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宋憫歡怎麽也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發展,他眼睜睜地看着魏璟之把匕首插入蕭玄硯的胸膛,動作沒有分毫的猶豫。
匕首上沾着血,血順着滴落在地上幾滴,鮮紅的有些刺目。
魏璟之說完那番話之後,重新上了馬,背影毫無留戀,策馬消失在林中。
只留蕭玄硯在原地,他臉色慘白,一只手捂着胸口,看着魏璟之離開的方向,眼中壓抑着憤怒和難過。
獵宴在黃昏的時候結束,夕陽西下,斜斜地照在林中,拉長了人影,蕭玄硯出去的時候,身形晃了一下。
諸位朝臣都有些驚訝,不是眼瞎都看出來了蕭玄硯受傷了,傷口的位置……看起來像是人從面前刺的。
蕭玄硯的武功絕對屬于翹楚,不知多少人派人刺殺過他,去的刺客都沒有占到過便宜,如今卻這般輕易的受了傷,怕不是他讓人捅的?
一衆朝臣心裏都有些微妙,心中猜測千變萬化,紛紛上前關心了幾句。蕭玄硯臉色不怎麽好看,他朝魏璟之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一聲,進了營帳裏。
宋憫歡回到将軍府之後,和侍衛換了崗,然後出府去了孟齊那邊的院子。
院子裏一陣雞飛狗跳,一群小蘿蔔頭換上了新的衣服。孟齊還給他們買了許多小玩意小零食,他們在院子裏歡騰來歡騰去,宋憫歡過去的時候,其中一個小蘿蔔頭拿泥巴砸在了他的褲腳上。
小蘿蔔頭哇哇大叫一聲,進去叫了孟齊出來。
莊離也出來了,臉上神情有些暴躁,他這幾天天天和幾個小蘿蔔頭睡在一塊,每天鬧騰的不停,他忍了許久才忍住沒把人都扔出去。
“半個月過去了,你們這邊可有什麽消息?”
他們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如今已經快一個月過去了。
宋憫歡先把他自己的發現說了,“魏璟之在狩獵場上捅了蕭玄硯一刀,他們兩個應當是情人關系,聽蕭玄硯的意思,是他要娶妻,以為魏璟之因此生氣。”
“不知魏璟之是不是當真因此才捅蕭玄硯。”
孟齊:“我和莊離前幾日去了很多官員府裏,聽到了不少消息,魏璟之的父母确實是被誣陷害死的……還有他在邊關險些死在戰場上,是蕭玄硯和太子共謀之計。”
他們兩個天天去各個大臣府上聽牆角,其中還碰上印淨一次,和印淨交過手。
“我們兩個有一回碰到了印淨,印淨對我們出手了,我們兩個不是對手,差點暴露,不過最後還是逃出來了。”
孟齊順着道:“魏璟之肯定已經知道了真相,他捅蕭玄硯一刀都算是輕的了,看來這位少年将軍還是心軟。”
“對了,”孟齊臉上興味道,“你們猜魏璟之和太子是什麽關系?”
宋憫歡好奇道:“什麽關系?”
該不會魏璟之和太子也有一腿吧?
莊離在一邊道:“魏璟之是太子以前的伴讀,他們兩個人很早之前就認識,是至交好友,魏璟之在奪嫡之中一直站在太子這一派。”
“後來離允當上了太子,兩人之間因為意見不合逐漸生了嫌隙,關系漸漸遠了,魏家功高蓋主,一直是離北當朝之隐患。女王忌憚魏家、太子因為和魏璟之生嫌隙多疑而害怕魏璟之反噬他,蕭玄硯有心皇位,多年情深比不上滔天權勢,魏家倒臺……是這三個人聯手促成的局面。”
“太子所謂的鑄金闕翎博魏郎一笑,也不過是惺惺作态掩人耳目罷了。”
孟齊嘲諷道:“我前幾日去了一趟勉王府,何為‘勉’?勉通‘冕’,蕭玄硯的野心,簡直是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他府裏的一名心腹說他們主子說了,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士’,舍了一個魏璟之當誘餌,只要能坐到那個位置,以後還會有無數個魏璟之。”
“居然才捅了一刀,”孟齊心有戚戚,“這種渣宰,把他五馬分屍都不為過。”
宋憫歡也有些驚訝,這麽說來魏璟之确實是手下留情了,他想了想道:“我在魏璟之府中待了半個月,期間被他處死的下人不說有一百,也有五十。有的沒犯什麽錯,只是觸了他的眉頭,他便下令将人斬首。”
“你的意思是他并非心軟之人,相反脾性暴躁反複無常?”孟齊搖了搖頭道,“我看并非如此。”
“你怎知,他認為的斬首和我們所認為的斬首是一樣的看法?他把之前府上被處死的人全部複活……某種意義上,算是一種永生。”
“或許,在魏璟之看來,斬首之後再将他們複活,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恩賜,并非是處刑。”
孟齊:“他如今自己就是一個死人,背負着血海深仇,因執念而吊着一口氣。他和印淨做成的交易,恐怕最後在他報完仇之後,他會跟着印淨,而那些人,卻都會留下來。”
“活人和死人到底是不一樣的,他現在的想法和之前可能也完全不同,甚至因為仇恨扭曲而對最基本的認知産生改變。”
宋憫歡道:“那群被斬首的下人,有的是确實冒犯了他,而有的則是表現不錯的……或者應該說,魏璟之有時候清醒,有時候不清醒,清醒的他和不清醒的他對于死亡的認知也不同。”
“清醒的時候他認為死亡是一種懲罰,不清醒的時候認為死亡是一種獎勵。”
“那麽他在捅蕭玄硯的時候,便是不清醒,他不想讓蕭玄硯解脫,他要蕭玄硯一直活着?”
