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21)

這盒笑口酥,你拿去吃吧。”

柔兒聞言,頓時欣喜若狂:“謝姨娘。”說罷,便捧着笑口酥退了下去。

夜,深沉,一陣風刮過,卷起地上的殘葉在半空中打着轉落下。

菱花窗戶上,印着樹枝舞動的影子,在這膝黑的夜中猶如鬼魅張牙舞爪,格外恐怖。

突然,一道尖銳刺耳尖叫聲在這靜谥的夜空中劃下狠狠的一刀,緊接着,寧府各處,不少屋裏紛紛亮起了燈。

以栖雲軒尤為明亮。

“三更半夜鬼叫什麽?”碧珠披了件外紗,走到下人房,不耐煩的低吼了一句。

她站在門口,看到了吓的面如死灰跌在地上緊挨着牆的柔兒,想來是因為驚吓過度連連後退到牆邊,她一雙黑眸死死的瞪着前方,床鋪上,一名丫環七竊流血雙目大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駭人不已。

碧珠的心瞬間跳漏了半拍,被眼前的一幕吓的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直到身後接二連三的響起丫環們的尖叫聲。

“啊……”

“死人啦,啊啊啊啊……”

每個人都被丫環的死狀給吓到了,膽小一些的直接暈了過去。

碧珠回過神來,腳上忽地一軟,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這時,陸湘屏跟寧瑞遠的疑惑聲同時響起:“出了什麽事情,什麽死人了?”

“老……老老老爺……夫人,杏兒……杏兒死了……死了……”有膽子大些的丫環回禀道,卻也壓不住內心的恐懼,顫抖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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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湘屏清眸霍然一瞪,視線随即往屋裏掃去,映入眼簾的便是杏兒那張恐怖的死相,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裏也不由得深起絲絲寒意。

139 自以為是

寧瑞遠目光陰沉,冷冷的看着屋裏莫名其妙七竊流血而死的丫環,冷冷問道:“究竟怎麽回事?”他的聲音很沉很冷,就像是從無底的深淵蹿起的寒意,叫人聽了心底發顫。

屋裏,早已下的三魂不見了七魄的柔兒被人扶了出來,聽到寧瑞遠的尋問,一臉驚恐而又茫然之色,連連搖頭:“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半夜起來小解,才發現……發現……”

也就是說,杏兒死的不知不覺,可以說是死在睡夢中的,而七孔流血的死法,怎麽看都像是中毒。

寧瑞遠皺了皺眉,最後一擺手,淡淡的吩咐道:“來人,将杏兒的屍體拉去埋了。”

陸湘屏目光一轉,很快明白過來寧瑞遠的意思,不過死個丫環而已,沒必要弄的驚天動地,雖然死相慘烈,但誰知道她不小心碰了什麽東西導致中毒,他可沒有多餘的時間為了一個丫環的死而要追查到底。

“你們還杵着做什麽,趕緊扶碧姨娘回屋休息,這大半夜的怕是受了不少的驚吓,你們好生伺候着。”陸湘屏吩咐道。

不少丫環在這一聲輕吼中瞬間回了神,惶恐不安的扶着吓的腿軟的碧珠回屋。

“好了,都去睡吧!”

于是,在寧瑞遠輕飄飄的一句下,杏兒的死便畫下了一個句號。

“老爺,咱們回吧。”陸湘屏轉頭望着寧瑞遠,道。

寧瑞遠抿了抿唇,擡頭望了望天:“這一折騰我也沒了睡意,你回去睡吧,我去書房看會書。”

“恩,也好。”

陸湘屏溫順的應道,然後獨自離去了。

栖雲軒離錦墨堂很近,沒多久陸湘屏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早被那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吵醒的錦墨堂下人們站滿了院子,見陸湘屏回來,碧痕第一個站出來,問。

“夫人,出什麽事了?栖雲軒誰死了?”

