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包間依然鬧哄哄的, 寧酒推開門,所有人沉浸在激昂的音樂中,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沙發最邊緣的某個人, 似乎有所感應, 擡頭往門邊看。

隔着聲色喧嚣,兩人極其平常地對視了一眼。

寧酒握緊手指,一步一步往前走,心跳聲越來越大,咚咚咚傳進耳膜,甚至比音樂聲還要誇張。

顧暮遲朝她晃晃手機, 目露探究:“你上個洗手間要這麽長時間?”

寧酒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顧暮遲挺在意這十幾分鐘她跑哪去了,不過既然人回來了,就沒追根究底地問。電視正跳到了一首感興趣的歌曲, 他睜開半阖的眼皮, 閑散地聽着音樂。

就在這時, 寧酒突然開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顧暮遲沒什麽多餘的表情,繼續把眼神放在電視熒幕:“你問。”

寧酒沒膽子直接問, 先挑了個在意的問題開場:“我覺得宋言遙喜歡你——”

顧暮遲看她一眼。

她咬了下唇:“那你喜不喜歡宋言遙呢?”

對顧暮遲來說,這問題略顯莫名其妙。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你不對勁。

為什麽還不回答?

寧酒格外煎熬地等待,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後,漫不經心地回答:“不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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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完全跑完,她繼續壓低聲音說:“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今天問題這麽多?”顧暮遲笑了下,“我得收錢,一個問題五十塊。”

剛喝了不少酒, 酒勁漸漸上來, 寧酒感覺頭暈了, 全身熱起來,嘟嘟囔囔說:“你別趁火打劫。”

顧暮遲笑得更厲害了,肩膀輕輕聳動,一串低啞的嗓音從喉嚨裏發出。

她覺得他的聲音有一種魔力,使她情不自禁止住呼吸,顧暮遲往椅背上靠,繼續笑看她,她深吸一口氣,盡力編得可靠些:“你不是問我去哪裏了嗎?剛才我在KTV偶遇一個朋友,七拉八扯地聊了一會兒,她知道我和你的關系,分析了別的異性朋友相處的模式,跟我倆太不一樣了,我其實沒想太多,就是忍不住想問問……”

顧暮遲認真聽着,聽到最後,目光頓住,眼裏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說。”

她故作開玩笑的語氣:“……所以,我在想——

“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大笑聲,叽裏咕嚕的交談聲,嘈雜的音樂……所有聲音全消失了。

兩人定定注視對方。

與周圍世界隔絕。

幾個字将所有掩蓋暧昧的遮簾撕扯開。

顧暮遲的眼裏有什麽東西飛快閃過,光線太暗,她看不清楚,緊張到全身不自然。

他扯了扯嘴角,垂下眸遮掩情緒:“你為什麽會聊起這些事?”

他避而不談,寧酒一顆心漸漸下落,仍然維持住坦然的神情神情,語氣越來越低:“因為她一直以來挺好奇的,我們的謠言都快傳遍學校了……”

顧暮遲半天不回。

寧酒坐在椅子上動了動,快坐不住了,手指緊緊攥住褲腿。

過了很長時間,卻等到他一個漫不經心的否認:“你誤會了。”

三個字,猶如無情的大鐘,猛地敲醒了她的自以為是。

這一刻,寧酒什麽都聽不到了,只體會到了什麽叫後悔的情緒。

他不喜歡她。

他真的不喜歡她。

她太沖動了。

顧暮遲在看她嗎?她張張口說不出一個字,那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僅僅因為青梅竹馬?

