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徐立花一邊哭一邊暗暗地給寧恒山遞眼色,寧恒山瞧見了,微不可聞地點點頭,而後表情一變,可憐兮兮起來。

他擡手抹了一把臉,指着寧修遠一臉傷心道:“修遠啊,你居然是這麽看我跟你嬸嬸的,枉費這麽多年來,我們又給你當爹又給你當娘啊,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呢,你怎麽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讓我跟你嬸嬸……”

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哽咽在喉,仿佛真的被傷了心一般。

寧修遠只是冷眼看着,不言不語,似乎是想看他們還要繼續如何颠倒是非,模糊黑白。

徐立花恰好在這時候開了口,她本來已經哭的不成樣子,此時,她聲音沙啞,一手捂着嘴,眼淚不停的掉,身子微微顫抖着,那一身胖乎乎的肉也跟着抖動起來。

“修遠啊,我跟你叔真的沒有其他想法的啊,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們呢,你瞧瞧,我還特地給你做了新衣裳和鞋子來,可是你剛才說的是什麽話,什麽是‘被你們拿了去’,你當我跟你叔是想來貪你這酒樓的嗎?”

說話間,她便從身後拿出來一個布包,當着大家的面将其打開,裏頭确實是一件衣裳和一雙鞋子。

圍觀的百姓瞧見包裹裏頭的衣裳和鞋子,便偏頭看寧修遠,伸出手來指指點點,臉上都是不贊同的神色。

徐立花瞧着這情形對他們十分有利,心裏已經興奮無比,垂下的眼眸裏貪婪和瘋狂更甚,但是當她重新擡起頭來,便又換成了一副可憐無奈的模樣。

打着嗝,徐立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大家都來評評理啊,我這大哥大嫂離世的早,當時他們将孩子托付給我們,我們也是盡心盡力的,這些年來我們沒有少虧待他吃穿,而如今……”

哽咽着,徐立花再次捂住眼,随後更加難過地說道:“而如今,卻落得如此回報。我這侄子卻把我們當做窺視他家産的人,非但處處防備我們,這會兒卻還說出這樣的話,我們……我們怎麽能夠不傷心啊!”

聽完這番話,本來還只是指指點點小聲說道的圍觀百姓們紛紛開始責怪寧修遠起來。

寧恒山見到如此效果,心裏十分高興,他表情悲恸,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躲在人群中的寧昌吉,随後對他暗暗使了個眼色。

混在人群中的寧昌吉收到眼色,便故意在人群中鬧了起來,他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朝着寧修遠方向丢了一枚雞蛋,并且罵道:“你這個不孝不義的小人,根本就不配開酒樓,快點滾出南城。”

見雞蛋飛過來,墨凡禦連忙拉了一把寧修遠,那枚雞蛋恰好砸在了寧修遠剛才站的位置。

将寧修遠護在身後,墨凡禦的目光轉向圍觀的百姓,眼神冰冷,周身寒氣更甚,連離他稍微近一些的人都不自覺後退,面露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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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的失神之後,寧昌吉見百姓并沒有如同他料想那麽,于是咬咬牙,再次丢了一枚雞蛋,同時再次出言責罵。

這回百姓們終于反應過來,于是也紛紛惡言相向,仿佛他們是真的看到寧修遠不忠不孝不義一般,個個義正言辭的。

當今聖上以‘五倫、五常、四維、八德’治理天下,嚴律法,倡‘禮儀孝悌’,故而,百姓都對‘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十分厭惡,更是視為惡徒。

而此時的寧修遠,在這些圍觀的百姓看來,便是‘不孝’之人——父母離世托孤,那麽就應當将撫養他的嬸嬸和叔叔當做爹娘,盡其孝道。

他們完全被蒙蔽了雙眼,只是偏聽就是,絲毫沒有去判斷是非。

見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寧昌吉臉上的笑容越發大了起來,他繼續一邊罵着一邊丢東西,雖然都沒有砸到寧修遠身上,但是他心裏舒坦極了。

見百姓們雖然紛紛出言責備,但是卻沒有幾個丢東西,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他現在還有其他事情,于是便趁着空蕩,從人群中擠了出去,打算去将官差尋來……

徐立花和寧恒山聽着周遭百姓一人一語的話,低垂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笑意來,那眼神當真污濁不堪,裏頭充滿貪戀,嘴臉也實在和難看。

心裏很是得意,這哭泣的就越發賣力,一邊哭還一邊出聲,話語裏雖然沒有一絲責罵,實際上卻是一直在煽風點火,誤導周遭百姓。

寧修遠嘴角的笑容越大,眼神卻毫無半點笑意,他看着寧恒山和徐立花的目光就跟看跳梁小醜似的。

正欲張嘴反駁,自己的手卻被墨凡禦扯了扯,扭過頭,寧修遠看墨凡禦,有些疑惑。

墨凡禦緊了緊與之相握的手,對他笑了笑,說道:“我來就好。”話音落下,他上前幾步,完完全全将寧修遠擋在了身後。

寧修遠怔了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為自己擋住所有目光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甜蜜溫和的笑意。

盯着徐立花看了一會兒,墨凡禦突然開口問道;“你說,這是你特地為小遠縫制的衣裳和鞋子?”

