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寧城留給辛未最後的記憶,就是蔬菜批發市場裏那股很難忘記的新鮮腐爛味。一直到已經徹底遠離了這座繁華城市,她還是不肯睜開眼睛向貨車駛過的風景裏看一看,誰能想到這樣就離開了,這麽輕松這麽簡單,這麽象是一場夢。
不過闖蕩江湖可沒有辛未想得那麽簡單,當然也沒有李大剛想的那麽困難,在經過一小段緊張的飄泊之後,他們還算幸運地找到了一個落腳點。離開寧城時坐的貨車是從山東到寧城販賣蔬菜的,李大剛和辛未跟車到達濰坊後立刻坐公共汽車趕到日照,海邊農家樂裏住了一夜,第二天搭乘一艘小駁船前往崇明島,島上再換船,周周折折地抵達了浙江舟山的嵊泗列島。
又是車又是船一路不停歇,辛未暈吐得很厲害,好不容易到地方了,她的半條命也去掉了。找間小旅館安置下來,李大剛看她的模樣實在是很慘,就讓她自己在房間裏睡覺。辛未哪裏敢一個人留在陌生異地這間冷冷清清的旅館裏,她喝了點水,硬塞下半包餅幹,倔強地拉緊李大剛的手,跟他一起出去找人。據李大剛說,他有個非常非常鐵的哥們在島上打工,這趟過來投奔那哥們,就是想也在這兒找個活幹。上一次跟哥們聯系是在幾年以前,現在手邊一沒電話二沒地址,只是憑着腦海中一個模糊的印象很茫然地尋找。
五月已經進入了東海休漁期,嵊泗列島中最大的泗礁島上一個普通尋常小碼頭邊停滿了漁船,在碼頭最北端的船塢裏,李大剛找到了他哥們曾經打工的地方。可是很不幸,找到地方,沒找到人。皮膚黝黑的船老大抽着煙,眯着眼睛用帶着很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對李大剛說道:“小劉那是去年的事了,船在海上突然引擎故障,沒能趕在臺風之前回碼頭,五個人和船都沒了。”
李大剛臉色十分凝肅:“去年……”
船老大把煙頭扔進水裏:“是啊,年紀輕輕的,可惜了,唉!”
李大剛咬緊牙關,辛未聽了心裏也一緊,在她印象的大海都是海濱浴場和海底美麗的影色,白沙、碧波、椰林、珊瑚、水草,但是站在這裏,看着這些生鏽的漁船和碼頭邊肮髒的海水,聽着臺風和五條人命,她突然很想拉着李大剛趕緊離開,不讓他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李大剛當然不能走,天下雖大,一個平靜的謀生之處卻不容易找到。他嘆口氣,揚聲說道:“不瞞你說,我是來投奔我哥們的,沒想到他不在了……不知道你這兒需不需要人手,船上的活兒我都能幹,四小證我也都有。”
船老大濃密的眉頭擡了擡,從褲兜裏拿出煙盒,自己點上一根又遞給李大剛一根:“小兄弟,你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五月一號剛剛才休漁,現在哪還有船要招人手?要不然你過幾個月再來,象你這樣的到九月份肯定能找到工作。”
李大剛笑笑:“老大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要是能再過幾個月,我也不會現在大老遠跑到舟山來,這不是……沒地兒可去了嗎,不光我一人,我身邊這還帶着一口呢。”他說着把辛未朝前拉一拉,攬住她肩膀,“我吃點兒苦跑點兒路沒關系,她這小身板經不起折騰。這一帶有證漁民的工資我打聽過,我不要那麽高,只要能安頓下來,給少點兒我絕沒二話。”
船老大嘎嘎嘎地笑了,船塢裏另外幾個也同樣皮膚很黑的漁民也笑了,他用夾着煙的手指朝李大剛和辛未點一點:“你小子!你是小劉的哥們,我就幫你問問,稍等一下。”
拿出手機打電話的船老大語速飛快,叽哩呱啦的當地方言聽起來根本就是火星語。李大剛拉着辛未往船塢外頭走了幾步,安慰地對她笑笑。辛未咬住嘴唇有點緊張:“能行嗎?他能給你找到活幹?”
李大剛拍拍她頭頂,壓低聲音說道:“放心吧,你可別瞧不起漁民,象哥哥這樣有證有力氣有經驗的漁民到哪兒都是搶手貨,他才舍不得把我放走,一會兒指定能成,工資也不會太低。”
“真的啊?”
“切,我騙過你嗎?”