寧酒的內心似乎還不相信,忍不住擡起頭看他,昏暗的環境,他的神情滴水不漏,她看了半天,捕捉不到任何她想要的答案。

徹底的失望,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底,心底的燥熱迅速冷卻。

顧暮遲還在看着她。

她的眼圈發紅,用盡全身力氣,冷靜地擠出一個哦字。

不知過了多久,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反應過來,聲音略帶遲疑地打破沉默:“你喝酒了。”

“嗯。”寧酒強忍着眼淚,深吸了口空氣,壓制胸腔溢出的酸澀。

“下次我不在的話,別喝了。”顧暮遲淡淡說。

她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又擠出一句話:“剛才我有點醉了,胡言亂語,真抱歉。”

“沒事。”他搖搖頭,像個親近包容的好朋友。

這時候,她需要的并不是這樣看似親近,實則距離感強烈的反應。她做了那麽長時間的心理建設,鼓起萬分的勇氣來詢問他的心意。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稀裏糊塗的,聚會結束了。

稀裏糊塗的,又回到家。

等第二天,寧酒像往常一樣,和顧暮遲繼續上學。

公交車上,顧暮遲問她還記不記得昨天的話,他的瞳孔流露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嘴唇輕抿,有什麽話似乎要脫口而出。

她只是睜着一雙眼睛反問,她有說了什麽嗎?

顧暮遲低頭看她,沒再問。

寧酒感覺自己做不到當沒發生,更做不到因為他的不喜歡,就此切斷與顧暮遲的聯系。

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是一件挺正常的事。

正常到随便往網絡上一搜,就會冒出無數個心碎的答案,以及各自的解決方法。

她貪戀過去那麽多美好的時光,貪戀他的好,不舍得讓兩人漸行漸遠。

又好像,沒辦法繼續若無其事地跟他相處,于是将自己縮回了烏龜殼子裏,将全部精力放回了學習。

連下課,回頭的頻率大大減少。

回到學校後,宋言遙對顧暮遲的攻勢越發猛烈。

她的班級在11班,和五樓隔了三個樓層,然而寧酒經常能見到她的身影。

走廊上,樓梯轉角處,連廊中間,晨跑中途,操場上體育課時,升旗儀式回教室的路上,宋言遙無處不在。

顧暮遲本就備受關注,頭發稍微剪短點都能傳到高一新生那裏。這次,宋言遙追求他的消息,轟動了整個學校。

1班的同學交頭接耳,趁他不在的時候,常常八卦宋言遙什麽時候能追到顧暮遲。

他們認定,沒有男生能承受得住一個漂亮女生的主動熱情。

顧暮遲也不會。

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寧酒聽到這些風言風語,當時坐在樹蔭底下,頭枕着背後粗糙的樹幹。

旁邊傳來女生間的八卦聲,毫不避諱附近的人。

她們說:“宋言遙膽子真大,被無情拒絕了十幾回合,還能若無其事地湊上去。”

“我看她不是膽子大,是臉皮厚。”

“男生不都吃這一套嗎?”

寧酒眼皮一動。

錢佳杏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猶豫開口:“你最近老是埋頭寫作業,話比之前少了。”

寧酒視線放在遠方,搖搖頭:“沒什麽。”

顧暮遲被宋言遙追求的消息,盧飛宇也知道了。

隔天放學,找了顧暮遲一起去喝酒,沒叫寧酒和蔣舒喻。

燒烤店人聲鼎沸,十一月的天冷了些,火爐邊的溫度卻稍高。

盧飛宇往自己喉嚨灌了兩瓶冰鎮的酒,苦巴巴地說:“唉,我還挺喜歡她的呢,以為她碰幾次壁就放棄了,哪曉得這女生還挺固執的。”

顧暮遲不太樂意喝酒,擡眼帶了絲嘲弄:“你還喜歡她?”

