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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阿七猜想,許欽珀這趟出門并沒有帶他和尼雅,只是帶了兩個便衣裝扮的衛兵,而且先始去了老街後,他就安頓官小熊在旅館休息,帶着許子瓊去分軍區看望大哥。

官小熊下榻的旅館是老街某位官員手底下的營生,美名其曰是招待所,實則簡陋的很。

好像都是鐵皮蓋的房子,人不小心撞上牆,牆面就傳來嗡嗡的回音,走廊狹窄,鋪着的紅地毯在日久經年中呈出一種髒污的黑紅,空氣裏的味道也不大好。

老街近幾年發展也很好,不是沒有幾星級的賓館,只是許欽珀看中這處離分軍區近,他也不打算在大哥那處久留,就權且委屈了官小熊,再者他本人對吃住沒啥講究,壓根也沒尋思那麽多。

兩位衛兵跟在官小熊身後,官小熊前面有房東太太引路,邊走邊跟她笑着介紹這處的好。

房東太太才剛剛說了這處的好,許是腳下有礙物,她絆了腳步,猛地歪到了一邊,雙手沒個着力處,撲通一聲就撞向一面房門,沒承想那門裏面沒鎖,她整個人就摔倒了進去。

房東太太罵罵咧咧的爬起來,這邊官小熊卻驀地眼瞳緊縮、面色丕變、倉皇逃竄般抱頭尖叫起來。

猝不及防又凄厲的尖叫頓時響徹陰暗狹長的走廊,在氣流裏激蕩起叫人毛骨悚然的氣息,爾後從房門中好像延伸出鋪天蓋地般的血腥味。

衆人順着她目光望進去,都是一陣頭皮發麻,饒是兩名衛兵身經百戰,當下也差點嘔吐出來,一衛兵及時上前抱住官小熊後腰,沒叫她軟倒在地,又着急忙慌的把她移開正對着房門的位置。

“還不快打電話給警察大隊!”

一衛兵上前踹了又摔倒在門口呆傻了般的房東太太,大喊道。

房東太太猛地一個激靈,從地面竄起就往樓下跑。

“我們走,官小姐被吓壞了。”

衛兵皺着眉頭可憐般的看着雙肩劇烈顫抖、雙手捂着面孔啜泣的官小熊,兩人半摟半扶着把她弄到階梯口,樓梯上官小熊走的磕磕碰碰、不然就是猛地踩空,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若不是衛兵們一直護着,恐怕早就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終于出了旅館,一衛兵去給許欽珀打電話,一衛兵小心看護官小熊。

官小熊怔怔歪坐在一處店鋪的水泥臺階上,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煞白的面孔上沒有一絲活人氣息,下午的太陽光直杵杵照在她頭頂,本來熱的難以忍受的天氣,她渾身發冷,像是掉進了大冰窟洞,連牙齒都在打着顫,害怕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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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青天白日裏,周遭鬧鬧嘈嘈的城鎮氣氛并沒有把她思維牽扯回來,她的靈魂仍舊被禁锢在一個孤獨又冰涼的狹小世界,淪陷在阿鼻地獄裏,受着烈火焚身不得超生般的折磨。

她站在陰暗的走廊,那間房門被撞開的那一刻,她的視線被無意間牽引進去,一切罪惡就一股腦的撕扯着撲向她腦海裏……

房間裏窗戶是開着的,所以窗簾子一直在風中蕩來蕩去,陽光透過窗簾子灑下的光影在昏暗的房裏也一直蕩來蕩去,明忽暗的地面躺着一具赤裸的女屍,長發像海藻一樣撲散了一地,像是至死方休般纏繞着人一生的宿命。

她的臉是模糊的,下巴微微擡起、嘴巴是大張着,像是無聲控訴着什麽。

她的肚子是癟的,不正常的癟着,凸顯的兩邊胯骨高高的聳着,上面有蜿蜒而成的黑紅血跡,地面上也是血,無窮無盡的血,觸目驚心的像是要吞噬一切,血面上有一坨粘稠般堆砌起來的血團,像是從她肚子裏掏出來的東西……

官小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只看了一眼,那場面就幽魂不散的、那麽清晰深刻的镌在腦海裏,那忽明忽暗的光影好像還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像是一個人浮萍般的生命,無所依托,無所咒怨,就被罪惡輕易侵犯,容不得半點掙紮……

直覺和理智上她絲毫不想回憶,可腦細胞仿佛跟靈魂已經脫離開了,一直在腦子裏慢慢活躍的跳動着,像是翻開一卷黑白默片一樣,給她反複回放着那一刻,她甚至覺得,那一團粘稠,不是腸子、是那個女人肚子裏未足月的孩子……

“啊——”

她猛地抱着頭埋進了雙腿間,無法忍受一樣再次發出沉悶的尖叫,她心尖上一陣比一陣猛烈的緊縮,快要被扼制着縮成一團。這個地方她實在沒法再待下去的,這裏的哪個陰暗角落裏,說不準就發生過什麽驚心動魄毛骨悚然的事情,她每日心驚膽戰的,怎麽活下去,怎麽活到頭。

她越想越是戰栗,雙手就不由抱在了肚子上,低頭一看,又是一陣複雜的心悸——這肚子裏還有一個。

太陽穴上铮铮的跳動,尖銳的疼痛刺進腦子裏,把所有的思緒攪了個天翻地覆,此時的官小熊,忘卻了要去仰光的目的,像是糾纏在冗長到沒有止境的夢魇裏,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麽活下去。

