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剛走到城門顧啓和許亦華又灰溜溜的轉身回到了衙門。

此時沈韞正抱着胳膊站在衙門口的臺階上,冷眼看着二人。

“接着跑啊,你不是挺會跑的嗎?”

顧啓默默的從馬背上面下來,沒有出聲。

他倒是想跑,關鍵是他跑得了嗎,城門口堵着幾十精兵,個個手中拿着長矛,排成一排像堵城牆一般将去路牢牢守住,不用說,肯定是沈韞一手安排的。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之前顧啓他們從城外的萬陰山回來的時候,城門外還什麽異樣都沒有,怎麽一會兒工夫就變成這樣了。

現場的氣氛有些不尋常,沈韞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和顧啓一反常态像受氣小媳婦一樣低着頭站在一邊的樣子形成了反差,這詭異的場景看的許亦華和周師爺大氣不敢出。

其實許亦華真的挺想問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看起來兩人似乎是舊識,但是潤澤是誰,顧啓怎麽又多出了這麽一個名字?

“進來。”沈韞朝顧啓揚揚下巴。

顧啓有些不情願的開口:“我還有事……”

沈韞沉了臉,臉上浮現出不悅的神色:“進來。”

顧啓馬上滾進去了。

許亦華目瞪口呆。

他以前還真的沒有想過像顧啓這種性格油滑嬉皮笑臉的人還會有懼怕的對象,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顧啓看了看身後的許亦華,偷偷摸摸的問沈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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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本立畢竟是朝廷命官,出了這種案子,朝廷還是要過問一下的。”沈韞早就收起了臉上的不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止不住的喜色,“我過問了此案,猜到你可能在此地,便趕了過來。”

顧啓猜想也是如此,他早就說了不想查什麽案子,要不是之前鐘本立非要讓他當許亦華的主薄,他遇到這種案子一定會稱病在家不過來的,也就能避免卷入案中,被人發現行蹤。

現如今被沈韞發現了蹤跡,想必自己在此地的消息一定也傳入了家中,一想到以後自己可能面對的各種問題,顧啓覺得他的頭都快要裂開了。

“你在此地呆了一年?”沈韞伸手搭上了顧啓的肩膀,才一入手,他的臉上驀然一變,“嗯?你的武功呢?”

“小聲點小聲點!”顧啓連忙捂住了沈韞的嘴,做賊似得往身後看了幾眼,看着許亦華他們離自己尚有一段距離,沒有注意到這邊在說什麽,才稍稍放心,“你不要說出來。”

“你的武功呢?”沈韞臉上帶着薄怒,捏住了顧啓的肩膀。

“我之前犯了一件錯事,所以失去了武功。”提起這件事情顧啓也是一臉的不高興,“你說失去什麽不好,為什麽會失去武功呢,就算我缺胳膊少腿,就算我失去了我英俊的容貌,也比失去了武功要好啊。”

沈韞:“……”

“其實剛開始挺難熬的,我好像什麽都不會做了。”顧啓擡頭,“不過後來發現也沒什麽。”

很難想象顧啓沒有武功的那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光是想想,沈韞都覺得替他心疼:“跟我講講這一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顧啓看了看身後無所事事的許亦華和周師爺,想了想道:“你我二人也許久未見,不如今晚秉燭夜談,眼下還是先處理一下這個案子為好。”

“案子?”沈韞不明白。

“嗯,在鐘本立被帶走你上任之前,這裏又發生了一宗案子。”顧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解釋了一通。

沈韞這才恍然大悟,回頭對周師爺道:“周師爺,将犯人馮柳氏與辛豔娘帶上公堂,本官要審理此案。”

周師爺連連點頭,許亦華心裏莫名的有點不以為然,案子都已經破了,還有什麽好審理的,無非就是開審過堂,走走過場,寫了狀子記錄進卷宗罷了,先前馮柳氏早已承認了自己的罪名,這個沈韞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撿了一樁政績。

嗯,這個人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怪模怪樣的。

許亦華在心裏面下了結論。

尤其是破壞顧啓和他去濟州查案,就更不是什麽好人了。

公堂之上。

馮柳氏和辛豔娘取下了手上的枷鎖,但是腳鐐還牢牢的鎖住了她們的腳踝,讓她們行動困難。

沈韞坐在官椅上,身旁坐着顧啓,挨着顧啓的是許亦華,另一邊卻是周師爺,紙筆擺上師爺桌,只待馮柳氏陳述案情。

想起就在前幾天,顧啓還是站在許亦華的身邊,而現在兩人的情況幾乎發生了颠倒,反倒是許亦華坐在了最外面。

裙帶關系要不得。

“啪!”

沈韞重重一敲驚堂木,吓了顧啓一跳。再一看沈韞,也是一臉收到了驚吓的表情,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聲:“以前沒用過這個。”

顧啓面無表情轉開眼神。

“下跪之人可馮柳氏與辛豔娘?”

“正是罪婦。”

“你們可知自己犯了什麽罪?”

顧啓瞟了一眼沈韞,對方板着臉的樣子帶着官威。以前他就說過,沈韞其實是很适合做官的一個人,處事圓滑,會做人,心裏面又帶着正義感,懂得恩威兼施,何況還生在官宦世家,天生就是一個當官的料子。

自然,現在的沈韞也爬到了不低的位置,在同屆學子裏面他算是大的一位,在同僚之中他又算是最年輕的一位,深受如今年輕皇帝的喜歡。若家裏人允許,他還可請命鎮守邊疆,在軍隊裏打磨幾年,做出成績,回來便可封侯拜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來這小小的丘興縣大約是心血來潮,想來看看自己這位故人。

“殺人。”

“盜墓。”

馮柳氏和辛豔娘回答起來沒有絲毫的含糊。

“所殺何人,所盜何墓?”

