臉,心裏好一陣舒暢。
“二妹,還有事嗎?”柳倩屏昵着柳倩語,神情淡然的說道,擺明了是下逐客令。
柳倩語回神,惡狠狠的瞪了柳倩屏一眼:“哼,什麽東西,你就是求我留下我也不屑于留。”說罷,她憤然甩袖,揚長而去。
“娘,你說說,那寧子衿是怎麽個意思,合着柳倩屏是柳府的小姐,我就不是,我都拉下臉來請她去我屋裏坐坐了,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擺明了是故意落我的臉——”
陳氏的屋裏,柳倩語喋喋不休說着滿心的委屈。
“真叫人想不到,柳倩屏那死丫頭還有居然有如此好的運氣,你可知這回寧刺史迎娶的是誰?”陳氏手握着手爐,小巧的爐上刻着漂亮的圖紋,她白皙的指腹在上面來回摩挲。
柳倩語睜着眼睛,望着陳氏:“是誰?”
她會去柳倩屏的屋裏跟寧子衿套近乎完全是受了陳氏的吩咐,只知道寧家翻身了,人人都争相巴結,卻不知道寧家究竟是走了什麽好運。
“陸湘屏!”
“大齊第一世家信國公府的嫡長女?”柳倩屏驚呼道。
陳氏點頭:“正是。”
“天哪!”柳倩屏一張嘴微微張開,震驚不已。
難怪娘要她跟寧子衿交好,原來寧家竟然綁上了這樣一棵大樹。
而陸湘屏的下嫁也證明芸妃的盛寵不衰,如此一來,誰不上趕着巴結,寧刺史僅靠着芸妃的恩寵就能升到刺史一職,如今又有信國公府的撐腰,升官壓根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想來國公爺也不會想見到自己的女兒受委屈。
寧子衿身為寧家嫡女,自然也是身份倍漲,怕是如今想要跟寧子衿交好的千金小姐多如牛毛。
柳倩語一想到寧子衿對待柳倩屏的不同,心中主充滿了嫉妒。
陳氏寵愛的目光落在柳倩語的臉上,膚白如雪,眸似星辰,面上紅紅潤潤,不知比柳倩屏那個滿臉病态的病秧子好多少,她的女兒雖不是天姿國色,卻也是美麗動人,将來必不能嫁給高門世家,可區區知府小姐,是沒有機會多接觸那些高門世家子弟,可若是她能跟寧子衿交好,若是日後随寧子衿去邺城走動,就不差沒有機會了。
“所以你一定要跟寧子衿成為好姐妹,萬不能落于柳倩屏身後,如此一來,你爹也能更好的向寧刺史靠攏,求庇蔭。”淩都督雖好,但也及不上擁有信國公府支持的寧瑞遠,孰輕孰重一下子就分明了。
“爹前陣子還叫我們離寧家的人遠一點,他也不曾跟寧大人走動,就算女兒跟寧子衿交好,寧大人會将父親當自己人嗎?”柳倩語問道。
“你爹自有他的打算,你只管跟寧家小姐打好關系是,你爹雖不跟寧刺史親近,卻也沒有接受淩都督好意,一直保持中立,可比那些吃回頭草的官員好上數倍,如今你父親向寧刺史投誠,相比較之下,誰能相信,誰不能信,聰明人都看得出來。”
陳氏頓了一頓,繼而又道:“今日那寧子衿親自上門,雖是給你父親送喜帖,可拜見的人卻是柳倩屏,你父親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寧子衿跟柳倩屏的關系匪淺,只怕會對柳倩屏上心了。”
柳倩語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嘴裏哼哼道:“娘,你不知道,我去柳倩屏屋裏的時候,看到她手裏捏着一張喜帖。”
“當真?”陳氏詫異的瞠目,問。
喜帖送到老爺手中,老爺自然會帶着家眷出席,一般都是帶着嫡子嫡女,很少有人會帶着庶子庶女出席,除非庶子庶女特別受寵愛。
就算寧子衿不單獨給柳倩屏喜帖,老爺也會帶上她一起去。
可寧子衿卻另外給了她一份,這不就告訴大家她跟柳倩屏的關系極好,是重要的朋友嗎?
陳氏當即氣得咬牙切齒。
柳方開懷大笑的步入柳倩屏的屋裏,笑聲自遠處就傳了進來。
“屏兒——”
“爹!”柳倩屏因為身子虛弱,再見完寧子衿後便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此時聽到柳方的聲音,忙要掀開被子起身。
柳方見狀,大步上前按住了她的手,阻止柳倩屏的動作。
“你身子不好,快好好躺着。”說着,他又替柳倩屏重新蓋好背子。
柳倩屏靠在床頭,對柳方說道:“爹,坐。”
“诶,好!”柳方眉開眼笑的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後對盈袖使了個眼色,盈袖會意,退了出去。然後他才重新看向柳倩屏,從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心下一歡喜,便怎麽看都順眼:“你身子可好些了?”