許欽珀是剛在他大哥辦公室坐定就接到內線,說是自己個兒衛兵找。

許欽珀當下就眼皮亂跳,坐立不安,知道情況後也不顧大哥的挽留,立馬就返身回了旅館那條街。

許子瓊跟在他身後一直問着緣由,又有些意興闌珊——她同大哥還沒講幾句話呢,實則她自小還是同二哥更親密些,可見着他現下抿着嘴巴一句話不吭、臉又黑沉沉的吓人,她就在反複幾次得不到答複後,安分守己的跟在了後面。

許欽珀還未下車就見旅館外邊圍着看熱鬧的人牆,偶爾有治安警察來回穿梭,他的目光極快掃視一遍後,鎖定在一間店鋪門口,遠遠的瞧見嬌小麗人縮在臺階上,他心裏狠狠的被刺了一下,同時也重重的舒了口氣。

汽車在水泥路上嚓的一聲停下,官小熊身側的衛兵們忙上前去開車門,許欽珀已經跨了下來,掀開衛兵們的肩頭,向官小熊走去。

他一腳踩在臺階上,俯□子輕喚道:“官小熊。”

官小熊恍如未聞,一直維持着抱着腦袋的姿勢,只有肩膀在微微顫抖,像是極力忍受着痛苦。

許欽珀提高聲線再次喊了她,她依舊那般,許欽珀雙手捏向她肩膀,搖了兩下,又使勁扳起她腦袋,才見她淚眼氤氲,淚水從眼角滲出滑落在臉頰上,滑在下巴上彙聚起來,又墜落下無數串珠子,把她前襟和胳膊打了個濕。

她哭的無聲,嘴巴緊抿着,只是從胸腔和喉嚨裏發出一抽一噎的抽搭聲,紅紅的鼻翼也是一抽一噎的翕動,目光毫無焦距的、怔怔的落在虛無裏。

許欽珀又喚了她好幾次,見她好像一直發懵,眉頭卻死命的皺來皺去,想要極力去擺脫什麽的樣子。

他當下掐了她人中,官小熊猛然吃痛,一個激靈後眸光才漸漸聚攏了,還未看清來人,她猛地撲前身子、伸開兩只胳膊挂在了許欽珀脖子上,腦袋埋進了他脖頸處,嘴巴一咧、哭出了腔調。

許子瓊是個活潑好動的,從衛兵處問清緣由,又從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中得知慘案中喪生的女人是某個高官的情人,衆人紛紛猜疑這又是一樁情殺案啥的,只可惜這樣的案子在老街大多數會成為無頭案——各個武裝勢力太多,人流量又不穩定,要是案子不是特別受到一些人的重視和關注,那警察大隊在辦理期間毫無結果的話,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二哥,嫂嫂是被吓壞了,我們回車上吧。”

許子瓊她雖然一向膽兒大,可目光飄飄忽忽的落在旅館上方的時候,心尖就一陣發緊,只覺得後頸冷氣嗖嗖,邪氣的很——不由怨念自己光顧着好奇,把那事兒問得那麽清楚,也就知道了那喪生女人的慘狀……她不由縮縮脖子,催促着許欽珀,又一把扯住了他胳膊。

從她的位置能看到官小熊偶爾露出來的煞白臉色,許子瓊又是心驚肉跳,不禁打了個寒戰——她只覺小嫂嫂是點背到極點,遇見黴運也就罷了,偏偏是遇見那麽一樁子事情,偏偏她還在孕期……

官小熊被許欽珀抱上了車,許欽珀當下就叫司機直接開往瓦城,在瓦城也不停歇了,直接回仰光。

汽車飛快的奔馳在水泥路上,車窗外或車龍馬水或塵土皚皚一一轉瞬即逝,官小熊回過神後、見自己兩只胳膊還緊緊挂在許欽珀脖子上,她歪着腦袋松開他,移開坐在了車窗旁,靜靜看着外邊。

許欽珀在一處狹窄又擁擠的小道上叫司機停了車,又下車跟副駕駛位的許子瓊調換了位置。

許子瓊大概明白二哥的意思,一路上就小打小鬧的同官小熊說笑,從她在新加坡、香港一直講到仰光的趣事,逗得官小熊不時就忍俊不禁的說笑兩句。

待官小熊睡意來襲,腦袋歪歪倒在座椅上,許子瓊拿手指梳理了下長卷發,幽幽喟嘆一聲:“二哥嗳,嫂嫂是要同我來搶哥哥的,其實我心裏吃醋的很,為啥子還要熱心寬慰她嘛。”

許欽珀忍不住從後視鏡瞅了她一眼,眯着笑眼道:“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遲早是要成婚的,你吃嘛醋。”

許子瓊傾前身子,從後邊抱住副駕駛位的座椅,好像是抱住她二哥一樣,腦袋在上面來回蹭了蹭,低低喃喃又委委屈屈的說道:“不一樣嘛……還記得以前你同阿彤好的時候,我半點沒吃醋過……”

許欽珀面色丕變,冷冷喝道:“住嘴,過去的事,不準再提起。”

許子瓊的聲音就像突然被扼住脖子、發不出聲來一樣戛然而止,又像是觸犯了某種禁忌,眼瞳深出湧起一種駭然和悲涼,面色也是一陣紅一陣白。

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末了輕輕又緩緩的呼了出去,後背靠進座椅裏,肩膀沉沉的歪着,一雙眼睛裏強忍着某種情緒,最終紅了眼眶,她又重重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睛上已經泛起了紅血絲。

阿彤,她童年的至交好友,許欽珀曾經的未婚妻,荏苒年華都在那年徹底的塵封在諱忌莫深的記憶裏,不承想,她今日卻在無意間提及,一提及就傷了整個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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