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封稚拉着阿鏡從小巷離開,回頭之際,見小巷上方籠罩着一片淡淡的黑色霧氣,不祥之氣并不濃厚,只是縮在那個廢棄的院落上方。
并無怨氣。
阿鏡拉着封稚的手,覺得她的手掌比以往溫度還要低,不由地擔心。
“妻主,是不是着涼了?”
封稚拍拍胸口:“稚兒身體可好啦。”
阿鏡伸出另一只手摸封稚的另一只手,溫度确實很低:“那手怎麽這麽涼?”
大夏天的,別人在太陽底下走一圈,個個面紅耳赤、汗流浃背,就只有封稚體溫竟然還降了。
封稚道:“稚兒身體真的很好,不會輕易生病的。”
阿鏡不想跟一個落水就會發高熱的人理論會不會輕易生病的問題。
封稚見他不信,急道:“真的!稚兒身體很好的。”
阿鏡敷衍地點頭:“嗯嗯,阿鏡相信你。”
封稚沒有看出敷衍,開心地走向巷子斜對面的一家店。
店面不大,從小巷走出來還可以見到店內側方堆着兩個面白腮紅的紙人,店主身後的架子上還擺了一個奢豪的紙制院落,一角整齊地對方着黃紙和蠟燭。
“就是這裏。”
封稚蹦蹦跳跳地奔過去,吓得阿鏡急忙拉住她。
“妻主你慢點,別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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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上面潦草地用白色宣紙挂着“壽衣店”三個字,字跡已經有些褪色了。
門前的門檻比尋常人家要高,阿鏡特別擔心封稚跑過去的時候一腳磕在上面,誰知道她走到門口的時候一蹦,直接從門口跳了進去,倒是他險些磕在上面。
封稚回過頭來拉他,笑臉盈盈的:“阿鏡比我還粗心。要小心哦,磕到腳可疼了。”
阿鏡看她的表情,很明顯是吃一塹之後長的一智,不由失笑。
他縱容地笑笑:“阿鏡走不穩,妻主你慢些,我跟不上了。”
“好。”
封稚拉着他進門,店主很明顯是認識她的,笑容親切得像看到了財主。
“封丫頭來得這麽早?”
阿鏡詫異地問:“您認識妻主?”
店主點點頭,瞧着阿鏡,笑眯眯地答:“聽你這麽說,你是封丫頭的夫郎吧?哈哈,封丫頭也有夫郎了,時間真快啊。”
店主道:“多虧了封丫頭,我這兒生意還不錯。”
阿鏡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家壽衣店竟然說因為封稚生意才好?怎麽說得跟這死人買賣是封稚促成的一樣。
店主看他神色,揮了揮手:“你還不知道吧?封丫頭在這雙岚鎮可被看作大師的。這誰家出了什麽變故,她準能知道為什麽,一般求她的,她都給解答,別人要除黴運少不了香紙,這給我帶來了不少生意呢。”
他說完這話看向封稚:“你是來買祭祀用品的吧?”
封稚點點頭:“再過幾個月就是姐夫爹爹的祭日了。”
“幾個月?”阿鏡挑了挑眉。
如果還有幾個月的話,應該不急着買東西吧?
封稚對他笑,沒急着回答,等買了東西,和店主告別之後,她才邊走邊回答。
“姐夫爹爹不好,得早做準備,時間到了直接去祭拜就好。”
不好?是說對于唯不好麽?
阿鏡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
封稚嘟着嘴,神情不滿:“姐夫爹爹欺負姐夫。”
她手舞足蹈地表現了一番怎麽欺負的,雖然阿鏡看不懂,但看她的神情,在她看來應該是非常不好,罪大惡極那種。
封稚神色糾結了一會兒,又垮下臉:“姐姐說了,不能在姐夫面前提這件事,阿鏡也不要提。”
阿鏡點點頭。
兩個人從那不祥之氣籠罩的小巷走過,封稚一直拉着他的手。
因為今天要上街,阿鏡将那只老舊的發簪取了下來,換了一支新發簪,依然沒什麽新意,就是一支削得光滑的木頭。
封稚帶阿鏡去了一家賣首飾的銀樓,規模不大,不過款式都比較新穎。
阿鏡看着她的眼睛問:“是哪位姐姐讓你帶我來的?”
