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校場上,旌旗獵獵,五萬精兵點畢。

滿眼望去,無窮無盡筆直站着的兵士們身着黑色盔甲,手持白杆紅纓槍,腰懸彎刀,背負弩弓,雄姿英發。

時承運身着亮銀帥服,親持鼓槌,擊向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雷鳴,軍士們共舉槍前刺,并齊聲叱喝,氣勢雄渾,一時無兩。

剛趕到的焦應怔在當地,這就是小白臉侍郎帶的兵?是他憑生僅見的勁旅!

隐于遠處,嘴角含笑的年輕貴胄眼中閃過興奮利光,飄然而去,卻正是骊王。

而站在時侍郎身側,剛換上親兵軍服的小筆,眼也不眨地盯着捶鼓的主帥,那是他的時葉嗎?

滿校場的雄渾喝聲,将個小筆震得氣血上揚,怪不得呢,馬革裹屍啊……要是自己也能穿上那身黑色盔甲,練得一身本事,怕還有人小瞧他?

于是,軍隊出發後,他硬是翻身上了馬,緊跟在騎馬的時承運後面。還好,軍中多是步兵,行速不快,他在馬上倒也坐得甚是安穩,和風吹面,心情大為爽快。

不過,行了半日,隊伍暫歇,待他跳下馬時,腳下卻是一軟,大腿內側火灼般熱疼,他竭力想要站住身形,腳掌實在麻得厲害,根本撐不住,眼看就要倒地,腰後及時伸來只手,将他托住。

「慢些走。」聲音沉穩。

小筆知道是時承運,在他助力下站穩,臉上卻有些發紅。這次出征,大官身邊還有好幾個親兵,雖然他們都曉得他是時府出身,可他并不願別人看出他和主帥……

男人見他站穩,卻也松開手,徑自入了臨時搭起的帳篷,并未過多流露親昵,小筆暗自伸伸舌頭,尾随其後。

軍中夥食自是比不上時府,不過時承運是主帥,飯菜也算精心準備,而小筆和幾個親兵便沒那麽大福分,只比外邊兵士好些罷了。

親兵們知道時侍郎規矩,在帳篷一角圍坐,捧着薄餅,就着腌肉鹹菜狼吞虎咽,小筆可不願示弱,也包得一嘴吃食,一頓大嚼,不管嚼碎沒嚼碎,就往肚裏咽,實在噎得厲害,就吞一大口水沖将下去,竟也很快将五六張薄餅嚼完。

時承運遠遠瞧着,不動聲色,心裏卻按捺不住笑意,這家夥,鬥狠的脾性真是半點沒改。他讓另幾個親兵收拾碗筷,只留下小筆一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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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筆皺着鼻子,歪着頭,似是不認識男人一般,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男人失笑,一把攬他過來:「又不認識我了?」

小筆瞧向外間,有些擔心。

「他們不會進來,也不會多嘴。」更緊地抱住他,「騎馬受不住,咱們坐車。」

「我受得住!」

男人無語,輕嘆道:「你前兩夜還犯過病……」

小筆想起宿疾也不由心寒,便閉嘴不言。

軍隊重新整裝出發,時侍郎帶着小親兵坐進了馬車,幾個熟悉他的将士都有些訝異,這位俊美無俦的主帥向來以身作則,從不坐車啊!不過,這次出征平亂,出動五萬精兵,确實是牛刀宰雞,侍郎大人心裏篤定得很哪!

