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許欽珀最近公務繁忙,連晚上都隔三差五的不在宅子裏夜宿,官小熊樂得清閑,每日只靜心養氣的待在院子裏侍奉花草、看書做筆記,喝掉一日兩頓的湯藥。

這日,許欽珀又是一夜未歸,官小熊一直睡到正午,醒來後神清氣爽,突發奇想要拉着尼雅去賭場玩幾把百家樂。

因為官小熊平日裏幾乎做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尼雅訝異至極:“官小姐,你要出門?”

“對!”

官小熊伸伸胳膊,面色紅潤、神采奕奕:“楊醫生的藥真是管用,我連喝了幾日,覺得身上特別有勁,而且舒暢多了。”

一部分的原因也歸功于許欽珀近日的不歸家,官小熊眼不見心不煩後,心裏通暢不少。

“不過……”

她話音陡然一轉,面色有些遲疑,尼雅問了幾次,她才湊在她耳邊低聲悄語了幾句。

尼雅皺眉想想,道:“有些時候我耍了涼水,它就好久不來,你莫急,在等等嘛。”

官小熊想着閑緒一寸、病入三分,而藥入口,也沒當下就好的道理,尤其是女人的這個生理問題、便也釋然了。

官小熊要出門,許欽珀又不在家,旁人做不了主,就急着打電話去聯系阿七,結果電話從這個部打到那個部,都答話說許欽珀不在,電話又打到警察大隊,那處又說許長官剛離開,反複幾次,官小熊有些不耐,拉了尼雅就往大門外走。

衛兵們跟在身後勸說着:“官小姐,你還是等長官發話了在出門吧,我們做不了主的……”

官小熊心裏氣惱,很想斥責他們幾句,話轉至嘴邊,還是說道:“你們跟着就好了,我又不去別處,難不成就在附近,你們都怕我跑掉?”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擔心官小姐的安全問題。”

衛兵道。

官小熊不想糾纏不休,權當沒聽見,拉着尼雅在街上轉了一圈後,進了一處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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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尼雅來過幾次,也不拘束,拉着官小熊坐在一處百家樂賭臺前。

身後的衛兵叫過侍應生,要了包萬寶路,兩份飯菜,又要了汽水後,緊跟在官小熊和尼雅身後站着。

這會兒賭臺前聚集着好幾個姑娘,另一邊是兩個少年,一律油光程亮的短發,斜背一杆步槍,都是十元二十元五十元的下注。

官小熊不會耍,就看着別人下注觀望着,尼雅湊過來說:“官小姐,你下注吧,咱們跟那幾個小姑娘,她們贏錢啦。”

衛兵在身後忙遞過幾張人民幣,一律是五十元的。

這會兒侍應生端來了飯菜,衛兵示意官小熊和尼雅先吃過飯再玩。

官小熊見是炒飯,綠油油的蔥花和金黃的雞蛋夾雜在白色瑩潤的米飯裏,相當誘人可口,便也不推卻,吃了起來,葡萄黑的一雙眼睛卻一直盯着賭臺,見那兩少年身邊押着的錢被開寶小姐拿着一根金屬棍子攏了去,一群小姑娘又贏了錢,喜滋滋的湊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說笑着,而兩個少年先前還淡然霸氣的表情,現下有些氣急敗壞起來,又顧着對手是姑娘,只隐忍着,臉色更加黑了起來。

侍應生又送來拼着各色水果的拼盤,尼雅用小簽子紮了一塊雪梨遞給官小熊,官小熊剛往嘴裏送,就聽見地動山搖般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繼而耳朵裏像是受到地震餘波般的,嗡嗡作響。

官小熊猝不及防下受了驚吓,心髒即刻跳在了嗓子眼上,手也抖了一下,那塊雪梨掉了下去,小簽子立馬紮上了她嘴唇。

不等她多想,肩膀就被人搖晃着,衛兵在她身後大聲喊着:“官小姐,官小姐——”

官小熊才驚叫出聲,又見尼雅像是發瘋般的沖出了出去,而賭場裏也瞬間炸開了窩,人聲鼎沸,亂糟糟的都往門口擠去。

“官小姐,我們走,聽說長官在隔壁!”

