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6

新年很快的來臨。

康淮毫無例外的接到了郁錦川的電話。

「晚上過來吃飯吧,辛然說買了面粉,一起包餃子吧。」那頭的聲音不論何時,一直都是不溫不火,卻好像永遠無怯親近。

「我知道了,謝謝郁叔。」康淮禮貌而拘謹的回答着,在對方快要挂斷電話的時候突然想了起來,「郁叔,我可以帶一個朋友一起來吃晚飯嗎,他一個人過年有些冷清了點。」

郁錦川那邊有着一絲停頓,印象中他很少聽見康淮對自己提什麽要求,而由于很少待在自己身邊的緣故,他對于康淮的生活習慣以及日常交往幾乎是一片空白,雖然并不知那是什麽樣的朋友,但他還是很快的回答。

「當然可以,叫你朋友一起來吃飯吧,年夜飯就是人多了才好吃啊。」

放下手機,康淮朝叢杉的小屋走去。

等看清了門前的人時,叢杉眨了眨睡眼朦胧的眼睛,打着哈欠說着,「進來吧。」

「都快中午了,你昨晚幾點鐘睡的?」

康淮一進門就皺起了眉頭,打量着這間不過一個星期沒來就已經變成垃圾場的房子,情不自禁的開始手腳利落的收拾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叢杉沒好氣的聲音透過屋裏的棉被悶悶的傳來,「你一個星期沒去酒吧打工,也不想想是誰幫你頂着那些工作,昨晚老板發飙了,我洗碗洗到四點鐘啊少爺!」

康淮突然停止了手中的活,呆呆的看向地板。

叢杉的頭還是蒙在被子裏,看不見康淮的表情,見對方沒有回話,便接過來說,「算了,本來你一個高考生就不要去打工還浪費學習的時間,以後因為學習不能去打工,就給我個電話,我會幫你頂替的,放心吧。」

康淮又重新洗起了衣服,只是動作有些機械性,眼睛裏有酸澀的感覺,他突然想到,如果那個人對自己能有叢杉對自己這樣一半好的話,那自己又會有多幸福呢。

「你今晚回我家去,吃年夜飯。」康淮用袖子抹了把臉,調整情緒後說道。

「不去,你們一家子人吃團圓飯,我一個外人有什麽好湊熱鬧的。」叢杉滿不在乎的說道,反正現在也睡不着了,幹脆起床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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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郁叔拜托我的,你就給個面子吧。」康淮随意扯了個謊,他認為如果冠上了長輩的名義的話,應該能有些效果吧。

廚房卻傳來一陣陣咳嗽的聲音,康淮跑了過來,「你怎麽了?」

「咳……咳,沒事,」叢杉大口大口的用水漱着口,「被牙膏泡沫嗆到了。」

等他終于能平穩說話時,表情有着說不出的詭異,「郁叔,是你家那口子的……」

「對,是他的父親。」又提到他了,康淮咬着嘴唇,轉身繼續去洗那些衣物,不管剛剛勉強止住的水氣又在眼前重新浮現。

叢杉也不說話了,打理好自己,又沖了個澡,盡量穿着看起來質樸的衣物,如果說自己心裏現在居然存在了那麽一絲忐忑的話。

是的,現在他的确很惡心這樣的自己。

康淮沒有想到,自己随便說出口的理由,竟然讓叢杉安安靜靜的跟着自己回家,而将身上所有的裝飾退去,摘掉耳環和項鏈,叢杉老實的将襯衫頸上的衣扣一個個扣至最上方,這樣的打扮,實在與樸素的學生裝無異。

只是康淮沒有心思去想着叢杉為何突然老實了這麽多,只要有叢杉陪在身邊,如果那個家夥又說出不好的話來,至少,至少還有人會體諒自己的吧。

他有些自私的想着,殊不知對方亦是同樣的有些心懷鬼胎。

兩人并肩穿過人流如潮的大街,過往的人亦行色匆匆,似乎都趕着回家吃上那滿滿一桌熱騰騰的團圓飯,只有路邊攤的小販還不時向着孩童們推薦着各式各樣的煙花爆竹,好能在新年臨近時多多賺取些收入。

這個城市裏只有過年才會允許在特定場所裏燃放煙花,而僅僅在那時,康淮才能聽見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蒼穹上空劈頭炸開,形成大朵大朵的類似于蘑菇雲的形狀,然後混合着人們的歡笑,将那幸福都融進去。