碧痕焦慮的問道,陸湘屏下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卻捕捉到了碧痕眼底一閃而過的欣喜之色,這樣一個發現叫陸湘屏心中狐疑,面上去不着聲色的道:“沒什麽,死了一個丫環,也不知道倒了什麽黴竟中毒身亡了。”

“丫環?”碧痕神情忽地一頓,反問了一句,聲音雖然很平靜,但陸湘屏在內宅摸爬打滾數些年,不論眼力手段心思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碧痕這下意的一問透着叫人查不到的失控,更叫陸湘屏心下泛疑。

“是啊,是個三等丫環,叫杏兒來着。”

“碧姨娘沒吓着吧?”碧痕又問。

陸湘屏漫不經心的掃了碧痕一眼,打着哈欠道:“那杏兒的死相極慘,七孔流血,碧珠自是吓壞了,好在沒什麽大事,你們也都別杵在這裏了,該睡睡吧。”

“是,夫人。”

碧痕眸光微微一閃,臉上像是松了口氣似的呢喃了一句:“那就好。”

然而,她眼中那快速掠過的失望卻沒能逃過陸湘屏的眼睛。

碧珠跟碧痕跟在她身邊的時候就如親姐妹一般要好,按說碧痕關心的問一下并沒有什麽好奇怪,但是自打碧珠當了姨娘,碧痕對碧珠便已心生芥蒂,而且她剛剛那細微叫人不易發覺的反應,似乎有種興災樂禍的味道。

可陸湘屏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誰沒事會第一時間內想到死的人是碧珠,那麽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碧痕料到碧珠會死。

可是,為什麽?

屋裏,奢華的布置一點也不際湘屏出嫁前信國公府來的差,入目所極之處,名畫古董比比皆是,随便拿一樣出來都價值千金。

“夫人,你想什麽這麽入神呢?”丁嬷嬷替她沏來一杯參茶,看到燭光下若有所思的陸湘屏,不解的問道。

陸湘屏端過參茶,喝了一小口,對丁嬷嬷說出心裏的疑惑:“在想杏兒的死。”

丁嬷嬷聽罷,不以為然的輕笑了一聲:“夫人,不過是個下賤的丫環,哪容你這般上心?”

“不簡單。”陸湘屏搖了搖頭。

丁嬷嬷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抹疑惑,問:“夫人的意思是,杏兒的死另有其意?”

陸湘屏抿了抿唇,半晌後,她擡頭看着丁嬷嬷:“暗中查一查杏兒昨天吃了些什麽東西?”

“是,夫人。”

杏兒的死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寧瑞遠命人送了一筆安撫金給杏兒的家人,這叫人看來是寧府的仁慈,本來嘛,杏兒中毒死在自己的床上,無緣無故的,又不是寧府造成的死亡,寧府根本可以不用去管她的家人,而今寧瑞遠卻給了五十兩銀子杏兒的家人,直叫他們感激涕零,對他們來說,杏兒只是個可以賺錢的工具而已,活着多少給家裏補貼一些,這女兒哪裏及兒子來的管用,這下杏兒死了卻白白得了五十兩銀子,還不得把他們樂死,直覺得杏兒死的太值了。

杏兒一個月寄回來的也才一兩而已,這五十兩夠他們家用幾年的了。

銀子不多,但對一個貧民人家來說簡直是巨財,直把寧瑞遠當成是仁義善良的大好了,形象一高再高。

經過三天的暗中尋問調查,丁嬷嬷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彙報給了陸湘屏。

“那杏兒一天所吃的東西都是跟其他丫環一樣的,并沒有什麽特別,起初奴婢覺得是不是不是食物中毒,正想往別的方面查一查,卻意外聽到了栖雲軒的柔兒在抱怨,說碧姨娘賞給她的笑口酥居然都被杏兒那丫頭給吃光了。”

“笑口酥?”陸湘屏本在修剪着指甲,聽到這話不由得擡頭。

丁嬷嬷點了點頭:“沒錯,夫人讓碧痕送去的笑口酥,碧姨娘不知為何賞給了那叫柔兒的丫環。”

“你的意思是杏兒是吃了笑口酥中毒的?”陸湘屏淡淡的問道,漫不經心的臉上看不到的絲毫的情緒,然而只有丁嬷嬷感受得到她身上那萦繞着的森森寒氣,好像要活活把人給凍成冰雕。

“夫……夫人……”丁嬷嬷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喚道。

陸湘屏懶懶的掀了掀眸:“你如何斷定笑口酥裏有毒?”

