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求饒

趙蒼梧出發之時,國公府為世子爺辦的洗塵宴剛結束,壓根就不知道大難臨頭。

從宴上回院子,寧悅兮去盥室沐浴,沐浴出來後,正好見到蘇停雲進了房,寧悅兮身上還穿着單薄的寝衣,見他進來,驚訝的張了張嘴:“容思,你怎麽來了?”

蘇停雲瞧着這她的寝衣貼着誘人的身段,呼吸微緊,他的嘴角帶着溫和之色道:“兮兮,若是我睡在書房,定然會讓爹娘猜疑,今夜咱們将就一下睡在一處如何?”

兩人成親兩載,至今不曾圓房,因為之前寧悅兮身子受了極大的傷害,這兩年一直在調養,閨房之事于她而言有害無利,是以蘇停雲一直克制着,而且寧悅兮在秦洵那兒受的情傷不小,對這事情有些小心翼翼,不肯輕易付出感情。

她早跟蘇停雲坦誠過,蘇停雲也願意等她,所以他放棄自己在京中的大好前程,執意外調揚州,就是想要帶她遠離這個傷心之地,又擔心二人分房睡會招人議論,便在揚州府的府邸中,将書房設在寝房隔壁,并打通兩間房,中間用博古架遮擋讓人看不出痕跡,入睡時,寧悅兮睡寝房,他便推開博古架睡在書房裏。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讓她有點猝不及防,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可并不代表她會拒絕蘇停雲,這兩年他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裏,而且她的身子現在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的沉默,蘇停雲又理解成為另一種意思,他咽下滿嘴苦澀道:“兮兮,我們只是睡在一處,你若不願,我不會動你。”

寧悅兮見蘇停雲誤會自己,她原本想要跟他解釋,蘇停雲瞥見她頸項間霜雪般的肌膚,喉結無聲滑動,他怕再看下去,自己會情不自禁,轉過身道:“時間不早了,我們歇息去吧。”

寧悅兮到了嘴邊的話只好咽下去。

他先躺到裏面,她跟着躺在外側,兩人中間隔着一點距離,誰也沒有睡意。

黑暗中蘇停雲睜着眼睛,房內很安靜,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蘇停雲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幽幽的香味鑽入鼻中。

蘇停雲呼吸急促了幾分,他轉移注意力,想起今日在乾清宮在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問道:“兮兮,你今日是否有話同我說?”

寧悅兮原本想将偏殿那事告訴她,可轉念一想,若知她和秦洵見過面,他定然會心裏難受,遂打算将事情爛在心底,她道:“只是想問,今日皇上召見你,可說了些什麽?”

見她不肯說實話,蘇停雲有些失望,他不追問,只道:“述職而已,并無其他事。”

“哦。”

兩人再無其他話,房內再次陷入寂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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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停雲的心卻平靜不下來,寧悅兮身上的香味,往日裏聞着淡淡的,如今這般只穿着裏衣躺在床上,那股香味格外濃烈些,一點點的侵蝕着他的神智。

他終究做不了柳下惠,黑暗中,他忽然伸出手猛的抓住寧悅兮放在一側的手,寧悅兮一驚,想要縮回卻被他緊緊扣住,蘇停雲翻身罩在她的頭頂。

雙手曲肘撐在她身子兩旁,黑暗中蘇停雲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

寧悅兮雖能預感即将發生什麽,心裏還是有些慌,“容思,你要做什麽?”

蘇停雲聲音透着啞意,又帶着某種渴望:“阿悅,我想……親親你。”

寧悅兮并不想拒絕他,可不知為何心裏總感覺怪怪的,她對蘇停雲的感情介乎兄妹之情與男女之情中間,她很矛盾,就在蘇停雲親下來的同時,寧悅兮心慌意亂猛的一偏頭,他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觸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樣,滑嫩的想讓人一口吞下。

這個吻就像引子一般,讓蘇停雲體內沉睡的欲.望蘇醒,他急切的吻着她,從臉頰到脖頸,那濕濡的觸感讓寧悅兮身子有些僵硬。

就在這時,屋外火光大盛,急遽的叩門聲響起:“世子爺不好了,出事了!”

這慌亂的聲音讓沉寂在情、欲中的蘇停雲瞬間清醒過來,他面色凝重,披衣起身,想起寧悅兮還躺在床上,他回頭道:“兮兮,躺着別動,我出去看看。”

寧悅兮瞧着這情形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坐起身來:“容思,我同你一起去。”

“不,躺着別動,別出來。”蘇停雲又将她壓回去,不給寧悅兮拒絕的機會,轉身就出去了。

國公府出事,她豈能坐視不理,蘇停雲走後,她便穿好衣服急匆匆的跟了過去。

火光将國公府的前院照的亮如白晝,蘇停雲來到時,看到院內烏壓壓的站滿了人,這些人身穿飛魚曳撒,腰懸繡春刀,都是錦衣衛。

蘇停雲大驚,淩厲的目光看向指揮使趙蒼梧,皺眉道:“趙大人,你這是何意?”

