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新婚三日,男子歸家。
步入七月的天氣更加炎熱,陽光亮得刺眼。
阿鏡和封稚早早就帶着東西回到了李家,到了李家門口,陽光已經照得人肌膚發燙。
阿鏡擦擦額間汗水,轉頭看向封稚:“妻主,還好麽?”
封稚并沒有流多少汗,只是走了這麽段路,臉頰泛着紅,眼睛水亮亮的,用一根木棍撐着走路。
他知道封稚體溫低,倒不是擔心她熱,就是怕她腳還沒好,走這麽長路會加重傷勢。
封稚笑臉相迎:“我沒事呀。”
又休息了兩天,封稚的腳踝已經恢複了不少,以幾乎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腫,不過還沒法下地走路,只能撐着木棍走。
阿鏡皺着眉頭:“所以我就說你該在家好好休息的。”
封稚道:“姐姐說了,歸寧妻主要陪着夫郎,不然別人會笑話阿鏡。”
阿鏡挑了挑眉:“哪個姐姐說的?”
“就是姐姐呀。”封稚說。
她指的是封雅,阿鏡明白過來。
封雅對他似乎有種莫名的排斥感,又對他非常好,把他當做真正的家人一般好,感覺很複雜。從第一次見見面阿鏡就發現了她的排斥,只是她沒有明白地表現出來,他也就當做不知道。
阿鏡沒想到封雅會對封稚說這個。
以封雅對封稚的寵愛程度,他還以為她會更想封稚在家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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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什麽,眼前的門已經從裏側打開,一個中年男人過來開了門,見到站在門外的阿鏡,他眸子閃了閃,視線落在封稚身上,在她手裏的木棍上頓了頓。
這傳說中的封稚,還是個瘸的?
他不由地對封稚更加不滿。阿鏡當日給他們送來十兩銀子時他們就詫異不已,要他自己拿着,有這筆銀子,阿鏡可以選個好妻主嫁了,日後在妻主家也有地位。但阿鏡堅持,還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一直到封家來接人,他們才知道阿鏡所謂的喜歡的人,竟然就是人們口耳相傳的“瘋子”。
就算他不怎麽待見阿鏡,好歹也是在自己家長大的孩子,嫁給這麽個人,像什麽話?
他當時便想留住阿鏡,可偏偏沒有那個立場……
阿鏡注意到他的目光:“姨父,妻主只是無意間扭到腳了,無礙的。”
姨父點點頭,收回目光:“進來吧。”
李家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幾間屋子排在一起,幾房人住在一個院子裏,地上幾個小孩滿地亂跑。
阿鏡給這些孩子每人分了幾顆糖。
姨父站在一邊,神情複雜地看着。
李家只給阿鏡提供了一個住處,對他算不上好,他甚至沒有想到阿鏡新婚之後還會回來看他們。
一個中年女人從主屋跨了出來,神色比姨父還要複雜。
阿鏡看到她,淺淺地笑着打招呼:“李姨。”
李姨沉默着點頭,目光落在封稚身上,她此前只見過封稚一次,卻也不得不感嘆,此人生了一副好容貌,安安靜靜的時候恍若遺世仙人,後來知曉她就是隔壁村那個“瘋子”,她還吓了一跳。
阿鏡雖然是她遠方表姐的兒子,卻也是那人含辛茹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她不曾善待,卻也不希望阿鏡一生毀在這麽個人手上。
封稚見她盯着自己看,忙将嘴裏阿鏡塞進來的糖頂到一旁,頰邊鼓起一塊兒,乖乖地打招呼:“李姨好。”
李姨沒應,看着阿鏡挑來的兩個籮筐。
一個裝着一只桶,桶裏跳着兩條頗為肥大的魚,另一個裝了一袋米和一袋雞蛋。
對尋常人家來說,肉和雞蛋都是非常貴重的東西,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
先前封家求親的時候就送來了十枚雞蛋,到現在他們也只舍得給幾個孩子一人煮了一枚來補身體。
李姨讓阿鏡把東西拿回去。他們沒給阿鏡準備什麽嫁妝,這次歸寧帶回來這麽珍貴的東西,他在封家那邊指不定不好受。
阿鏡道:“李姨,放心吧,這是妻姐讓我帶來的。魚是妻主上後山捉的,沒花銀子。”
蛋是昨日封雅上鎮上買的,撿了幾個出來當禮物。
他說:“妻主家對我很好。”
他看向封稚的眼裏滿是溫情,含着笑意。
李姨沉默了片刻,姨父便做主收了禮物。
李姨搞不懂這對父子,阿鏡的父親非要嫁給一個纨绔,阿鏡非要嫁給一個瘋子,這對父子也不知道眼光出了什麽問題。
她看着安安靜靜的封稚,再看看眉宇之間洋溢着幸福的阿鏡,只覺得十分頭疼。
阿鏡……這小子怎麽就看上了封家的人!
