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此時天色擦黑,周遭連一點燈光都無,許欽珀拉着官小熊摸爬滾打的行走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多少有些相互扶持的意味。

也不知走了多遠,兩人剛爬上一處緩坡,許是許欽珀太過乏累,腳下一軟,整個人一個踉跄就向後栽去,惶急裏他忙松開了官小熊的手。

許欽珀滾下去的同時雙手胡亂抓着,終是拽住一把幹草,而身後的背包卡在他後背和坡上,咯得他後背生疼,中彈的臂膀再次劇烈作痛。

待穩住腳步,他擡眼一看,四處皆是黑叢叢一片,他只隐約能尋到官小熊先前的方位,卻實在看不清她的身影。

“官小熊——”

他喘着氣喚道,周遭靜谧一片,連她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一絲,他再次屏着呼吸喊道:“官小熊——”

許久後,官小熊應了聲:“嗳。”

許欽珀颠了颠後背的背包,順着那聲音爬了上去,才見一團蜷縮着的黑影,他伸手摸了上去,恰是摸上了她臉頰,涼涼的,軟軟的。

官小熊抱着一攤薄毯,腦袋就埋在那之間,他的手摸上她的臉,她就顫了那麽一下,很快他整個人都抱了上來,在她耳邊低低喃喃道:“我在,別怕。”

随即他又拉起了她手,兩人摸索着爬過緩坡,剛站定腳,許欽珀擡眼間就見不遠處的下方有幾點燈火,許是隔着紗窗,更是微微弱弱的朦胧,卻異常顯眼。

他想也不想,一把攬住官小熊腰肢,兩人就從那緩坡上滾滾跌跌下到平地,那燈光也愈來愈近。

兩人慢慢靠近那處農宅,在身子猛地撞上什麽阻擋了腳步後,許欽珀摸摸那高及腰部的遮擋物,大約猜到是麥稈紮成的栅欄,邊擡腿跨了過去,又吃力的把官小熊抱過去,他的聲音附在她耳邊低低道:“你在這裏等等,待會莫要出聲。”

官小熊只戰戰栗栗般蹲在那栅欄旁,果真沒有吱一聲。

許欽珀的身影在不遠處來回晃了幾下,确定是農宅後,他才尋了回來,許是為了安全,并未上門請求住宿,反而是拉起官小熊摸去了後院。

後院裏有豬崽子哼唧哼唧的聲響,許欽珀順着那聲音拉着官小熊走到豬欄附近的麥稈堆裏,像是終于松下了一口氣般,整個人一股腦兒的撲倒了進去。

頓了頓,他見官小熊還傻傻的站在那裏,就低低笑道:“過來,躺這裏我們睡一覺,趕明兒天不亮就要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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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小熊的身影慢慢靠了過去,懷裏還抱着那攤薄毯。

許欽珀把那薄毯扯了出來,把她身子囫囵遮了個嚴實,才放心般的又沉進那麥稈堆裏。

官小熊沉着腦袋,不言不語,片刻後聽一聲拉鏈響起,有東西扔在了她身上,她摸上去,入手處是涼涼一片的盒裝物,就扒拉下那吸管,摩挲着紮開那小洞,吸溜起來,才知是煉乳牛奶。

許欽珀那邊又是悉悉索索的聲響,可聽着不像是吃東西,因為還有撕扯布料的聲音,官小熊卻是頭也未擡,只關注于填飽肚子。

不一會兒許欽珀就發出難耐的低哼聲,像是極其痛苦。

啪嚓的一聲打火機聲響,一點火苗蹿了起來,官小熊下意識看過去,就見火苗忽閃之間映襯出許欽珀一張蠟白至極的面孔。

許欽珀把打火機靠近在臂膀之處,官小熊就見他那處撕裂的布料間血肉模糊的髒污猙獰,當下撇開了頭。

火苗一閃,滅了下去,稍頓又亮了起來,這次許欽珀嘴裏咬着一把刀,另一手把着打火機在刀尖處燒烤着,他見官小熊又看了過來,就黑眸沉沉的看向她,火光一滅,他的面孔又陷在黑暗裏。

