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結發

謝汝坐着沈府的馬車, 不到一刻功夫便回到了書局。

“姑娘!”蓮月已然取了銀錢回來,在書局外面等着。

“等多久了?”

“不久,奴婢也才到, 您放心,無人起疑。”

謝汝點頭, “好。”

買了些書冊, 坐着馬車回府。回去的路上, 謝汝手中拿着那枚玉牌,翻來覆去仔細端詳。

玖兒在一旁為她扇扇, 好奇道:“姑娘, 這玉牌好生精巧啊。”

謝汝沒說話,倒是蓮月一直伸長了脖子往她手裏瞧。

謝汝睨了她一眼,“有何要說?”

蓮月猶豫地試探着:“姑娘您這塊兒玉牌, 瞧着像是臨芳華家的東西啊。”

“你認得?”

蓮月一聽便知自己猜對了,她點頭道:“臨芳華家, 在郦京乃是十分有名的玉雕世家,所制玉雕飾品在高門貴族中很是受歡迎,世人皆以能配華氏玉來彰顯地位, 風靡已久。”

“你還懂玉?”

蓮月笑道:“奴婢哪裏懂得什麽玉, 只是瞧着這玉牌巧奪天工, 玉身剔透,光澤照人,花紋又栩栩如生, 這才随便一說罷了。早就聽聞華家的玉愛用獸面紋, 如今一見,這雕刻的手藝果真精巧絕倫。”

謝汝的手指從紋飾上劃過,指下凹凸的觸感卻是叫她生出了個別的念頭。她将垂在心口的玉石吊墜從衣中拿了出來, 握在掌心,若有所思。

這個玉墜一直戴在她身上,可前世的身上卻無這一件,來歷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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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可以問問華夫人這玉墜的來歷。

蓮月思忖着,覺得謝汝可能會想知道些華家的事,于是無問自答道:

“臨芳華家祖祖輩輩都是做玉石生意的,提起他家的名號,便是在南楚那都響當當的。如今主持家中生意的是大老爺,華老爺子雖健在,但懶得管事,脾氣還倔,這些年不輕易出山,奴婢聽說就是宮裏的娘娘都沒請動老爺子。”

“這些年,老爺子與老夫人四海雲游去了,不知何年才會歸來,家中全靠大太太和大公子操持。”

“大老爺是個商人,成日都在五湖四海跑生意。大太太是個厲害的人,咱家夫人有次去她家的店鋪買玉,那玉的價錢實在高了些,夫人不舍得買,就随口小聲說了一句‘此物也不過如此’,結果讓大太太聽到,兩個人大吵了一架,不過咱們夫人沒吵過就是了。”

王氏此生沒吵贏過幾個人,偏偏她還總是遇上牙尖嘴利的人。

玖兒聽得有滋有味,問道:“那位大太太不會就是咱們今日見到的那位吧?”

蓮月搖頭,“不是,大太太長得人高馬大的,為人很是彪悍,那胳膊能頂上今兒那位夫人兩個粗。”

“那華家還有什麽人?”

蓮月想了想,“除了大老爺家的太太和大公子,還有已故的二老爺家留下來的獨子,華二公子。今日咱們見到的,想必是華老爺子的三女。”

謝汝垂下眸,定定看着那玉牌的背面,角落刻着個極小的“瑜”字。

“姑娘,我聽人說華家的玉牌一共就只有三枚,老爺子的三個孩子一人一個,得了這牌,就代表得了華家的一諾,一諾價千金啊。”

玖兒目瞪口呆,“這……這一個牌子這般貴重?那華家究竟是何來頭?”

蓮月搖頭,“只知來頭不小,逢年過節時華府總有許多人上門拜訪,但能進門的沒幾個。”

“這般厲害,便是皇家也不過如此了吧……”

“我倒是瞧着,比皇家氣派,”蓮月小聲道,“聽說先帝當年曾命懸一線,還是華家人救的。”

玖兒和蓮月說着話,都是些家長裏短的小事,謝汝的心思慢慢飄出去好遠。

她想起來平筝與她說的,華氏身邊那個婢女是西戎人,從她身上搜到了西戎的物件和一包藥粉。

臨走前,平筝将那包藥粉給了她。

謝汝回府後,将自己關在了房中,吩咐下去何人來都不見,問起來就說自己身上不舒服,歇下了。

她坐在暖閣的榻上,在案桌上攤平了一堆醫書。

這一看便到了深夜,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伸了個懶腰,才覺饑腸辘辘。

擡頭看了看窗外,天已黑了徹底。

“都這般晚了……”

“可是餓了?”

房中驀地響起另一人的聲音,吓得謝汝渾身一激靈。

她的心跳紊亂,雜亂無章地敲擊着心口,循聲往向屏風旁,靠在柱子上的男子。

“沈大人?”

“可算注意到我了。”男人笑着說道。

“大人何時來得?”

沈長寄站直了身體,緩了下僵硬的雙腿,朝她緩步走來。

“大約有……一個多時辰?”

“竟這般久!你就在那一直站着?”

