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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正如許清瑤自己所說的那樣, 在許斯月松手之後,她果然沒有離開。

而是依舊站在那裏,注視着許斯月, 可眼中卻是無盡的無奈與疲乏。

與許斯月雙雙沉默幾秒, 她終是無聲嘆了一口氣, 先開了口,“走吧,去沙發那邊。”

許斯月的話, 她當真還是聽了進去。

兩個人在沙發前先後坐下, 許斯月坐在了那個長沙發上, 而許清瑤坐的則是單人沙發。

她們之間隔了約有一米距離, 即便許斯月更想與許清瑤靠得更近一些,但她也尊重對方的選擇。

畢竟她也知道,倘若自己現在強迫清瑤坐過來, 坐到自己身邊來, 清瑤一定會立刻上樓離開吧。

“說吧, 要和我聊什麽。”見許斯月坐下後便一直在盯着自己,一句話不說也就算了, 甚至連眼珠都不眨一下,許清瑤不由蹙眉,當即說道。

許斯月這才回神,開始同許清瑤講起正事, “許進國給我發消息了, 把他和我媽要回來的事情跟我說了。”

在說到“許進國”這個名字時,許斯月毫不掩飾她對這個人的厭惡之心。

這并不是許清瑤第一次聽到她直接喊自己父親的全名,但以往她只是語氣平淡,這一次卻明顯帶着恨意。

許清瑤沒有應聲, 安靜聽着許斯月繼續往下說。

許斯月的目光在沒有任何表情的許清瑤臉上掃了又掃,卻始終不見她臉色有任何變化。

“清瑤,他們要把我接回家了。”

為什麽清瑤在聽到自己這句話後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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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甘心,便又強調了一遍,生怕許清瑤剛才只是沒有聽清。

“嗯,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許清瑤看着她,語氣與态度始終淡然。

再次失望的許斯月并未因此而氣餒,噘了噘嘴,想要以撒嬌示弱的方式讓許清瑤留住自己,“清瑤,我不想離開。”

“你總得離開。”但許清瑤已經不會再吃她這一套,無論她撒嬌也好,怎樣也罷,她都不會再軟下心來。

她們的聊天到這裏似乎再也進行不下去了,許斯月只是望着許清瑤,再沒有說過半個字出來。

她能說什麽呢?說自己不想離開,一定要留在這裏嗎?

又能有什麽用,反正清瑤早已動了想讓自己離開的念頭,自己又還有什麽機會可以死皮賴臉繼續待在這裏?

“清瑤,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吧,等他們回來把我帶走,我不在這個家你是不是就能開心了?”

這的确是許斯月的最後一個問題,除了這個問題,她也沒什麽好問的了。

并且其他什麽問題她也并不在乎。

“……”這是什麽問題?問她是不是只要她離開了自己就能開心了,這讓許清瑤如何作答?

等一下!

許清瑤倏地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為什麽自己會有所猶豫,難道自己不該毫不猶豫地回答一聲“是”嗎?

許斯月離開了自己是不是會開心點?這個問題的答應一定是肯定的。

可自己現在并未能做到“毫不猶豫”,并且心中還在搖擺不定着。

這是為什麽……

許清瑤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這是為什麽。

而現在也只有她自己能給自己一個回答。

除自己之外,沒有人會理解得了她的心情。

必定是因為和許斯月相處了這麽多年,所以才會有所遲疑,對嗎?

但她現在面對着許斯月,就根本不可能說一句“不是”。

——她不能給許斯月任何一絲一毫的希望。

“是的,你離開我就高興了。”

思及此,許清瑤沒有再多想,直接這樣回答了許斯月,并且還接着補充了一句,“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盼望着你離開了,你懂我意思嗎?”

許斯月始終認為,話語可以騙人,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許清瑤現在說着這樣絕情的話,可她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情感卻又含着幾分悲傷。

她在傷感些什麽,是否傷感于自己的即将離開?