“謝爹爹關心,好多了。”柳倩屏淺淺一笑,道。
柳方點點頭,忽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柳倩屏放在枕頭邊的喜帖,眼中立即迸射出璀璨的光芒:“屏兒,這是?”
柳倩屏順着柳方的視線落在身邊,微笑着道:“是子衿給我的喜帖。”說起這事,柳倩屏眼中亦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
柳方明知那是什麽,卻還是問了出來,親耳聽到柳倩屏嘴裏的話,濃濃的眉毛不由得上揚了起來:“好好好,屏兒跟寧家二小姐關系交好,為父見了也很開心。”
柳倩屏聞言,只是輕輕抿了抿唇,垂下眼簾并沒有接口。
當初她去寧府找子衿,回來後就被所有人訓斥,如今寧家位高了,又上趕着要巴結,柳倩屏不恥柳方跟柳倩語的行為,但卻不敢指則,誰叫那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呢。
柳方并不在意柳倩屏的情緒,繼續說道:“寧二小姐親自送喜帖給你,可不能不去,離初八還有幾日的時間,你一定要安心養好身子,相信到時候寧二小姐見了你也一定很開心。”
“知道了,爹。”
馬車載着寧子衿往寧府走去,突然,安靜的車廂內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
本閉眼假寐的寧子衿睜開眼,擡頭便見阿蠻羞紅的臉,她雙手捂着小腹,一連竄饑餓的聲音從她肚子裏忽高忽低的響起。
紅妝睜大了眼睛看着阿蠻:“你早上吃了兩碗米粥,五個埋頭,六個茶葉蛋,二個燒餅,怎麽這麽快就餓了?”而且這會還沒到正午呢,阿蠻早上一個人就吃了兩個人的份,怎麽都不該輪到她餓得咕咕叫啊。
“嘿嘿!”阿蠻極不好意思的咧開牙齒,對着寧子衿憨笑了幾聲:“二小姐恕罪,奴婢一生氣就容易餓。”
紅妝一雙眼睛好似青蛙的眼睛大大的鼓起,只聽過有人被氣飽的,這一生氣就要餓的人,她還是頭一回見。
寧子衿聞言,啞然失笑,然後吩咐忠叔:“忠叔,去醉香樓。”
阿蠻的嘴角咧的更大了,眼底迸射出閃亮的晶光。胸口像是糯米團子似的軟軟的,二小姐對她可真好,虧她先前還诋毀柳大小姐,二小姐雖然不說,心中說不定因為她那些不當的話有些難過,畢竟柳大小姐是二小姐唯一承認的朋友,可她真的不知道柳大小姐有這麽大的難言之隐嘛。
誰知道柳府的主母跟二小姐這麽黑心,将柳大小姐給她家二小姐的信給攔了下來。說到底還是她家二小姐聰明,哪怕先前許氏跟寧玉纖上蹿下跳,想着法對付二小姐,二小姐都能一一化解,更叫這兩人一個被關,一個被趕,再也掀不起風浪。
“是,二小姐。”
忠叔的聲音自外面傳了進來,緊接着馬車轉了個位置,往醉香樓而去。
一路上,阿蠻的肚子叫的更歡了,就跟打鼓似的,惹的紅妝在一旁掩嘴竊笑個不停。
沒多久,馬車便在醉香樓前停了下來,寧子衿下了馬車,紅妝跟阿蠻緊随其後,忠叔則将馬車趕到馬棚裏喂草,然後自行安排午膳。
寧子衿不是第一回來醉香樓,掌櫃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份,想到如今雲城的風向,忙堆着谄媚的笑走了過來。
“寧二小姐大駕光臨,真是叫小店蓬荜增輝,快快裏面請。”
他半彎着腰,将寧子衿迎了進去。
阿蠻在後頭跟紅妝暗暗使了個眼色,對掌櫃的行為嗤之以鼻。
“勢力小人,上一次咱們來的時候可沒見他這麽熱情。”阿蠻跟紅妝悄悄咬着耳朵。
紅妝暗暗點頭,卻對阿蠻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像這些商人更是慣會見風使舵。
“掌櫃,有雅間嗎?”
