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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在高速中劇烈的颠簸,剛駛出林子,那邊波郎森的人馬就從緩坡繞道過來,前仆後繼要拿火力攔截下汽車。

這邊許欽珀眼前閃過一個黑影,是有人飛身一躍整個人趴在汽車的引擎蓋上,那大漢的面孔正對着擋風玻璃、森然一笑,一個鯉魚打挺極其利索又敏捷的翻起了身子,就半跪在了引擎蓋上,雖然他身子在疾馳的汽車上看似搖搖欲墜,卻絲毫甩不下去,可見身手之好,爾後他騰出的一手摸出來的竟然是塗鴉器,霧氣噴出的同時一抹抹白色瞬間沾染在擋風玻璃上。

許欽珀心裏一驚,普通步槍對于高強度的防彈汽車的射擊往往差強人意,而他這是另辟蹊跷,用塗鴉器将玻璃噴白,起到煙霧彈效果,繼而阻擋駕駛員的視線,從而達到攔截汽車的目的。

許欽珀在餘光裏瞥見山道一側斜坡上陡然滋伸的樹幹後,方向盤猛地右打變向,右前車頭倏然撞上斜坡,同時斜滋出的樹幹枝枝杈杈劈頭蓋面迎了上來,在沉鈍的撞擊聲、尖銳刺耳摩擦聲、汽車劇烈抖動中,擋風玻璃前那人像是被人從後背拍了一掌般撞趴了過來,下一刻他身子一歪,驚懼的喊叫随着他身影被卷入車輪之下而戛然而止,随即汽車又是劇烈颠晃幾下,才又奔馳起來,卻在下一刻車屁股被猛撞一記,從車身後倏然震過餘波,許欽珀把着方向盤的手都震得發麻,左手受到的這股震波極快的蹿沿上手臂,瞬間就是刺入骨頭的生疼又蹿沿而出,濕膩甜惺的血跡在臂膊上再次蔓延開來,把袖筒沾染得斑斑黑跡,而他渾身冷汗涔涔,身子一滞,車子随之就有些不受控制。

左後視鏡裏,清晰可見緊追不舍的汽車再次迎撞上來,許欽珀咬緊牙關、左手再次把緊方向盤,配合右手,把車開得生猛,跟後方汽車展開了一場心驚肉跳的追逐戰。

而此時的後座上,官小熊的身子蜷縮在毛絨玩偶與後座椅之間,她煞白的面孔上,葡萄黑的雙眼驚懼又畏縮得盯着一側的尼雅。

“官小姐……”

尼雅有氣無力的喚她,那聲音在汽車追逐中制造出的各種摩擦撞擊聲裏微弱的幾乎無聲,她的兩手痛苦的緊緊捂着、被車身反彈回的流彈擊中的胸口,指尖縫隙裏不斷滲着鮮血,每每汽車劇烈晃動時,那鮮血仿佛滲得更生猛些,而尼雅面色更白了幾分,牙齒縫隙裏不斷洩出難耐痛苦、破碎的低哼,她眸光渙散的眼睛裏含着淚水,祈求般盯着瑟瑟打顫的官小熊,一聲聲喚她。

官小熊死死盯着她指間的血跡,牙齒在打着哆嗦,在口腔裏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車身猛地一震,她僵硬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被甩前去,一下子撲在了尼雅身上,驀地鋪天蓋地的鮮血撞在她眼前,她好像再動彈不了,只眼睛睜得驀大、牙齒咯吱咯吱響,繼而狠命的搖頭,那動作生猛了些,牽扯得尼雅經受不住的咳咳幾聲,嘴角就沾染了斑斑血跡。

官小熊的身子驀地又要栽倒後去,尼雅也不知哪裏來得那麽大力氣,一把緊緊扯住官小熊肩頭,把她又拽回了她胸口。

她顫巍巍的開口:“官、官小姐……我……我不想死……不想……”

官小熊腦子裏渾渾噩噩一片,漫天遍地都是血,而記憶裏、透明的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腳下,蜿蜒而出的鮮血、同樣鋪天蓋地又久久遠遠的撲了過來,夾雜着強烈的絕望和無力的情緒、撕扯着糾纏着裹在她心頭。

她害怕極了,心髒急促又深重的跳動之音一股腦兒的鼓蕩在她耳膜裏,快要撕扯爛她的神經,直覺裏她想要推開死死扯着她的那只手,可尼雅絕望又凄苦的聲音尖銳的刺向她,她惶急無措的擡起頭,看向她,渾渾噩噩裏見她又開了口,她說:“阿七……要、要來娶我……他接……不到我……怎麽辦……我、我好……痛……”

那聲音就像是在渾濁的鮮血裏浸過,夾雜着渾濁的咕嚕咕嚕聲響,又斷斷續續的厲害,她說她痛,就要扯着官小熊的手捂在她胸口,剛扯到半空裏,她胸口就喘得厲害,卻更死命的抓着官小熊的手,指甲快要掐破她手背皮膚般的死命用力,官小熊渾渾噩噩的把兩人手壓了上去,那粘稠濕膩的鮮血就沾透了她手指,爾後尼雅吐了一大口血,就動也不動了。

