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魏璟之到書房裏坐在案幾旁,旁邊點着紅燭,他在桌子上臨摹字。
宋憫歡在牆角裏等了一會,确定魏璟之注意不到他,他輕手輕腳地到了魏璟之身旁,想看看魏璟之寫的是什麽。
朱筆沾了濃墨,落在紙上成為鐵畫銀鈎的字體。魏璟之臨摹的是一篇《聖人謹訓》。
宋憫歡注意到右下角有落款,落款是魏璟之父親的名字。
一篇字臨摹完,正好到了子時,殿裏響起來三聲琴鳴,魏璟之放下來了筆。
臨摹的字帖放在桌子上晾幹,魏璟之起身到了書架後面,那後面有一個小小的暗格。魏璟之先按了三下暗格,之後停頓了一瞬又按了一下,書架後面的那面牆緩緩向兩邊打開。
宋憫歡看着魏璟之進去,他并沒有貿然進去,在外面照常守着。這一夜魏璟之都沒有回來,第二天再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練習完槍法之後。
這裏面的通道不知道通向哪裏,宋憫歡在魏璟之再次回到書房之後就出去了。
他值崗完去了孟齊他們的院子裏,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兩人。
“魏璟之很有可能去見印淨了,如果魏璟之是找太子和女王報仇還好說,若是他要推翻整個離北的朝政,我們是應當幫他還是阻止他呢?”
三人面面相觑,這估計也是此次任務考核的一環,若是改朝換代,先不說魏璟之能否成功,推翻前朝必然是一番腥風血雨,受苦的也只會是底層百姓,他們都是無辜的。
“先不說他謀反,如果他要殺太子和女王,整個離北必然會亂成一團。太子和女王固然有錯,但若站在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又是君主統治天下的一種手段,古往今來君為臣綱,沒有什麽對錯之分……冤冤相報何時了。”
莊離冷漠道:“我們的目的是收回印淨琴,這幾個人的瓜葛和我們無關。善惡之報自有輪回,魏璟之如何做是他的事,若我們插手了才是幹涉了人間的因果。”
“我們只要在他報完仇、印淨消了執念之後,把印淨琴收回即可。”
宋憫歡笑道:“若是真有這麽容易,那還叫我們過來幹什麽?印淨琴需要我們幫它完成執念才會願意被我們收回,我覺得如今我們先要看看魏璟之具體要做什麽。”
“他昨日子時才進書房裏,我再觀察兩天,要是每天都是這個時辰,我們就在白日裏進書房看看。”
莊離微微擰了擰眉,似乎不大情願,不過還是沒說什麽。
“怎麽了?小莊?”
孟齊嗤笑道:“不用管他,他是想早點完成任務回去。”
外面的一排蘿蔔頭湊在窗戶那裏,把紙窗摳破了一個洞,盯着他們有一些好奇。
“小莊哥哥,粗來玩呀!!”
“過來陪我們抓小兔子!!”
莊離黑了臉,假裝沒有聽見。
他們說完了話,孟齊把門的禁制解了,外面的小蘿蔔頭推開了門,全都擠了進來。
有幾個撲過來抱着莊離的腿,扯着拽着拉着他出去,“小莊,你昨天說好給我編草繩的,你們都說了好久了,該陪我們玩了。”
莊離:“我沒說。”
小蘿蔔頭:“我們都記得你說了,你莫要耍賴。”
宋憫歡在一邊看的拍了拍莊離的肩,感嘆道:“小莊,看來他們都很喜歡你,不要着急走了,好好學着照顧小孩,以後肯定能用上。”
莊離拿掉了他的手,冷笑道:“你給我生幾個讓我照顧?”
宋憫歡愣了一下,旁邊的孟齊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憑什麽讓善善給你生,你自己怎麽不生?”
