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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圖畫院小記

作者:雲山青

文案

看似害羞其實小腹黑的小郎君VS似乎很老司機其實是個慫逼的小娘子

大梁首席文藝巨巨有一女崔蓁,自從大病一場後,便在翰林圖畫院紮根下來,嘴裏還美其名曰說要畫人像,但凡畫院長得有點特色的郎君們都被她糾纏過,衆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有一日她發現,畫院裏有一位獨特的小郎君沈徵,平日少言寡語,每日除了畫畫就是畫畫還是畫畫,

一與人說話就面紅耳赤。

自此她上了心,每日都圍着他團團轉。

直到有一天,害羞小郎君竟成了套馬杆的漢子,馬背上的少年對着崔蓁伸出手:“在我們草原上,女子對男子作了那些事,就是要嫁給他的。”

崔蓁在連續兩次攻略失敗以後,決心第三次做個海王實行廣撒網政策,為此她想辦法進入翰林圖畫院拓寬交際圈。

對圖畫院的諸多小郎君都進行了實地考察:未婚夫心儀小姨子;同窗有職業歧視;世家郎君多自大狂妄…本來記滿名字的海王小本上,一個個名字都被她逐漸劃去,最後只剩下沈徵一個名字。

她仔細瞧了瞧,心下暗定:這位是赤誠相交的朋友,怎能起那般心思!

這位東戎來的質子性子安靜,平日甚少與人起争執,卻因身份屢受刁難,崔蓁怎能讓朋友受這般委屈!凡欺負沈徵者,她必“重拳出擊”。

直到有一天,系統突然發聲:恭喜宿主,您的攻略任務已快完成。

崔蓁一臉懵逼:我攻略了哪個?

系統(認真臉):就是你認為是好朋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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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穿越時空 系統 甜文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徵崔蓁 ┃ 配角:雙方的夥伴們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我把我的好朋友攻略了

立意:情誼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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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春日裏細雨連綿,整個臨邑一時都被似被泡在水鏡裏,連同瓦舍房檐的邊緣都模糊起來,粗粗看去,似被什麽輕柔的筆墨略勾勒幾分,使得整個都城都變得緩和溫柔。

崔蓁掃過外頭雨霧連綿的天色,視線又重新回了面前的銅鏡。

鏡子裏的少女生得雖端莊秀氣,明明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可沒有表情的時候,卻有些肅容,像是時刻對着什麽不滿。

崔蓁扯了扯嘴角,意圖露出一個笑容。

那眼角眉梢的肅色似才破了些,雖說這幾日看這張臉已然有些習慣,可偶爾一瞥,也難免恍惚。

她大學才畢業,好不容易求職成功一家致力于少女穿越夢想的網絡公司,如今正是實習期。

實習考察任務便是只要攻略成功一個男的,她就有轉正的機會。

第三次了,她已經在這個時空重生第三次了。

唯獨這次,終于是一位妙齡少女的模樣。

“宿主如果這次再失敗的話,只能被強制遣返,宿主的實習期也徹底結束。”

腦海中系統發出聲音。

崔蓁眉梢一跳。

“你要講道理的呀,第一次能怪我嗎?第一次你讓我穿越到草原上,成為一個會套馬杆又身強力壯的已婚婦女就算了,穿越當天,男人就跟着別的女人跑了,這也就算了,你說,當夜我家隔壁那帳篷就着火了,裏面還有一小孩呢!我能眼睜睜看着那小孩死了?這事怪我嗎?”

“我為了救那個小孩,才英勇就義的好吧?”

崔蓁有些不以為然,神态還頗為委屈。

系統卡了卡聲,複又道:“第二次那個不好嗎?”

“你是說那個村裏幹活第一名的村婦王小娘嗎?”崔蓁拉扯出一個假笑回道。

“你不說倒還好,就因為這村裏公認的幹活最厲害,我每天起早貪黑喂豬,砍柴,那豬有多大,你說,這麽這麽大,還會拱人!我的老天啊,你知道我這一天天的有多辛苦嗎?”

“結果好呢,我那男人好不容易從城裏給盼回來,看上了隔壁那小寡婦?我和小寡婦扯頭花同時掉水裏,他倒是眼睛不眨地就去救她,這事能怪我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這事能怪我嗎?”