趙蒼梧冷冷的扯了下嘴唇:“貴府私藏欽犯,本使奉聖上旨意來捉拿欽犯。”

一旁的國公爺蘇紫堯聽着就生氣,一甩長袖憤怒道:“本官清清白白,何時窩藏欽犯?”

趙蒼梧道:“窩藏欽犯之人當然不是國公爺,而是世子爺。”

說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蘇停雲。

蘇停雲沒有說話,神色鎮定異常,反倒是剛趕過來的寧悅兮正好聽到這句話,眼底流露出不安來。

蘇停雲似有所感,回頭看她又跟來了,已顧不上責怪她,用眼神示意她不用害怕,繼而握住她垂在一側的冰涼手指以做安撫。

這時,兩名錦衣衛押着一個穿湖藍色衣裳的女子出來,高聲喊道:“大人,欽犯抓到了!”

說完,擡手将女子臉上的面紗扯掉,露出一張布滿疤痕,極醜陋的臉來,根本辨認不出本來面目。

寧悅兮小臉微沉,聶秋孤已經夠慘了,若是被錦衣衛抓走,必死無疑,她冷聲道:“趙大人,這是我在揚州府認識的朋友,她不過是個可憐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什麽欽犯,請你高擡貴手放了她。”

趙蒼梧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他走到聶秋孤面前,他冷冷道:“聽聞聶姑娘手掌心有個胎記,和聶縱的長在同樣的位置。”

聶秋孤咬着唇,瞪着趙蒼梧,那副憎恨的模樣,仿佛兩人之間有血海深仇。

寧悅兮道:“這世上長胎記的何其多,你憑什麽斷定她就是聶姑娘?”

趙蒼梧道:“郡主說的有道理,不過聶姑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本官還收藏了姑娘寫的詩文,是與不是,姑娘寫幾個字給本官看看便是。”

寧悅兮一時束手無策,他知道不管怎麽反駁,趙蒼梧要抓的人,沒人攔得住,趙蒼梧見她不在說話,神色一冷,厲聲道:“将蘇停雲和聶秋孤帶走!”

寧悅兮張開雙臂擋在蘇停雲面前,冷眼瞧着趙蒼梧:“人是我救的,你要帶便帶我走,和世子無關。”

趙蒼梧哼了一聲:“郡主這話還是同聖上去說吧。”

大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停雲和聶秋孤被帶走。

正堂內,寧悅兮跪在地上認錯:“爹,娘,是我害了容思,請爹娘責罰。”聶秋孤一路跟過來十分隐蔽,坐在馬車裏都沒露面,可還是被錦衣衛給找到了。

說完,她正要下拜,被蔣茹一把扶住:“這事情怎能怪你,若是娘見了,也不忍心看這個姑娘受苦。”蔣茹說的是心裏話,那聶秋孤在京城何等清名,她曾見過幾次,好好的一張臉變成這般,誰都會動恻隐之心。

雖說鄭國公夫婦并無怪罪她的意思,可寧悅兮很自責,她想起那日秦洵在乾清宮說的話,心裏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蘇停雲為了她做了那麽多,她不能讓蘇停雲受苦,她必須馬上入宮求見皇帝。

寧悅兮回屋換了身衣裳,跟身邊的丫鬟杏雨囑咐了幾句便匆匆出去了。

蔣茹擔心她做傻事,特地過來叮囑她,得知寧悅兮入宮請罪要用自己的命換蘇停雲,她差點氣暈過去了。

蔣茹回到院子将寧悅兮入宮之事告訴蘇紫堯,蘇紫堯怒道:“兮兒這孩子真是胡鬧,她以為這樣做,聖上就會放過咱們家麽,太傻了,聖上這麽做,恐怕是早就籌謀已久。”

蔣茹聽他這般說,一顆心也提起來了,她道:“夫君,那咱們該如何是好?”

