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多數人不支持她跑步, 寧酒很難掩飾心裏的失落。
校運會跑步,發揮不好,将影響班級整體的平均分, 寧酒明白大家擔心什麽。
她選擇這個項目, 其實早就對自己産生了信心。
堅持了跑了五六天,逐漸提高跑步圈數,每天至少10圈以上,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菜鳥水平了。
今天放學照例去操場跑步,做熱身動作時,白天老師和同學的懷疑聲冒出, 她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顧暮遲準備開跑了,她突然跑到他前面, 他略微下傾的身體直起, 語氣平淡:“怎麽了?”
她的手指交錯, 略顯遲疑地問:“暮暮,你覺得我報八百米, 會不會太勉強了?”
女孩子咬着唇,練習跑步的時間太短,而且沒有女生們的參照組,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實力到了什麽程度。
萬一競争對手強, 或者出現什麽差錯……同學老師對她失望。
一想到這點,她的內心惴惴不安。
顧暮遲揚了揚眉:“白天不還挺自信的嗎?”
寧酒略顯苦惱:“可是別人覺得我不行。”
“別人說不行,你就不行了?”他垂眼看她,眉梢流露出點少年輕狂的意味, “這幾天聽我的指揮, 你一定能證明給他們看。”
即便所有人不信任她, 揪出以前的體育成績對她進行質疑,顧暮遲永遠站在她這邊,永遠信任她。
寧酒感動得一塌糊塗。
顧暮遲的安排,比想象中的更有條不紊,接下來的十天,寧酒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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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盡快提升速度和體能,采取他的建議,寧酒每天進行間歇性跑步和八百米的模拟練習。
從一開始跑出了3分40秒,一點一點的進步,到3分36秒,3分30秒,最後一次計算,3分22秒。
白天練習舉牌,晚上去體育館跑步,訓練占據了一天的大部分時間,寧酒回家,連玩手機或者看電視的餘力都沒了,倒頭就睡。
辛苦是真的辛苦,可她十分享受這些訓練,因為未來有一個期待,最後能達到一個優異的成績。
她願意為了這份隐隐的期待,拼命做些提高的準備。
校運會前的最後一晚,正好周末。體育館的操場夜晚人很多,散步的,跑步的,打籃球的,叽叽喳喳的人聲混雜遠處的廣場舞音樂。
為了應對明天的比賽,保持充分的體力,寧酒今晚只跑五圈。顧暮遲比她快多了,每回擦肩而過,他神出鬼沒從後邊冒出來,手先揉了揉她後腦勺,伴随一句“加油”,他便超越她跑到了更前面的位置。
寧酒盯着他背影,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句話,激發出了她的鬥志。
速度加快,慢跑的人群不斷往後退。
她的目光始終徘徊,他矯健的身姿。
跑着跑着,有些地方人紮堆,她一不留神,顧暮遲不見了。
沒太在意,總覺得他即使不見了,也會突然從某個地方鑽出來,結果第五圈結束,四周放眼望去,依然分辨不出茫茫人群他在哪裏。
操場的路燈黯淡,她擦去一臉的汗,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打了一行字:【我跑完了,操場外的東南向大樹下等你。】
顧暮遲沒回。
過了兩分鐘,她有些着急了,明知道他就在跑道上,可能跑步沒看見信息,只要不确定他的位置,她就莫名其妙冒出了點分開的焦慮。
她站在路燈底點開通訊錄,後面的手彈了下她腦殼,她吃痛往後轉,他把外套披肩上,朝她擡了擡下巴,低低淡淡的聲音:“走了。”
寧酒松出一口氣。
“看你這表情。”顧暮遲邊走邊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把你丢這兒不管了。”
“你跑太快了。”寧酒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産生這種情緒,“一次一次從我身邊路過。”
後面的話她咽下肚子。
每一次停留短暫,她其實更期待他能停住腳步,陪她一起跑。
這要求對于兩人的關系來說,并不過分,以前她還能提出更得寸進尺的要求。
然而,現在跟那時候不一樣。
她考慮太多了,怕他看出他的心意,怕他随意做出幾個親密的動作,她便潰不成軍。
寧酒眼睫低垂,掩飾了自己的情緒,随後将手機收進衣兜裏,換了個話題:“明天就要跑了,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麽?”顧暮遲有些好笑。
“擔心成績呀。”
他邊走邊承諾:“如果你跑第一,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真的?”