“夫人是聰明人,在發現碧痕的異樣後便有所疑慮,杏兒一天所吃的東西都跟大家一樣,唯獨比衆人多吃了笑口酥,起初奴婢不明白為何柔兒沒事,杏兒卻有事,但是細細想來,極有可能是毒下在了一塊笑口酥裏,并不是全部,而杏兒偏偏倒黴,吃到了帶毒的笑口酥。”

“雖然沒有确切證據,也八九不離十了,要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問問碧痕就清楚了。”陸湘屏繼續修剪着指甲,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奴婢這就去叫碧痕。”

丁嬷嬷半白的眉毛輕輕一皺,心中暗罵碧痕的不争氣,夫人對她的器重比碧珠更甚,這丫頭竟如此不争氣,背着夫人也敢使小動作,簡直是找死。

碧痕以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陸湘屏當初就跟碧珠坦言過了,若按照陸湘屏以往的手段,不管是碧珠勾引寧瑞遠還是寧瑞遠主動,陸湘屏都會當作碧珠勾引寧瑞遠而處理,決不會留下她的小命,而她不僅沒有反而擡了自己,其中的原由就是找一個助力,而在如此前提下,碧珠自然明白陸湘屏必然不會害她,所以不會對笑口酥産生任何懷疑。

而且她又是只在一塊上面放了毒藥,只要碧珠一死,任你查破了天也查不到笑口酥上面。

如果不是夫人心思的察覺到了碧痕的異樣讓也暗中調查,誰也想不到她竟敢在夫人送給碧珠的笑口酥上下毒。

就連柔兒說起笑口酥時,也沒有一點懷疑杏兒是因為這個才生亡。

畢竟她也吃了,可她卻還是好好的。

很快,碧痕跟着丁嬷嬷進了屋。

“夫人找奴婢可有什麽吩咐?”碧痕并未覺得陸湘屏有何異樣,行禮問道。

丁嬷嬷看了目光陰測測的陸湘屏,心中長長一嘆,最後轉身将門關上,心裏道不出的惋惜,怎麽說她也算是看着碧痕長大的,沒有一點感情那是騙人的。

陸湘屏看着碧痕只是微笑,笑容越來越深,也叫人越來越覺得毛骨悚然。

碧痕雖然不像陸湘屏那般心機深沉聰明過人,但跟在陸湘屏身邊多年,多少也學會了些小聰明,更別說看陸湘屏臉色。

“夫……夫人,可是奴婢做錯了什麽?”碧痕小心翼翼的昵了陸湘屏一眼,問道。

陸湘屏端起一邊的茶,漫不經心的輕抿了一口,然後擡頭望着碧痕:“你一直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丫頭,我也正是因為看中你的聰穎跟玲珑所以才選你當陪嫁丫環,在碧珠跟你之間,我也是更器重于你,我倒是真沒想到,你竟敢在我背後耍小動作,擺了我一道,碧痕啊,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啊。”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沒有任何斥責,卻叫碧痕聽到了裏面的肅殺之意,聽了心驚膽顫。

碧痕清眸霍然一瞠,愣愣的看着陸湘屏,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你是挺聰明的,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就算查也查不到你的頭上,也查不到我的頭上,跟我這麽久,知道我最痛恨什麽嗎?”