徐立花一愣,也忘記了哭泣,她擡頭看墨凡禦,不懂得墨凡禦為何要問這樣的問題,不過她并沒有想太多,所以便點了頭。

她擡手按了按眼角,似乎是擦去眼角的淚珠:“是啊,這是我熬夜縫制出來的呢,我聽昌吉說修遠開了一家酒樓的時候,便想着要送些什麽慶祝才好,想來想去,覺得修遠應該不會缺什麽,畢竟平時我們都還需要求他接濟一下我們。”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停了停,眼淚又掉了出來,她拿起那衣裳,低頭摸了摸,繼續道:“也許修遠并不稀罕我這衣裳,畢竟料子那麽差勁,但是只是我跟他叔叔能夠拿得出手的唯一物件了,我們都已經快要揭不開鍋,我家昌吉他,他更是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可是,沒想到,今日過來,修遠卻說出那樣的傷我們心的話來……”

說着說着,徐立花又哭了起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再配上那一身特地穿來的滿是補丁的衣裳,真的是好不可憐。

圍觀的百姓早已經半是憐惜半是憤恨,裏頭有些感性的婦女,居然還捂住了自己的雙眼,似乎是已經快要落下淚來,有人走過去要将徐立花扶起來,可是卻被墨凡禦眼神一看,定住了腳,再也無法移動了。

“嗯,我知道了,這是你親手縫制的,要送個小遠的衣裳和鞋子,是不是?”墨凡禦再次确認般的詢問,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奇跡般的,讓周圍的百姓都聽了清楚。

“自然是了,難不成是假手他人不成。”徐立花已經有些憤怒了,所以語氣自然也不好,而後在大家沒有注意到的位置,她狠狠地刮了墨凡禦一眼,目光兇狠。

一旁也有百姓皺着眉頭,不明白墨凡禦這一問再問究竟為何,他們嚷嚷着,言辭并不客氣:“你這小子是在胡攪蠻纏什麽,我看你根本便是故意的,難道是還想繼續傷這兩個樸實人家的心了嗎?”

“呵。”墨凡禦聽了這些話,冷笑了一聲,他的目光掃過帶頭說話的男人,雙眸深邃,漆黑如墨,他說:“樸實人家?哈,這簡直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伸手拿過徐立花手裏的布包,墨凡禦将衣裳拿了出來,而後拉過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寧修遠,放在他的面前比劃了一番,可笑的是,這說是要給寧修遠的衣裳整整長了一截,甚至明顯寬大太多。

嘲笑地看了有些驚呆的徐立花和寧恒山一眼,墨凡禦蹲下-身,又将那雙鞋子也拿了過來,親手給寧修遠穿上,而後擡起寧修遠的腳,只是輕輕晃了晃,就見那雙本該合腳的鞋子一下子便掉了下來——

很明顯,這根本就不是做給寧修遠的。

重新站起來,他掃了一眼周遭的百姓,最終将目光定格在一旁的徐立花和寧恒山的身上,似笑非笑道:“不是特地縫制給小遠的嗎?怎麽會這衣裳大了這麽多,而這鞋子,更是完全不合腳呢?”

“按照你們說的,你們一直都很照顧小遠,顧他吃顧他穿,照理來說,應當是很了解他穿衣的尺寸才是,怎麽會……如此?”諷刺的說着,墨凡禦平淡問道。

“……”

他們并沒有料到會如此,一時之間徐立花跟寧恒山都失去了言語。

這衣裳和鞋子都是她做給寧昌吉的,只是在他們商讨出這個計劃之後,便将這衣裳和鞋子重新拿了出來,他們本以為寧修遠根本不可能穿上,所以不會漏出馬腳,卻沒有想到,半路出現了一個墨凡禦——

回過神來之後,寧恒山連忙往人群裏看了看,見沒有寧昌吉的身影之後,松了一口氣,于是遞了個眼神給徐立花,徐立花收到,便繼續恢複之前的神情,低聲道:“我,我太久沒有見到修遠了,修遠他根本不願意見我們,所以在尺碼上難免有了偏差……”

這樣的理由看似也正常,不過墨凡禦卻笑的更加開懷了,他擡起手,做了一個手勢,很快,從人群中便讓出了一條道來,白千抓着的人,可不正是寧昌吉。

墨凡禦盯着徐立花,見她已經慌了神,道:“那我就想問一問了,你說你是不記得小遠的尺碼所以做大了,那麽為什麽,穿在你兒子身上卻正合适呢?”

說完,他便将衣裳和鞋子全部丢到寧昌吉的腳下,一旁的白千将其撿起,然後不顧寧昌吉的反對,替他穿戴完畢。

——果然,衣裳和鞋子都是剛剛好的,正合身,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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