官小熊的下巴傾前快要撞在了尼雅沾滿斑駁血跡的嘴角,她卻好似忘卻了先前的害怕,一直傾前,直到鼻子都頂在了尼雅鼻尖上,她顫巍巍的盯着尼雅失去瞳光的眼睛,輕輕的顫巍巍的喚道:“尼……雅……”

尼雅再開不了口,随着車身的震動,她的腦袋驀地歪到了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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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汽車停了下來。

“尼雅,快帶小熊下車。”

許欽珀來不及回頭看一眼就極快的下了車,繼而彎腰看向已經癟回去的汽車後胎,他恨恨踹了一腳,才去開後座車門。

“快,甩不了多遠,他們馬上要追過來。”

許欽珀對着打開的車門略是焦躁的喊道,而那裏靜寂無聲,他低頭一看,驀地面色丕變。

“你、你先下來。”

許欽珀剛開口,那聲音就艱澀嘶啞得厲害。

他僵硬的擡手攬住官小熊肩頭,只覺她的身體也僵硬又顫抖的厲害,他咬着牙齒,又緊紮住她腰身把她往出抱,驀地一股力道牽扯住了他的動作,他看去才見官小熊和尼雅的兩只手死扣在一起。

官小熊的面孔上僵着一抹被深深刺到後的驚懼,身子也如同那神色一樣發着僵,尼雅拽着她的手,她就也緊緊拽着她的手,絲毫不知道松開。

許欽珀探進身去,一點一點扳開兩人死扣着的手指,才把官小熊扯出了車裏。

随後他靜靜看向尼雅,大掌扶着她臉龐,一點點擦去她嘴角血跡,那血跡有些幹涸了擦不去,他就像是犟住了脾氣,固執的替她擦了個幹淨,又把她身子扶平躺在了座椅上,大掌覆蓋上她雙眼的同時,他低低喃喃道:“尼雅,你在這裏等等……莫急,阿七很快來接你回家……”

随後他退出車廂,狠狠的閉上車門,堪堪收回了顫抖的手。

許欽珀在後備箱裏尋得一個塞滿食物的背包和一席亂攤着的薄毯,一股腦兒抛在了車外後,他關好後備箱門,右臂膀頂了上去,雙腿同時使力,汽車又緩緩的動了起來,在前車輪驀地塌陷出土路的同時,許欽珀再次加勁,汽車終于被推下了土路,栽到了雜草亂石、樹木錯生的溝崖裏。

他鞋底來回在灰土裏踢蹭,待車輪痕跡消匿後,才氣喘籲籲的走近溝崖旁,向下看去最後一眼。

此時遙遠的地平線上僅存最後一絲殘陽,如一抹未褪去的血色遺留在了他高高大大的身軀上,不遠處的官小熊呆若木偶般的靠近他,伸出的手臂上沾染着尼雅的血,在背光裏形成一抹黑色暗跡,她的手靜靜靠近他後背……

在官小熊手掌驀地推向許欽珀後背的同時,許欽珀猛地回了身,一手順勢擡起拉住了她的手。

“我們走,天要黑了。”

許欽珀道。

官小熊僵硬的跟着他的步伐,見他吃力的背起背包,把一席散亂的薄毯夾在了臂彎裏,拉着她飛快的向土路一側的斜坡爬去。

兩人剛爬上斜坡,土路上就傳來汽車橫沖直闖的聲音,許欽珀微側了頭,就見先前追逐他們的一輛汽車除外,之後還緊随着一輛大卡,大卡後面的髒綠色帳子裏隐約鑽出幾挺機槍頭。

“小熊,我們暫時回不去了,他們一定把來時的路封鎖了,前面……前面也有埋伏,你瞧——”

許欽珀後背靠在斜坡上喘着粗重的氣,拉着官小熊手的那只手擡起指向遠處朦朦胧胧山影,也不管她聽懂聽不懂,就道:“我們繞過這裏,興許能碰到幾戶農家,到時候叫人送個信,會有人來救我們……”

興許這樣的機會很渺茫,他心裏默默道——他這邊受到了截殺,阿七那邊定也受到了阻擊,消息一時半會兒傳不到清水河,那他除了徒步走到佤邦求救,別無他法。

許欽珀不怕受罪,甚至面對隐藏的殺機。

只是他身邊有官小熊,不知她能否受的了這遭罪。

他歪過頭,就見她腦袋埋在那泥土上,眉目深深的擰着,雙眼緊阖着,眼角的淚水一直把泥土打了個濕,她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氣,腦袋就随着那呼吸也動來動去,臉頰上就把那濕了的泥土沾了許多,看着很是髒污狼狽。

許欽珀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也極想狠狠的發洩一番對波郎森等人的恨意、和對自己無力挽救尼雅生命的痛苦,可在求生的意志裏,他還來不及緬懷那些痛苦,甚至來不及顧慮臂膀上那中彈後的傷口,就要再次逃亡。

他率先站了起來,用力把背包扛在了後背上,拉起官小熊,道:“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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