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忏悔

第二天一早，我用法術變出一碗醒酒湯，給迷迷糊糊的東來灌下去。宿醉醒來的滋味十分不好受，東來一整天都焉噠噠的，不時揉揉額角，蹙蹙眉。

我毫無形象的靠在一邊的椅子上，淺笑的看着東來，心裏有種大仇得報的欣喜感。以前為了東來，我不知道醉了多少次，每一次醒來都是頭疼欲裂，恨不得把腦袋割掉。現在終于也讓他嘗嘗這樣的滋味，我心裏如何能不得意。

只是這份幸災樂禍我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畢竟我還得保持一個高冷的大仙形象不是嗎？

東來也許頭疼的實在受不了了，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手邊的茶杯被他拿起猛灌了幾口，又差點吐了出來。最後不得已，東來只能擱下手中的事，站起來在書房來回踱步。

我雖然高興大仇得報，但是東來轉來轉去，看得我眼花，我只得站起身，再次遞給他一杯酒“把回魂酒喝了，也許就會好點！”

東來聞着酒味就蹙眉，不太相信的看了看我，最後壯士斷腕般的拿起酒杯灌了下去。

我忍不住笑了笑，道“你這酒量太差了，以後要多喝點，好好的鍛煉一下”

東來正在一旁給自己倒水，聽見我的話，身子僵了僵，一點也沒有要理我的意思。我捏着下巴看着他，突然覺得這樣逗他真的是蠻好玩的，只是以前怎麽沒發現？

東來端着一杯水走過來遞給我，我伸手一接，指尖竟然抖了抖，茶杯摔在地上裂成幾片。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臉木然，忙着掐指一算，心尖顫了顫。

東來見我不對勁，輕聲問道“大仙，怎麽了？”

我擡頭看了一眼東來，話在嘴邊，卻不知道該不該說。最後我還是決定不了，幹脆笑了笑，道“沒事”

東來雖然疑惑，但是很體貼的沒有問我緣由，重新倒了杯水給我，讓下人進來收拾。

我走到一邊的窗口，靠在那，雙眼放空。

夜裏，等東來睡下，我才從窗口飛了出去。山野村鎮，靜悄悄的，只有蛙鳴，搖搖欲墜的草屋透出屢屢閃爍的光，我站在茅屋內，看着床上已經彌留的老婦人，心裏萬般滋味。

“娘，娘......”泥炕前跪着一個威武的年輕男人，緊緊的拽着躺在床上的老婦人幹枯的手，滿臉淚痕的喊着。

老婦人用力的睜開渾濁的雙眼，看着床邊的男人，斷斷續續的道“老大，老大，娘要去找你爹了，以後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Advertisement

“娘，你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我去找大夫，找小二和老三，娘，你等着....”男人撐着床邊站起來，磕磕巴巴的說着。

老婦人抓着男人的手，吃力的搖搖頭，道“老大，娘時間不多了，娘見不到小二，也見不到老三了。老大，別恨小二，是爹和娘鬼迷心竅，讓他小小年紀，吃盡苦頭。如今他那個娘子這樣對他，都是爹娘造的孽....”

老婦人說着說着，眼淚跟斷線的水珠子一樣，流個不停。消瘦的臉上全是痛苦，渾濁的眼裏，全是懊惱。

“娘，我知道，我不恨小二，是我們對不起他，是我們對不起他，當初若不是為了給我娶媳婦，爹娘也不會賣了小二，小二也不會受這麽多苦，都是我的錯。”男子的額頭碰着老夫人的手，眼淚一顆顆的滴在老夫人幹黃的手上。

“小二小時候就很乖，你和老三皮得很，只有他又安靜，又聽話，都怪爹娘，一時豬油蒙了心，才會做下這樣的孽事！我的小二，我苦命的小二啊...報應...都是報應....”老婦人越說越激動，幹瘦的身子劇烈的咳嗽，跟風尖上的浪一樣，跌跌蕩蕩。

“娘，娘，你別激動，我去找小二，我去找他，這一次不管他怎麽對我，我一定讓他來見你....”男人踉跄的站起來，說做就做，可是老婦人緊緊抓着他的手，一個勁的搖頭。

“別去，別去，小二他難受，他看着我們就難受，別去讓他難受。老天爺，都是我們造的孽，求求你，要懲罰就懲罰我們，別讓我的小二吃苦，求求你...”老婦人空洞的眼睛看着灰黑的茅草屋頂，一臉的痛苦。

我站在那，眼眶忍不住的熱了。我不該自私的替東來決定一切，我該讓他來，即便他真的恨着他的父母，那也是因為他曾經深愛着自己的親人。如果連他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着，東來知道後一定會難受的。

我找出一顆毒谷子的丹藥，定住兩人，然後給東來的娘親喂了下去。他娘已經撐不了多久了，這顆丹藥只能讓她好受一點。我解了他們的術法，轉身回了孫府。

東來睡得很不安穩，額頭上有一層細細的薄汗，我指尖點在東來的額間，進入東來的夢。夢裏，東來還是個小孩子，靜靜的跟在他娘身後，不敢亂動，可是小東來的嘴角卻帶着笑。

我收回手指，搖了搖東來，道“醒醒...”

東來像是噩夢被驚醒，神色慌亂的看着我，好一會眼裏才有了神，道“大仙，怎麽了？”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好不好？”我坐在床邊，望着東來柔聲問道。

東來愣了一會，道“大仙想讓我去見誰？”

“你的娘親，今天是她的大限之日....”我不想東來拒絕，也不想他後悔，所以我沒有隐瞞！

東來頓時瞪大了眼中，痛苦一閃而過，然後是苦笑。我見不得他這樣，用法術将他的衣衫穿好，然後施了隐身決，帶着東來飛了出去。

站在久違的茅屋前，東來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矗立在那裏。

“進去吧，時間不多了....”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身側緊緊撰着的拳頭中，朝着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踏入自己心中噩夢一般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東來在邁出這一步時，積攢了多少勇氣和善良。但是我很高興，這一刻，我陪在他身邊。

喜歡到底是什麽？這一刻我有一點懂了。不管他是那個老禿驢，還是現在的孫俊，我的喜歡，就是陪着他，在他需要的時候，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