一路上叢杉曾很多次想問康淮,他內心有些忐忑,卻并不能确定康淮是否知曉他與辛然的關系,但看着對方凝重不語的面色,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将話語吞了下去。

到達那間熟悉而又略微陌生的複合式公寓時,時間恰好指向了五點,并不算晚。

房間還是和上次來的一樣幹淨整潔,很難想像這是兩個男人共同居住的屋子,康淮看見迎面來迎接自己的人,拉起了叢杉的手向着對方打招呼。

「郁叔,這是我和您在電話裏提到過的同學,叢杉。」

幾乎在他的話出口的一瞬間,叢杉就明白了,康淮根本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一切看似驚濤駭浪下的內心,仍是努力用平靜掩飾着,他幾乎肯定眼前的男子什麽話也沒有說過,然後他主動走向年長的男子,深深的鞠躬,舉手投足間更像穩重而乖巧的學生。

「郁叔你好,我是叢杉。」

年長的男子瞳孔裏有着一些不為人知的波動,但叢杉此時正埋着頭沒有看見,郁錦川最後只是輕松的笑道,「你好,快進來坐吧。」

辛然聽見聲音,也從廚房裏探出了頭,然後反應幾乎同郁錦川如出一轍,甚至還友好的握了握手,而叢杉可以明顯感覺到,聽到自己稱對方為「辛然哥」的時候,男子幾乎是不着痕跡的嗤笑了下,雖然很短,但他仍然聽見了。

然後就像鬧別扭的小孩一般,叢杉也在康淮沒有注意的時候狠狠瞪了對方一眼,結果卻是看到對方因為不得不狠命憋住笑容,以至于肩膀抖動的幅度更大。

年夜飯,不管你是貧困家庭或者腰纏萬貫,似乎都要透過那小小的餃子來表達對于新年的祝福,四個大男人的組合雖然看似有些荒唐滑稽,但是郁錦川卻從來堅持着這一點。

其實他一點也不會做,只是滿足的看着其餘三個人忙碌進出的身影,偶爾還來無謂的胡亂指點一番,引得辛然嘆氣連連。

因為面團據說是辛然下午就和好了的,所以很快的三個人分了工,叢杉看着一邊擀着面皮的康淮,還有将皮中的肉餡包成好看形狀的辛然,很心安理得的去做了燒水與遞面團等雜事工作。

「咦?這是什麽?」

叢杉看見辛然正在将如意以及花生等一些看似并非餃子餡的東西,連同那些一起包好,于是好奇的問道。

「圖個吉利,這是我的一個學長告訴我的,說如果放了這些東西,吃到的人會有好事,吃到如意的來年會好運,吃到花生會健康長壽,而吃到柿餅象征事事如意。」辛然邊說邊轉身去廚房,從鍋裏将已經用沸水消毒過的硬幣也包進餃子內,「聽我那個學長說,如果能吃到硬幣,應該是最幸運的吧。」

「因為代表的是富貴?」

見叢杉問起,辛然點了點頭。

「那你每個餃子都放這玩意兒不就行了?」

辛然「噗」的一聲笑出來,用滿是面粉的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笨蛋,要是都放的話,那還有什麽意義?」

就像這些外表看似相同的餃子一樣,光從一個人的外貌來看,你根本無法辨別他是否真的會如朋友般誠懇待你,只有慢慢刨開餃子的外皮,去探求它的內心才能明白;也如同這一整鍋餃子餡裏唯一的一枚硬幣,如果他不是獨特的存在,你又如何能發現那個才是自己想一生相伴的人呢?

這是叢杉自從懂事以來第一次和人過着所謂的新年,他發現平日裏嚴肅而一絲不茍的上班族,也會因為白色面粉弄得到處都是而露出無奈的神色;看見那管理着整個公司、手下有着好幾百名員工的人,也會偶爾孩子氣的去戳着包好的餃子。

而褪去了那些包裝後的正經外表,換上棉織的普通家居服後,他們也會有着像普通人一樣的煩惱,還有歡笑。

然而這一切,都是拜康淮所賜,還有辛然和錦川,他們能接納這樣的自己。

太過幸福了吧,叢杉望着眼前翻滾而蒸騰的餃子,不斷從鍋裏冒出來的水氣模糊了他已經幹澀許久的雙眼。

「發什麽呆?」辛然從背後繞了過來,不合時宜的将他圈住,有些戲谑的說着,「你眼睛進沙子了?」

被人一針見血地看見弱點的感覺可并不怎麽樣,叢杉趕忙抄起漏勺将餃子撈出水面,遞給辛然,試圖岔開話題,「對了,我還想問你餃子裏怎麽不放紅棗?我還挺喜歡吃的。」

他看見男子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辛然随手将身邊的栗子放進他的嘴裏,「你知道,吃到紅棗或者栗子的意思是什麽嗎?」

