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的風悶熱幹燥,天空藍盈盈,像一汪清澈的海水。

寬闊敞亮的玻璃窗開了個小縫隙,熱風擠進來,桌面的暑期作業本,嘩啦啦一頁又一頁翻開。

卧室中央,寧酒躺在藤制的涼席上,正在午睡。

空凋定時一小時,到點停止運轉。

過了沒多久,她左右翻身,漸漸出了一身熱汗。

窗外無休無止的蟬鳴聲響起,她陷入了噩夢。

這是一個真實感強烈的噩夢。

她掉進滾燙的水流,水底下伸出一只幹枯如樹枝的手,拽住她的腳腕,大力把她往下拉。

卧室外面,喬曉霞正在廚房裏炖綠豆湯,邊炖邊跟員工打電話。

房門隔音不行,叽裏呱啦的方言傳進來,喬曉霞的嗓門大,聊天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聽到。

“冬青家的拿貨價格可以再低一點,她們雖然走的是高端市場,但長期合作不給一個讓人滿意的優惠,沒有合作的必要。”

現實裏的人聲那麽清晰,窒息的感覺也那麽真實。

寧酒的呼吸急促,試圖掙脫卻怎麽都醒不過來。

就在她以為離死不遠之際,沒有任何預兆的,藍色的世界突然闖入一個漆黑的腦袋。

他擁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夜幕中涼飕飕的黑,唇瓣和雙眼皮很薄,俯身看着她,寧酒甚至能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一絲明目張膽的嘲笑。

明明出場是救世英雄的形象,那種散漫又惡劣的笑容,活生生給他渡了層反面人物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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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酒現在不知道該喊救命(快救我。

還是該喊救命啊(離我遠點。

“……”

還好夢境的劇本不至于太離譜。

他發揮出了人道主義精神,伸出一只略顯得蒼白的手,青筋明顯。

瀕臨死亡的關鍵時刻,寧酒管不了太多,毫不猶豫把手伸過去。

手指剛剛觸碰到他的肌膚,一股強有力的拉拽感傳來。

他猛地用力,将她拽出水面。

活過來了。

她大喘一口氣,頓時感覺到了劫後餘生的輕松。

世界格外清晰,他的眸色淺淡,眼神狹着幾分譏嘲。

站起身後,居高臨下地掃了掃她狼狽的樣子,語氣欠揍,“寧酒,這麽淺的河你都能溺水。”

“……”

他扯了扯嘴角:“你腰下面是不是沒長腿?”

幾句話間,糟糕的脾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顧暮遲從小嘴欠得不行,到了夢裏還要嘲諷她。

這個時候,寧酒挺想替自己回擊幾句,腦子卻像生了鏽,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廚房裏烹饪的咕嚕聲近在遲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下一刻,奪回了所有感官。

她醒了。

寧酒松了口氣。

噩夢終于結束了。

将莫名其妙的夢境抛之腦後,她撐着手肘坐起身,剛要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機,手突然頓住——

不對。

剛才的夢并不是夢。

而是小時候某次溺水的場景。

夢是真實的。

話語也是真實發生過的。

說不清幾年前,還挺小,那時候顧暮遲的個子還沒現在這麽高,力氣也沒現在的大。

寧酒在水中無聲掙紮,腦袋起起伏伏,看着像玩水,旁邊的大人小孩人來人往,沒有一人發現她的異樣。

她手腳亂蹬,由于嗆水導致大腦缺氧,意識漸漸模糊。

顧暮遲像個小英雄從天而降,抓住她的一剎那,她因為極度的害怕,把他當做救生稻草,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被迫往下撲騰,喝了好幾口水。

獲救後,兩人濕淋淋躺在岸邊。

他冷着臉質問:“救生圈呢?你把它吃了?”