系統默了默。

“可能是你攻略的方式不對,宿主你需要自我反思,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了,剛才公司考慮到你經驗不足的問題,決定此次你可自行選擇攻略對象,任何一個只要數據達到,就算攻略成功。”

“敢情我可以當海王?”崔蓁眼神一亮。

“嗯·····也可以這麽理解。”系統回得有些勉強。

“感謝公司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崔蓁用手假意抹了抹眼淚。

系統咳嗽兩聲,“宿主好自為之吧。”

崔蓁稍稍表情回複了些:“那我這次慢慢,好好的選,你不會催我吧?”

“只要宿主不要再出什麽意外,就不會催你的。”系統回答,便隐了聲。

崔蓁滿意地點點頭,順勢翹起了二郎腿。

“我家姑娘如今還睡着,二姑娘若是要送什麽,等我家姑娘病好了,再送過來。”

崔蓁方有些困意,外頭檐廊下傳來熙攘聲。

她那身旁的小丫頭青夕正語氣不佳地與什麽人說着話。

“姐姐都病了數日了,我實在放心不下,青夕姑娘且容我進去看看姐姐吧。”回話的聲線輕婉,還帶了幾分柔弱哀求。

“若不是因為二姑娘,我家姑娘會掉進那溪水裏嗎?會生這麽久的病嗎?”青夕回地生硬,更有些咄咄逼人。

“是我的不對,若不是我···姐姐也不會跑出去·····”那邊聲音越發低下去,竟隐隐有了啜泣聲。

“本就是你們姑娘蠻橫不講理,不然也不會掉到水裏去,虧得我家姑娘還特意煲了一晚上湯來看大姑娘,手指都起了好多的泡,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說話的似是另一個女使,語氣竟比青夕還要尖銳。

“你說什麽?”青夕擡高了聲。

“說得就是你,怎麽,有本事,到主君和大娘子跟前說去。”回話的更是卯足了勁。

崔蓁用手揉了揉眉。

她如今穿越的原身,與她原名一致。

據說是這大梁翰林圖畫院畫博士崔成長女,只原身母親雖是原配,但生下原身沒幾年,崔成便離開家鄉進京趕考,在臨邑又娶了妻生了幺女崔苒。

後原身母親去世,留下崔蓁一人,崔成便将崔蓁接回臨邑。

再之後,崔苒五歲時在上元夜走丢,去歲才尋回,崔成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自是百般珍視。

“青夕,讓她們進來吧。”崔蓁提起聲無奈道。

門呼啦一聲被扯開,接而是腳步匆匆。

崔蓁聽得有些不耐,微蹙眉擡眼看來人。

“姐姐,你可算醒了,當日之事是我不對,我不該摔了姐姐的簪子,害得姐姐傷心。”

崔蓁側過身,看了眼身前那雙眼裏滿是氤氲水汽的少女。

崔苒生得膚色秀白,五官又極秀氣,垂目欲泣時更惹人憐愛,連帶着聲線,都留着一口江南口音的糯糯,便更讓人不忍苛責。

據說崔苒丢失的那些年,是被錢塘一戶有錢商戶抱了去,因此說官話便自帶着南方口音。

“沒事,你也不必日日都過來。”崔蓁拂額頭。

自打她穿越過來,這位日日都要來她這裏一拜,實在擾她清夢,今日才想當面回絕了。

“姐姐可是還在怪我?”少女眼尾殷紅,說話間,秀眉哀攏更甚,幾滴清淚順着面容滑落。

“是我害姐姐罰跪了祠堂,也是我害姐姐離家掉入溪水,之前郎中說姐姐受了驚吓,竟失了大半記憶,我日日自責內疚,姐姐既要怪我,苒兒也認了。”

她說話語間清淚不止,整個人如若被雨水淋濕的嬌花,縮成一團。

“二姑娘既知道,為何還日日來打擾我們姑娘。”一側青夕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回了句。

“青夕姑娘說得是,是我打擾了姐姐。”崔苒抿唇,微微擡手拭淚。

“姑娘。”她身側的女使意圖勸。

崔苒又道,“這是我為姐姐煲的湯,據說養病的時候喝這個是最好了。”

她把女使手裏的一蠱青瓷朝着崔蓁端了過來。

崔苒身側女使呼了一聲:“姑娘,小心燙。”