140 一次不忠

陽光自窗外灑入,光柱裏細塵飛揚,輕風吹過,帶起陸湘屏鬓間的墨發輕舞。

碧痕的眼眸,一下子瞪到了最大,陸湘屏雖然沒有明說,但碧珠亦不笨,深知自己做的事情被陸湘屏發現了,她想破腦子也想不透,自己是哪裏露出了破綻,明明連夫人自己都說了,哪怕杏兒的死讓人追究,也不會查到她們的頭上,但是夫人又如何知道杏兒是因何而死?

“夫人,奴婢……”

碧痕剛一開口,丁嬷嬷便上前,揚手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怒道:“下作的東西,夫人平日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嗎?”

丁嬷嬷這一巴掌下了狠手,雖然疾聲厲色,然在心底,丁嬷嬷還是希望碧痕主動認錯,夫人念在她伺候多年頗得她心的份上嚴懲就算,而不是要了她的命。

說到底,丁嬷嬷還是不忍心碧痕最終落得個死的下場。

碧痕被這一把掌打得猝不及防,一張臉往旁邊偏了去,“撲通”一聲,她跪在了陸湘屏的面前,開口道:“夫人,奴婢知罪,可奴婢也是為了夫人着想,那碧珠不知廉恥勾引老爺,跟夫人争寵實在不要臉,夫人貴為主母若擅自動手難免會落下把柄,奴婢是實在氣不過了才出此下策,望夫人明鑒。”

這一番表忠心說的義正言辭,丁嬷嬷無耐的嘆了息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忍去看碧痕的下場,總以為她是個聰明的主,沒想到犯起蠢來一點也不比豬差,先不說主子做事何時輪到你一個小丫環來多事,更何況就算你報不平,也不該在主子送去的笑口酥上動手腳,碧痕自以為聰明做的不留痕跡,事實也确實如此,但做了就是做了,這無疑是在夫人臉上扇了一耳光,難道說別人查不到就代表這件事情不存在嗎?

陸湘屏沉默了半晌,忽地大聲笑了起來,笑容尖銳,仿佛一顆鋒利的刀尖在瓷器上重重的劃過,叫人心底一凜。

“你果真是我的好丫環,真是忠心,如此說來,我還得謝謝你替我鏟除障礙?”

波瀾不驚的聲音充滿了軟綿綿的味道,沒有一點危險的信息透出,可是碧痕的眼中卻忽地溢出濃濃的驚恐之色。

她明白,陸湘屏這模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是當你傻呢,還是當我傻呢?”

這時,陸湘屏淡然的嗓音再一次響起,碧痕心中此時有一根弦繃的直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繃斷了。

“夫人,奴婢說的是真的。”碧痕匍匐在地,頭緊貼着的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一聲一聲都在宣示着她對陸湘屏堅貞不移的忠心。

她想,自己好歹是夫人最信任的丫環之一,而且又是最得夫人器重的,怎麽說夫人也不會對她大懲,這件事情被夫人發現貓膩她不容狡辯,但夫人指不定會看在她一心替她着想的份上從輕發落。

“借着為了我着想的名號,行使着你自己的心思,你這丫頭,還真沒辜負我多年來對你的疼愛跟信任啊。”

雲淡輕風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諷刺跟戲谑。

碧痕纖瘦的身子猛然一抖,而就在這時,陸湘屏手中的茶杯突然向碧痕扔去,速度之快讓人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茶杯砸在碧痕的額頭上,竟然砸出了一個血窟窿,緊接着便是“呯”的一聲,茶杯摔在地上碎成片。

殷紅的鮮血順着額頭,尚着臉頰流下來,滴在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音。

劇烈的疼痛傳來,碧痕一個激靈瞬間清明了起來,也顧不得體內傳來的痛楚,對着陸湘屏連連磕頭,“呯呯呯”的嗑頭聲極響。

“夫人息怒,奴婢知錯了,夫人息怒啊。”