蘇紫堯生完氣之後冷靜下來,他道:“夫人別慌,聖上此舉所求為何為夫心裏有數,他沒動咱們國公府,就說明他并不會對國公府趕盡殺絕。”

若是能拿出誠意來,或許還能保住一家子人的性命。

這一年來,聖上都在鏟除異己,收攏權利,那麽多同僚倒下了,輪到他是早晚的事。

國公府百年基業,不能毀在他手裏,此時蘇紫堯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乾清宮

寧悅兮在外頭候了片刻,便見張懷初出來了,張懷初見了她便笑:“郡主,聖上在裏頭等候多時,您跟着奴才進去吧。”

寧悅兮輕輕點頭道:“懷初,有勞你。”

張懷初眉開眼笑,如今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不知多少人巴結他,一口一個張公公叫的別提多熱情,可聽着怎麽也沒有寧悅兮這聲“懷初”來的親切。

到了裏頭,寧悅兮見秦洵靠坐在龍椅上,手裏拿着一卷書,垂眸正看着,他身上穿着玄色過肩通袖龍斓袍,領口和袖口以小龍花邊為飾,這種冷色調讓他更顯威嚴,生生将他那份令人驚豔的俊美壓下去幾分。

她收回目光,緩步上前,恭敬行禮:“臣婦見過皇上。”

秦洵将手中的書往龍案上一擱,長睫掀開,擡起頭來,他眸光掃過寧悅兮,見她今日穿了身杏色春衫,白绫長裙,烏發挽成靈蛇髻,發髻上只插了翡翠滴珠步搖,臉上不曾施妝,白白淨淨如初雪,烏瞳朱唇更顯明媚。

他的眸光微深,嘴唇淡淡一勾:“你來為何?”

寧悅兮微擡眼眸,對上他的眼睛,卻又被他灼灼的眼神看得不太自在,她道:“臣婦是來禀明陛下,救聶秋孤一事,乃臣婦所為,和夫君無關,求陛下懲罰臣婦,不要怪罪夫君。”

秦洵面色冷峻,一絲情面也不留,他道:“此事蘇停雲已認罪,你無需再替他辯解。”

容思怎麽這麽傻,居然認罪了,這分明不是他的錯啊,寧悅兮心中多了一絲焦慮,她道:“陛下,夫君是為了保護臣婦,才如此說的,若陛下不信,大可派人問聶姑娘。”

寧悅兮的聲音嬌嫩中帶着脆,有種清淩淩的感覺,從前秦洵最喜歡聽她的聲音,尤其是床榻上她嬌嬌的喘、息簡直蝕骨銷魂,只覺得任何樂器奏出的音律都比不上,可現在,他聽着她用這個聲音喚“夫君”,只覺得刺耳。

秦洵猛地站起來,從龍案後頭繞出,寧悅兮見一抹玄底繡金映入眼簾,接着她的下巴便被男人用力握住,她被迫擡起頭來,見男人陰沉着臉盯着她,一字字的說道:“朕不必再問,不管什麽原因,他敢娶你,他就該死。”

他的眼睛裏透出令人發怵的陰戾,寧悅兮瞧着他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寒顫,她了解秦洵,他一直心狠手辣,要殺的人絕不手軟,從前那谪仙般的姿容,不過是掩藏真實面目的完美皮囊而已,眼前,才是他真實的一面。

她冷眼瞧着他,冷聲質問:“皇上因為一己之私而殺臣子,和昏君有什麽區別?”

秦洵低頭俯視她,帶着薄繭的手指在她的下颌處輕輕摩挲着,他輕嗤一聲:“朕為了你,做個昏君又何妨?”

激将法對秦洵來說根本沒用,他不吃這一套。

她只得放軟聲音,雙眸中浮出一層水霧,輕聲哀求:“皇上,背叛您的是臣婦,臣婦的命随便您拿去,夫君無辜,求陛下饒恕他。”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蘇停雲死,蘇停雲與她是青梅竹馬,他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摯友,更是她的親人。

秦洵看着她的驕傲一點點的被折損,為了那個男人,她居然連命都不要了。

他本就想要她求他,此刻心裏卻一點歡喜也無,男人幽深的眸子裏暗火在跳躍,他削薄的嘴唇冷勾:“朕不要你的命,饒恕他并非不可,這座皇宮是天底下最華麗的囚牢,朕既然被困牢中,那兮兮便來陪朕一輩子吧。”

寧悅兮的眼睛被淚水泅濕,眼尾泛着淡淡的紅暈,像染了桃花,她仰着頭,怔怔的看着他,她道:“皇上後宮佳麗無數,為何還不肯放過臣婦?”

若不是他早就告訴她,他早就愛上了楊妩,她險些以為他對自己舊情難忘。

秦洵眸光微深,他道:“朕說過,送出去的東西怎麽還能拿回去,朕要你還回來。”

寧悅兮沒有說話,她沉默了。

她曾發誓,這輩子都要離秦洵遠遠的,絕不會再靠近他,他卻要她陪他一輩子,她真的做不到。

秦洵見她的眸中湧動着複雜的神色,他并未強逼,松開她的下巴,轉身負手立在她前面,冷聲道:“朕允許你考慮一天,你若不答應,後天朕就斬了蘇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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