盧飛宇一口氣噴出來,瞪他:“我沒那麽傻,明知道人瘋狂喜歡你,還念念不忘。”

最近這名字出現的頻率過高,躲都躲不掉。

顧暮遲心裏煩,眉眼冷凝:“你幫我想個辦法甩掉她。”

“你多拒絕幾次不就行了?”盧飛宇不以為然。

顧暮遲簡直無語了:“我都拒絕了十幾回,還有什麽招告訴我。”

盧飛宇拍拍他肩膀,做出一副知心兄弟的樣:“遇到這種事,跟拒絕大部分女生不一樣,說話兇狠一點沒關系。”

顧暮遲一只腳擱在桌子橫杠上,另只腳支在地面,他似乎得到了什麽啓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到了第二天。

宋言遙與秦靈婷從食堂出來,相繼走向高二的教學樓。接近入口的位置,碰到了從小賣部方向走過來的顧暮遲和盧飛宇。

顧暮遲手裏拎着瓶可樂,盧飛宇在旁邊發出喋喋不休的噪音:“我說你最近怎麽回事?話又少,喊你去體育館打籃球都不出門,遇到點挫折就開始清心寡欲,至于麽?”

顧暮遲沒這個心思,不是因為宋言遙,他眼前閃過寧酒低垂的腦袋,交叉的手指,他的思緒從近到遠,逐漸拉遠到很久以前,一陣苦澀感莫名從舌底漫出……

天塌下來還有兄弟頂着,盧飛宇看着他瞬間低沉的表情,摸不着頭腦,還沒來得及補充一句安慰,就被一聲熱情的吶喊給截斷了。

“顧暮遲,好巧。”宋言遙笑語晏晏,隔着十幾步路,朝他招了招手。

如果平時,顧暮遲就會選擇忽視了這種自來熟的人,但事情總得解決,他揚了揚下巴:“我去跟她講清楚。”

盧飛宇離開後,秦靈婷用手肘捅了捅宋言遙的腰際,發出暧昧的一聲笑聲也走了。聽到這聲刻意的笑,說實話,顧暮遲頭皮發麻,有些懷疑盧飛宇這招會不會坑死他。

畢竟這家夥,似乎也沒什麽經驗。

兩人站在兩座教學樓間的花壇旁邊,互相隔了一段距離。

顧暮遲倚靠着支撐連廊的柱子,模樣懶倦,完全沒發現有一道目光從上方落了下來。

寧酒趴在走廊欄杆上,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打轉,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想到某個同學評價的“承受不住女生的熱情”,她将臉埋在胳膊間,忽然感到透不過氣,轉身走了。

宋言遙這幾天對顧暮遲窮追不舍。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絕妙的辦法了。

如果是其他男生,早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顧暮遲太難搞。

前天晚上,在第十三次失敗過後,她跟朋友随口吐槽了一句。

酒吧的燈光五光十色,坐她對面的吳映彤是松遠附中的學生,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顧暮遲的名字讓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顧暮遲?暮色的暮,推遲的遲?”

宋言遙手指摩挲杯身,頓住:“你認識他?”

“他挺有名。”吳映彤将鬓角的散發往耳後撥,“這張臉确實出衆,比起頂流明星都不遜色。”

聽這話,宋言遙嘴唇輕勾,對自己眼光很有信心:“當然,我看上的人差不到哪裏去。”

吳映彤并沒繼續應和,臉色略顯遲疑:“我第一次聽說他,不是在學校裏。”

宋言遙:“?”

吳映彤吞吞吐吐:“我其實跟他一個小區,金烏家園。”

世界太小了,兩人居然這麽近,宋言遙眯了眯眼:“你也喜歡他?”

吳映彤連忙搖頭,神色異樣:“我哪裏……敢喜歡他。”

言語間抱有幾分排斥和恐懼。

大多數人都對長得好看的帥哥挺包容,這種不友好的态度極其少見。

“你怎麽回事?”宋言遙被她的語氣給搞不安了,“這幅表情,難道他犯過罪?”

宋言遙交際廣,附近幾個中學的不良男生也認識不少,但最多看看他們打架,很少親自動手去做一些會被學校處分的事情。

吳映彤遮遮掩掩,頭頸前傾擠眉弄眼,降低音量嗫嚅:“你最好別喜歡他,萬一發生難堪的事,後悔也來不及。”

“你倒說個明白。”宋言遙最煩說話嗫嚅的人,一句話非得分成五句話,她不耐煩地翹起二郎腿,“到底有什麽問題?”