官小熊手被他抓了過去,塞進了刀柄,他道:“看清楚了吧,那裏有子彈,你要把它挖出來。”

不等官小熊畏縮着拒絕,燈光一閃,又亮了起來,那處的血肉模糊又猙獰的顯露而出,官小熊緊緊握着刀柄想要向後縮去,偏偏許欽珀垂在一側受傷的手臂看似虛弱無力,那手卻緊緊扯住她,一把把她拽了過來。

他閃爍着細碎流光的黑眸緊緊盯着她,飽含疼痛的同時有着不容拒絕的請求。

官小熊咬了下唇,持着刀尖的手緩緩靠近那處模糊血肉。

許是火光持續時間太久,又倏然滅了,這麽頻繁打火,火機滾燙起來,許欽珀甩甩手指就要再次打火,脖頸上卻驀地抵上一點尖銳的灼燙。

他的動作一滞,立馬明白是先前那柄被燒過刀尖的刀。

他像是洩了氣般的垂下手臂,直視着黑暗中眼前紋絲不動的暗影輪廓。

官小熊捏着刀柄的手再往前推了推,直抵在他喉結上。

許欽珀氣息不穩的輕笑出聲:“你好了?先前就想把我推下崖,現下又尋了機會怎麽不利索點動手。”

官小熊像是屏着氣息以掩飾慌亂情緒開口的,她道:“你該死。”

稍頓,她輕輕又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為了掩飾手在打哆嗦,那刀柄又推近了幾分,只抵得許欽珀一口氣喘不利落了,她才又道:“是你殺了應學長,你叫人撞死了他,他不過……不過是為了救我,你就要殺了他。”

說到後話,她的氣息驀地顫抖不穩,輕輕重重的鼻息撲打在許欽珀臉上,像是搔着他某根神經。

他軟弱無力的左手不知何時摸到了随身攜帶的手槍,槍口驀地頂在了她腰部,他粗嘎嘎又狠戾暴厭的開口:“給我把子彈挖出來,快點。”

官小熊定定的看着他,只覺心灰意冷——他半點草菅人命的認知都無,更遑論內疚虧欠。

刀尖緩緩推開他脖頸,火光再次亮了起來,這次許欽珀的頭歪到了一邊,半阖着眼睛,而持着火機的手因為憤怒、顫抖的厲害,導致那火光也忽閃的厲害。

官小熊拿了那火機對準了他傷口處,這才處理起來,刀尖越往深處紮,她的手越是抖得厲害,而許欽珀整個上身是癱軟下去的,只肩頭一抖一顫之間才發出一絲絲顫抖的低哼。

啪的一聲,血肉裏的子彈終是彈濺了出去,随後官小熊一屁股坐了後去,渾身冷汗涔涔。

許欽珀回了神,狠命把背包朝着她方向一搡,官小熊才見背包上蕩着條紗布,她穩穩心神,拿紗布把他那處裹了個緊,這才歪到了麥稈堆裏。

稍頓,許欽珀的身子猛地撲了上來,他一手掐上了她脖子,粗重的鼻息夾雜着某種頻臨盛怒的氣息撲打在她臉頰上。

官小熊驀地臉紅脖子粗,死命喘着氣,在黑暗裏惡狠狠瞪着他。

“再拿刀對着我,我擰斷你脖子。”