“嗯。”
寧酒仰起嫩白的臉,緊握拳,瞬間生出了奮不顧身的勇氣:“我一定!要讓你實現承諾。”
夜晚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清晨雨停,地面微微濕潤。
運動會照常舉行,全校的學生群情鼎沸,以激動的心情迎來了開幕儀式。
他們躁動不安,坐在班級裏,叽叽喳喳的讨論聲幾乎掀飛天花板。
所有人穿純白色印字母的上衣,黑色的運動褲,整體寬大又舒适,方便大家在操場上跑動。
在一片白色的汪洋裏,獨獨少了寧酒。此刻她跟随向月,來到了學校特地為舉牌女生安排的化妝換衣間,這裏由一間空置的辦公室改動,陸續有人進出。
不少女生穿好了禮服,正坐在鏡子前化妝。有些由女同學幫忙化,有些由老師負責。
進屋,好奇地環顧一圈,寧酒瞥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宋言遙從換衣間出來,恰好與她打了個照面,說來兩人互相認識對方,交情卻不多。
她跟盧飛宇關系挺好,盧飛宇經常聊起宋言遙,寧酒覺得不打招呼太冷漠,打招呼又太唐突,大大方方抱着禮服,朝她短暫地笑了笑。
宋言遙怔楞的瞬間,寧酒已經走進了狹小的小隔間。
禮服是喬母替她準備的,寧仁永嚴肅地給了幾個意見,被喬母毫不留情駁回。
喬母多年經商,對服裝風格極其敏銳,她認為像寧仁永這種中年大直男,根本不懂十七歲小姑娘該穿什麽。寧父操碎了老父親的心,尚且不甘心,指出這裏太暴露那裏太暴露,恨不得讓寧酒裹件密不透風的秋裝。喬母無視了他的建議,花了幾個晚上的工夫挑選剪裁,這才為女兒做出了一身得體又靓麗的禮服。
禮服柔滑如綢緞,款式質量放市面上數一數二,價值不菲。
大概五分鐘,寧酒帶着羞澀的笑容,從裏面走了出來。向月瞬間愣住,等寧酒站到她面前,好半天才把那股驚豔的情緒壓下,她的語氣更輕柔了:“坐下吧,老師幫你化得漂漂亮亮的。”
寧酒全神貫注盯面前的鏡子。
向月輕柔暈開粉底液,這種正式場合,妝容比日常更複雜些,不能太濃,這樣不像個高中生,又不能太淡,跟日常妝沒區別就太敷衍了。
畫到一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周圍的人在看她。
化完妝,寧酒回教室。座位離後門近,平時一般走後面。這次化妝間的位置離前門更近,因此寧酒順其自然走前門。
她有些緊張,腦子裏猜測顧暮遲看到她的反應。
教室人聲喧嘩,熱鬧得像個菜市場,推開門的剎那,所有人朝這邊望,一瞬間鴉雀無聲。
“……”
目光如同X光,寧酒鎮定地往座位走。
越過一個個同學,那些人的腦袋一個個扭過來,平常也有人看她,現在這種目光直白到令人無法忽視。
教室很快恢複嘈雜,寧酒依然是衆人的焦點,有人在讨論她,聽不清說什麽。
過了不久,老師宣布全體學生前往操場。寧酒站起神,習以為常往後面看了看。
捕捉到了他一閃而過的情緒,他收斂速度極快,可能沒有預料到她突然回頭,略顯慌亂地低垂腦袋,喉嚨上下滾動。
寧酒捉摸不透是什麽情緒,抿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怎麽樣?我的衣服好看嗎?”
