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彌散
◎不如說給我聽◎
到最後, 舒蘊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臭男人,倒是吊人胃口得很。
對于南城那些知名的景點,舒蘊沒有帶霍景司去。
因為她總覺得, 像霍景司這樣的男人,不适合在那樣喧嘩紛雜的場合裏出現。
如斯矜貴耀眼的人, 所過之處, 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會專注在他身上。
她不喜歡。
車子經過南城市區一處中心湖時候, 舒蘊叫停了霍景司。
問道,“霍景司,我們去湖邊散步吧?”
“嗯?”
霍景司忽然笑了一笑,手掌滑動方向盤的空擋輕輕捏了下舒蘊的臉頰。
“這麽清新?”
“清新”這樣的詞兒從霍景司嘴裏說出來,舒蘊聽見,莫名像是取笑。
她瞪眼嗔他, “那你想去哪兒?”
“都可以, 看你。”
在一些小事兒上,霍景司從來不會反駁舒蘊提出來的需求,轉瞬便熄了火, 車子停下。
兩人沿着湖邊兒走, 現在時間已是下午,陽光并不刺眼,照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
不時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經過, 這一片倒是老人小孩居多。
南城的綠來得早, 走得也遲。
翠綠的楊柳絲縧輕盈垂落,中心湖碧波粼粼,不時幾只水鳥在上空悠閑飄過, 掩映在樹叢的鳥雀叽叽喳喳, 這裏充斥着夏季的最後一絲生機盎然。
在這樣平淡又有些溫馨的場合裏, 舒蘊餘光裏全是霍景司。
忽然覺得好滿足。
七年時間匆匆而過,她也總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當初短短陪伴幾日的哥哥。
時間久到她以為她不會再遇見他,她幾乎都要忘了他的模樣,以為他就此在她的生命裏消失。
南城之行,是舒蘊做過最正确的決定。
心間各樣情緒翻湧,舒蘊忽地停下腳步,轉身揪住了霍景司的衣擺。
她仰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的,眼眶彌漫細微的紅,不細看看不太出來,“霍景司,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嗯?”
霍景司凝視她半晌,忽然擡手捂上她那雙溢滿風情惹人的眸。
薄唇落在舒蘊耳邊輕嘆,男人開口的話裏雜着絲笑,“這兒還有人呢寶貝兒,晚上回去,嗯?”
“哼。”
舒蘊拿開他的手,皺了皺鼻子不滿地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假正經了。”
“我倒是不介意,”
霍景司笑得肆意,偏像是故意一般,他裝模作樣地打量了眼周圍。
好整以暇的樣兒慵懶又勾人,“只是這旁邊兒老人小孩不少,實在是怕你害羞。”
“...”
舒蘊被霍景司說得,終于後知後覺地臉紅起來。
她哼了聲,躲開男人高大的身軀,往前面快步走了。
霍景司眼眸帶笑,一雙大長腿在後面不疾不徐地晃。
慢慢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走走停停,不時聊幾句無關緊要的天。
忽然間,舒蘊感覺到臉頰冒出幾點涼意,她伸手摸了下,沁涼的水珠落到手心。
她停下腳步,“霍景司,好像下雨了诶。”
“阿蘊,”
“嗯?”
舒蘊笑着轉身,一頭深褐色的長發在空中飛舞。
細雨如絲,纏纏繞繞地從半空中降落。
落到他的頭發,他的肩膀。
也落入他的眼睛裏。
舒蘊不知覺看入了迷,心裏想着,怎麽以前竟也不知,原來南城的細雨,也能這般勾人。
“怎麽了?”
回過神來,舒蘊笑着問道。
只見霍景司敞開他的黑色大衣,垂眸看她,眸光裏似含缱绻柔情。
“到這兒來。”
舒蘊眼眸彎彎,仿佛是一場春雨滴落到她心間,她嬌笑着躲進霍景司的懷裏。
雨霧轉瞬跑到他的衣衫上,一點點消失殆盡。男人衣擺寬大,他堅硬的胸膛格外溫暖。
她和他在南城,共沐這一場豔陽雨。
...
等兩人回了車廂,雨反倒停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剛才的美好也仿若是一場幻境。
“霍景司,我的花燈,”望着窗外霧蒙蒙的天,舒蘊紅唇微嘟,語氣裏滿滿的遺憾。
“今晚不會又看不了了吧?”
“現在去。”
霍景司當機立斷,旋即發動了車子,抽空瞥她一眼,“就這麽喜歡看花燈?”
“嗯,”舒蘊望着霍景司矜冷的側臉,眼神認真,“我想對着花燈許願。”
霍景司好奇地轉眸看她,繞有興趣問,“許什麽願?”
“秘密。”
像是突然想起來他上午的隐瞞似的,舒蘊輕哼,語氣充斥着幾分得意,“誰讓某人也不和我說某件事。”
霍景司:“...”
等兩人到了昨日的地方,舒蘊趕緊下了車,一眼眺過去,發現昨天晚上那麽熱鬧的花燈一條街,竟然都空了。
街道空曠,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裹緊了外套匆匆而過。
倒是湖邊還有幾分熱鬧,明亮繁雜的花燈之下,不時傳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
眼見着霍景司自對面下車,舒蘊眼巴巴地看着他,有點兒委屈。
“霍景司,我們好像又晚了。”
霍景司循着舒蘊的視線望過去,他長得高,擡眼目視那邊半晌,發現好像還有零星的商家。
他牽過舒蘊的手,輕握在掌心,“過去看看。”
穿過昨晚的那道橋的時候,昨晚一些模糊場景在腦海浮現,舒蘊的臉紅了紅。
一旁的霍景司注意到,似笑非笑的,眼尾染着叢惱人的壞,“臉怎麽又紅了。這天兒似乎也不熱?”