“殺了馮家兩家五口。”馮柳氏擡頭。

辛豔娘也道:“罪婦夥同幾人盜了前朝八座古墓。”

聞言,沈韞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辛豔娘,大約是沒有想到這美豔徐娘便是之前聲名赫赫的盜墓團夥吧。

“馮柳氏,你将案情原原本本,從頭到尾說清楚,不得有絲毫遺漏。”

周師爺已經提起了細長的毛筆做好了準備,而顧啓眼角餘光看見許亦華也掏出了紙筆,和不知從何處拿來的硯臺着手記錄。

顧啓:“……”

“五年前,離家許久的馮三回家,告訴罪婦,他在路上結識了兩位友人,因幾人姓氏相同便結拜為兄弟,後來更是一起去盜了古墓,賺了些錢財,隐居在丘興縣,他怕這件事情牽連到罪婦,就讓罪婦呆在老家,與罪婦在老家成親。一年後,罪婦懷有身孕,生下一對女兒,馮三為了方便照顧我罪婦,于是接了他雙親與罪婦一起來到了丘興縣,改名換姓住了下來。”馮柳氏伏在地上,将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道來,“誰知在罪婦到丘興縣不到兩個月,江湖上漸漸的起了謠言,說是前朝的玄陽九鼎問世,馮大馮七二人便纏着馮三要他将手中的寶貝交出來。”

“玄陽九鼎?”沈韞皺眉,“此事竟也傳到了這裏?”

“不錯。”馮柳氏道,“馮三自然沒有這件異寶,也交不出來,那二人就喪心病狂要用罪婦的一雙女兒威脅他。自打那以後,罪婦一家人行事舉止萬分小心,卻沒想到還是讓他們鑽了空子。罪婦的一雙女兒被凍死在雪地裏,婆婆急火攻心在公堂上暴斃……”說到這裏,馮柳氏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周師爺,又低下頭,“漸漸的,馮三和公公也應心病染病去世。罪婦心中恨意滔天,想替家人報仇,便收拾好了東西潛伏在丘興縣周圍,只等馮七出來,好使出計謀進了馮家的門,成為了馮七的妻子……”

“慢着。”沈韞道,“你先前道馮大馮七與你夫是兄弟,現下又說你嫁給了馮七,難不成馮七沒有認出你?”

“罪婦初來丘興縣,還在月子裏不便見人,後來馮大馮七又出口威脅,馮三害怕罪婦有危險,很少讓罪婦出門,故不得見。”

顧啓點點頭,如此來,後面的計劃才能得以實施。

“案發當天,馮七被切了手指,回到家中的時候罪婦覺得等待已久的機會到了,便趁他不備用鋤頭将他打倒在地,而後又用鋤頭砸在馮七的後腦勺,将他殺死。馮卓因肚子不舒服回的稍微晚一些,罪婦躲在門口樹後,用同樣的方法将他打暈,害怕被家中的劉英聽見,罪婦捂住了馮卓的口鼻将他殺死。”馮柳氏說起這些來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殺死兩人後,罪婦用繩子将他們捆在自己的背上抛屍于兩個地點。”

“你當時有能力将他們抛屍于一個地方,為何選擇相隔甚遠的兩個地方?”沈韞不解。

“那個樹林……就是當初罪婦孩子死去的地方。”

沈韞默然。

“殺死兩人後,罪婦又連忙趕去了萬陰山,因為馮大那晚在萬陰山盜墓,罪婦知曉他有些拳腳,不敢靠近,便找了繩子穿過樹杆,另一頭繞成圈趁着夜色套住馮大的脖子将他挂起,他死後罪婦拽着繩子将他拉到罪婦家人的墓碑前認罪。”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在頸後的淤痕顯得參差不齊,原來其中還有這些緣由。

“那後來你中毒的事情如何解釋?”許亦華始終惦記着這件事情,“你明明中了毒昏迷在床上,為何後來……”

“罪婦當時原本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因為馮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準備放過。”馮柳氏說到這裏,看了一眼辛豔娘,辛豔娘沒有擡頭。

“所以罪婦給自己下了藥,想嫁禍給二人。”馮柳氏道,“但是在罪婦的口中還含有一粒浸泡過解藥的玉,所以罪婦當時确實是中了毒昏迷不醒,第二日才解了毒藥。”

“監牢的鎖也是你開的?”顧啓忍不住問道。

“是馮三幼時教罪婦的小把戲。”提起馮三的時候馮柳氏的臉總算是柔和了幾分。

“那你可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有絲毫異議?”沈韞問道。

“沒有。”

沈韞一拍驚堂木:“結案,畫押。”

許亦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結了這樁案子,沈韞迫不及待的按着顧啓的肩膀去了寝房,兩人看樣子當真是要秉燭夜談了。

他心裏又惦記着濟州的案子,又惦記着他們在說些什麽,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忽然聽見窗戶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啪嗒聲,瞬間沒了睡意。

小心翼翼的抽出挂在床頭邊的佩劍,許亦華眯起眼睛踮起腳尖緩緩向對方靠近着。

又是一聲啪嗒聲,沙沙的腳步聲響起。

許亦華反手一扣,緊緊的将劍鋒架在對方的脖子上面,厲喝一聲道:“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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