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衆聚一堂

一百多年前建都洛京，到如今的嘉慶帝已歷經了三代。大魏邊境與外族小打小鬧時常有之，但大面兒上還算和平。

如今洛京常住人口有二十萬戶，流動人口更是多達百萬之巨。在這樣一個無論是地界還是人口都遠超世界其他水平的大城市裏，貴族的數量也是不少。

趙瑞曦和家人現在被帶入進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廳閣裏，旁邊的房間裏還能傳來幾位武将家眷特有的爽朗笑聲。

負責接待趙府一行人的是寧太尉的侄媳婦李氏，她出自雁北李氏言語間有西北女子特有的大方爽朗。

“趙夫人和兩位小姐就先在此處休息片刻，午宴午時準時開始，屆時自有下人來請你們過去。”

鐘氏含笑着點點頭，寧太尉位高權重，今日來的賓客極多。她們知道自己家官位，因此來得早了些，以免和待會兒來的侯爵公卿甚至是宮裏的貴人撞上。

“那便多謝小夫人招待了。知道府裏的夫人在忙着，我們待會兒壽宴開始再去叨擾。”

李氏很滿意鐘氏這樣懂禮随和的做派，笑着拉住她的衣袖道:“我是小輩在家中行四，趙夫人若不嫌棄便喚我一聲四娘便好。不知您身後哪位是同我家致表弟定親的小姐？不煩您說，我們大家夥兒可都是好奇極了，我可要比他們先開開眼。”

李氏嫁入寧府不滿兩年，說話辦事利落幹淨，和家裏親戚間那些還未成親的表弟表妹關系都十分不錯。今日得知是由她來招待禮部國子監來的賓客，已經有幾位妹妹托她來看看這位被聖上與太後賜婚的趙三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樣兒了。

鐘氏也有想和這位寧府的貴夫人拉近距離的想法，便轉身将一直安安靜靜待着的趙瑞曦拉到了身前，對李氏道:“四娘你看，這便是小女了。”

李氏開始只顧着和為首的鐘氏敘話，此時才有空開始細細打量她面前這位沒怎麽出身的小姐。

結果這一看就愣住了，世上竟有這樣貌美動人的女子！李氏捧着自己明顯心跳加速了胸膛，眼睛不錯地持續打量這位趙家從不現于衆人面前的三小姐。

皮膚雪白仿佛透着光，一雙泛水的桃花眼本該含情帶嗔，但被額間的那一滴鮮豔欲滴的朱砂痣給襯得神聖不可侵犯。身上穿的是件香妃色的廣袖金紗羅裙，身量和她這出自北方的差不多卻骨架纖細，愣将這件只算是中上的衣裙穿得極其出挑。

全身最華麗貴重的是她頭上的那支禦貢的黃玉流蘇鳳簪，但眼下也只淪為了趙瑞曦那張絕美小臉和渾然天成的清冷氣質的襯托。

李氏直直看了足足有數十息的時間才緩緩回過神來，笑着贊道:“呀，天下竟有這樣标志的人物。這可是從畫兒裏走出來的仙女了，看來我們阿致是撞了大運，竟然能娶到這樣一個神仙似的王妃！”

鐘氏在一旁聽到這話，心裏暗喜不已。謝致是大魏有着世襲封地的頂級貴族，太後是他親姨母，皇上是他親表哥。這樣有權有勢的皇親國戚面前，卻說娶她一個從四品學官的女兒是走了運，這明顯是對曦兒很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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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瑞曦從小到大便習慣陌生人第一次見自己的各種比較生動的反應，微微躬身行了個平輩禮節。淡淡開口:“寧夫人客氣了。”

李氏小心試探着拉住了趙瑞曦的小手，嘴裏忍不住說道:“還叫什麽少夫人，你和阿致遲早要成親，也叫我一聲表嫂吧。”

趙瑞曦又陪着明顯興趣起來了的李氏聊了幾句家常，無非是為何這麽多年從不曾和各家見過，可曾讀過什麽書喜歡琴還是筝……

這廳閣廂房裏熱烈的氛圍最後被個婆子急忙忙給打斷:“二少夫人原來你在這裏，那邊又來了幾位老爺以往的戰僚将軍，大夫人喚您過去招待呢。”

李氏也知今天是府裏的大日子，她作為主人家可不能一直只陪着趙祭酒一家。

“那我便先去了，待會兒宴席時候見啊~”

趙瑞曦笑着點點頭，她終于可以歪着頭歇息片刻了。方才在一旁也時不時插上兩句話的趙瑞卿十分體貼地端了杯放了一會已經不燙嘴的溫茶給趙瑞曦。

“姐姐喝口茶吧，我看你像是有些累了。怎地前兩天我看你早晨打拳打得那樣勁道生猛，半個時辰了也不見疲色。”

趙瑞曦道了聲謝便端起茶杯泯了一口，這兩者怎麽能同日而語。

“這套拳法我自幼跟在師父身邊就學着打了，如今快了有十年自然沒覺得又多累。只這腦袋旁邊的流蘇，刮得我臉疼。”

趙瑞卿快速瞟了眼那支貴重得只能在夢裏才會擁有的鳳簪，嘆了口氣:“這發簪多少人想要還得不到呢，姐姐你還嫌棄上了。”