看着少年好奇的眼神,辛然更是期待他知道後的反應。

「早生貴子。」

叢杉手一抖,還好辛然眼明手快,才沒有讓那碗無辜的餃子與地面親密接觸。

叢衫的臉幾乎紅得要滴血,很不得突然地上有條縫能讓自己鑽進去才好,他的确不知道這些民俗習慣,因為幼時家裏幾乎沒有過年的經歷,叢杉推着辛然,只想趕快結束這場鬧劇。

見對方沒有動作,叢杉這才發現兩人的動作不太雅觀,這是廚房,康淮随時都有可能進來,他着急了,趕忙推搡着要對方結束這暧昧的動作,「喂,你瘋了,會被人看見的,快放手。」

辛然似乎是很喜歡看到他焦急的模樣,那種平日裏假意虛僞而做作的感覺此刻消失殆盡,他用着還沾有面粉的手輕輕點着少年的鼻子,然後将盤子接過來的同時突然使力,叢杉便順勢跌入到帶有成年人氣息的懷中。

辛然的懷裏沒有一般男子那些難聞的酒臭味,連某些淡淡的煙草味也沒有,只是帶有些面粉的清香。

看着少年越發急躁而又很怕被人發現、不得不壓低聲音抗議的模樣,他的手卻情不自禁将懷裏的人圈得更緊,因為身高的緣故,辛然很輕易的低下了頭。

當留有餘香的暧昧氣息散盡時,叢杉才反應過來。

在辛然家的廚房裏,外面是有些吵雜的鞭炮聲,屋內還有康淮和郁錦川的對話,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辛然吻了他。

鼻子上還殘留着白色的面粉,叢杉默默的轉身關了火,竭力撐住已經快要崩塌的決堤感,成年男子的笑意和懷抱還在腦海中揮散不去。

他承認,有着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想要狠狠的、狠狠的抱緊眼前的人,然後許久都不要放手。

那個許久的時間,他卻沒有自信那也許是一輩子。

當所有的菜肴都擺上桌面後,康淮聽到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回來了啊,快點洗手吃飯吧。」郁錦川率先朝進門的男子說道。

康淮始終低着頭,卻時不時瞟着對面的男子。他看起來更為疲憊了,充滿赤紅血絲的眼眶和黑眼圈裏有着怎樣也無法掩蓋的勞累,他不時的用右手按壓着太陽穴,眉宇間很明顯的擠出了川字。

男子像是感覺到那帶着些許灼熱的視線,擡起了頭。

康淮卻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般,急忙将目光轉向別處。

許久,他終于聽見低沉的男中音在桌面的那一端響起,「這位是?」

「你好,我是叢杉,是康淮的朋友。」

少年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自在,連忙站起來禮貌的打招呼,「我們見過一次面,不知道哥哥還記不記得。」

曾經他去找康淮的時候,碰巧遇見過郁止辰,但這話一出口他就開始後悔,以康淮口中對這男人的描述,想要他對自己留下印象實在太過天方夜譚。

沒想到對面的男子竟然沒有輕蔑的不理睬自己,反而是靜靜的用着一種審視揣度的眼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這讓叢杉有些毛毛的。

這個男子全身散發的氣息都是一種讓人難以靠近的感覺,與辛然那樣溫和的态度簡直有着天壤之別,他實在搞不懂為何康淮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

「你叫叢杉,對吧。」

在叢杉快要放棄對話時,對方又抛過來一句話。

還未等自己接話,叢杉聽到了今晚最厲害的重磅炸彈。

「你是『星光』酒吧裏出了名的男娼,我說的沒錯吧。」

康淮猛然擡起了頭,然後他聽見廚房裏盤子與地面撞擊時粉身碎骨的破裂聲。

不理衆人的過度反應,倒是顯得更加自在的郁止辰接着又開始答話,「康淮,你倒是每天都能帶給我驚喜,和這種人交往不說,竟然還帶回家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真是太令人欣慰了。」