男人點頭。

謝汝懊惱地将他拉到身側,叫他坐下,“幹站着不累嗎?我這裏又不是沒地方……”

她想說,又不是沒地方坐。

可她擡眸看去,榻上、桌上都是書,甚至有幾本還掉落在地上。

她幹笑着,“反正你該出個聲的。”

“是,怨我,”男子極好脾氣地笑着,“只是我見你專注,便沒忍心打擾,原想着等你發現我的,怎料阿汝讀書時這般忘我。”

話裏話外都透着委屈。

“大人可用膳了?”

“并未。”沈長寄說謊道。

謝汝愈發愧疚,“可這已太晚了……”

他突然将她從榻上抱了起來。

“哎!作甚!”她忙抓住他頸側的衣料,一不留神,指甲刮到了他的脖子。

他将她放到睡榻上,“嘶”了聲,“下手真狠。”

“你吓着我了……”

“是我的錯,快換身衣服,帶你出去吃東西。”沈長寄揉了揉脖子,擡步往外間走,“姑娘應該不需要在下服侍更衣吧。”

謝汝:“……”

她紅着臉,“你瞎說什麽,流氓……”

“快換衣服。”

她猶豫着,問道:“這麽晚了,真要帶我出去?”

男人挺拔的身影映在屏風上,明明燈火昏暗,她竟覺得自己能看清楚他高挺的鼻梁,與棱角分明的側臉。

昏黃的光暈籠着他的半側身影,叫人無端心跳怦然。

“姑娘若是此刻與在下計較起規矩來,那在下就要幫姑娘回憶回憶,六月初七,七月初七,與八月初七的夜晚了。”

謝汝的臉漲得通紅,她拿過架子上的衣服,手忙腳亂地換衣,不自然的飄忽着視線,小聲嗔道:“別、別說了!閉嘴!”

男人低聲笑了起來,尾音輕輕上挑着,像一把撓人的鈎子,“遵命。”

低啞溫和的聲音像是個小錘,在她心上輕輕地敲擊,悸動又撓人的情愫再度襲來,謝汝說不出來一個字回擊。

她換好了衣服,紅着臉走到男人面前,“走吧。”

沈長寄垂眸看着她,低眉淺笑。她擡頭時,他恰好俯身過來。

一個輕柔的吻輕輕印在她的唇上,她睫毛微顫,呼吸不由得一滞。

只一瞬,他便克制着退開,深邃幽深的眼睛裏染上了一絲笑意,在她耳畔輕聲道:“不怕回不來嗎?不怕我将你吃了。”

謝汝忍着臉頰的熱意,“大人待我好,不會傷了我。”

她的眼睛皎潔又明亮,無知又無畏。

沈長寄偏過頭,輕嘆了聲,總有一日要叫她明白男子的危險,總這一副全身心依賴的模樣,叫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他将披風解下,系到她的身上,将人打橫抱起,飛身到半空,踩着謝家的瓦片,消失在了夜色裏。

“大人,西戎的人被您擺脫了?”謝汝坐在一家酒樓的二層雅間內,好奇地問。

他微微挑眉,看得出來心情極好,“何出此言?”

“先前擔心那些人會危害我,你一向都很小心謹慎,怎麽今夜卻帶着我出府,還來到這入了夜都不閉門的酒樓來?”

這酒樓是城中唯一一個除了青樓之外,入了夜也會招待客人的地方。方才上樓時,她還瞧見一樓大堂有不少正喝得盡興的客人在喝酒劃拳。

不說大張旗鼓,也可說的上是毫無顧忌。是危機解除了嗎?

沈長寄微勾唇角。

此處是玄麟衛的暗哨所在,自然是十分安全的,更何況……

“我給玹先生準備了份大禮,只怕他此刻自顧不暇,怎麽,不放心?”

男人此時穿着一身白衣,慵懶地靠在窗邊,手拿一壺烈酒,對着壺嘴,仰頭喝着。

灑脫、不羁,姿态閑适又放松。

謝汝被他的情緒感染,也變得輕松,她手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大人聰慧過人,小女子放心的很。”

她又在勾引他,沈長寄想。

他又獨自酌飲了會兒,直到酒壺空空蕩蕩,才将其放下,把面前的案桌撤到一旁,二人間再無阻隔。

他手掌按着她的腳踝,抓着她的腿一把拽到懷裏。

她的驚呼悉數被堵在吻裏,帶着酒氣的唇舌将她牙關撬起,毫不留情地将每一寸甜汁品嘗了一遍。

“唔……”

謝汝滴酒未沾,可此刻被攪得天翻地覆,她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大人,”她得了空,輕喘着說道,“還有正事要與你将,西戎……”

“不提西戎,”他說,“阿汝好生不知風情。”

謝汝:“……”

“夫人,阿汝,吾妻……”

沈長寄似乎醉了,抱着她,一會兒一個稱呼,沒皮沒臉地喚她。

謝汝羞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大人是否喝醉了,我不是你夫人……”

男人眉頭緊鎖,眸色漸漸黯淡,眼底帶上了些冷意,“你是。”

謝汝紅着臉,“還不是啊……”

話音剛落,眼前冷光一閃。

沈長寄抽出了那把随身攜帶的寶劍,利刃冰冷的鋒芒劃過,兩绺頭發落在男人寬大的掌心。

“你的,我的。”

他将那兩撮頭發系在一起,打了個死結。一個結覺得不夠,又打了兩個。

他眼神執拗,醉後帶着十足的偏執與瘋狂。

“結發了,你便是我的妻,不準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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