回來的一路上她忍了很久,現在終于忍不住了。
心底生出幾分期待。
希望他誇自己幾句。
希望他覺得自己好看。
如果在喜歡的人眼裏,她比平時更漂亮,至少練舉牌的辛苦,值得了。
兩人互相對視了足足半分鐘,同學們陸續從身邊經過,他幾次三番張了張嘴。
有什麽東西壓制了他,直到最後,他一個字都沒說。
盛文斌收拾好課本,拍了拍他肩膀:“你倆杵座位當門神啊,快走了。”
顧暮遲跟着他往外走,離開前莫名其妙舉起水杯,手指漸漸收緊,過了幾秒才意識到開幕儀式不用帶水,又走回來放下。
多餘的動作。
他這人平時做事幹脆利落,從未犯過這類小小的錯誤。
寧酒若有所思盯着他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沒想太久,就聽錢佳杏站窗邊催促:“久久快點,你走最前面呢。”
她立刻跑出教室。
學校安排,年級以教學樓的遠近順序進場。
廣播傳來宣告,第31屆校運會正式開始。
國旗隊出場後,主持人翻開各班的宣傳稿,慷概激昂的入場解說。
“……現在進場的是高三(1)班的學生,他們充滿希望,踏着堅定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未來。拼搏努力,奮鬥不止,揮灑艱辛的汗水,51位璀璨耀眼的星星,即将在明年綻放出最閃亮的光輝。”
……
“接下來進場的是高三(12)班的學生,放飛夢想,青春閃亮的學生們,勝利是屬于他們的,他們堅信在這最後一年的運動會上,獲得最佳榮譽。加油!12班的學生們!加油!運動健兒!”
輪到高二(1)班了!
寧酒深呼吸一口,高高舉起班牌,用力到胳膊顫抖,向全校師生們展現1班最強大的力量。
主持人頓了頓發出充滿激情的話語:“瞧,一群朝氣蓬勃的學生們正向我們迎面走來,他們是高二(1)的學生,同時也是暢游天空的蛟龍。青春的旋律在廣闊的天空下飛揚,戰鬥的號角即将響起,勇奪第一是他們永恒的目标,團結一致是不滅的精神。他們相信'努力就有未來,拼搏成就輝煌'!”
一股自豪油然而生,寧酒面帶微笑,感受到身為1班的集體榮譽感。熱烈的陽光斜照,像專用于他們舞臺燈,映到每個人的臉龐。
同時,如同金色絲線,綴入她淡藍色的裙擺,編織成華麗的線條。
整齊的步伐從主席臺下走過,所有領導老師同學都注視着她們。寧酒保持穩定的動作,穿過長長的跑道,引領全班同學走到屬于他們的位置。
其他班的同學陸續進場。
等到全校師生面朝主席臺站定,校領導們一個個依次發表漫長的演講,鼓勵學生們發揮出運動會的精神。
差不多已經可以把牌子放下了,寧酒挺直背脊,柔滑的長發随風晃動,站在班牌後方,像一棵挺拔的亭亭玉竹。
手臂最上方有些酸痛,興奮的情緒使她忽視了這些微不足道的感覺。
若有若無的視線從旁邊瞥過來,靠的近的有些學生趁老師不注意,跟周圍同學竊竊私語。
“1班的舉牌女生叫什麽?太漂亮了。”
“這你都不知道,1班的班花寧酒。”
“咦,為什麽不是校花?”
“可能人比較低調。”
風刮來幾聲對話,她眨了眨眼,心裏想的是——
大家都誇她。
為什麽顧暮遲不願意誇呢。
難道因為看久了,審美疲勞?
寧酒分析,這個可能性很大。
又有點不服氣,他審美疲勞了,可她每次看到他都看不膩。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帶點完美的濾鏡,再加上他确确實實是個校草,衆多女生口碑裏的大帥哥。
所以她的眼睛裏,他永遠是最帥的一個。
寧酒發散思維。
一想到他剛才無動于衷的反應,心情原本挺好的,突然間變得有點悶。
開幕儀式結束後,她自己一個人回換衣間換回班服,沒跟任何人說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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