宋言遙本身不就是軟脾氣,還是個急躁的性子。這會兒毫不收斂自己不友善的态度。相當于自己想摘個蘋果吃,那蘋果長得青翠欲滴引誘她胃口大開,結果樹底下有個人叫嚣這他媽是個壞蘋果。

你倒給個理由啊。

可能被她語氣裏的攻擊性吓到了,吳映彤結結巴巴回:“好、好,我跟你說,他爸,他爸——”

“關他爸什麽事?”

“精神分裂……他爸是個精神病,以前打架進了派出所。”吳映彤勉強組織完語言,講起那樁往事,露出高高在上的同情,語氣卻頗瞧不起人,“好像是小學六年級,那事鬧得全小區沸沸揚揚。”

宋言遙被這消息砸懵了,消化了很長時間。她的征服欲下降了一大截,但殘留的一點,讓她感受到了明顯的不甘心:“都那麽長時間了,病應該治好了吧。”

“我不知道。後來沒再傳出過消息。”吳映彤語氣充滿偏見,“長得帥的男生不止這麽一個,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對不對?”

宋言遙陷入沉思。

“要是他也犯病,多吓人。”

這會兒,兩人站在花壇邊。

顧暮遲還沒來得及開口,宋言遙挑眉笑起來:“昨晚我給你發送了好友申請,你為什麽拒絕添加?”

宋言遙并非三言兩語就能逼退,況且她堅持挺長時間了,半途而廢不是她的作風。

她堅持了這麽多回,如果是別的男生,石頭做的心都該軟化了。他依然眉眼冷淡,把手插進兜裏,擡下巴:“不加人。”

以前見到他這麽傲的神情,宋言遙覺得他帥得帶勁。經過前一晚跟吳映彤的八卦,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味。

顧暮遲垂眸,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談些什麽話。

“你跟我在一起呗。”宋言遙往前走一步,“我哪裏不好?”

他皺眉往後退:“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

想到盧飛宇的指導,他用一種施舍的語氣,仿佛他跟她說話就是一種恩賜,略顯不正經道:“哦,我喜歡性格腼腆軟一些,脾氣好相處,學習成績好,跑得快……”

“……”

像想起什麽人,他低頭笑了聲,一下子停不住嘴:“平時走路慢吞吞,鬧脾氣就走得風馳電掣,耳根子軟一點都不懂拒絕人……”

“寧酒?”

突然戳中了他的心思。

顧暮遲唇角僵硬。

這些信息太明顯了,而且看他剛才滔滔不絕的樣子,心裏恐怕早就不知道想了不知道幾遭。

宋言遙不太高興,尤其聽到他後面兩句話。

“所以,”他說:“你能不能別煩我了?”

緊接着,像覺得不太夠,他語氣厭煩:“騷擾懂不懂?”

宋言遙盯着他,耳邊反複萦繞着吳映彤的八卦。

配合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語氣,宋言遙笑了。

胸腔裏一股怒氣升騰起來,她眼神陡然變化,字字夾槍帶棒,暗藏刀鋒:“你爸爸叫顧榮對吧?”

猝不及防聽到他爸的名字,顧暮遲怔住。

宋言遙笑:“我家比你家有錢多了,追我的人也不少,我一個看不上。因為我覺得那些人配不上我,能配上我的只有你這樣的男生。”

“……”

“但前提是你家裏沒有精神病。”

“……”

“你憑什麽這麽自負?你以為自己是誰?”

顧暮遲越聽,眉眼越冷,下颌到耳廓的位置緊繃,甚至覺得可笑極了。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表達出對顧榮的惡意。

這些年,他的心髒早已錘煉得刀槍不入,但家裏的私事被人毫不遮掩地扯出來抨擊,還是忍不住産生一種,被冒犯的不悅感。

在學校這種公共場合,跟一個不熟的女生繼續糾葛,太掉價。

現在他腦子裏只有一種想法。

浪費時間。

他轉身,毫不猶豫離開。

被人忽視,宋言遙自尊心又一次被人踩到腳下,她氣得眼睛通紅,高昂着脖子,沖他的背影發脾氣:

“你自己心裏明白,所以連告白都不敢。”

“顧暮遲,你真可憐!”