崔苒卻似未曾聽聞一般,只端着踉跄着向崔蓁走來。

崔蓁盯着那纖纖指尖握着的青瓷,白皙肌理裏還可見幾個細泡,像是鮮嫩春筍被什麽灼傷,染了殘次。

“你放在一旁吧,我待會喝。”崔蓁低了低聲音,此刻她并不想喝湯。

“姐姐定要趁熱喝,我在裏面還加了些補氣的東西,等涼了,就不好入口了。”崔苒把那青瓷又遞進幾分,徑直端到崔蓁面前。

熱氣直沖她面,甚有幾滴濺了出來落在崔蓁衣袖間。

被湯水蒸騰到的崔蓁有些不耐,擡手意圖攔開。

只這指尖才稍稍觸到瓷邊,卻不知是她用了力,還是崔苒吃力不住,那一盅熱湯,竟全然都倒在了地上。

甚有許多落在崔蓁的衣袖間,燙得她直直站起身。

“蓁丫頭,你這是做什麽!”崔蓁聽到門口傳來中年男子氣急敗壞的怒斥。

接而,又有一婦人徑直跑了過來,拉起崔苒的手道:“苒兒,燙到哪裏了麽?”

崔蓁一時看得這混亂的場景有些瞠目,竟也不知說些什麽。

她餘光掃了眼那中年男子,一聲檀色常衫,面蓄短須,生得頗為儒雅。

只是此刻五官裏的端和被破壞殆盡,正怒氣沖沖盯着崔蓁。

想來這便是原身的父親崔成。

據說是翰林圖圖畫院的畫博士,又兼禮部員外郎,極擅長花鳥小品,深受帝王喜愛。

中年文藝大叔。

崔蓁默默在心裏給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貼了标簽。

“你妹妹好心給你煲湯,你不喝就算了,推開又是怎麽回事?“那中年男子站在崔蓁劈頭蓋臉質問。

崔蓁有些啞然,即使與那小寡婦扯頭花,也沒這麽有理說不清的時候。

實則她自己也沒明白,那湯究竟怎麽就掉地上了。

不過崔成這個态度,她卻是有些不滿,便語氣冷淡回道:“父親要怎麽認為,便怎麽認為吧。”

“你···”崔成衣袖一揚,憤憤地擡起手。

崔蓁微下意識縮了脖子,拿手要擋。

“父親,不要怪姐姐,是我自己沒拿住。”崔苒在一側虛虛扯住中年男子的衣角,語氣哀求。

那男子看了眼正垂淚懇求的崔苒,嘆了口氣。

手才微微張開,緩緩松弛了下來。

又回頭看了眼滿不在乎的崔蓁,繼黑着臉道:“之前你妹妹摔了你簪子是有不對,她也與你道歉了,可你偏置氣跑出去,結果落了溪,如今好不容易身子養回來些,郎中說你受了驚吓,有些事情記不得了,也難得這些日子你性子有好轉,我以為你那脾氣終于收了些,不曾想今日又鬧了起來。”

“若不是看在你病才好,你妹妹又求情的份上,此事便過了。”男子冷着聲說完他的判斷。

“苒兒,母親帶你去看郎中,可千萬別落了疤了。”還握着崔蓁手的婦人憐愛地摸了摸少女的臉,便頭也不回地拉着崔苒出了門。

崔蓁倒來不及看那婦人。

不過也能猜到,那定是如今崔府的大娘子,秦氏,也便是崔苒的母親。

待崔成也怒氣沖沖出了門。

崔蓁才開始思索方才的劇情。

敢情她這妹妹是傳說中的白蓮花?

那按照日常劇本來說的話,她應該是惡毒女配啊。

蠻橫不講理,鬧脾氣,長得也沒崔苒惹人憐愛,是拿了祭天劇本的女配沒錯了。

崔蓁肯定地點點頭,她這次拿到的劇本,好像也沒上兩次的簡單。

如今自己還是個閨閣姑娘,哪有什麽機會見到男的?這怎麽可能會攻略成功?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青夕在一旁見崔蓁面上表情萬千,以為自家姑娘又想到傷心事開始鑽牛角尖。

“姑娘你可有燙到哪裏了?”青夕拉過崔蓁的手想細細檢查。

“啊?”崔蓁擡頭見自己這小女使滿臉愁容,點頭寬慰道,“沒事,沒有燙到。”

青夕才放下心。

只是再擡頭的時候,小姑娘眼睛裏有水汽:“別人不知道姑娘,我卻是最知道的,那簪子是夫人留下的,姑娘從來都當寶貝一樣,偏被別人摔了,姑娘定是挖心一樣的難過。”

“主君不懂姑娘,還罰姑娘跪祠堂,若是夫人還在···”青夕聲音哽咽。

“以後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姑娘便和青夕哭一頓,千萬不要跑出去,這次是老天保佑,才撿了一條命來,若是姑娘出了萬一,青夕···青夕便也是活不成了。”

崔蓁手指微涼,似滴到了什麽。

原是因那簪子是原身母親的,所以原身才會那般氣憤而至離家出走嗎?