衛兵拉起官小熊,就往外邊沖。

官小熊心口猛地被刺了一下,反拽住衛兵胳膊問:“你說啥?”

人聲鼎沸的人群裏,她的聲音很快被湮沒下去,反倒是旁人大驚失色、交相接耳的亂喊紛湧而至的傳進叫她耳朵裏。

“是隔壁爆炸了,先前還見秦老板跟兩個客人走進去,還有許長官,許長官也進去了!”

“秦老板這是得罪人了吧?”

“許長官會不會已經出事了,那邊先是爆炸,現下都着火了……”

官小熊腦子裏一時間渾渾噩噩的發懵,随着衛兵擠出賭場門口,又擠進都聚集在了爆炸現場外圍的人群裏。

眼見先前還熱鬧又安穩的店面,現下狼藉一片,倒塌的廢墟上空滾蹿着濃濃黑煙,夾雜着刺鼻的味道。

她眼前人影亂飛,耳朵裏像是産生了紊亂的電波一樣,嗡一聲很清晰,嗡一聲又很模糊,視線在廢墟一處上停留片刻,突然意識到那黑乎乎的斷木下面壓得是一根黑血模糊的斷肢,官小熊心髒驟然劇烈跳動,只覺得手腳發軟,快要跌坐下去,而胃裏也猛地翻倒起來,差點當場就吐出來。

“阿七,阿七——”

她突然聽見了尼雅的喊聲,順眼看去,見尼雅揪着阿七的胳膊問着什麽,此時的阿七黝黑的面孔像是抹了一層炭灰,黑漆漆的面孔上只剩下嘴巴一張一合時候,露出白色的牙齒,他渾身也都是髒黑。

阿七好像看到了官小熊,兩人視線一撞,阿七立馬跳着身子對她身邊的衛兵大喊着:“先送官小姐回去。”

衛兵們拉着官小熊往出退,官小熊像是沒有意識般的被他們拉着、毫不反抗,最後一眼,她見阿七帶着幾個人沖進了廢墟。

回到了宅院,官小熊不肯進屋,就呆坐在走廊臺階上,衛兵怕她受了刺激,專程守在身邊。

圍牆之內的院內安寧靜谧,而牆壁之外、先前慘不忍睹的場景仿佛隔離這裏很遠,官小熊猛然意識到她或許是被許欽珀困/保護得太久,忘記了這片樸實的紅土地、滋生過多少罪惡和紛争。

一時之間,她惴惴不安至極。

半晌後,她擡頭,問道:“許欽珀當時在隔壁?”

衛兵面色有絲不安,眼睛一直瞄着第二道門外,聽見官小熊的問話,忙道:“官小姐還記得前幾日來咱們這裏的那兩個警官吧,長官許是帶着他們去隔壁問秦老板些話,然後……鋪子就被炸掉了……”

官小熊嘴巴張張,也不知道說了什麽。

衛兵大睜着眼,突兀的辯駁:“長官會沒事,往年長官遇到比這厲害的事件,都能逢兇化吉。”

官小熊幹笑了一聲,垂下頭,再沒吭聲。

正午的陽光穿透院裏的大樹枝葉縫隙,在地面上打下稀疏斑影,一點一點的光點漸漸移動,很快就到了午後,衛兵念着官小熊身體不好,就去倒水給她喝,哪知他剛倒好水回到走廊,就不見了官小熊蹤影。

他四下看看,才見第二道門口,嬌小瘦削的人影趴在門柱上,腦袋瞭望着外間。

“官小姐,喝口水吧。”

衛兵上前道。

官小熊半晌才應了聲:“你歇着去吧,不用管我,我累了,自然就回去休息了。”