Advertisement
辛未的眼睛連眨幾下:“騙過的吧……”
李大剛威嚴地嗯了一聲,惡狠狠做個鬼臉,就聽見船老大爽朗的笑聲:“小兄弟,你運氣好,我幫你問好了,我們船東剛好買了兩條新船,準備招……”
船老大一句話沒來及說完,船塢外頭爆出一陣噪雜的叫嚷聲,李大剛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不過就看見船老大和船塢裏的幾個人撒開腿向外狂奔,他拉着辛未趕緊也跑出去,跟着跑到船塢外延伸進海裏的網箱頂端,停在一艘中型漁輪邊。有好幾個人已經接連跳進了海裏,李大剛凝神分辨着他們的對話,很快明白過來,有個水下焊接的工人不知怎麽的半天沒上來,打信號也沒反應,恐怕出事了。
辛未純打醬油地跟跑到這裏,東看看西聽聽,正在不解惶惑的時候,李大剛突然松開一直握住她的手,一把扒掉了T恤,穿着牛仔褲猛地紮進水裏,靈活如魚的身影在水面上翻騰了一下,傾刻間沉進海中。辛未尖叫一聲,撲跪在網箱邊扯起嗓門朝海水大聲叫喊:“李大剛李大剛李大剛!”
這個當口沒人顧得上辛未,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漁輪周圍的海面,不時有人浮上海面喘氣,焊工卻是始終沒有露頭。李大剛也一直沒有露頭,辛未喊了好幾嗓子,咽喉就幹澀得發不出聲音了,她癱坐在又濕又髒的網箱邊,臉上所有血色都消失,兩只緊緊交握在一起的手抖得象是在過電。船老大和岸上的人們也都緊張得漸漸沉默,周遭只剩下海水翻湧撲打在船只上的響聲。
有多久了?李大剛沉進海裏……已經過去了多長時間?辛未害怕得忘了呼吸,也咬牙摒住氣,直摒得兩眼發黑金星閃跳,思想和意識全都空白。
又有幾個人浮上來,喘着粗氣對岸上說了些什麽,馬上有人大叫起來:“拿刀拿刀!快刀快刀!”
這幾個字說得很清楚,辛未驚醒般看過去,已經有幾個人飛奔進最近的船裏,手裏舉着明晃晃的刀跑回來。一團混亂中,更響亮的叫喊聲把她的視線又拉回到海面,漁輪船尾部分浮起兩個人,李大剛一手挾着個身穿潛水衣的人,另一只手勉力攀住船身,包括船老大在內的岸邊所有會水的人都跳進了海裏,接的接扶的扶,很快把他們都拉上了岸。李大剛只剩最後一口氣了,面白如紙,仰躺在網箱上喘得象個風箱。焊工的氧氣管和安全繩被漁輪後的拖網纏住,掙脫中不慎弄掉了氧氣咬嘴,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一肚子鼓鼓的海水。海上的人都知道點兒搶救溺水人的知識,手法熟練的按壓和推擠再加上人工呼吸,焊工總算是咳了一聲嗆出好幾口水,氣若游絲地又喘起了氣。有哭有笑地把焊工送到醫院,好幾個人圍到李大剛身邊來七嘴八舌地感謝他,他也恢複了一點力氣,扶着辛未站起來,拿T恤擦擦頭發,左右看看,咧嘴大笑:“鞋掉海裏了。”
趿着漁民哥們贊助的一雙半舊拖鞋,李大剛和船老大勾肩搭背向岸邊走去。辛未擦擦急出來的眼淚,也咧開嘴傻樂呵,跟在他們身後往前走。從背後看去,沾水後顏色變深的牛仔褲滑挂在他胯間,一整個寬闊的背脊和瘦窄的腰身全都袒露着,放聲大笑的時候,結實的身體很有力地震動着……這個充滿活力的王八蛋,剛才是不是差一點也就回不來了……
李大剛笑着聊着,回過頭看了看跟在身後有點眼淚汪汪的辛未,停下腳步得意洋洋地朝她勾勾手指,故作出一副無奈的神情對船老大說道:“我媳婦膽子太小,真沒轍!”
船老大笑聲爽朗:“她是關心你。老弟可以啊,找個這麽漂亮的媳婦。”
“她?漂亮?”李大剛勾住辛未的肩膀,低下頭撇嘴瞅她兩眼,笑開了花,“見笑見笑!”
有了這個小插曲,李大剛工作的事更加順利,船東知道了他的見義勇為之後不僅答應聘用他,工資也一點也沒降,不僅如此,船老大還張羅着給他和辛未找了一個很不錯的住處。
船老大姓王,在海上混了一輩子,老婆在島上的旅游景點擺攤賣小紀念品,兒子在島外念大學,家裏平時只有夫妻倆,一幢兩層小樓就拿出一層來出租。休漁期到了,正好有個租客剛離開,空出一間朝西的大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還算是幹淨清爽,租金也便宜得吓人,李大剛很滿意地拍板付了半年租金。
送走熱情的王老大夫婦,關上門,辛未如釋重負地往床邊一坐,摘下眼鏡揉揉酸痛的鼻梁:“你怎麽亂說話,也不跟我先講一聲,誰是你媳婦啊?”
李大剛坐進窗邊的藤沙發裏:“要不怎麽說?說兄妹,人家萬一要看身份證不露餡了嗎?說是普通朋友,人肯定懷疑我拐賣兒童。說父女,那也不象啊。”
辛未扔一只枕頭過去:“你才兒童!父女你個頭!”