“...”
舒蘊哼了聲,明知故問。
她不理他了,只顧自己往前走。
好不容易看見一家賣花燈的店家,看見店主正在收攤。
舒蘊趕忙走過去問道,“老板,請問還有荷葉燈嗎?”
老板笑笑,“真是不好意思了,剛才最後幾只花燈都被一位客人買走了。”
“這僅剩的一只是我家孩子拿來做着玩的,賣相有些不大好。”
舒蘊拿起那只僅剩的荷花燈看了看,做工确實如老板說的,歪歪扭扭的。
不過倒是湊合能用,“老板我想買下來可以嗎?”
老板說要打折,舒蘊堅持付原價。
最後是霍景司付的錢。
這時,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個小女孩,“姐姐,請問是你買了我做的燈嗎?”
舒蘊笑着點頭,“是旁邊這位哥哥買的。”
仿佛看到自己的用心制作的東西得到了認可,女孩笑得甜甜的,“祝姐姐每天開心,心願成真。”
舒蘊莞爾,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謝謝。”
天色漸晚,這一片各處,綠樹上,草叢間,彎橋上,湖泊邊。
依舊挂着滿滿的各式各樣的花燈,溫暖了夏末初秋間,逐漸開始變涼的夜色。
他們走着去湖邊的時候,舒蘊手裏拿着那只小小的荷花燈,不時把玩,喜歡得不得了,簡直愛不釋手。
雖然做工欠佳,但是有了剛才小女孩的祝福,舒蘊就覺得像是完成了某項重要的儀式,說不上來的開心和滿足。
看着舒蘊雀躍的樣子,她鮮少有這樣活潑情緒外露的時候,霍景司心中着實冒出幾分不解。
“疊得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阿蘊怎麽就這麽喜歡?”
舒蘊白他一眼,這是說的什麽話。
“就是喜歡啊。說了你也不懂。”
霍景司哼笑兩聲,開口的語氣半真半假的,“與其把願望寄托在這一盞小小花燈上,不如說給我聽。”
他一雙深情眼望着她,好似認真地在說,将她的願望說給他聽。
可是後來舒蘊才想,她的願望就是他。
他能給實現嗎?
兩人到了湖邊,周圍擺放着滿滿的挂制花燈,連同着天際皎白的月色,将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
花燈上面寫滿了筆跡,有的是燈謎,有的是游客的許願。
還有荷花燈,沿着湖水漂到遠方,以及順着風飛走的孔明燈,全部寄托了游客們的願望,仿佛到了天涯海角的地方,就可以實現。
霍景司站在湖岸邊,一身黑衣隐在幢幢的花燈霧影裏,輪廓清冽,煙火氣寥寥四散,卻好似一絲也浸不到他身上。
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舒蘊就那麽望着,兀自怔了神,心裏泛着空,高高在上生而矜貴的人,是融不進人世間的煙火的。
...
荷花燈可寫字的空間不大,舒蘊借了旁人的墨水毛筆,寥寥幾筆添上。
她蹲下身,動作極其小心地将荷花燈放在湖水邊緣。
借着她的力,荷花燈順着湖水向遠處漂去,舒蘊看着,仿佛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好像直到這一秒,這場獨特的南城之行才終于圓滿。
舒蘊的視線随着荷花燈在湖水上搖搖晃晃,漂浮遠去。
可就在令他們都猝不及防的一剎那,荷花燈裏那盞小小的燭火,猝然滅掉。
一瞬間,就連周圍楚楚晃蕩的湖水都要變得黯淡。
舒蘊看得分明,心間驟然一痛,好像有什麽抓不住的東西在盈盈墜落。
下一秒,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睛被男人溫熱的掌心捂住,“有風。”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霍景司的嗓音缱绻又溫柔。
舒蘊開口,聲音仿若都要哽咽,“霍景司,我看見了。”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跟着燭火一起消失,“燈滅了。”
是不是就代表了,她心心念念的願望不會實現。
兩日坎坷,似乎還是要成為一個遺憾。
霍景司松開手,開口的話語像是這下過雨的夜晚。
涼薄冷靜得沒有絲毫溫度,“阿蘊,很多事情,順其自然就好。”
舒蘊眼眶紅紅,心裏的旖旎在一瞬間涼下去。
不知人間煙火的貴公子,大多數時候只是佯裝不知罷了。
兀自神傷間,鎖骨處驀地被男人冷白又溫熱的指骨輕觸。
舒蘊忽而聽見霍景司低聲詢問,“這條鏈子解下來,嗯?”
“嗯?”舒蘊紅着眼睛瞪他,是帶着氣性的,“你要幹什麽?”
他沒說話,只一昧動作,她看着,卻沒有阻止,就這麽任由着霍景司解開。
那條沒有任何裝飾的細鏈子,轉瞬便落到霍景司的掌心,随後舒蘊看見男人摘下食指上,他一直戴着的那枚墨玉戒,很輕易便穿進了鏈子裏。
墨玉戒安靜躺在霍景司的手掌中央,鏈子無聲垂落,他凝眸望她,“想要什麽,對着它許願。”
“什麽意思?”舒蘊眼尾發紅,嗓音也殘留幾分哽咽。
“意思就是,戴着這只戒指,”
霍景司繞到她身後,将那條鏈子又戴回了舒蘊細白的頸上。
他清越嗓音在耳邊萦繞,勾得舒蘊心弦越發震顫,“你想要的,我都許給你。”
話音漸止,舒蘊眼裏的淚終于落下來。
這個男人啊,總是有一種本事,讓你上一秒心死到難受,下一秒又如看見燈光乍亮,繁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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