崔蓁嘆了口氣,握住青夕的手:“我以後,不會随意跑出去了。”

身前小丫頭哭得梨花帶雨的,她實在有些不忍心。

只是方才那崔苒也哭得好看,但崔蓁除卻欣賞她的哭顏外,卻并無升騰起憐憫之意。

而身前這小丫頭哭得,倒讓她真有心疼。

“我且去廚房看看,今日的藥熬好了沒有。”青夕抹了把眼淚,站起身走了幾步。

遂又回過頭:“姑娘可要吃些什麽?我一并端來。”

崔蓁摸了摸肚子,的确有些餓了。

擡頭笑道:“看有什麽能填肚子哪些來就好了。”

青夕面色一喜:“好。”便腳步松快朝外奔去。

崔蓁又把視線轉向銅鏡裏的這張臉。

生得倒也并不差,就是····

她摸了摸眉宇之間的川字,實在原身年紀輕輕,看着神色卻肅重戾氣了些。

應當,多笑笑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自己先放個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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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徵

晨日裏,日頭東挂。

終于停了雨,便天色如澄,洗練明淨。

大梁民風較為開放,女子與男子同上私塾,讀書習字這些也都常見,更何論出行游街。

崔蓁清日裏便扯着青夕出門,說是養病多日,有些悶了,何況失了大半記憶,便想出去散心。

臨邑是皇都,自熱鬧非凡。

正值春日,杏李皆開,四時香氣撲鼻。

坐在一家名“曹家從食”的鋪子裏,要了一碗熟水,崔蓁也沒嘗出什麽味道,只固着新奇地四處觀看。

“姑娘難得興致這般好,青夕看着姑娘這好神色也高興。”青夕歡喜地盯着崔蓁言語。

姑娘以前像是一根削尖的竹尖,見着誰只管向前,毫不藏着,紮得自己也滿身是血。

可自姑娘落水救起後,與往日裏已然大相徑庭,似乎對什麽都又提起了興趣。

言語間,也不再如昔日那般跋扈不饒人。

都說面生死之事,會性情大變。

青夕卻覺得,這是好事情,姑娘在崔府的日子,大抵也不會這麽難過了。

“昨日梁瘋子去曲院街買酒,身上沒帶錢,竟把官家禦賜的金帶抵了出去,虧得那酒博士眼尖,這禦賜的東西哪裏敢收,只得先讓他賒賬拿了酒去。”

人多的地方便有碎語,碎語間便能自相圓滿一個故事。

只待耐心坐着,身側定有好口舌的民衆開始扯話,打發一整日的閑事。

愛說八卦的習慣,無論何處皆是一樣。

“可不是呢,那酒鋪可也是願意讓梁瘋子賒啊,待到歲末,他随意作一副什麽仙人潑墨什麽的抵錢,早就抵了哪些酒水錢了!”

“這話說起來,我倒是要插一嘴了,那瘋子的畫,我可看不懂,要我說,還是崔博士的花鳥才是一絕,那鳥,活靈活現的,我看,就連真鳥自己也分不清呢,可是真好極了!”有人拍掌誇贊,盡是向往。

“老李此言極對,我也覺得崔博士的畫好,可惜咱們這些小百姓,不能時常見到崔公的畫啊。”有人語氣頗為感慨。

崔蓁聽得興起。

她知曉自己那便宜老爹畫得好,不想竟在民衆中竟也有這般好的口碑,果然是實打實的大梁首席藝術家。

“不止是崔博士,翰林圖畫院裏那些個小郎君,不光模樣生得好,又有哪個不是畫地好的。”

“可不是麽,我家那婆娘,之前在大相國寺見過一次王七郎,回家後日日都說,王七郎風姿最甚,畫花草更為一絕,還說什麽那日一別,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郎君風采,這種話天天在我耳邊叨叨,都要生繭了!”