“有有有……”掌櫃連連點頭,随即吩咐一旁的小二:“來呀,帶寧二小姐去三樓最好的瑤花廳,好好招呼着。”
“是,二小姐,樓上請。”小二将手中的白色帕子甩到肩上,給寧子衿引路。
寧子衿跟在小二的身後,才跨出一只腳,忽聞身後響起一道霸道而又冷厲的聲音:“慢着,那瑤花廳,我要了。”
掌櫃臉色忽然一變,對着那聲音的主人道歉:“這位公子,小店還有其他雅間,要不您再看看?”
男子冷眸一橫,一把揪起掌櫃的領子,怒道:“混賬,聽不懂我的話是不是,瑤花廳,我要了,趕緊給我把不相幹的人都清除幹淨,若掃了我吃飯的興致,信不信我将你這酒樓給遺為平地。”既然有最好的雅間,他怎麽可能放過去普通房間吃飯。
寧子衿在男子的暴吼聲中回頭,酒樓門口,一名華衣錦服的男子站在那裏,領沿腰間繡着繁複祥雲紋,一看就是手工繡,巧奪天工,身上披着醬紫色的狐裘披風,他眼尾斜挑,面如冠玉,雙唇薄涼,眼底透着濃郁的吝氣。
那居高臨下的傲慢,與男子身上的裝着打扮,一見便是富家子弟,只是看掌櫃的樣子,似乎并不認識他。醉香樓在雲城是老酒樓了,掌櫃又見多識廣,若是哪家的少爺,不可能不認識,如此說來,此人必是外地來的,也不知道是誰,上來就如此嚣張。
寧子衿淡然而立,清眸靜靜的凝視着男子,好似一株百合,帶着幽雅的氣質,叫人呼吸一窒。
男子在見到寧子衿絕美的臉時,不由得怔住了。
不施粉黛的臉上自然的透着一層胭脂紅,陪襯着雪白膚色,就像早晨初升的朝霞,嬌嫩美豔,叫人不由得懷疑是否一吹就會破。
男子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寧子衿,這舉止實在無禮致極,而他卻渾然未知,
他身後的侍衛仆從自然沒人敢上前指責半句。
寧子衿秀眉狠狠一擰,她很不喜歡被人這樣盯着看,而且還是一個男人,他的眼底雖然湧出驚豔跟贊嘆,但也夾雜着輕浮,直倒人喟口。
“你這人怎麽回事,這樣盯着我家小姐看實在太無禮了。”
阿蠻不懂拐彎抹角,她感覺得出寧子衿的厭惡,于是便站在了寧子衿的身前,瞪着男子,怒聲訓斥着。
男子聽到阿蠻的怒聲,這才收回了思緒,正要發作,只是眼角的餘光又驚鴻一瞥之後,心中再大的怒氣也煙消雲散了。
他見過的美人無數,可還是頭一回見到美得如此驚心動魄的少女,瞧這年紀還未及笄,若是再過兩年,豈非更加絕美。
傅珞璃擁有邺城第一美人的稱謂,可跟眼前的少女一比,少了幾分清新雅致,然而正是這分如空谷幽蘭的氣質,叫人魂牽夢萦。
“大膽,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誰?”男子沒有說話,倒是他身後的侍從看不下去,跳出來叫道。
男子目光冷漠的瞪了侍從一眼:“退下!”
侍從悻悻的住嘴,垂頭退到了男子的身後。
“這位小姐,在下管教不嚴,叫小姐看笑話了。”男子訓完侍從後,便對着寧子衿抱拳說道。
唇角輕彎,露出的笑容充滿了魅惑,狹長的眸鳳微微上挑,眼中帶着輕挑的流光。
寧子衿抿了抿唇,轉而看向了掌櫃:“掌櫃,可還有空的雅間?”不過是一間吃飯的屋子,她并不是特別在意,也不會去跟這個男人争什麽先來後到,他想要,給他就是了。
紅妝将出頭的阿蠻拉到身後,暗暗給了她一個誡告的眼神,小姐沒有發話,別擅自開口。
掌櫃聞言瞬間大喜,連忙道:“有的有的,請寧二小姐上二樓。”說罷,他給了小二一個示意的眼神。
醉香樓裏來來往往的客人多了,是富是貴掌櫃也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知道男子不能輕易得罪,可寧家如今在雲城正是盛期,寧子衿也不能随意得罪了去,這樣一來直叫掌櫃犯難,寧子衿願意退一步,掌櫃恨不得要對她磕頭謝恩了。
寧子衿轉身,準備跟着小二去二樓,忽然眼前一花,男子瞬間站在了她的面前,阻攔了她的去路:“這位公子?還有什麽問題?”