關乎這一點,許斯月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清瑤必然還是在乎自己,其實她根本就舍不得自己離開。

她知道許清瑤最大的弱點是心軟,從前的相親相愛,從前的相依都并不是假象,多年感情不會因為自己對她做出那種強迫的事而就此消散。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理解,許斯月沉下去的心才終于得到解救,像是有一只手伸了下來,将她的心自海底深處撈上去了那麽一點距離。

随即她回答了許清瑤的那個問題,“我不懂。”

許清瑤的眉頭在聽到這三個字後登時蹙緊,原本平淡的語氣終于被許斯月激得擡高了音調,“許斯月,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許清瑤,你該正視自己的心。”

許清瑤眼眸不受控制地微微顫了兩下,她當即移開視線,不敢再去正視許斯月灼灼的目光,“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說不懂也沒關系,我知道你心中其實什麽都明白。”許斯月笑了,笑得長長眼尾緩緩揚起。

許清瑤強迫自己重新将頭擡起,以免被許斯月誤認為是自己怕了她。

可她這一擡頭,卻恰好對上了許斯月含笑的眉眼。

許斯月真的很美,相比小時候沒有長開的那個時候,如今的她五官更為精致,眼眸也更為深邃。

她笑起來時候狹長眼尾總會輕輕揚起,更顯得她美而不豔。

許清瑤記得自己曾這樣形容過她,若她身在古代,一定是那勾人心魂的小妖精,但一定也是最善良的那一類。

這句話是許清瑤在上個月月初的時候說的,距今才不過剛剛一個月。

可現在,她想要收回這句話。

短短一月,讓她對許斯月有了太多改觀。

許斯月不善良,根本就不善良,她分明就是食人骨肉的那種妖精,讓人心生恐懼,不敢靠近半分。

而一旦靠近,則必死無疑。

若有幸大難不死,也必定會落下伴随一生的後遺症。

此時此刻,許斯月望向許清瑤的那抹眼神就仿佛要将她整個人都洞穿一般。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當真以為許斯月将她腦內心中的所有心思都統統看穿,她在她眼前仿若赤/身裸/體。

赤/身裸/體……

一想到這四個字,她的思緒便不受她控制地飄遠,一路飄至那日她們一起面對面,身子對身子洗澡的時刻。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與此刻有些相近,卻要更讓她痛不欲生。

許清瑤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再與許斯月多待一秒,她下一秒就會情緒崩潰。

于是,她沒有再與許斯月多說半個字,直接猛然站起身來,轉身朝樓梯的方向匆忙走去。

許斯月的反應很快,見許清瑤話沒說完就離開,便也趕緊跟了上去。

許清瑤已經邁上了樓梯。

許斯月緊跟其後,只需稍稍伸手即可觸碰到許清瑤的身體。

她也的确這麽做了,伸出手去試圖抓住許清瑤的手腕。

但就在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許斯月的手突然就那樣停在了半空中。

她問自己現在她與清瑤身處何地?

是樓梯啊。

在樓梯這麽危險的地方,若她當真抓到了清瑤的手,卻又害得她不慎從樓梯上摔下去怎麽辦?

若她這次沒能像上次那樣替清瑤擋了災,從而導致清瑤受傷怎麽辦?

哪怕只是再細微的小傷,她都不希望出現在許清瑤身上。

所以最終,她打消了抓住許清瑤的念頭,就在那一層樓梯階上駐足,自始至終擡頭望着對方逐漸離去的身影。

直至許清瑤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處,她才終于緩慢跟了上去。

而當她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的同時,許清瑤已經走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許斯月所能看見的,也不過只是她關門的最後一個動作。

在那扇門被徹底關上後,她也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在樓梯口站了片刻,許斯月的視線就未從那扇緊閉着的房門上移開。

她也不覺得站得累,只是心中忽然生出些許迷茫。

她不願做回從前的自己,可許清瑤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那麽誰能來告訴她,她究竟該去做一個什麽樣的自己。

原本許清瑤一回到家就會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可今天她沒有這麽做。

她只是坐在沙發上,沒有去碰手機,也沒有去碰這房間內的任何一樣東西,只是坐在那裏獨自想着事情。

她沒有着急去洗澡的最主要原因是她無法确定許斯月此刻是否就在自己房門外。

若是她一開門,又碰上許斯月這個總喜歡攔路的人該怎麽辦?

自打在沙發上坐下之後,她越想越覺得迷惘。

仿佛陷入一個怪圈,怎麽繞都繞不出來,永遠被困在其中,沒有人可以救她,而她亦沒有那個能力自救。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一分一秒緩慢流逝。