可此時坐于車內的小筆卻寧可在車外騎馬,這方寸間只有他和時承運兩個人,他總有些無措。

對待小葉子一般對着他嗎?這個人早不是小葉子。

對那大官一般對着他?他對自己确是情深意重,并非沒良心的。

他倒寧可是個真正的親兵,對着主帥。

男人喝茶冥思,他何嘗不明白小筆的心境,但他心意已決,這是兩人最後的轉機。可究竟如何轉,他卻也有些茫然。

隐隐地,橫在兩人之間的是過往,無可更改的過往。

他握住小筆的手,輕道:「小筆,我教你騎馬射箭。」或許上了戰場,見慣生死,便能放開胸懷吧?他不能再耽在那些舊事裏……

小筆一笑,頰邊酒窩微現:「焦大哥本來讓我入軍的,可我沒用呢。」說完,眼睛微微撇開,若他能入得軍,又何至……

男人胸中一痛,一把抱住他,捧着他臉:「那焦應手下可有我這般的兒郎?」

小筆一怔,搖頭,邊地那些老兵哪能和這黑甲精兵相比。

「那我教你騎馬射箭。」又說。

「……好!」小筆知他心意,心頭感動,終于點頭,轉而杏眼微瞇,又帶了點賴皮,「要是實在練不好,我可是你親兵,伺候好主帥就行了呗!」

男人瞧他,竟有了幾分少時的憊懶,不由欣喜,一口親了下去。

兩個人就此吻在一起,但只是啜吻舔舐,并未有再多的親密,畢竟自他們重逢起,小筆失憶、病痛,總是迷迷糊糊,人鬼不分;時承運則身負重任,胸懷巨大隐秘,多次命懸一線,因此,許多話都無從說起。這會兒,雖只是初初恢複了過往的親厚默契,兩人卻都格外珍惜。

他們不提過去,不提郭氏,不提峭山關,只說着軍中事務,男人細細講解,小筆認真聽記,偶或插幾句,時間過得飛快。

「你好厲害……」小筆雙膝屈起,背靠車壁。

分開多久了?七年還是八年?自己除了落下個病歪歪的軀殼,一無長進,小葉子……小葉子已經那麽厲害。

當官的他也不是沒見過,可小葉子變得那麽多,以前只想做個教書匠,安安分分一輩子的,如今……

男人默默看他,分明瞧出他眼光流轉中的失落,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被逼的。」他輕道。

小筆瞧他,突地想到大官被刺殺過好幾次,前不久還受過傷,是啊,小葉子很不喜歡他老子,結果到了京城,一家老小都給斬殺,他若不厲害怎能活到此刻!

時家的人,除了小葉子和時成,小筆并未見過,不過那麽多人全都給皇帝殺了,小孩都不放過……不對啊,他腦子裏突然一陣模糊,什麽聲音又要冒出來──時家滿門抄斬,一個沒落下──那小葉子不也死了啊,死了啊!