封稚指了指他頭上的木簪:“稚兒看見村裏的人都喜歡好看的發簪。阿鏡這麽好看,也應該有好看的發簪。”
阿鏡感動得一塌糊塗,這一次封稚的行動并不是受了姐姐的教導,是出于她自身的想法。
阿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她的手:“謝謝你,妻主。我很開心。”
“嗯嗯。”封稚拉着他走進銀樓,“阿鏡快來看看。”
阿鏡看着銀樓內被仔細對待的那些好看的發簪首飾,那些花紋精致入微的發簪,成色極佳的手镯,并不适合農家男兒,因為他們大多需要下地,這些繁瑣的發簪首飾還不及一支光禿禿的木簪好使。
最重要的是,這些做工優良的首飾,毫無疑問極貴。
他确實很感動也很想要封稚送給他禮物,但是這麽浪費錢的表面東西他并不需要。
他想了想,勸道:“妻主,我不喜歡這些。不若你給我買兩匹布?我可以回家做幾套衣裳,剩下的角料還能做些手帕香囊之類的拿來賣。”
阿鏡想法相當樸實,他買布也不全是為了自己。
封稚這些日子就愛在他身上亂蹭,衣料粗糙的衣裳總在她身上留下擦痕,他看着都心疼。
買些好料子,也不至于讓她再受傷。
他想法是好,但剛說完就有跟着他們後面進來的人小聲地哼了聲。
“沒錢進什麽銀樓。”
身後馬上有人附和,陰陽怪氣地對着阿鏡咂嘴。
“就是就是,丢人現眼。”
阿鏡半點也不看他,直接無視了,拉着封稚準備離開。
封稚不動,皺着眉看着那人:“不許罵我夫郎。”
阿鏡拉半天沒拉動,回過頭來讓她別生氣,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愣了一下。
他這些日子孜孜不倦地教封稚擺出嚴厲的表情,她總是笑,看上去軟軟的特別好欺負,但此刻卻是神色冰冷,眸子裏透出鋒利的光來。
這神情很像那夜面對水鬼的小封,卻又有所不同。
封稚的冰冷裏帶着針對性,眸子緊緊盯着眼前的少年。
那少年看上去大約十五歲,花一樣的年紀,皮膚白嫩,長得如花似玉,一看就是個精心養育的大家公子,平日裏怕是還沒人這般兇過他。
他懵了一瞬,頂着封稚冷厲的目光,臉頰微紅,似是被人當場抓住背後說壞話感到羞恥尴尬。
他掉頭瞪了眼大聲附和他的小厮:“王鳴,還不道歉。”
這小公子自己不好意思,卻也不會親自向別人道歉,轉頭為難自己的下人這是富貴人家慣用的撒氣手段。
那小厮拍錯了馬屁,臉色僵了一下,看着阿鏡,語氣生硬地道:“對不起……”
“起”字音未落,他忽然頓住,見鬼似的看着阿鏡。
“……王暮鏡?”
阿鏡一臉迷茫:“你在叫我?”
王鳴神色莫名地仔細打量着阿鏡的臉,順着他的手挪到他和封稚緊緊相握的手,再挪到封稚白嫩幹淨的臉上。
因為王鳴道歉了,封稚冰冷的臉色稍微緩和,神情波瀾不驚,絲毫看不出她神智上的問題,一眼看去只注意到她姣好的外表。
她和阿鏡站在一起看起來很登對,兩個人的生活雖不似富貴人家,卻也定是美滿幸福的。
王鳴眼底劃過一抹嫉妒。
阿鏡見他盯着封稚看,心底泛起了漣漪,不高興地拉着封稚想離開。
“沒關系。”這句話算是對王鳴道歉的回應,那小公子沒有胡攪蠻纏,阿鏡對他們的議論也沒多在意。
“妻主,我們走吧。”
封稚道:“阿鏡我們看看嘛。”
阿鏡不生氣,封稚也沒揪着不放,拉着阿鏡繼續往店裏走。
阿鏡力氣不敵她,被她拖着走了兩步,無奈地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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