當許清瑤從思考與掙紮中走出來時,她才發現時間竟已悄然過去将近一個小時,而她對于這一切卻毫無所察。

剛才的她就像是一塊被放置在地面上的木頭,沒有生命,更不可能擁有時間概念,悄無聲息的一待便是一輩子。

算了,想那麽多最後傷的還不是自己。

在這樣安慰過自己之後,許清瑤索性從沙發上起了身,直接去臺子上拿了筆電過來。

她用電腦也不是為了做什麽,不過是想登上郵箱查看姜言是否給自己回複了郵件,僅此而已。

誰能想到,當紅演員許清瑤和姜氏集團總裁姜言之間的聊天模式竟是發郵件。

一般來說,她這個郵箱收到的都是劇本或者節目邀約一類的,像現在這樣跟人發郵件聊天倒還真是頭一回,想想其實也還挺有意思。

并且誰又能想到,許清瑤之所以會和姜氏總裁郵件聊天,其實只是為了還那十幾塊的面錢。

好在姜言回了她郵件,而郵件上也寫明了電話號碼。

許清瑤無意間瞥到這封郵件發來的時間點,意外發現它竟是早上八點多發來的,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十來個小時。

通過手機號碼,許清瑤搜索到了姜言的微信號。

姜言的微信昵稱叫Miss姜,而她的頭像就是她本人的照片,不過是一張背影照。

許清瑤點開頭像大圖看了一眼,也沒有怎麽在意便按下了返回。

添加好友時她不忘備注上自己的名字,之後就只等待着姜言同意添加了。

随即她的視線往門口方向瞟去,即便現在時間已經這麽晚了,她卻仍無法确定許斯月是否還在門外。

但縱然許斯月還在門外那也沒辦法了,如今是炎熱的夏季,她今天拍戲出了一身的汗,不可能不去洗澡。

怕什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到底有什麽好怕的?

在心中默念這幾句反問句兩遍,許清瑤拿上睡衣打開了門。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

許清瑤站在門口處,順着自己腳下所踩的這條走廊一直向前望去。

走廊上除了壁燈還開着,其餘一切則都安靜得有些可怕。

那一瞬間,許清瑤頓生恍惚。

鼻尖不自覺開始發酸,眼眶也在那一刻有些泛濕。

這是她與許斯月一起待了那麽多年的房子,她無法相信,這麽大一棟房子,從下個月開始,以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真的……難以置信。

許清瑤忽然覺得腿有些發軟,心中愈發難受。

但她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将那些悲傷的情緒表現出來,她要保持冷靜,保持好自己淡然的态度。

無論有多困難,她都該把痛苦咽回肚裏,哪怕它要蠻橫地肆意生長,也該讓它只在自己心中生長。

深吸一口氣又再重重吐出,許清瑤緩了緩神,終于踏出了那一步。

而這第一步已經邁出,緊接着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第無數步……

直至她走進浴室,直至她回到房間。

她的步伐算不上有多堅定,但與平時無差。

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就好。

洗完澡吹過頭發回到房間,許清瑤直接上了床。

她依舊像以往那樣靠坐在了床頭,拿起放于床頭櫃上的手機。

微信上有一條未讀消息,顯示姜言已經通過了她的好友請求。

看她的通過時間,許清瑤這才知道原來從自己放下手機準備去洗澡的那一刻,對面姜言便已經通過了她的申請。

只是過去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她才重新拿起手機。

看了一眼已接近淩晨的時間,許清瑤也無法确定是否姜言還沒睡下。

不過她還是發了消息過去,問了她一句上次那面多少錢。

就算今天對方已經睡下,但明天她看到後也肯定會發回消息過來。

-姜總是我,許清瑤。

-我想問一下,就我們上次一起去吃的那個面多少錢,我給你轉錢過去。

似乎是有些奇怪的“開場”方式。

許清瑤自己都忍不住淺淺一揚唇角。

有些出乎許清瑤意料的是,本該早些休息休養身體的姜言,卻幾乎是秒回了她的消息。

-許小姐,其實那點錢,你真的不用記在心上,就當是我請你了。

她話中的意思顯然是不需要許清瑤還錢。

其實也是,對于堂堂一個總裁來講,區區二十塊的面錢她真的并不在乎,根本不需要別人來還她。

也就許清瑤這個小傻瓜還記在心裏。

不過姜言無疑還是感謝許清瑤這個傻乎乎也甜糯糯的小腦袋的,若不是她因惦念着這件事而給自己發了這麽一封郵件,她也還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與其相遇會是在什麽時候。

現在這樣剛剛好,不過幾天時間她們便加上了微信,也為之後她與許清瑤的聊天鋪出了一條路。

值得她去暗自慶幸。

她很期待許清瑤接下來的回複。

而對方顯然也并未讓她失望。

-那這樣吧姜總,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頓飯吧。

-找個我們都空閑的時間,你想吃什麽都好,你看怎麽樣?

許清瑤當然也理解姜言不在乎這二十塊錢的心理,但她仍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因她從來就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無論那個人是誰。

而現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她才剛剛認識沒多久根本就還不熟悉的人,她就更不可能去欠着這份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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