他惡狠狠的說道。

官小熊擡手在他臂膀處一搡,他猛地又痛苦般哼着滾了下去,官小熊攏了攏頭發,支起了上身,那柄尖刀握在手心裏被豎着立在腰腹部,只等許欽珀再撲上來,就拼着你死我活。

許欽珀哼了幾聲,才艱難的爬了起來,又倒在了麥稈堆裏,喘着大氣,卻也不撲上來了,不一會兒他又哼哼吱吱的輕笑,仿若先前撲過去掐她脖子是他聊勝于無的惡作劇。

官小熊收回了刀,一言不發,心裏卻是極其厭憎他的笑聲,仿若她只是他手心裏的小玩意兒,不管傷他也好、殺他也罷,他只當是那小玩意兒不時的打笑嗔怒,絲毫沒必要放在心上。

官小熊感到挫敗,就像拳頭打在一攤軟綿綿的棉花裏,就像她所有的情緒所有的難過、都不曾真正觸及到他的內心。

她攏着那一攤薄毯慢慢阖了眼,只覺夜涼如水,心比那夜還要涼。

而許欽珀躺在不遠處,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官小熊要殺他。

這樣的認知足夠挫敗他所有的自信和愛意。

他想說,他沒有叫人撞死應少清,只是去做了一場戲,可他的的确确就是想叫應少清死,的的确确就是容不下有人救她,還是個親密的男人。

他想說,他從不想真正傷害了她,可若不是因應少清的那場事故,她不會小産,他不會盛怒下給她紋了那抹不掉的罂粟花,不會逼得她瘋瘋傻傻,自此恨他到想殺死他。

許欽珀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明明知道從相遇就是錯誤,為什麽還要一錯再錯的走下去,還是一廂情願的一錯再錯。

就算他放她走,他想:官小熊這輩子是再不會忘卻他的,不是為了愛,是為了刻骨銘心的傷害。

官小熊沉在過度疲乏後的睡夢中,也不知過了多久,隐約有人搡着她肩頭,她渾渾噩噩的不想醒來,口鼻驀地被人捂住,她才倉皇醒來,一睜眼就見天剛蒙蒙亮,而許欽珀青白的面孔緊緊貼着她,他的視線不在她這處,是透着警戒落在虛空裏,見她醒來,他回頭使了個眼色,官小熊就大氣不敢出了。

前院裏隐約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呵斥聲,許欽珀四下看看,把那沾了血跡的麥稈朝裏面塞了塞,又把昨晚喝剩的煉乳盒子踢到了旮旯處,這才拎起背包搡着官小熊朝那豬圈處走。

官小熊渾身崩了個緊,抱着那席薄毯、又要小心翼翼的不弄出半點聲響來,腦門上就是冷汗涔涔,心裏又是懵懵懂懂亂糟糟,腳踩了那薄毯一角,身子差點一個踉跄栽進了豬圈裏。

許欽珀一把扯住她,登時牽動了那傷口,就閉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氣,官小熊心裏不是滋味,就有些呆滞般的盯着那處傷口看。

許欽珀睜開眼搡了她一把,低低道:“快跨進去。”

稍頓他又挑挑眉毛,滿是輕佻:“你不會嫌豬圈髒吧?”

官小熊瞪了他一眼,率先跨進那豬圈裏,髒亂的豬圈裏有兩頭大豬,身側卧着一些小崽兒,鼻子裏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見有人進來也不慌亂,只是拱了拱身子又閉了眼睛。

官小熊貓着身子蹲在了一處幹枯樹枝和麥稈兒遮掩的角落裏,許欽珀随後擠了過來,又伸手把那麥稈兒扯下些,把兩人遮了個嚴嚴實實。

擠在狹窄的空間裏,除卻兩人交纏着的呼吸,還有撲鼻的惡臭,許欽珀揪起薄毯的一角掩在了口鼻上,歪着頭睜着眼睛仔細透過縫隙裏瞧着外間。

官小熊手腳有些受制,他沉沉的後背就壓在她屈着的雙腿上,右手拿着手槍,槍口正對着縫隙外間,而左臂為了不受制,就垂在她腰腹處,那手不時磕磕碰碰着觸及她裸-露的大腿皮膚,官小熊就覺渾身被千萬只螞蟻蹿上般的坐如針氈,末了她伸手虛虛扶起他左手,就聽許欽珀驀地噓了一聲,随即她整個身子不由僵硬起來,而另一手心裏僵硬的捏緊那把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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