“男人也能生孩子?”宋憫歡看着孟齊一本正經的表情,差點就要信了。
他随口問的一句,實際上心裏一點也不信。
莊離給了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拿着草繩領着一群小蘿蔔頭出去了,渾身氣息暴躁陰沉的不得了。
“都過來看好了,我只給你們一人編一個,一會誰再丢了,我就把誰扔出去。”
沈映雪在一邊道:“三千年前,有一族名為水岐,這一族裏只有男人,他們族裏男人皆可生孩子。”
宋憫歡給沈映雪傳音道:“我方才只是說笑,沒有反應過來小莊說的意思。”
“他說的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宋憫歡略微尴尬,他覺得莊離只是開個玩笑,小聲對沈映雪道:“小莊也是在同我說笑,師尊莫要當真了。”
一邊的沈映雪倒是沉默了,他沒有告訴宋憫歡,這話一般是道侶床.笫之間的葷話。
沈映雪若有所思,或許是他年紀太大了,他兩個徒弟比他小了太多,還有他平日裏太正經了,有些方面,确實和年輕人的思維很不一樣。
他輕輕“嗯”了一聲,又順手摸了下大徒弟的腦袋。
大徒弟的頭發很軟,摸起來像是上好的綢緞。不過常聽人說,摸人腦袋摸多了便會長不高,沈映雪于是又收回了手。
接下來的幾天,宋憫歡每日守在書房裏,他發現了,琴準時在子時鳴,魏璟之每天也都會提前過來,在書房裏練一篇字。
通常練完字之後,正好到子時,魏璟之會放下筆進密室裏,到第二天早上再過來。
這麽觀察了幾天,宋憫歡确定了時間,但是又覺得一切似乎都太順利了些,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在引領着他們進入。
如今也顧不得多想,明知前山有虎他們還是要向虎山行。
馬上要到一年一度的庚元節,女王的生辰也在這一日,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為其做準備,當天會在鎏金臺上舉行朝宴。
這将會是一年一度的盛宴,當日會有虞境美人獻舞、孔雀啄臺,劍士舞劍,各種節目都會上演,最令人期待的是壓軸的一場天兵列陣。
傳聞天神自瓊宇而來,率領天兵天将捉拿下凡的穢鬼,他們守護人間一方盛世太平,為人們在新的一年裏除災消穢。
這幾天魏璟之被叫到軍營裏,他作為将軍,也需要為庚元節做準備,每天很晚才會回來。
宋憫歡挑了在庚元節的前一天,這将會是魏璟之最忙的一天,可能都不會有時間回府裏。
他在找孟齊和莊離之前,先去了一趟鎏金臺。
鎏金臺位于京州鎏金河邊,河面上融了灑下來的月光粼粼。紅色的漆磚聚成瓊樓玉宇,仿若霞光萬千披與其上,似落日的咽喉在上面留下來烙印,華麗而又宏偉。
最上面是用紅色的鎏金做朱欄搭成的臺子,築臺上有九尾火鳳引嘯長鳴,圖案在月光下反光,如幻如夢,仿佛下一刻便會化為鳳凰兒從朱欄中飛出來。
宋憫歡撐在朱欄上,侍衛從他旁邊過去,看不見他,他上了鎏金臺,指尖似乎有光芒在閃動。
他看了看掌心,“師尊,此處有靈氣?”
沈映雪道:“此地建在龍脈之上……那女王倒是會選地方,龍脈形成了天然的靈陣,這裏靈氣充足,很适合布陣。”
宋憫歡倒是有些驚訝,“師尊看出來了?”
他來此地确實為了布陣,一切太順利,讓他心裏有一些不踏實,以防萬一,他打算在鎏金臺布一道陣法。
身旁傳來了一聲笑,沈映雪道:“你很謹慎,做的很不錯,準備布什麽陣法?如今這地方又有天然靈氣,便是東風在助你。”
宋憫歡:“我之前研究出來一道幻境陣法,能讓入陣的人陷入幻境裏,執念深的人,他們會在幻境裏出不來。”
“魏璟之有印淨相助,原本讓他入陣可能會難,如今這裏有天然靈氣,倒是可以一試。”
宋憫歡研究了一會鎏金臺的靈氣,根據靈氣的分布,在底下布了一道殺意陣法。這是由最簡單的五感感應陣法的升級版,能夠測出來人的殺意。
然後再在殺意陣法之上布下幻靈陣,只要魏璟之動殺意,上面的幻靈陣便會自行觸發禁制開始施效。
做完這一切,擔心印淨察覺,宋憫歡盡量隐匿了陣法的氣息,然後在鎏金河裏也布下了引水陣法,用來混淆視聽。
之後他去了孟齊那裏,帶着孟齊和莊離隐匿身形混進了将軍府。
路上經過拿着脖子上縫着紅線的侍女,孟齊還伸手拽了拽侍女脖子上的紅線,發現綁的非常結實,倒是侍女的鬼臉青白,脖子嘎吱嘎吱地轉動了一圈,似乎在尋找是誰摸了她。
“這是什麽手法,如果這妖邪之術傳到京兆,怕是會掀起一番風雨。”
宋憫歡:“畢竟是上古神物,它們遺落人間,想必本身就會有很多人惦記。”
“除了印淨琴,還有其他上古神物?”
“怕是不止這一個,不過我們的任務只有印淨琴,若是有其他的,宗門裏肯定會派人過去,不用我們操心。”
他們三人進到了魏璟之的書房裏,宋憫歡按照之前記下來的,先到了書架後面。
書架後面是一副畫,旁邊的暗格先按三下,然後再按一下,山水畫自動卷起來,石門緩緩地向兩邊打開。
裏面是一條暗道,年代似乎很久遠了,石階上有很多道裂痕,邊緣沾着厚重的灰塵。暗道蔓延至黑暗深處,仿佛沒有盡頭。
他們三人一起下去,宋憫歡點了照明符,走了一會之後,暗道裏的兩邊牆上出現了壁畫,上面鑲的有夜明珠,散發着幽光。
石階不斷地蔓延到了地下深處,他們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盡頭是一處空曠的行宮,牆壁上有許多點燃的火把。地道裏陰冷黑暗,兩邊火光若隐若現,其上壁畫雕刻的鬼斧神工。
他們踏入行宮,在他們正對面,是一座巨大的神像。
三人的目光落在神像上,視線同時微微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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