瑤花廳她也讓了,他這樣攔着她算什麽意思?故意找茬?
似是感覺到了寧子衿內心的想法,男子微笑着解釋:“小姐別生氣,在下沒有惡意,只想同小姐交個朋友,不如這樣,今天這頓我作東,不知小姐可否賞個面子?”
寧子衿的目光逐漸變冷,仿佛布滿了寒霜,她往後退了一步,面無表情的說道:“抱歉,我跟公子素不相識,恕難從命。”
說着,她便要越過男子離開,只是男子腳步一橫,又将寧子衿擋住了:“都說一回生,兩回熟,我是誠心邀請小姐的,小姐不是想不給面子吧。”他的話裏透着一股不容人拒絕的霸道。
寧子衿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厚顏無恥,說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這一幕怎麽看都像是惡霸調戲良家少女,只是她眼前的惡霸不是街頭混混,否則她怕是早命阿蠻給扔了出去了。
阿蠻的一顆心總是蠢蠢欲動,若不是想着紅妝那警告的眼神,她真是想将這個礙着二小姐的人給扔出酒樓。
男子的話音一落,本跟在他身後的侍從便呼啦一下都站到了寧子衿身後,瞧那架式,大有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分明是逼寧子衿答應,若不答應,她也別想離開。
寧子衿不說話,目光陰沉,冷漠的臉上仿佛結了一層冰,叫人看一眼都覺得發抖,卻在男子眼中有一種異樣的冷豔之美,眼睛粘在她的臉上怎麽都移不開。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掌櫃在一旁暗暗擦着冷汗,一顆心不停的顫抖,若是寧二小姐在他這裏有個好歹,他這酒樓也不用開了,可是這男子一看又不是好對付的人,可難死他了。
突然,酒樓的門口響起一道慵懶卻宛如天賴的嗓音,醇如烈酒。
“堂堂信國公府的四少爺,什麽時候也做起這等無賴的事情了,沒瞧見人家小姐不願意麽,若這等蠻橫行為叫國公爺知道了,真不知道他會氣成什麽樣。”
寧子衿回頭一看,就見楚昱站在那裏,黑眸中流中四溢,似笑非笑間,神采奪目。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龐,此時卻多了一絲淩厲的強悍的氣勢。
聽楚昱一說,衆人也瞬間明白了男子的身份。
信國公府的四少爺,陸亭軒!
那可是百年世家信國公爵位的第一承襲人,地位可不比楚昱來得低。
掌櫃在知道陸亭軒的身份之後,吓的雙腿都微微有些顫抖。
乖乖,竟然是信國公府的少爺,還好剛剛沒有得罪他,否則他這醉香樓,還真會被他遺為平地,掌櫃一點也不懷疑陸亭軒話裏的真實性。
而後,他的視線又在寧子衿陸亭軒之間徘徊,眼中寫滿錯愕。
不是說寧刺史娶的是信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麽,可眼下算什麽?算什麽?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
陸亭軒見楚昱出聲攪了自己的好事,心中驀然一沉,當即沒有什麽好臉色:“世子可真是悠閑,聽說淮河一帶堤壩損壞,隐有水患,皇上命你前去勘察,而你卻出現在這裏?顯然是不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眼裏,信不信我叫父親參你一本。”
楚昱嘴角輕彎,眼中帶笑,卻不達眼底,他信步走來,拔開站在寧子衿身後的侍從,站到了寧子衿身旁,看着陸亭軒道:“我為何在雲城這就不勞四少爺費心了,與其這在裏擔心我,倒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個吧,若是被陸大小姐知道你在這裏調戲她的女兒,不知臉色要何等的難看了。”
他說的雲淡輕風,唇邊那抹嘲弄的笑容怎麽看怎麽欠扁。
然而陸亭軒卻沒有過多的心思去在意楚昱的譏諷,實在被他那一句話弄的腦袋發懵。
女兒?
“什麽女兒?”
陸亭軒不明白,于是就這麽問出來了。
楚昱黑眸一眯,笑容肆意而又充滿了戲谑:“陸大小姐馬上就要嫁給寧大人為妻,而你面前的這位小姐正是寧大人的二女兒,算來可不就是陸大小姐的女兒麽,論輩份,二小姐怎麽也該稱四少爺一聲舅舅才是,四少爺,你說對麽?”
一頂高帽子扣下來,直叫在場的不少人臉色都變了變。
陸亭沒想到寧子衿的身份,更沒想到楚昱竟然直接将兩人的關系定了位,一個舅舅,一個外甥女,怎麽舅舅還想嚣想外甥女不成,這不是成亂倫了嗎?