莊離冷淡道:“與其說不清醒,不如說是他心底殘留的善意和感情。”
可惜無論是殘留的善意,還是扭曲之後的惡意,如今都因為仇恨而混淆在一起,他自己早已分不清善惡。
“魏璟之跟蕭玄硯說過什麽嗎?”
宋憫歡:“他一共跟蕭玄硯說了兩句話,一句是‘當年你欠我一命,如今權當你還我年少時的恩情,此後我們二人便……緣盡于此。’另一句是‘日後不必再見了’。”
“我聽聞先帝在時,蕭玄硯有一段日子處境十分艱難,那時候他遇刺,逃到了将軍府裏,魏璟之救了他一命,那一段艱難的日子,也是魏璟之陪他過來的。”
“當年魏璟之上戰場,蕭玄硯請纓陪同前去,那一年魏璟之十七歲,也是那一年在邊關一戰成名。回來之後蕭玄硯在秋風宴上贈了魏璟之一首詩。”
“提的詩四句,‘少年詞賦皆可聽,秀眉白面風清泠。身上未曾染名利,口中猶未知膻腥’。當時朝臣都以為蕭玄硯是在尋魏璟之開心,無人知他帶着試探在小心翼翼地表達心意。”
若是魏璟之拒絕他,他也能開玩笑說只是道個樂子,反正他平日裏也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若是魏璟之聽出來了,他更想知道魏璟之的反應。
那日魏璟之直接臉紅了,當着一衆朝臣的面揍了蕭玄硯一頓。
所謂年少情深,大抵如此,當時滿懷揣揣難言的歡喜。只是兩人走到最後,情意冷過三更寒,唯剩算計與欺騙。
“如今便理清楚了,魏璟之既然要報仇,那麽一定會對付太子和女王,而印淨的執念想必也是助魏璟之完成遺願。”
宋憫歡點點頭道:“魏璟之此次是帶兵回的京州,只是我平日裏未曾見過他出過将軍府……”
他猛然反應過來了,魏璟之每天早上固定的時辰都在院子裏練習槍法,不一定是剛醒,那裏離書房很近,也有可能是剛從某處回來。
他們侍衛只從魏璟之早上練習槍法時才開始站崗,在此之前是魏璟之的休息時間,內院裏根本輪不到他們把守。
“我今晚再去查看一遍,或許是我之前漏了什麽地方,你們在這裏等我消息。”
孟齊:“你有什麽打算?先跟我們說說,若是危險的話,我們三個人便一起去。”
“以前我沒有想過,印淨既然不在府裏,魏璟之也沒出去過,他們兩個人是如何聯系的呢?而且魏璟之每日很早出來練習槍法,我以前以為這是他的習慣,但是營裏的士兵說過魏璟之在軍營裏沒有這習慣,如今想來,可能是在掩人耳目。”
至于他為何知道印淨不在府裏,如果印淨在,沈映雪一定會提醒他的。
宋憫歡未免出錯,又問了沈映雪。
“師尊,我說的可對?”
沈映雪傳音給他,“你猜的很不錯,印淨确實不在将軍府裏,魏璟之每日也有大半日不在府裏。”
這算是變相的提醒了,宋憫歡忍不住微微翹了翹唇角,“多謝師尊指點。”
宋憫歡感覺到他的腦袋上傳來輕柔的觸感,沈映雪摸了下他的腦袋。
“晚上我再去查看一次,若是有發現,會立刻通知你們。”
他們三個人就這麽說定了,宋憫歡回了将軍府裏。當天晚上,他提前隐匿了身形躲在了書房裏。
為何選在書房,因為只有這一處,魏璟之日日都會過來。
宋憫歡在書房裏待了将近兩個時辰,書房的門被人推開,魏璟之從外面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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