可小葉子已經做了大官,沒死……他知道自己不對勁,難道又要發作?那頭痛實在無法忍耐,心裏大為惶急,手便去捧腦袋,臉色也發了白。

「又頭痛?」時承運一直在看他,先前還好好的,怎地會突然發作呢。他立時将他抱過來,「別想了,什麽也別想。咱們上戰場,你要學射箭打仗,聽見沒?別想了!」沉聲吩咐。

小筆腦子裏嗡嗡的,眉頭皺得死緊,但仍聽了男人的話,不想,不想!他大口吸着氣,腦門上一顆顆細小的汗珠子沁出來……他不想去想,可那些影影綽綽的東西就要往他腦子裏鑽。

又要痛了!頭皮已經開始發緊!為什麽不放過他呢?他不想再痛一次,痛起來真是生不如死。

「小葉子,我不要痛,不要痛,小葉子……我聽話……你救我……」惶急中他拼命攀住男人的肩,淚水滑落下來。

時承運緊抿雙唇,去喊焦應?給他服「羽靈丹」?不,他一一否定。小筆會沒事,至少他向自己求救了。

他一橫心,額頭抵住小筆的額頭,堅定地道:「小筆,你聽着,我沒死,時家抄斬,我沒死,皇上留了我的命,他當我是他兒子。」

「小葉子還活着,和你在一起,守着你。」

「咱們都沒事兒,等打完仗,我們去鄉下買塊地,我教書,你做地主收租子。」

男人在小筆耳邊不斷絮叨,既然那些過往要纏着小筆,便讓他将它們驅走罷。

「小葉子是變厲害了,小葉子能護住奉筆了,再不讓奉筆受委屈,受苦楚。你聽見了嗎?」

……

小筆聽着他沉沉的聲音,淚掉得更兇,這些話真好,他好喜歡聽。哪怕不是真的,聽着卻格外快活。

漸漸地,腦子裏紛雜的嗡嗡聲被壓了下去,他渾身一松,有氣無力地窩在男人懷裏。

這次發作雖然突然,但比起前幾次卻輕了很多,熬過最艱難的時分,便算緩過來。只不過,他并沒立刻告訴時承運,想再多聽他說那些話呢。

過了好久,男人确定他沒事,才停下來,輕輕拍着他的背。

小筆輕問:「你是皇帝的兒子?」

男人替他拭汗:「剛緩過氣,別多想,睡一會兒,待會兒便要紮營了。」

「你若都告訴我,誰還有工夫瞎琢磨。」小筆嘟起嘴。

都告訴小筆麽?有人一起分擔。這對男人,是極大的誘惑,他一直期望的就是這刻吧?只是小筆身體太弱,那些兇險……還是自己一個人擔了罷。

于是,他答道:「嗯,算是,反正他舍不得殺我。」

小筆「噗哧」一笑:「幸好他當你兒子,要不然,旁人還以為他看上了時家大美人……」他還沒說完,男人故作惱怒,瞪他,小筆反倒笑得更歡,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小葉子真的很美呢……

經這麽一折騰,小筆畢竟耗了許多精神,再閑扯了會兒,便睡了過去,軍隊停下時,時承運也沒讓他下來。

前方遣出的斥候這時趕回來向他報導:「大人,布将軍已在五裏外。」

時承運雙眉一挑,布曉霜,終于來了。

布曉霜行伍出身,十八歲時便在北地屢破虜軍,甚得當今聖上眷顧,調回京後,一度官至一品,不過,大約六七年前,他被數十個禦史大夫聯名參告,令得龍顏震怒,随即被連降數級,貶到閩南做了個小小通判,直到兩年前,邊關告急,才重獲重用。這當中,或許就有骊王的手段。

只是六七年前,時承運剛入京,與布曉霜失之交臂,對當日情狀并不詳知。不過,既是骊王親點之人,絕不會簡單。

當軍隊安完營,兵士們剛吃上熱騰騰的米飯,遠處傳來陣陣蹄聲,數十騎飛馳而來,幾息間,已近在咫尺。當先的騎士翻身躍下,是個身材異常魁偉的漢子,身着玄色鐵甲,濃眉深目,孔武有力,雖貌不驚人卻氣勢逼人。

「時侍郎何在?」漢子喝道。

「布将軍來得好快!」話聲清亮,卻是時承運帶了部屬将官迎了過來。

漢子正是軍旅中的傳奇大将軍布曉霜,他看了眼迎面而來微笑着的白面侍郎,果然俊美非常,不由得微皺雙眉,略一抱拳道:「咱兒郎們還在後面,老布先過來會合。」

「請!」時承運虛引手,将布曉霜及一衆屬下迎進營帳。

這時,小筆已然醒來,就跟在時承運身後,一直暗中瞧着那個布大将軍,見他皺眉的模樣都跟當初的焦應相似,曉得他又小看貌美的時侍郎,不由得有些好笑。

雙方人等在帳中坐下,軍中夥夫陸續端上大盤牛羊菜肴和上好佳釀。

照理,親兵不能入席,時承運剛想找個由頭讓小筆入席,卻不料對面布曉霜操着大嗓門道:「咱粗人沒那麽大規矩,大夥兒都是自家弟兄,一起坐了。」

于是,他身後親兵也都跟着一同入席,時承運立刻也令親兵入座,小筆理所當然地坐到他身旁,只不過營帳并不大,坐了這許多人,便顯得有些擠。

小筆坐下後,也理不得那麽多,自顧自夾菜,還偷偷喝了幾口酒,身旁的男人示意他別多喝,他吐吐舌頭,照喝不誤,還扭頭朝男人做了個鬼臉。

人多,時承運也不便多說什麽,手在桌案底下捏了一下他的腰,這家夥,自小就是個小酒壇子,可剛發過病,怎地也得小心點才好。

「來,時侍郎,跟咱喝一碗!」對面席上的布曉霜舉了滿碗的酒豪聲道。

時承運酒量并不算好,不過仍慨然飲下。他本還以為布曉霜是個俊俏兒郎,骊王的入幕之賓,如今看來是絕無可能,那他與骊王是什麽關系?