“說,為什麽要這麽做?”陸湘屏忽然暴喝一聲,伴随着的,是周身狂暴的憤怒氣息。

碧痕被這樣滔天的怒火吓的身子不斷的顫抖,她斷料不到陸湘屏竟是這樣的生氣,讓她幾乎承受不住。

額頭滲出絲絲冷汗,混合着鮮血淌下。

“夫人饒命,是奴婢自私,是奴婢莽撞,奴婢以為只要碧珠死了,夫人需要幫手就會提拔奴婢的,夫人開恩,都是奴婢一時豬油蒙了心,求夫人給奴婢一次改過的機會。”

屋裏很安靜,只聞碧珠重重的磕頭聲,不多時,額頭上已經青紫一片。

陸湘屏緊緊抿着雙唇,良久,嘴角驀地揚起,笑容肆意而又殘忍。

“好,好一個我需要幫手,我喜歡聰明的丫頭,可卻讨厭丫頭自作聰明,一個連主子都敢利用的丫頭,你以為我能容得下你?”

哪怕碧痕只是三言兩語,但陸湘屏既然懷疑到碧痕,自然多少有點猜測得到她的用意,如今聽她這麽一說,更加明白碧痕是出于嫉妒之心,她不甘碧珠當了姨娘,而她只是一個丫環,她以為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勝過碧珠,她在怪自己為什麽選碧珠而不選她。

一個對主子心生怨怪之心的婢女,陸湘屏哪怕再器重碧痕,也不會留下她這個禍害,一次不忠,百次無用。

“夫人……奴婢知錯了,夫人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碧痕瞳孔不斷睜大,被陸湘屏眼中濃濃的煞氣給震攝道,緊接着高喊認錯。

陸湘屏冷冷的瞪着碧痕,漆黑的瞳眸深處是森冷的寒氣,仿若雪山之颠千年不化的寒冰,深深的刺入人的骨子裏。

“丁嬷嬷——”

碧痕失蹤了,就這樣莫名奇妙的從錦墨堂裏,從寧裏消失不見,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何要抛棄夫人身邊一等丫環的美差離開。

而更沒有人知道的是,碧痕不是失蹤,而是死了。

一杯毒酒下肚,碧痕的屍體被丁嬷嬷趁着半夜三更夜深人靜之時,扔到了寧府最北邊的院子,那一口無人飲用的井裏面。

“小姐,你說奇不奇怪,那碧痕說不見就不見了?”隐月閣內,紅妝跟阿蠻一起蹲在鈴铛的狗屋前,替它洗澡,一邊問道。

寧子衿頭也不擡的專注于刺繡,聽到紅妝的問話,只是不平不淡的說了一句:“奇怪。”

“小姐,你覺得碧痕是去了哪了呢?”

“不知道。”寧子衿依舊頭也不擡的說道。

紅妝以手撐着下巴,望天,繼續遐想:“會不會被夫人悄悄嫁人了?”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拿着濕毛巾擦洗着鈴铛的毛發。

沒理由啊,碧痕既然是夫人的陪嫁丫環,那定然是很得夫人喜愛跟器重的,若碧痕要嫁人,夫人怎會如此低調,怎麽說也是信國公府嫡長女身邊的丫環,出嫁都是代表的夫人的面子跟信國公府的面子,沒理由一聲不響就不見了。

這個可能信似乎有點低。

“更或者碧痕被夫人譴回了信國公府?”

頓了一頓,紅妝又抛出一個假設,只是很快,又在心裏給否定了。

陪主子出嫁的丫環,除非是犯了頭等大錯才會被譴回去,碧痕犯什麽錯了?沒聽說犯錯呀。

恩,這還真是件傷腦子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讓人糾結啊。

“嗷唔——”

突然,鈴铛哀怨的低嚎了一聲,然後整個身子站了起來,瘋狂的甩動着身上的毛發。

水珠在空中飑濺,甩得阿蠻跟紅妝滿臉滿身。

“唉喲喂,要死了,你皮癢了是不是?”這話,是紅妝對鈴铛說的。

她們也不是第一次給鈴铛洗澡了,每一次都乖乖的趴着任她們搓洗,被伺候的烏溜溜的眼睛眯起,一看就是享受的很,今天這是腦袋被驢踢了不成,居然敢反抗?