離教室大概還有幾步路。

走廊空空蕩蕩,大部分學生在食堂吃飯。

空氣濕冷,1班的班牌沐浴陽光,折射出冷冽的光線。

大步朝前方走去,快到1班時,顧暮遲突然頓住腳步。站在2班的走廊,他的手搭着欄杆,面無表情看對面的教學樓。

那些久遠、冗雜的記憶,因為宋言遙惡意的話語,與無數個尖利刺耳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從封塵的深處擠進了腦海。

他的爸爸,顧榮。

最初,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存在。

在別人的口中,顧榮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及的天才,從小跳級進入大學,出國留學,年僅35歲就成為科學院物理學院的研究員,作為博士生導師,加入超導國家重點實驗室,年輕輕輕擁有一番作為。

可以說前半生一帆風順到,只有別人羨慕嫉妒的份。

顧暮遲從小引以為豪。

他向身邊的所有小朋友驕傲地宣布,自己長大後也要成為物理學院的研究員,承襲父親的志願。

可後來,命運好像跟顧榮開了一個玩笑,這樣充滿了無限的成就與希望的人,在某天,被一場病敗了。

這病叫做,精神分裂。

顧榮愛笑,人很溫柔。

常常擠出時間,和陳應雲一起帶他去游樂園玩。主動做家務,從不跟妻子吵架,當妻子發火,他會好聲好氣地求和,笑得眼睛彎成月亮的形狀,掐滅還未引爆的導火索。

不知道哪天起,向來愛笑的顧榮逐漸失去了情緒。

初露症狀的是一件無比普通的小事——

家裏的水龍頭忘記關,他看到後沒有作出反應,仿佛這事跟他毫無關系,轉頭坐客廳看電視。

當陳應雲從卧室出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責怪他浪費水。

他連眼皮都沒擡,無動于衷地低着頭,不會解釋不會激動更沒有其他多餘的反應。

沒多久情況越來越嚴重。

跟他說話,他最多只回幾個字。

工作遲到,休假時什麽事都不做,經常躺沙發上一動不動盯天花板。

這時候陳應雲還沒發現不對勁。

她以為他最近工作壓力大心情不好,前段時間,他的大領導把他的論文占為己有,發表到關于物理的核心期刊,他因此大受打擊。

陳應雲溫和地問:“你怎麽了?有什麽不開心的事?”

“……”

喊了三聲,顧榮擡頭,對她的關心聽而不聞,而是緊張地問她:“你聽到外面的敲門聲了嗎?”

陳應雲愣住,輕聲說:“沒有敲門聲啊。”

他坐立不安:“他砸門了。”

“你在瞎說什麽?”陳應雲毛骨悚然。

他的情緒漸漸激動:“叫警察,他要殺了我們!”

第一次發作,她刻意當成工作壓力大的異常反應。

第二次發作,顧暮遲在場,一家人其樂融融,坐在餐桌上吃飯。

飯吃到一半,顧榮毫無預兆地擡頭:“你為什麽最近總罵我?”

顧暮遲和陳應雲同時愣住。

顧榮摁住腦袋,額角青筋繃起:“你想要離婚了?”

“……”

他自言自語,但語氣裏,就像另外一個人在跟他說話。

“疼。”

顧暮遲使勁掙脫,成年男人的力道毫不收斂,掐得他胳膊泛紅為止。陳應雲吓到了,連忙跑過來敲他的手:“放開。”

她的語氣急促又害怕,流露出幾分心疼。

顧榮怔了怔,清醒了一瞬,手漸漸松開。

陳應雲不理解他到底怎麽回事。

為什麽憑空冒出荒誕無稽毫無根據的話。對于這樣的未知情況,她選擇了逃避。

事情結束,顧暮遲問她:“爸爸生病了?”