但撇清了說,陸湘屏嫁陸湘屏的,就算他看上了寧子衿又怎樣,納回去當個小妾也不礙事,何況寧瑞遠本就是沖着信國公府來的,如果能把寧子衿嫁進國公府,還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只是陸亭軒一想到舅舅,外甥女的稱謂,心中就一陣氣結。
寧子衿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楚昱,當真是吃飽了閑着沒事幹麽,她的舅舅姓姚,可不信陸。
“今日在這裏見到四少爺也是緣份,不如咱們小酌幾杯可好?”楚昱走到陸亭軒身側,一把攬過他的肩膀,也不待他同意或拒絕,手下用力,直接将陸亭軒的身子轉了個身,摟着他往樓上走去,旁人看來仿佛這兩人關系有多好似的。
“掌櫃,先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楚昱扭頭,對着一旁傻眼的掌櫃吩咐道。
掌櫃愣愣的點頭,而後風風火火的下去準備了。
侍從見陸亭軒上了樓,面面相觑之下,便也跟着走了。
楚昱在上樓梯的時候回頭,對着寧子衿眨了下眼。
寧子衿微微一怔,這厮是覺得他幫她把陸亭軒這個纏人的麻煩拉走了而向自己邀功麽?
沒有了陸亭的糾纏,寧子衿只覺得耳根清靜了不少,跟着小二去了二樓的雅間。
等她點好菜,小二出去後,寧子衿才發現平日最無拘無束的阿蠻此時卻安靜的像只小貓,微垂的腦袋好似做錯了什麽事情一般。
“怎麽了?”
阿蠻擡頭看了寧子衿一眼,問:“二小姐,剛剛奴婢是不是做錯了?”
寧子衿黑眸一斂,明白阿蠻所指何事。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而後神情淡然的點頭:“是,做錯了。”
“二不姐……”阿蠻輕聲一喚,眼中布滿着急之色。
她就這沖動的性子,誰知道那人竟是信國公府的四少爺,身份尊貴不可言喻,其實她也沒做什麽,不過看不過去吼了兩句,她分明感覺到陸亭軒有發怒的跡象,可最終還是忍了回去,這都是看在了二小姐的面子上。
不是因為寧家即将跟陸家結親,而是陸亭軒垂涎于二小姐的美貌。
“護主不是錯,錯的是沖動而為,我不怪你,因為我相信你沒有惡意,可我更想要我的人全完聽命于我,而不是随意妄為。”若阿蠻的性子總是不改,那她便要考慮是否值得把她留下,說她自私也好,她不希望哪天因為自己的丫環沖動而小命不保,何況,若不能做聽她的吩咐行事,她也不需要這樣的人。
寧子衿的話很直接,也很犀利,阿蠻的臉色忽然一變,明白寧子衿的言外之意,忙道:“二小姐恕罪,奴婢一定改了這脾氣。”
紅妝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聽着,心下也暗暗記住了寧子衿的話。
二月初八,大喜之日!
寧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入眼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紅色,紅漆木門之上,貼着雙喜,門前石獅子的頸間,也系上了大紅綢緞,一大早,寧府的門前便停滿了馬車與轎子,收到喜帖的人都帶着賀禮前來恭賀。
因為寧瑞遠從邺裏将陸湘屏迎回雲城,所以新郎官并不在,接待客人便由老夫人主持,寧子衿跟孫清然從旁協助。
為了應景,孫清然穿了一件玫紅色繡海棠花的八答錦上衣,下着百褶如意月裙,發間別了大朵的海棠,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她本就生的嬌美,此時看來更像朵花似的。
她的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眼底卻溢着一抹苦澀,哪怕她自知身份不配做寧家主母,但也無法大度到在寧瑞遠成親這日還要發自內心的笑,表面上能笑得出來已經是不容易的了。
寧子衿一向不喜歡深色太過豔麗的衣服,于是便穿了一件粉色的繡花襖,顏色雖然淺一些,但不失喜慶。
這天的寧府,門庭若市——
108 大喜之日
鑼鼓宣天,鞭炮震響,從雲城城門口到寧府的路上湧動着不少百姓,所有人都想看一看寧瑞遠迎娶信國公府嫡長女的盛大排場。
“來了來了,看,迎親的隊伍來了。”
不知人群裏誰吼了這麽一句,衆人的目光都齊齊向城門口望去。
只見最前面走着一頭黑色的高大駿馬,烏黑的毛發在陽光下散發着閃亮的光澤,四腳矯健,脖子上也圍着一個大紅花綢,喜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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