阿蠻輕輕一抹臉上的水珠子,惡狠狠的瞪了紅妝一眼:“你才要死了呢,讓你洗毛,你洗它眼睛做什麽?”

那水全抹眼睛裏了,能不叫鈴铛炸毛嗎?

紅妝一愣,看看手裏的帕子,暗暗吐了吐舌頭,呃……她好像是想太入神了。

寧子衿聽到這方的動靜,這才舍得擡起一顆腦袋來,施舍性的給了二人一狗一個眼神,唔,鈴铛又變大了不少,随着它身體不斷的變大變壯,連帶着飯量喟口都快要超越阿蠻了,唉,她這小小隐月閣還真有快被他們吃窮的趨勢。

鈴铛被寧子衿幽幽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一瞬間,濕漉漉的毛發一根根豎了起來,忽然間,它打了個噴嚏,然後極為狗腿的走到寧子衿身旁,拿着濕嗒嗒的腦袋谄媚的拱了拱寧子衿腰部。

寧子衿坐在石有凳上,鈴铛站着,腦袋竟已到了她腰部以上!

可想而之它生長的速度跟它體型的龐大,也難怪旁人見了膽戰心驚。

這哪裏是溫順可人的寵物可以比拟的,那老虎的體型也不過如此啊。

“汪唔……”鈴铛賣乖似的低唔一聲,那腦袋差一點将寧子衿給拱到地上去。它似乎也看到了寧子衿眼裏那一抹小小的嫌棄,拼了命的撒嬌。

寧子衿努力穩住身形,一手拍開鈴铛的腦袋,這厮,也不知跟誰學來的撒嬌,竟運用的爐火純青,明明是龇牙咧嘴的恐怖兇相,叫人望而生畏,寧子衿卻偏偏在裏面看到了可愛的模樣來。

她一定是中邪了!

忽然,院門口走來一名丫環,正是代替劉媽媽如今貼身伺候老夫人的皓月。

“奴婢見過二小姐。”皓月行至寧子身前,行禮喚道。

寧子衿擡腳踢開鈴铛,放下手中的繡活,問:“可是祖母有事找我?”

鈴铛每天吃的腦袋腸肥,重量也呈直線上身,寧子衿要将鈴铛給挪到旁邊也得費老大的勁,心裏再一次覺得該給鈴铛減食了。

141 太後下帖

皓月生的極為普通,然一雙眸子卻燦若星宏,在她那張普通的臉上添上了一色彩,她望着寧子衿,點頭微微一笑:“正是,太後娘娘于五日後去相國寺拜佛聽禪,特邀衆家老夫人一同前往作伴,老夫人剛剛也收到了帖子,讓奴婢前來告知二小姐,老夫人五日後帶着您跟三小姐一同前往拜見太後娘娘。”

寧子衿眉稍輕挑,愣了一愣,而後點點頭:“恩,我知道了。”

“奴婢告退。”皓月說完,便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紅妝跟阿蠻迫不急待的将腦袋湊了過來:“二小姐,太後娘娘禮佛聽禪,跟随而去的都是公侯之家的老太君們,請老夫人,這話怎麽也說不過去啊。

紅妝在一旁連連點頭,難為阿蠻那顆只知道吃的腦子裏還想得到這一點。

不是她們妄自菲薄,而實四品工部尚書在皇城根下,高門濟濟之中根本不足一提,哪怕擁有诰命在身,也實在夠不着能得到太後這個臉面啊。

寧子衿皺眉若有所思,就連阿蠻都能想得到的一點,她如何能想不到。

前世,太後可從來沒有如此屈尊降貴過,祖母也更沒有過陪伴在太後身邊的機會,現在唯一說的通的,只有陸湘屏了。

或者,陸湘屏背後的信國公府是其一,皇帝器重寧瑞遠是其二。

突然,紅妝一個驚叫:”啊——“然後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時,她又故意壓低了聲音,湊到寧子衿耳邊,小聲道:”小姐,該不會太後娘娘還對那副百鳥朝凰的屏風出的差錯耿耿于懷,這次叫老夫人去故意給咱們難堪吧?“