她只是勉強笑着安慰:“沒事的,爸爸很快就好了。”

“真的?”

“嗯。”她遮遮掩掩地壓低聲音,“你千萬別跟人提起這種事,一個字都不準說。”

“為什麽?”

對此,陳應雲閉口不答。

一開始,否認這個事實,認為一切撕裂開的現實只是暫時情況,這些終歸是掩耳盜鈴的做法。

顧榮的病情影響到了工作,小區裏流傳出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那些人異樣的眼光,居高臨下的同情,像一把刀,深深紮進了陳應雲的心底。

得了這樣的病,除了病人痛苦萬分,家人同樣受到嚴重的打擊。

陳應雲越來越清晰認識到,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帶顧榮去了三甲醫院精神科,經過嚴格的測驗,顧榮被診斷出精神分裂。

聽醫囑,他暫時告假,呆在家裏吃藥休養。

陳應雲用盡所有的力氣,維持現狀,使家裏保持體面的生活,假裝那些都不存在,告訴自己慢慢會好起來的。同樣不斷跟顧暮遲說,你爸爸快沒事了,他就快好了。

然而很多事情,并不像人想象中的,永遠往好的方向發展。

顧榮的精神狀态越來越糟糕,陳應雲的壓力越來越大,整天以淚洗面,緊拉窗簾。

未來像一片慘淡的迷霧,籠罩着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

大概一年後,陳應雲承受不住,終于跟顧榮提出離婚,帶走了顧暮遲。

她婚前有套房子,住在那照顧孩子,半年後,交了新的男友。

顧暮遲被她寄養到父母家。

顧暮遲不僅長相跟顧榮相似,連智商都極高。

一開始受到大家的追捧與誇獎,顧榮生病後,事情完全相反了,周圍永遠充斥着不友好和看輕的态度。

經歷了那麽多這個年紀不該經歷的東西,顧暮遲格外早熟,很早就明白,人都害怕不同尋常的東西,他們将這種東西或者人,稱為異類。是“瘋子”,是見不得人的存在。

即使病人不想生病,即使被迫承受了病痛,卻還要承受陌生人的二次傷害。

這個瘋子,是他的爸爸。

顧暮遲送到外公家後,曾一度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的耳朵常常萦繞陳應雲的話。

顧榮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們一家人會像以前一樣,其樂融融生活。

哪怕陳應雲已經不要他了,她的雙手已經從他耳邊移開。

他仍然親手用自己的雙手,遮掩了無法接受的事實。

直到有一天,顧榮多次反複發作,嚴重到住院,他聽說了這件事,趁陳建不在家,偷偷跑醫院看望他。

看着他瘋狂嘶喊的行為,看着他越來越不像以前的父親。

顧暮遲內心搭建的盔甲一寸寸崩裂。

從醫院走出來,外面的人群喧鬧,鼻間似乎還殘留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就在這一天,他猛然意識到,精神病可能要永遠跟随父親了。

或許,不久後的将來,也會降臨到他的世界。

顧暮遲一直都明白,他的世界并沒有別人想象中那麽光鮮亮麗。外人眼裏的成績和長相,在沉重的家庭下,脆弱得不堪一擊。

走廊依然無人,他的手臂撐在欄杆頂面,無法克制地繃緊,內心的抽痛緩慢彌漫,風吹亂他額前碎發,他擡起眸子往1班看,腦海裏不由自主想起前些天寧酒的試探。

盡管已經過去有些天了,卻依然盤繞在耳邊。

時時刻刻,想要沖出來,又被他狠狠壓制住。

那句,她坐在沙發邊,略帶玩笑的話——

“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周圍空無一人,沒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少年隐秘的心思,那句幾乎從嘴邊脫口而出的回答,悄悄從深藏着的水底顯露出來。

他輕聲說:“喜歡啊。”

作者有話說:

ε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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