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慘痛

彼時我只是一株昙花，也不曉得什麽是痛，後來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時候，遇見了阿爹。阿爹見我花蕾未綻，覺得這般死了可惜，就将我帶了回去，種在青石縫裏。

我本身就是一株将死未死的花，阿爹還将我種在石縫裏，也不知道阿爹到底懂不懂怎麽救一株花。反正我眼看着是要死的徹底了，卻不想那天毒谷子難得悠閑，前來給奶奶送百花露，見着石縫中的我，瞬間暴跳如雷，拉着我阿爹的熊耳朵就是一陣亂罵。

阿爹當時被罵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從毒谷子的話裏找出一點錯，恍然大悟，原來我并不能種在石縫裏。

後來阿爹跟我哭訴，當時的他很委屈，他明明見着那些花啊，草啊的都從石縫裏長出來，怎麽偏我就那麽嬌弱，石縫裏還種不得了？我也是很無奈啊，不知道該怎麽跟阿爹那熊腦子解釋清楚，我不是一顆破石而出的種子，而是一株快要死掉的昙花。

不過當時的阿爹雖然委屈，還是很知錯能改的，一把将我從石縫裏拔了出來，我那将死未死更徹底了幾分。毒谷子見着阿爹那熊樣，氣得跳腳，一掌将阿爹打飛，将我從阿爹的熊掌裏搶了過來，氣呼呼的想将我帶回他的百花園去。

阿爹被打傻了，可看着我被帶走也不知道哪來的傻勁，竟然上前跟毒谷子動起手來，差點被毒谷子給打死。不過阿爹一頓打，總算把我換回來了。然而阿爹不知道怎麽救我，只好頂着一張被揍的變形的臉，再次求救毒谷子，毒谷子當時的百花園恰好缺了一株白昙，便計從心頭起，給我鋪了一條坎坷路。

後來我活了，因為阿爹偷了奶奶的百花露滋養我，我不過百年就成精了，毒谷子一聽我成精了，屁颠屁颠的就趕來了。

我那時剛剛成精，還沒體會到人間的溫情，便被阿爹按着，讓毒谷子砍了我一條胳膊，移種他的百花園。我疼得死去活來的，阿爹竟然學了那人間哄小孩的法子，給了我一顆糖。

當時我恨不得将阿爹給滅了，砍了胳膊不是應該先止血嗎？為什麽給我一顆糖，糖能止血？

那一段慘痛的經歷讓我對阿爹失望至極，後來還是九叔給我裹了傷，上了藥，保了我一條小命。不然我剛剛成精，怕就要魂飛湮滅了。

後來我總是惡意揣測阿爹當時的用意，也跟九叔商讨了一番，後來從九叔嘴裏我才明白。阿爹救我就是想讓我把那含苞待放的花給放了，結果哪知道，這一放就是百年，阿爹已經看厭了。

後來為了償還當初毒谷子救我的恩，阿爹答應毒谷子在我成精之時，靈氣最盛的時候分一株枝丫給毒谷子栽種。阿爹覺得一株花嗎？分枝很正常，根本沒想過，我若是受不住那一下，成個精就為了魂飛魄散嗎？若魂魄散了，怕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後來我總結九叔的話，就是阿爹根本不愛我，只是想看我開一回花，開完花後，我是死是活，魂飛魄散都不重要了。因為這番話，我記恨了阿爹幾百年，不管他如何疼我，愛我，我都只給他一個白眼，然後就凄楚的控訴一句：阿爹，我剛出生你就斷我胳膊，你根本就不愛我。

也不知道阿爹是怎麽了，每次聽見這句話，隔天便對我更好了。九叔笑嘻嘻的朝我說：就要這樣，虐死他，讓他犯傻，害的我被一群妖嘲笑。

自從成精被阿爹斷了胳膊，我就沒日沒夜的修習法術，為的就是能不受任何傷。這一用力過猛，才九百歲，我竟然就要飛升成仙了。我要飛升成仙簡直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十裏八鄉的妖都來圍觀我，吵吵鬧鬧的差點害我走火入魔。

後來為了避開他們，我就留書跑了出來，一路來倒也是順風順水，沒想到今兒又體會了一次骨頭折斷的痛。

我恨得牙癢癢，阿爹對我有救命之恩，斷我胳膊我忍了。這老禿驢卻對我沒什麽恩情，細算過去全是仇恨，我怎麽能輕易放過他呢？

我正在心中計劃如何報仇，老禿驢無聲無息的出現了，背光站在門口，竟然有點像畫上潇灑下凡，擺譜作勢的神仙。一瞬間我又傻了，報仇的心思竟然被驚豔給掩蓋了。

“你沒事了吧？沒事了就走吧。”老禿驢說話不急不緩，很是好聽，可一開口就趕我走，我的心瞬間就擰緊了。

“哼，老禿驢，你将我重傷，還帶着傷痕累累的我進佛寺，若不是我運氣好，現在指不定成了哪塊雲上的煙了。你輕飄飄的一句讓我走就算了？哼，沒那麽容易！

這一招一直都很靈驗的，奶奶每次這樣阿爹就慫了，奶奶要什麽，阿爹給什麽，沒有的，阿爹就是去搶也給搶回來。凡間的那些潑婦這樣子，遠遠近近的人都繞道走，誰也不敢招惹。

然而我使出這一招，老禿驢竟然只是淡淡的看我一眼，毫無誠意的說了一句“貧僧知錯，施主請走吧！”

我半響沒緩過神，總覺的是不是我話沒說清楚，老禿驢以為我怕了他，借機要挾他放我走？

“哎，老禿驢，你搞清楚我可不是怕你，要你放我走的！我是要你賠償我，我總不能讓你白白打一頓，在白白承受一下差點魂飛魄散的驚心動魄吧！”我覺得這樣說應該很清楚了，可是老禿驢的那張臉上竟然毫無表情，只拿黑漆漆眼珠，泛着光的眼神看着我。

老禿驢這樣子，讓我一個激靈，暗想難不成這老禿驢決定學凡間的那些說書人所講，以身相許，來償還債務啊？我心中頓時一凜，這可不是我要的。雖然老禿驢是好看，但是我可是要成仙的，怎麽能誤了老禿驢的終生呢？

“哎哎哎，老禿驢，你可別亂想啊！你看看你，怎麽說也是個禿驢，即便不老，可總歸是禿驢啊！而且我也是要成仙的，可受不起這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