小筆不管這些,看着兩邊将官互相敬酒,大膽的已經開始劃拳,也興奮起來,他本就是個愛熱鬧的人,若不是顧忌身分,早湊上去一起喝酒猜拳了。

不過雖不能湊熱鬧,他這晚偷飲的酒可不少啦!賺了!他抹抹嘴邊酒漬,正在偷樂,卻突地興起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人正暗暗看着他,他忙舉目四顧,卻未有任何發現。

「怎麽?」時承運輕問。

他搖頭,可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并未消失。

時承運多年來早已十分警覺,立刻發現了不對,直接向對面看去,布曉霜身側,一面貌清俊的青年,親兵打扮,正從小筆身上收回目光,臉上神情似有迷惑。

男人立即握緊拳,不料青年卻又看向他,兩人目光相接,後者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坦然以對,片刻後,才颔首行禮。

時承運握緊的拳漸漸松開,這人只是布曉霜身邊的親兵?卻這等冷靜,氣質頗為出衆。不過似乎并無惡意。

小筆也随着時承運的目光發現了對面的青年,凝神細看,隐隐地覺得面熟,卻想不起哪兒見過,他撓撓頭,可能以前認識,忘了吧?自己很多記憶仍是七零八亂呢。

「哼!」場中這三人微妙對視時,布曉霜驀地冷哼出聲,繼而狠狠瞪向時承運,目光竟說不出有股獰狠,他舉起手邊酒碗,揚聲道:「侍郎,再喝!」

小筆知道時承運的酒量,忙在案下扯他袖子。

男人手覆住他的手,另只手卻還是拿起了酒碗,小筆頓時急了,搶過碗,站起笑瞇瞇地對布曉霜道:「大将軍,這碗小的代我家大人飲了可好?」

布曉霜臉罩寒霜,不過他向來吃軟不吃硬,對着小筆的笑臉,也發作不了,氣呼呼飲了碗中的酒,狠狠放下酒碗:「侍郎,老布喝了,你的,自個兒瞧着辦吧!」

時承運按住小筆的手,他寧可自己喝了也不能讓小筆冒險,不過此時更讓他好奇的是這布曉霜和他從無恩怨,借由骊王,兩人應該更為默契才對,怎地會對他如此不善。骊王心性深沉,難道會派這麽個沉不住氣的家夥來?

小筆小小聲說道:「我喝吧,沒事兒呢。」

男人心裏一熱,手中暗自用勁,緊握住他的手,暗道,他是真認我是時葉了吧?

這當口,帳中衆人都注意到這邊情狀,布曉霜屬下大聲幫襯,若時侍郎不喝這碗酒那可是大大地不給面子,小瞧了他們邊軍。

而時承運這邊的将官豈願落于人後,也紛紛站起表示願替主帥代飲,其中兩個一仰脖子,把手中酒喝個精光,場中頓時又有人叫好。

「好樣兒的,咱再喝啊!」

時承運始終神情淡然,只輕拿了小筆手中的酒碗放在桌上,吩咐他坐下,待他安坐後,方才舉筷夾菜,舉止悠然,毫不理會對面滿臉愠怒的布曉霜,反而淡淡道:「軍中備下這些菜式不易,布将軍多用些。」

一旁的小筆坐下後,心道,唉,人家都做了大官兒啦,哪還用自己代他飲酒。不過──他心下又有些悵然──小葉子真的變得很厲害。

以前,他的小葉子對人溫厚有禮,便是旁人冷言冷語,他也一笑而過。如今,如今,他也沒兇神惡煞,可就這麽緩悠悠說幾句,甚至什麽也不說,往哪兒一站,旁人都對他惟命是從,還怕得要命。

這以往離他十萬八千裏遠的大官兒、厲害人物,竟然就是他的小葉子。

雖然很多細微的變化,他并不能一一道出,但卻都清晰地感受到,這樣的人,哪還要他來陪伴守護呢?

這樣的小葉子……

小筆垂下眼簾,笑得有點澀,這樣的小葉子,好像還是歡喜自己,護着自己,哪怕看到過峭山關的小碧。他說,他還是時葉。

可是,時奉筆呢,時奉筆還喜歡這樣的時承運、有老婆孩子的時侍郎、皇帝的兒子和小葉子嗎?

小筆覺得複雜,亂,原本,他和小葉子,有簡單實在卻安然美好的願景,原本,他喜歡小葉子,小葉子是他一個的,小葉子喜歡他,他是小葉子一個的。如今呢……

但是,不喜歡他了嗎?