複又轉頭對着已是一臉煞白的少年,用着竭力裝出來的諷刺語調說道,「你和多少男人睡過了,這我的确管不着,但是把病菌和你那扭曲的思想帶往我家,難道你那臉皮也和底下一樣,是同等的耐操不需要任何遮掩嗎?」

然後他站起身,「我走了,和這種人同桌吃飯,實在讓我惡心到想吐。」

叢杉只覺得腦子裏嗡嗡叫,那幾乎已經崩潰到神經邊緣的最後底線已經崩散,然後他看着康淮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眼睜睜看着他握起了拳頭,為了自己,向着那個說着無論如何都要愛的男子沖去。

「啪!」

叢杉看見康淮的拳頭并沒有落下,因為所有人都盯着那個氣喘籲籲、從廚房裏沖出來的男子。

郁止辰則是一臉驚詫,而更多是茫然,臉機械性的轉回來,似乎火辣辣的疼痛感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是未盡的麻木,還有無法接受現實的迷惘,他看着辛然還未放下的手掌。

「哥……」

「道歉!」

辛然的話語從來沒有如此的堅決,就連康淮都不曾聽過他如此冷淡而帶着憤怒的語氣,就在這時,新年的炮竹更加的震耳欲聾,就像是嘲諷着這個表面看似平靜的家庭的荒唐可笑。

然後五個男人靜靜的站在寬闊而顯得空洞的客廳裏,久久不語。

最後還是叢杉最先緩過神來,他一臉歉意的走向門口,不忘對着郁止辰深深的鞠躬。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配做康淮的朋友,今後也保證不會與他繼續往來,請您不要責怪他,我馬上就走,還有,辛然哥,」他身形一滞,頓了頓又說到,「感謝您,沒有嫌棄我這等卑賤身分。」

「你不用走。」康淮出手攔住了他。

然後郁止辰看着用手抓住叢杉的康淮,他的眼神在窗外豔麗的焰火襯托下顯得如此的絕望和淡漠,如同那冰封千年萬年的雪山一般,沒有任何痕跡。

也,沒有任何感情。

康淮語氣太過缥缈無力,仿佛禁不得絲毫的撞擊,但是卻又有不服輸的氣度。

「郁止辰,你可以憎恨對你始終糾纏不休的我,但是這和叢杉沒有關系,我的确感激你多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情,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幹涉我所有的生活,甚至對我自己最好的朋友妄下如此不堪的評論。

「我以後會好好念書,考上大學,但不會去國外深造,這裏有我最好的朋友,還有辛然哥和郁叔,我不想這麽輕易就離開,失去他們的情誼。

「我能夠自己負擔所有的生活費和學費,不會再用你給的錢,所以請你不要再來幹涉我,我擁有自己的思想和理想,并不想照着你為我鋪好的道路,繼續四平八穩的走下去。」

很好,他對自己已經失望透頂,太好了,這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只有打從心底消除他對自己的任何依戀,那才是自己希望他選擇的道路。

郁止辰慢慢的想着,嘴角邊不知不覺多了點生硬形成的弧度。

康淮深吸了一口氣,他感覺到面龐上有濕滑的液體流過,但此時他顧不得那麽多了,當着所有人的面,像是要宣洩那麽多年無法得到回應的感情般,用着艱難到連呼吸都不順暢的口吻說着:

「郁止辰,我放棄了,我會完完全全消失在你的視線中,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不再依賴你,不再給你添任何麻煩,甚至不再,不再愛你。」

哈,他終于說出來了,他終于完全的放棄自己了,這不是自己所期望的結果嗎,自從七年前就開始扮演着惡意的角色,整天竭力擺出一副冷漠自私到連自己都所不齒的臉龐,甚至對他惡語相向,終于也是忍不住了吧。

可是為何,他現在卻突然有想埋頭痛哭的沖動呢?

