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蕭若表白 灰姑娘的水晶鞋

如果他四肢健全,她這樣一個女孩站在他面前,他不會拒她千裏的。

蕭若叉開了話題,問:“你餓不餓?”

許嘉言像個木偶,不說話。

蕭若又問:“你想吃什麽,我來點外賣。”

他依舊不說話。

蕭若幹脆不問他了,點了一堆吃的。

半小時後,外賣到了。有粥,有湯,有包子,都是一些易消化的,她又給自己點了一份菠蘿炒飯,她從早上就沒吃東西。

蕭若去衛生間抽了兩張濕巾,浸了溫水,想替他擦手。

他抽回手,讓她動作落了空,他眼裏有距離,“你回去吧。”

蕭若不為所動,“晚上的看護床,我都付了押金了。”她鐵了心要留下來照顧他。

許嘉言有些無奈,又有些作氣:“你一個女孩子,照顧一個與你不相幹的人,傳出去——”

“那我就做與你相幹的人。”

女朋友,她想做他的女朋友,就差寫在臉上了。

許嘉言不知拿她怎麽辦了,幹脆別過頭去不看她,可眼底遮不住的情緒還是流了少許出來。

他很慌,很無措,他做好了一人孤老的打算,卻在三十歲這年,遇到了她這麽一個不管不顧的女孩子,這樣不管不顧地撞進他的生命裏,紮進他柔軟的心裏。

不心動是假的。

蕭若看着他扭過去的後腦勺,臉上全是認真倔犟的表情,她說:“許嘉言,雖然你總是趕我走,可我還是想說——”

她停頓了一下,“我知道你比我大六歲,知道你父母去世,也知道你左下肢被截,更知道你的腿一到冬天就會疼,但是——”

她繞過床尾,走到床的另一邊,面對他,她蹲下身,目光撞到他的視線裏,頭頂的燈很亮,她的眼睛比燈光還要亮,她突然放慢了語速,沒有了剛剛的剛勁,聲音柔的不像話:“許嘉言,我喜歡你,喜歡了你三年。”

她在表白。

他的心口,像烙了什麽滾燙的東西在上面。

燙的他整顆心都跟着顫動。

“開始的時候,我膽子小,只敢偷偷地跟在你身後,後來膽子慢慢大了,就帶着口罩和墨鏡去電臺看你,直到今年冬天,我才敢幫你推輪椅。”她就這麽循序漸進地一點一點靠近他。

從開始做夢夢見他就會很滿足,到後來,偷偷看他的背影都會樂上半天,再後來,那單純的暗戀不知怎麽的就變了味道,她不想再一個人做夢了,想跟他一塊做夢,在一張床上。

“許嘉言。”

她越來越喜歡直呼他的名字了。

許嘉言。

許嘉言。

她夢醒之後最喜歡自言自語喚他的名字。

他看向她,眼裏光影缭繞,是一團慌亂。

“你先別急着拒絕我好不好,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的,我可以喜歡你三年,就不怕再等你三年,我還有很多個三年,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接受我。”她她說這些的時候嘴角全是笑,燦爛如繁星。

他的目光停在她臉上,看得微微出神。

直到床頭櫃上“滋滋”的手機震動聲,才讓他如夢初醒。

電話依舊是潘雲打來的。

這電話不接,怕是會打一夜,蕭若把電話拿在手裏,“我出去接個電話,給你三分鐘的考慮時間,”她故意停頓了一下,帶着些捉弄的味道:“你想想是喝粥還是喝湯。”

的确被吓一跳的許嘉言眼神飄忽。

蕭若走出病房,拐進步行樓梯裏才接了電話。

“媽。”

“你還知道接電話!” 聽筒裏,潘雲的聲音炸了,“死哪去了?”

“公司一堆事呢。”

“你少騙我!”潘雲說:“楊秘書說你今天沒去公司!”

蕭若:“……”

“說,去哪了?”

蕭若一時也想不到借口,幹脆說:“我都多大了,還不能有點人身自由啦?”

“人身自由?”潘雲揭她老底:“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蕭若眨了眨眼,難道被發現了?不對,就她媽那性子,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殺來醫院。

哼,詐她?

“我要是交了男朋友,肯定會帶回去給您二老過目的!”

潘雲一聽,立即問:“那你到底交沒交?”

“還在追。”蕭若決定讓他們有點心理準備。

潘雲有點聽不懂了:“你追人家還是人家追你?”

“我追人家。”

潘雲:“!!!”就她閨女,還需要追?這得是多優秀的男人?

潘雲不禁好奇了:“誰啊?媽認識不?”

蕭若想了想,半遮半掩的:“應該不認識,但你可能聽過他的聲音。”

聽過聲但不認識?潘雲的好奇心被徹底吊上來了,有點急了:“你趕緊說名字。”

蕭若不疾不徐的:“等我把人追到手,會領回去給你看的。”

“你這孩子!”

“行了,挂了。”

回到病房,蕭若站在床尾,又直呼他的名字:“許嘉言。”

許嘉言看向她。

“想好了嗎?先喝湯還是先喝粥?”