衛兵瞧不見她是個什麽神情,這會兒院子裏的除了門口守的衛兵,其他人差不多都在長官出事後派出去了,官小熊身邊沒個其他人,他自然不敢離開。

雖然衛兵心裏也是火急火燎,而且眼見一起的衛兵們都出了門,自然巴不得跟着去,可又得顧念着家裏這位,于是也不說話,退在她身後三尺之外,靜靜守候。

官小熊此時的心緒亂糟糟的,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麽,先前第二道門外還有好些人,才一會兒就都離開了,無端給靜谧的院裏上空籠罩了一層凝固的緊張氣氛。

她又不知道事态究竟嚴重到了哪個地步,整個人就像是被遺棄在荒島上一般,心慌、悸動,又酸漲的難受。

衛兵守候了許久,見官小熊一直站着,沒有離開的打算,就去搬了凳子,想叫她坐下。

官小熊已經轉過了身子,整個人有些淡漠凋零,又好像有些失魂落魄,慢慢走回了前院,進了屋裏。

直到晚上,院子裏還是靜悄悄的,跟平日的安靜分外不同。

往日會有衛兵不時經過前院,說話的時候也是壓低聲線,低低的相互嘀咕着交談。

往日還會有尼雅銀鈴般的笑聲,尼雅在走廊上洗衣服的擦擦聲音,還有阿七輕聲蹑腳跑過來,招呼尼雅出去耍的聲音。

而今日,除卻風過無痕、鳥兒飛蹿過,均死寂一片。

官小熊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到書桌前,頓了一下,又走到了門口,來回幾次,她恹恹坐在了桌前椅子上,就去翻了本書,翻了幾次、手指都擦着書頁而過,她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

好不容易翻開了書,書上的字密密匝匝,好像長了腿一樣在亂跳,官小熊支着腦袋把書合住,只覺得心裏有股莫名的情緒在沖蕩來、沖蕩去,最後都化成了惶惶不安的情緒。

她想:要是許欽珀真出了什麽事,她大概可以離開這裏了吧?若是許欽珀弄成了個半殘半缺的人,還要占着她,她該如何是好?

剛想至此,她心口就突突的跳,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想到許欽珀會死,還是實在沒法想象許欽珀真成了半殘不缺的人,究竟是什麽光景。

莫名的她腦海裏就浮現出和許欽珀的初次邂逅,那段記憶相當愉悅……官小熊癡癡的呆坐着,半晌後翻開書,目光掃過書頁,停留在一處字跡上:若人生只如初見……她心裏猛地被刺得生疼。

紅日很快升起,院子裏染着黃昏的暈色,透過窗棂子,給室內覆上了一層幻真幻美的薄紗。

衛兵又悄悄在窗口掃了一眼室內,見背着身坐在桌旁的人影在低頭看書,就放心的離開了。

不一會兒,衛兵端來了湯藥:“官小姐,先喝藥吧。”

衛兵放下湯藥,又找來幾塊冰糖放在小碟子裏。

“尼雅還沒回來呀?”

官小熊貌似無狀的瞥了他一眼。

衛兵道:“沒回來,尼雅最近跟阿七走得近,許是也在那邊照應着。”

官小熊伸出手指在碗沿上繞來繞去,片刻後才低低道:“我見着阿七了……阿七沒事。”

衛兵困惑的想了想,答道:“阿七……我也見着了,官小姐你忘記了撒,當時我們在一起。”

官小熊手指蜷縮回了掌心,又瞥了他一眼:“你出去吧。”

“……是。”

衛兵遲疑片刻後答道。

夜裏吃過晚飯,官小熊洗漱過後就上了床。

這幾日她很是奢睡,雖然心裏一團亂麻,可沾了枕頭,就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不知何時,外間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接着就是雜亂的腳步聲,都在夜裏分外清晰。

腳步聲漸近,似乎進了前院,官小熊模模糊糊的聽見了尼雅脆生生的聲音,她一個激靈,完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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