叢杉覺得,今年這個年雖然是自己過得最熱鬧的年,卻還是熱鬧過頭了。

他翻找着自己那屋子裏僅剩的一點可可粉,燒了水泡開來,沖成了兩杯,轉身将其中一杯遞給了那坐在床角發呆的男孩。

「拿緊別掉了,清潔我可不做。」他故作輕松地說,看看男孩無神的眼,嘆了口氣,知道那只是徒勞。

他又将一個保溫盒打開,滿滿一盒餃子香馬上撲鼻而來,這是臨走時辛然遞給他當作和康淮的晚餐,他倒是很佩服在那樣的環境下,男子竟然還能想到這個。

「算了,明天去道個歉,別讓自己後悔。」半晌,叢杉嘆了口氣,咬着還留有餘溫的餃子,突然牙齒一痛,他連忙将嘴裏的那個硬物吐了出來。

不會吧,叢杉看着手裏那枚亮閃閃的硬幣,自嘲的想道,因為表面有油的緣故,抓在手裏還有着細微滑膩的觸感。

財源滾滾這種東西,說什麽富貴吉祥,他不求腰纏萬貫,起碼能不愁溫飽問題就好,但即便是這種卑微而渺小的願望,他好像從來就沒有實現過。

「我真想放棄了,他根本、從來就沒有在意過我一點點,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康淮抹了把臉,埋頭說道。

叢杉歪頭看着康淮,那麽多年的情愫,他能放手嗎,如同自己對于康淮的感情,他承認因為辛然而使這感情起了微妙的變化,但是身心的習慣,能是一朝一夕就改變的嗎。

「你這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我可不相信。」叢杉斜靠在床沿上,擡頭喝了口可可。

「我有什麽辦法,」康淮像是動了怒,連言語都顯得急躁起來,「我撫摸他的時候,他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

「噗」一聲。

「咳咳,」叢杉絕望的看着白色床單上星星點點的可可印漬,抽過紙巾擦擦嘴角還留有的痕跡,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好奇的望着康淮,「喂喂,你真的,那個,襲擊他了?」

康淮也發現自己話語的不妥,但到了這一步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略微紅着臉點點頭。

叢杉一臉受不了似的看着他,打趣的說,「喂,不會是你技巧太爛吧。」

雖然和年齡差不多的男性争論起這種事情還是有些詭異,但此刻康淮別無他法,「我看過書啊,還有片子,不管怎樣,總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吧。」

「我說,你家那位到底是不是同性戀啊?」叢杉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沒見過他和女人,但是,」康淮突然想到了什麽,「也從沒看過他和男的。」

雖然要是真的看見了,他不否定自己會做出什麽類似于打翻醋壇子的事情。

叢杉也覺得這麽讨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說,「喂喂,雖然看起來那家夥就很有自制力,但是不會他那麽大的成年人還用手來發洩欲望吧。」

「啊別說了,我都煩死了。」康淮将枕頭捂在胸前,刻意閉上眼睛。

這時窗外的鞭炮聲像突然爆開似的變大,叢杉擡眼看了看牆上的挂鐘,雖然有些不太适宜,但是還是對着眼前皺眉的少年說道:「康淮,新年快樂。」

康淮擡起眼睑,雖然臉色不怎麽好,眼眶周圍還有些紅腫,但他的嘴角還是努力揚起一個類似于笑容的弧線,玩鬧般将抱枕扔往對面少年的身上,「你也是,新年快樂。」

雖然有些遺憾,新年的第一天裏就發生這種不太愉快的事情,但康淮的內心其實并沒有看起來那麽悲怆或絕望。要問那是為什麽,大概自己又會拿出那一貫的無畏表情出來吧。

不管怎樣,那個從四年前就開始的情愫,并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有着絲毫的減退,反而那樣的意念更加清晰,就算到了現在,他還是愛着他。

只要有愛,他當然不會放棄。雖然康淮是看似老實的優等生,但面對心中追着的戀慕對象,多花點精力和時間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才十七歲,馬上就要成年,他當然有能力相信自己那如同小強一般的旺盛耐心。

也許他愛錯了人,但從十二歲開始,他就從來沒有後悔過。

「吶,那麽這半年就請多指教啰。」叢杉突然說道。

「嗯?」康淮一臉茫然的看着他。

「你都說不要吃他的住他的了,如果不嫌棄,你就暫時住我這,或者,辛然他們那個家,倒是比我這狗窩要好得多。」叢杉用手抓了抓頭發,似乎不太習慣說出這樣有些不好意思的言語。

康淮端坐起來,突然抱着對方。

「喂,你幹嘛?」叢杉反應不及,胡亂的去推搡着他。

「謝謝你,謝謝你。」康淮還是牢牢的抱着瘦小的少年,不停的喃喃低語。

「喂,我說過多少回了,不要把鼻涕蹭我衣服上。」

半晌,沉默中有一道帶着些懊惱的聲音,雖然很不耐,但卻絲毫不減溫和。

「切,就算是鼻涕,大部分還不是我在幫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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