寧子衿毫不懷疑的一口否定紅妝的猜測:”不可能。“

紅妝眨眨眼,跟阿蠻對視一望,問:”小姐如何這麽肯定?“

阿蠻同樣望着寧子衿,點頭附和着紅妝。

”一,若太後娘娘要降罪寧家,當日懲罰寧玉纖的時候就不會放了寧家,這個時候再來翻舊賬,難免落得個陰險小人之名,就算當日太後将咱們滿門抄宰也不會有人多說半個字,既然當時不會,這會更不可能。二,寧家再也不是當初的寒門小戶了,跟信國公府有了一層姻親關系的寧家,太後更不可能随便打壓,更何況,皇上目前格外器重父親,于公于私太後都不會這麽做。“

她前世沒少跟太後接觸,能坐到太後這把椅子上的女人都不可能是善良之輩,但越是身在高位,太後就越不能肆意妄為,哪怕她心裏恨極了寧玉纖帶給她的羞辱,她也不會殃及旁人,所以當初寧子衿才會敢這般肆無忌憚。

想來想去,太後這次突然如此”看得起“祖母,怕也是因為她所認為的兩個原因,信國公府跟皇帝。

天空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天看起來叫人深感抑郁,雨雖小卻很密集,細密的雨絲打在車頂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馬車緩緩而行,往相國寺而去,車夫穿着梭衣,雨水打在梭衣上,然後濺到眼睛裏,叫他的眸眸眯成了一條直線。

馬車後面,十名寧府侍衛踏着腳步緊緊跟随着,因為是去相國寺陪太後聽大師講禪,并不是入龍潭虎穴,太後身邊的禦林軍個個都是高手,壓根就不用怕有危險,所以老夫人也并沒有多帶侍衛出來。

馬車裏,坐着老夫人,寧子衿,寧子嫣同一人一個婢女共六人。

因為下雨,多帶人也就成了累贅。

在接近相國寺的路上,越來越多的馬車從身旁經過,這次太後拜佛,收到帖子的人都帶着自家孫女同去,這次邀請的都為女眷,所以并沒有男子跟随。

相國寺為大齊第一大寺,不僅壯闊而且威嚴十足,層層石階直通而上,站在石階下面仰頭望去,只覺得相國寺高高在上莊重不可亵渎。

丫環們打着傘,主子們一波接一波的往上走去。

站在寬廣的廣場上面,放眼望去,只見那屋角似山脈般連綿不絕,一層一層往外鋪開,幾乎看不到頭,相國寺三個燙金大字懸于衆人的頭頂,叫人從心底升起敬畏之情。

大雄寶殿內,衆僧人們井然有序的分幾排站在兩排,放眼望去,一片青黃交接之色。

數丈之高的佛祖像下,主持身穿袈裟端莊而立,一手持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詞,而他的身旁,站着幾名年歲較長的僧人,想來在寺裏頗有聲望。

大殿很大,此時除了僧人們,更站了不少老夫人跟各家小姐們,一個個矜持的站在自家祖母身側,溫柔高貴。

公侯之家有老夫人的,由老夫人帶着孫女來,老夫人憶逝的,便由主母帶着女兒前來,衆人為了在太後面前留有好的印象,個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入目所及之處,似百花争妍,各有千秋,叫人移不開眼,而這一樣群莺莺燕燕圍聚在此,跟大殿裏的僧人們形成了突兀的對比。