怎麽可能……他是小葉子啊。

時承運見小筆若有所思,雖低着頭瞧不見全貌,卻依稀可見并不是開心着的,心裏便有些擔憂,剛想寬慰幾句,卻發現,對面那個樣貌清俊的親兵竟又看向這邊,臉上還帶着些似有若無的笑意。

而他身旁的布曉霜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霍地站起:「喝夠了,走!」他身側的軍官們也只好放下喝了一半的酒碗,跟着他一同站起。

時承運的部屬畢竟都久聞布曉霜威名,對他頗有敬意,原本只是鬧酒,并未想弄至這麽尴尬,于是都看向主帥,盼他能夠勸說一二。

不過時承運卻安之若素──他發現,那個親兵并未随衆站起。

果然,不知為何,行将離席的布曉霜突地俯下身,那親兵在他耳側說了些什麽,結果,适才還怒火沖天的布大将軍不再舉步,臉色好看了許多,但似乎仍不情願歸座。他身側的将官們倒是都松了口氣,感激地看了眼青年。

時承運瞧在眼裏,心中微感驚訝,布曉霜與他親兵……

他也并不想讓對方難堪,這時便恰到好處地站起圓場:「布兄,小弟實是不勝酒力,還望見諒,咱們等會兒還得好好商讨征伐大計!」

布曉霜悶悶應了聲,才沉着臉坐了回來,身旁的青年微笑着向時承運點頭示意。

小筆經這一鬧早從沉思中醒來,将帳中情形瞧得清楚,那個偷偷看他的親兵和大将軍……若是連這點兒情狀都瞧不出來,小筆可真白混了這多年。

可是……自己想岔了吧,難不成布大将軍也跟小葉子一樣,帶了個那樣的親兵?

不會吧?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看向男人,卻不料對方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對,立時便明白彼此心思,男人高興,桌案下的腳輕輕碰了下小筆的。

餐後,将官們在帳內讨論,親兵侍衛在外把守。

小筆原本不需站崗,時承運早安排好他在臨近帳內歇息,可他不願,堅持要和其它親兵一樣,不過站崗可不是好玩兒的,才站了一會兒,他便有些耐不住。

「你剛入軍營?」聲音恁地好聽。

小筆轉頭一看,竟是布曉霜身旁的那個親兵,雖只是平平常常一句話,可在他嘴裏道出,卻說不出有股韻味。

小筆點頭,笑道:「你是老兵哦,我們……嘿嘿,老兄很面熟啊。」

青年眼一閃,也笑:「嗯,面熟得很呢。」

小筆見青年的笑容,心裏卻有些恍惚,那笑容也似在哪兒見過一般,可這人雖長得眉清目秀,看着似個書生,但瞧他持槍的姿勢,站着的身姿,分明便是個老兵,難道他在峭山關待過?他心裏驀地一慌。

「我叫連白,兄弟貴姓?」

小筆忙答道:「我叫時奉筆。」幾乎是脫口而出,答完卻是一呆,做回時奉筆了嗎?

喚作連白的青年垂下眼簾,似乎要掩蓋些什麽,擡頭時,看向小筆的眼光中似有深意,他輕笑道:「奉筆兄弟是時侍郎府上的?」

「……是。是他府上……」小筆慌忙中胡亂說道,「府上的家丁。」

「家丁?」連白嘴角含笑,似是不信。

小筆聽他口氣,頓時有些不自在,心道,奶奶的,我還沒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了。

「連哥你一直跟着大将軍?真好福氣。」在「跟着」兩個字上格外用力。

連白未答話,倒又笑起來,低聲嘀咕了句:「好家夥,跟以前一個性子,半點不吃虧……」輕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小筆根本沒聽清,追問。

「哦,我說奉筆你以後可得好好練練身子骨,看着弱了些。」

小筆讪讪的,想反駁兩句,可明擺在那兒的,能容得你亂辯嗎?頓時氣憤,奶奶的,老子要不是當初逢難,早年可是身手靈活,比小葉子還強呢!我就不信了我,比不過小葉子,還比不過你一個姓連的。

他憋了股氣,原先的脾性倒又回來了,反将那些糾結不清的心事放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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