“……”她當時吓懵逼了,磕磕巴巴說,“不知道去哪裏了。”

他掃了一眼水池的高度,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麽,過了片刻,語帶嘲意,對她的身高進行了一番攻擊。

寧酒以為自己忘記了。

沒想到過了很多年,突然在一場夢境中,回憶起了這段過往具體的細節。

“綠豆湯煮好了……”

喬曉霞忽然推開門,她化着精致幹練的妝容,走進來幫寧酒打開窗戶,順便囑咐道,“給暮遲帶一碗過去。”

喬母經商,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從一家位置普通略顯局促的服裝商店,不斷擴大規模,由市中心擴散到周圍城市,創辦出數十家連鎖店。

其中總店就在家附近的商場。

平時工作忙碌不着家,今天竟然有空煮了一大鍋綠豆湯。

寧酒驀地回神:“好的,我現在就去。”

說完,她披散着一頭柔軟淩亂的長發,徑直往外沖。

“等等。”喬母連忙喊住她,表情一言難盡,“你這孩子,睡醒了頭發亂得跟稻草我一樣,還穿睡衣,暮遲是個男生你曉不曉得?”

言外之意大概是,多注意自己的形象。

聽了這句話,寧酒頓住腳步,很震驚地擡起頭:“他是男生?”

“……”喬母跟她面面相觑。

寧酒拍了拍自己額頭,馬上收回了沒經過大腦的話,随口解釋說:“平時相處,我壓根沒把他當男生看。”

顧暮遲住在她家對門。

小學一年級就認識了,她從小天天往他家裏跑,了解他最可惡的一面。

很難再把他當成普通的疏遠的男性。

因為發小,是世界上的另外一種生物,親近到性別模糊。

喬母用大碗盛了兩碗綠豆湯,遞給寧酒。

她乖乖敲響了對面的大門。

開門的不是顧暮遲。

而是他的外公,陳建。

寧酒愣了愣:“陳爺爺今天沒去打麻将嗎?”

陳建今年大概六十多歲了。

退休後有一筆豐厚的退休金,他閑來無事,沒有生活壓力,每天背着手去小區裏的老年活動中心打麻将。

“老張不在,缺人。”

陳建穿了件經典老大爺式的背心,他低頭看了一眼寧酒。

樓道裏無人,斑駁的牆壁貼了數張小廣告,午後非常安靜。

小姑娘眉眼潔淨,可能天氣太熱,熱得額頭出汗,碎發貼服臉頰,頭發軟軟地順着肩膀披下來。

陳建站在門檻邊,莫名想起老張無意間說過的一句話,

你家對門是不是有個叫寧酒的小姑娘?漂亮得不行,和你家外孫特別配。

那時候活動中心人聲喧嘩,老張離得近,俯身湊過來鬼鬼祟祟地笑起來,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吧,趕緊把握住機會。

當時陳建冷哼一聲。

就那小崽子?

老張只當他謙虛,搖頭晃腦嘀咕說,小姑娘家條件确實比你家好多了,不過年輕人潛力高,以後的事說不準呢。

“……”

陳建莫名想起這回事,思緒漂浮了片刻。

寧酒疑惑地看着他,陳爺爺的脾氣本來就有點古怪,此刻一言不發,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沒膽子多問,先伸手把碗遞過去,态度很有禮貌。

“我媽媽煮好的綠豆湯,讓我送過來給您嘗嘗。”

碗到了陳建的手裏,他收了收嚴肅的表情,把門推開了些,直接往裏面走。

“你進來吧。”

顧暮遲的屋門沒關緊。

估計聽到了她和陳建的對話,他一聲不吭,像房子裏不存在他這人。

寧酒敲了敲門。

他慵懶低沉的嗓音響起:“進來。”

門被她推開,一眼望去,冷色調的房間,大白牆,落地的書架塞滿了書。

跟多年前相比,沒多少變化。

除了書桌前的牆面。

兩格櫃子牢牢釘在牆上,裏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獎狀和金牌。

這麽多年,顧暮遲陸陸續續拿下各大學科的競賽金牌,一點一點塞滿了牆櫃,他的房間也因此多了時間的痕跡。

據她所知,擺在明面上的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

剩下的不知道被他塞哪裏去了。

被同學們戲稱為學神的人,端坐在電腦椅前。

坐下時身子比椅背還高,露出一個蓬松漆黑的頭頂。

從寧酒進門到站到他身邊,他始終沒回頭。

修長冷白的手指噼裏啪啦在鍵盤上敲着,電腦屏幕稀奇古怪的人物交疊在一起,發出花裏胡哨的光芒,整個房間被打鬥的聲音充斥聲。

顧暮遲學習極好,平時也愛玩各類游戲。

她習以為常:“我媽媽煮好的綠豆湯,喝嗎?”