然而這些人個個身家背影都不容小觑,哪怕再突兀,誰還能說個不字。

相國寺在大齊頗具盛名,但也是建立在皇寺的基礎上,沒了皇家的依仗,怕連雲城的華寧寺都不及。

老夫人雖然诰命比這裏在場的人低,但站在大雄寶殿之內,絲毫不覺得卑微或是違和,老神在在的紮在人堆裏面,目光淡然噙着絲絲凜冽之意。

”嘶,我沒看錯吧,寧子衿那小賤人居然也來了?“

人群裏,一道壓抑住的驚呼聲悄然響起,飄飄揚揚傳到了寧子衿的耳朵裏。

扭頭,寧子衿尋聲望去,就見她的後方幾人之遙處,楚暇瞪圓了眼珠子,跟她身側的傅珞璃說道。

傅珞璃起初沒有發現,聽到楚暇的驚呼聲,這才看到了寧子衿,當即一雙眉狠狠的擰了起來,幾乎要成一個疙瘩。

叫嘴邊的謾罵聲忽地又咽了回去,楚暇是皇親國戚,又有刁蠻任性的名聲在外,自然不怕,可她不同,父親雖然手握重兵,但到底只是個臣子,容不得她在今天放肆。

她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寧子衿逞口舌之快而惹太後大怒。

離楚暇近一些的人,目光紛紛向寧子衿看來,一些不認識寧子衿的,眼中帶着濃濃的探究味道。

能被太後邀請的,大多是顯貴之家,這些人中或許對寧子衿等人沒有敵意的,但也不乏鄙夷跟輕蔑之色,顯然是認為寧家是不夠資格被太後請來的。

豪門貴族中沒有誰不認識誰的,要說不認識,那肯定是一些小門小戶的人家,顯然,寧子衿等人的出現,在這些貴族裏怎麽看都上不得臺面。

”寧子衿?是邺城近來的新貴寧家的女兒嗎?“有人好奇的問出聲。

”嗤!可不就是她,這麽低賤的人怎麽也來了相國寺?“楚暇雙手環胸,上上下下掃了寧子衿一遍,百般的看她不順眼。

面對楚暇的羞辱,寧子衿淡淡的揚起一唇角,清冷冷的笑容看得人心裏毛毛的:”麗暇郡主沒有看錯,可不就是我,至于郡主最後那一問,恐怕得問太後娘娘了……

說完,她深深的瞥了楚暇一眼,意味深長,意猶味竟,似含千言萬語!

寧子衿雖然沒有明說,但有哪個不明白的。

楚暇口口深深說寧子衿是個低賤的人,可正是她口中低賤的人,是收到太後娘娘的帖子,由寧家老夫人堂堂正正的領來的。

傅珞璃擡眸,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氣得小臉通紅的楚暇,又掃了一眼寧子衿,垂眸隐在人群裏,楚暇沒腦子,她可不會跟着一樣沒腦子。

寧子衿再低賤,若不是受到太後的邀請,怎麽可能會出現在相國寺。

楚暇只憑着一腔怒火想要在口舌上争一長短,卻沒想到反被寧子衿給嗆了回去。

你這話是在辱沒太後有眼無珠呢還是在指責太後做事?

明白此理的人紛紛縮了縮脖子,神色各異的瞅了瞅楚暇,識相的紛紛閉嘴。

太後娘娘馬上就來了,若一個不留神将這話傳到她耳朵裏,還指不定要出什麽大事呢。

楚暇是皇親國戚不怕什麽,可她們這群不是皇親的人呢?太後可不會給面子。

“哈哈,蠢不是錯,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麽蠢的人,怕是到了人神工憤的地步,不由分說就罵人賤人,也不看看到底誰賤。”突然,人群裏響起一道尖銳的恥笑聲,那一句話赤果果的就像一把把刀子直戳楚暇心窩子。

楚暇杏眸倒豎,一個眼刀子甩過去,怒吼:“秦錦夢,給我閉上你的臭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喲,這話說的倒是大,合着這裏你麗暇郡主最大,恩,看來太後娘娘也得靠邊站了,就是不知道太後聽到你諷刺她品味低,邀請你口中的低賤之人是什麽樣的想法?讓我猜猜,勃然大怒?啧啧啧啧,你看你說什麽不好,竟然侮辱太後請來的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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