默了十幾秒,許嘉言低低地說了句:“粥。”

蕭若露出了得逞的笑,她又去了衛生間,打濕了兩張濕紙巾,到他面前。

“要不要擦手?”這護工,有點兇,奶兇奶兇的。

許嘉言伸手去接她手裏的濕巾,想自己擦。

蕭若不給,伸了個空手出來。

許嘉言堅持,“我自己可以。”

好吧,她收了貓爪子,濕巾遞給他。

蕭若幫他把病床搖起來,又把那碗牛肉粥端給他。

十點,走廊裏傳出一聲:“家屬來領床了啊!”

床是鐵的,很重,蕭若搬着床,走兩步放地上再走兩步再放地上……

一個病人家屬好心問她要不要幫忙,蕭若忙擺手:“不用,我,我就是剛吃完飯,有點撐。”說完,她一鼓作氣地把床搬到了病房門口。

床撐是木板,很硬,醫院只發床,不發被子。

她看了眼鐵床,又看了眼沙發。

她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智商了,她為什麽要租床呢,直接睡沙發就可以了啊,沙發還有墊子!

她又把床折起來放到了一邊,她坐在沙發上,扭頭看了眼左邊,又扭頭看了眼右邊。

糟糕,沒東西蓋。

許嘉言終于開口了,“回家睡吧。”

蕭若怎麽可能回家,她不理許嘉言的好言相勸,去走廊打電話。

“去給我買兩床被子,三床也行。”

秘書不解:“被,被子?”

蕭若把老總的氣勢端出來:“有問題?”

秘書忙說:“沒,沒問題,蕭總,有指定的顏色嗎?或者材質?”

“随便,軟的就行,哦,對了,再買點水果,要那種切好裝在盒子裏的。”

“好的。”

“你買好之後,送到望月路和合作路交口,到了給我打電話。”蕭若怕行蹤被洩露,留了個心眼。

她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搞破壞。

回到病房,蕭若又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許嘉言半躺着,看了她一眼,終于還是問她:“你今晚真要在這睡嗎?”

“對啊!”蕭若眨了眨眼,托着腮看他,答的可幹脆了。

“那你要待到什麽時候?”

“待到你出院啊!”

許嘉言:“……”醫生說,他的情況還需要住十天左右。

許嘉言沉默了一會,退了一步:“那你白天在這,晚上回去行不行?”

蕭若搖頭,“不行。”

夠犟。

許嘉言自認話不多,卻沒完沒了地問她:“你不上班嗎?”

蕭若婉轉了一下用詞:“我們公司挺有人情味的,請假不扣錢。”主要是沒人扣她這個老總的錢。

他眼裏有片刻掙紮,默不作聲了很久,問:“那你父母呢?你晚上不回家,不管你嗎?”

溫溫潤潤的聲音,像春雨似的。

“許嘉言。”

許嘉言看她。

“你能給我講個故事嗎?”她一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裏,水汪汪的,漣漪蕩蕩。

許嘉言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提這麽一個要求。

她說:“別人請護工要給錢,許嘉言,我給你打個折,你只要每天晚上給我講一個故事就行。”她眼裏就快要迸出兩朵粉色的小心心了。

他沉默了一會,問她:“你想聽什麽?”

“童話故事,”她問:“灰姑娘,你會嗎?”

他低頭,嘴角有很淺的笑意,沒了往常的清冷了。

蕭若嘴巴一噘,伸手輕打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臂,“你在笑話我!”她嬌嗔的語氣裏,帶了點撒嬌。

他搖頭,說沒有,可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

這是蕭若第一次見他笑,不是禮貌性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

“你笑起來真好看。” 蕭若看呆了。

聞言,許嘉言收了嘴角,沒有光明正大地看她,只餘光輕瞄。

就這麽毫無征兆地開口——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媽媽去世了,父親又娶了個妻子,繼母的兩個女兒合夥欺負她,讓她穿最破的衣服,還讓她睡在爐灰旁,她每天都髒兮兮的,所以大家都叫她灰姑娘。灰姑娘去母親墳前哭訴她的委屈,一只白鴿飛來聆聽。一天,王子要挑選新娘,邀請了全國的少女去參加舞會,灰姑娘懇求繼母帶上她,但繼母嫌她丢臉,不讓她去。白鴿為她銜來了華麗的禮服和一雙水晶鞋,舞會上,王子邀請她跳舞。十二點了,灰姑娘要回家了,走得太急,她弄丢了一直水晶鞋。王子發現了這只水晶鞋,宣布誰穿得上這只鞋就可以做他的新娘。灰姑娘的兩個姐姐都穿不上,灰姑娘拿起鞋一試,鞋子正合适——

他語速很慢,像一個母親在給自己的孩子講睡前故事,故事沒說完,蕭若就趴在床邊,睡着了。

許嘉言看着她的側臉,說出了童話故事裏千篇一律的結局,他心底被深深掩埋的奢望——

“王子把灰姑娘帶回了王宮,從此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只可惜,眼前的女孩子不是灰姑娘,而他也不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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