李大剛聳聳肩:“這不結了,只能說你是我媳婦兒。”
“你這樣一說人家都相信了,只租給我們一間屋子,那要怎麽住?”
“住?什麽怎麽住?這不有地兒住了嗎?”李大剛說完反應過來,嘿嘿一笑,“你那小腦瓜裏都裝着什麽呀,這麽流氓呢!小姑娘家家的真不害臊!我可跟你說好了,雖然哥哥長的帥,你也不能有壞心眼兒,你要把哥哥當成是對你的考驗,鍛煉自己堅強的意志,j□j空即是色,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眼不見臉不紅心不跳手不摸,記住沒?”
辛未把眼鏡戴回去:“跟你說正經的呢,這一間房間一張床,我們倆怎麽住?”
“該怎麽住怎麽住呗?不就是睡個覺嗎,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不亂摸我,我絕對不亂摸你。”
第二只枕頭扔過去:“不要胡說了好不好?”
李大剛搖頭笑笑,過去坐在床邊,從牛仔褲後兜裏拿出一瓶碘酒塞進辛未手裏:“剛王大哥給的,幫我搽搽。”
辛未接過來關切地問道:“哪兒破了?”
李大剛踢掉拖鞋,跷起右腳,小拇指外側一道三四公分長的口子,剛破的,還沒有結痂。碘酒包裝裏有附帶的棉簽,辛未蹲在地下,扶着他的腳先清洗一遍。碘酒這玩藝比海水的刺激性大很多,李大剛一口一口吸着冷氣,嘴裏髒話不停:“我操,怎麽這麽痛!輕點兒輕點兒,咝咝咝,輕點兒嘿!”
傷口不長,但是很深,好象是撞在什麽尖厲的東西上撞出來的,深深紮進了肉裏,流血的皮肉上還沾着細碎的鐵屑,用棉簽還得使點勁才能撥淨。蹲着太費勁,擦洗的時間又長,辛未幹脆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李大剛呲牙咧嘴地號了一會兒又開始埋怨起來:“這兒的水也太他媽髒了,潛在底下什麽也看不見,只能瞎踅摸,一腳不知蹬什麽上頭,紮死老子了!”
辛未把頭垂低,看得更清楚一點:“疼嗎?”
“怎麽不疼?疼啊!”
“那你現在才說,一上岸就應該擦藥水。”
李大剛笑了:“那時候什麽都忘了,也沒覺得疼,現在才想起來。”
稍微深了點的一下撥弄又讓他叫喚了一聲,辛未很小心地把一塊鐵屑從傷口深處撥出來,換根棉簽蘸點碘酒重新搽拭。搽好之後也不能就這樣晾着,手邊沒有創口貼或者紗布,辛未靈機一動,從雙肩包裏拿一片衛生巾出來輕裹在李大剛的傷腳上,他一開始沒注意,等看清那是什麽玩藝兒以後着急地連連甩腳:“我說心肝兒,你那什麽鬼東西?快拿開!”
“只有這個了,不然你說拿什麽包?”
“用什麽也不能用這個啊,快給我拿了!”
辛未不理會他,在衛生巾外面又紮了條手帕:“這個比紗布還衛生,包傷口最好了。”
“好什麽呀,這這這……你這坑哥呢……”
辛未按住李大剛的腳背,擡起頭來看住他:“一片一塊錢呢,不能浪費,好好包着。
李大剛咬牙:“我給你一塊錢,摘喽。”
“我不要。”
“你個倔丫頭,說你不是驢都沒人信!”
“是什麽都好,就是不能摘。”
李大剛瞪眼:“又犯橫,把你扔回去你再跟我犯橫!”
救人以後又在岸上晃蕩了很長時間,濕濕的牛仔褲被體溫焐得半幹了,辛未把卷起的褲腳給他放下來,抹抹平,再把拖鞋給他套在傷腳上。她做這些的時候一直低着頭,滑順的頭發垂掩住小半個臉頰,李大剛他盯着辛未臉上從黑框眼鏡後頭慢慢滑出來的兩滴眼淚,說話聲音突然頓住。辛未對自己的淚水很有些赧然,她掩飾地把頭垂得更低,握住李大剛褲腳的雙手情不自禁慢慢地摟住他的小腿,無助地偎過去,把臉貼在他膝蓋上。
“我吓死了……李大剛……你要是……我……”
他的手臂擡起來,五指張開把手掌完全覆在她的頭頂上:“沒出息樣,我這不好好的嗎?”
辛未搖搖頭,哽咽着說不出話。李大剛只覺得喉間也有些酸澀,這個小笨蛋是如此全心全意地依賴着他,她的信任讓他有點無可适從,又有點很迷茫的歡喜:“沒有要是,我不會出事兒……我有這麽漂亮的媳婦,怎麽舍得死呢?放心吧心肝兒,我陪着你,一直都陪着,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