趙瑞曦早在車上便暗暗發誓今天是她戴這只發簪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眼下恨不得把它戴在妹妹頭上。

“唉，本來你喜歡的話我贈給你，這樣就皆大歡喜，可惜這是禦賜的不宜轉贈。以後姐姐再給你找更好的……”

趙瑞卿懂事地搖搖頭道:“上次來壽宴我已經得了好幾只名貴的首飾了，萬寶閣的金器首飾也是極好的。我能得到這麽多東西，已經很知足了。”

待送李氏出了門，鐘氏走過來替趙瑞曦又打理了一下發髻。待整理得差不多了，她教訓道:

“可不許再亂動了，這堕馬髻便是要這樣的姿态。流蘇可不許撩到耳後邊去！待會兒在太妃面前可得給我好好的知道嗎？守心你給我看好小姐了……”

過了不一會兒，廂房裏又來了兩戶與趙府熟識的人家，不管是長輩還是平輩的小姐小公子，見了盛裝打扮了的趙瑞曦都驚為天人。

禮部儀制清吏司裏掌管科舉的錢員外郎府上不滿七歲由母親祖母帶着的小公子一直躲在母親身後偷瞧着趙瑞曦，想過去親近一下又臉紅不好意思的樣子逗樂了一幹長輩。

最後是趙瑞曦淺笑着将身上帶的個繡了蘭竹二君子的小荷包送了，錢小公子才扭扭捏捏地蹭到她身邊。

滿懷期待地從裏面掏出了一個黃色的符紙。 “嗯？”這是什麽？

趙瑞曦動作輕柔地将她最後一次去清露觀時玄德師伯送她的去厄符紙挂在了面前的小家夥脖頸上。

“這是清露觀求來的符紙，你挂在身上保佑你平平安安好不好？”

“那能長得快些嗎，我想追過二哥，這樣他們就能帶上我一起玩了。”

趙瑞曦揉了揉小錢公子的腦袋，神色篤定:“會的。”以後你二哥不長個子的時候就是你追上他的時候了。

錢家的長輩知道這是觀主玄德法師親手制的符箓一張難求後，連忙讓孩子給趙瑞曦道謝。

“小甲，還不快謝謝曦姐姐……”

另外幾處邊

後花園假山上的涼亭裏。

“趙瑞曦來了？”

“是，被二表嫂領着在寥風閣的廂房裏休息呢。”

“哼，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一個絕色人物能從我手裏奪過了晉安王妃的位子！”穿着利落騎裝頭上只纏了根紅色發帶與其他貴女不同的葉離恨恨說道。

旁邊幾位她打小玩到大的小姐也出聲附和着:“不過是個在山裏修行長大的道姑罷了，也不知寧太妃怎麽地看上了她……”

一位看着就性情直率的微胖小姐不贊同地開口道:“人家好歹也是趙祭酒家的小姐，只是未曾與我們見過，在家卻還是受過趙大家的教導的。再說了，我看寧太妃自上京便一直陪太後在後宮裏待着，眼光能差到哪兒去？”

“楚！姝！安！你是哪邊的？”葉離幾個眼刀朝那小胖妞甩過去。

“雖然說我是咱們這邊的，但也不能随口去貶低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姑娘吧，人家可是未來的晉安王妃呢。”

旁邊一個小姐妹使勁兒推了推她，這小傻妞，沒看到阿離臉色已經黑了麽，還說什麽未來晉安王妃這種話 。

葉離深吸了幾口氣，心裏暗暗道:不動氣我不動氣，為了這缺心眼兒的傻蛋生氣不值得……

另一處靠着水池建的沁水園內。

上十位才聚在一起的小姐自動分成兩排。

朝陽公主高傲着擡着頭，與旁邊兩位親近的女伴閑話時，眼神偶爾會瞟去對面的寧以筱。

哼，自己母親是被譽為皇宮第一美人的沈貴妃，寧以筱不過是會巴着皇祖母有個縣主的名號罷了，她不信自己會争輸給她。

“待會兒的比試不知縣主可準備好了？若是怕輸找了借口不上臺那可就不好看了。”

聽到這話身為東道主已經萬分克制了的寧以筱也實在沒忍住，一雙杏眼立馬回瞪了過去，言辭裏透着濃濃的戰意:“誰怕了？升哥哥誇我的時候你可別紅了眼不認賬！”

“你想得美！”

衆人連忙拉住自己這邊的好友，才安靜沒兩下的園子立馬又熱鬧了起來。

“快開席了，你們兩個切莫沖動。待會兒誰輸誰贏自會見分曉……哎呀，快快，把她們兩個快分開！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被三個丫鬟并兩個小姐方險險制住的寧以筱被迫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子。

可惜，剛剛還準備趁亂把朝陽那光滑潔白臉上的胭脂粉黛抹花，好讓她驚慌失措一會兒來着。

她父親今日五十大壽，她等會兒去獻藝不怕來的賓客不賞臉誇她，那朝陽貴為公主又如何，升哥哥才不會去蹚宮裏奪嫡的那片渾水呢，自己才情樣貌并不輸于她，又有太後姑母撐腰，才不會丢了寧家的臉面。

各處人來人往又熱鬧了快個把時辰，終于是到了入壽宴給太尉大人拜壽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