“放那吧。”他還是沒回頭,态度夠冷淡。

寧酒盯了他後腦勺幾眼。

房間只剩下游戲聲,剛才的夢境又浮出腦海,她默默站在他旁邊,脫口而出:“我剛才做夢夢到你了。”

男女之間,夢見對方,本來一個很暧昧的話題。

她說的特別自然,仿佛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顧暮遲手指一頓,緩慢轉過身。

那張帥得令人窒息的臉,劈頭蓋臉朝她沖了過來。

如果是初次見到他的女生,至少得臉紅心跳半天。

寧酒認識他太久了,對這幅渣男臉司空見慣,眉眼安靜看着他。

正值午後,玻璃窗外一道斜長的陽光落到他的碎發上,點綴着清淺的光。

他穿着簡單幹淨的黑色T恤和黑褲子,五官極其标準,像經過了精雕玉琢。

“夢到我什麽了?”

顧暮遲眼睫微垂,遮住部分情緒,不冷不熱地笑了笑。

寧酒立即控訴道:“以前你嘲笑我溺水。”

“……”

寧酒繼續翻舊賬:“還說我腰以下沒長腿。”

顧暮遲其實從小記性不錯,幾秒時間,這段多年前的往事完完整整浮現。

兩人認識九年五個月。

這事發生在七年前。

“寧酒——”顧暮遲頭仰起,松松散散靠在椅背上,來來回回打量她,特別無語,“都多少年前了,你實在閑得慌,就去樓下把垃圾撿了。”

寧酒打算據理力争。

沒等她出口。

“還是算了。”他又先發制人,輕撇嘴角,轉口道,“笨手笨腳,掃地阿姨都嫌棄你礙事。”

作者有話說:

時隔将近一年,我終于開文了。

以前寫了很多本奇幻言情,這是我第一本轉型,忐忑了很多月。

希望大家多億點點支持。

楚卿意上輩子最恨的人就是小師妹。

她喜歡哪個男人,小師妹就搶走哪個男人。

她受重傷瀕死,小師妹每回裝模作樣埋在她胸口位置,哭得肝腸寸斷。

……

同門縱容疼寵這位柔弱小師妹,誇她明媚善良,時常拿楚卿意跟她比較。

這些閑言碎語,楚卿意全然不在乎。

直到小師妹無意間害死了師姐,楚卿意看着師姐殘破流血的屍體,又看着無辜可憐的小師妹,憤怒和恨意湧上心頭,拔劍就要殺死她。

衆人及時趕到,毫不留情打飛了楚卿意,指責她不顧同門情誼,小師妹罪不至死。

楚卿意流了一晚上的淚,後來聽聞宗主贈送小師妹世間最寶貴的舒羽花。她在花裏偷偷下了毒,揚眉吐氣等待她暴斃,等待宗門的軒然大波。

這天廚房按照慣例,送來她最愛的梨湯,她喝了一口,等來的卻是自己的當場暴斃。

楚卿意死了,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她茫然又不甘成了孤魂野鬼。

索性上天給了一次重生的機會,她回到小師妹進宗門那天,磨刀霍霍準備複仇計劃。

複仇過程,從前被怨恨遮蔽的雙眼,漸漸清明。

善良疼人的師姐,為何兩面三刀背後捅人?

小師妹哭泣,為何總喜歡若有若無蹭她胸口?

每回喝梨湯,為何靈氣無故暴漲?

楚卿意的認知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敢置信,大腦混亂,三觀崩塌。小師妹趁其不備,得寸進尺地把臉埋進她胸口,呼出的氣息急促且滾燙:

“師姐,我們一起洗個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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