……
阿鏡雖然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但其實與李家人交流不多,這次回來也不知道說什麽,李姨一直看着封稚,神情複雜,一直沒說話,姨父倒是幾次詢問阿鏡的情況,阿鏡都盡量回答了。
封稚乖乖地坐在她們旁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李家大女婿懷着身孕,肚子很大,封稚看見他肚子裏小小的魂魄幹淨澄澈,縮着小胳膊小腿,模樣乖巧極了。
大女婿見封稚看着他的肚子,尴尬地撫了撫圓滾滾的腹部,趕緊向阿鏡丢眼神。
封稚一個已婚女子,盯着他一個已婚男子看算什麽事啊。
阿鏡牽住封稚的手,轉頭看她的時候眼底有些許的不滿。
封稚眨眨眼睛,指着大女婿的肚子:“阿鏡,肚子裏的寶寶好可愛。是個小姑娘呢!”
這話誰都愛聽,大女婿也顧不得她盯着自己的無禮舉動了,看封稚的眼神溫和了不少。
阿鏡信她的話,對大女婿賀喜:“恭喜,喜得貴女。”
大女婿笑着點頭。
阿鏡和封稚沒留在這裏吃飯,臨走之前,姨父往阿鏡的扁擔裏放了一塊肉。
“拿去補補身體。”
“多謝姨父。”
扁擔輕了很多,阿鏡一只手扶着扁擔,另一只手扶着封稚。
“妻主,慢些。”
封稚走一步蹦一步,走遠了李姨還聽到她的聲音:“阿鏡阿鏡,稚兒沒有搗亂哦,是不是很乖?”
姨父送了阿鏡和封稚回來,見李姨還站在院子裏,望着小妻夫倆的背影神色複雜,帶着一種莫名的憂慮。
“妻主?”姨父看着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覺得,他和那個人挺像的?”
李姨一怔,見姨父似笑非笑,嘴角的弧度像在嘲諷,更像努力憋着哭,她嘆了口氣:“別多想。林離都死了那麽多年了……”
姨父沒說話,他不想提到“林離”這個名字,那是他妻主愛而不得的人,這種人,總容易在人心上留下深刻的痕跡。
李姨也沒多說林離,只是看着封稚妻夫漸漸變小的身影:“你還記得,當年送阿鏡到咱們家的那個人麽?”
姨父眸子一動:“記得。半大點的孩子,抱着阿鏡來的時候,身上……還有血。”
李姨道:“你可知,她從哪裏來?”
姨父搖搖頭。
李姨朝着門前的路揚了揚下巴:“就從楓葉村……封家來的……”
姨父一驚:“這個封家?”
李姨沒說話。
姨父嘴唇抖了抖,轉身向門外走去:“我去找阿鏡回來!”
李姨拉住他:“找他回來?阿鏡已經嫁給了封稚,我們有什麽理由讓他回來?看他那個表現,你覺得他會回來?”
“可阿鏡……”
李姨沉思着,緩聲道:“那個時候……封家姐妹還小,這麽多年過去了,興許她們已經不記得了……況且阿鏡長得像林離,她們應該不會聯想到那個人。”
“也是……阿鏡在我們家住了十多年也沒人知道他的母親是誰。”姨父稍稍放下心。
李姨拍拍他的肩膀:“這件事就我們知道。”
姨父知道這件事不能讓封家姐妹知道,自然曉得守口如瓶。
李姨看向封稚妻夫倆離開的方向,路的盡頭,早已沒了那兩道互相扶持的身影。
阿鏡這孩子……誰不喜歡,怎麽就偏喜歡封稚啊。
李姨想想封稚變成現在這個“瘋子”的原因就覺得揪心。
怎麽就偏偏,偏偏喜歡這個虧欠最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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