“那你還是讓你婆娘別惦記了,人家王七郎是崔博士的得意門生,人家可是許給了自己女兒的,哪能流了外人田?”回話的人推搡了下方才說話的,大笑到。

“長女還是幺女?”又有人好奇。

“說是本是許給二姑娘的,只諸位知道,那二姑娘幼時走丢,便把這婚事又給了長女,可那二姑娘去年竟被尋了回來,如今究竟又是哪位,我可不知了。”

“竟還有這麽一出?”衆人湊進腦袋小聲問道。

“不是我說,崔博士雖一手的好丹青,可那崔家大姑娘,性子卻是個跋扈的,據說之前參加雅集,也不知那張家娘子說了句什麽,竟直接動起手來,把張家娘子的手都抓破了,可是蠻橫。”

“竟然有這種事?”衆人咋舌。

“不過,都說凡事皆有報應,這道是句實話,據說前日裏不知怎的,那大姑娘竟落了水,腦子便都有些不好使了。”

“那可是老天長眼了。”

“是啊,你說都是一個爹生的,找回來的崔家二姑娘卻大大不同,性子溫順,模樣又好看,據說還常跑去圖畫院跟着崔博士學丹青筆墨,如今也有幾分功底了。”

“那還是把二姑娘配給王七郎吧,這好好一段姻緣可萬不能丢了。”有人迫不及待評價。

接而應和聲此起彼伏。

“你們可別說了,喏,瞧着那些個小郎君,可是來了呢。”不知是誰吼了一嗓子,衆人都趴到窗口去看,一時屋舍裏的光被攔住不少,室內昏暗下來。

崔蓁本聽得性起,也未曾注意身側的青夕早就變了臉色。

但聽聞別人提醒看街巷,她也隔着衣影重重,從縫隙間扒拉開來,迎面是刺眼光線。

她眯了眯眼睛,才看清街巷正中是幾個騎着馬的少年郎。

為首的着一雪青色圓領袍,容色溫潤如玉,皮相極好,是富貴人家将養出來的好恣儀。

身側跟着的兩位,一個着黎色深袍,一個則是荼白雲衫。

皆帶着少年人的清俊秀氣,神态間還多了幾分氣定神閑,頗有些為上者的清傲。

崔蓁心中一動。

便把整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想再看清楚那少年郎的容貌。

高頭駿馬上的少年隐隐似注意到這廂的目光,眼波流轉過來。

直直對上崔蓁。

本還噙着絲笑意的少年神色猛地一僵,溫潤氣散去,眼底甚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來。

他身側本還說笑着的兩個少年也順着目光望來。

看到崔蓁皆為一愣,便湊近與那雪青圓領袍的少年耳語幾句,少年聞聲,眉宇又是緊緊一蹙。

目光回轉,指尖提了提缰繩,馬匹行徑的速度便快步了些。

後面的兩個少年郎又擡頭看了眼崔蓁,便也疾步追上遙遙而去的同伴。

崔蓁倒是看得滿臉茫然。

這三是誰她都沒認清楚,怎麽人家看到她竟這般厭惡?

“青夕,那幾個誰啊?”她扯了扯青夕的衣袖,語氣頗為不滿。

“姑娘,方才為首的郎君,便是王七郎了,姑娘竟連王郎君也忘了麽?”青夕斟酌開口。

她知曉姑娘記憶有些缺失,卻不知竟變得如此。

“這···這就是那個,與我···嗯···王七郎?”崔蓁指了指自己,微微張口面露不可置信。

青夕卻是神态一轉,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盯着崔蓁:“姑娘失了記憶更好,聽青夕一句勸,那王郎君喜歡的既是二姑娘,姑娘你又何必呢?”

“嗯?”崔蓁皺了皺眉,這又是什麽劇情?

“若不是因為之前那王郎君刺了姑娘幾句話,又被姑娘看到他與二姑娘并肩行在一處,怎地姑娘會因為簪子被摔而氣湧上頭,後···”青夕說着,聲線裏又有哽咽,停下了話,擡手拭淚。

崔蓁卻是徹底明了了劇情。

随即,她視線又回到那已遙遙消失在路口的幾個少年,徑直在心裏給那王七郎打了一個大叉。

她那妹妹,看着便是朵不沾塵世的白蓮花,既然是她的東西,她這惡毒女配,還是遠離些好。

這個什麽什麽王七郎,應遠離,保平安。

身側塗着薔薇水的小娘子們還在竊竊私語,言談間有紅了臉卻還是忍不住往那些少年郎們行去的方向張望。

春心萌動,春情泛濫。

崔蓁幾乎要被淹沒在裏面,她實在有些頭暈。

好容易那些被簇擁着的少年郎們遠去,她興致也被掃了大半。

崔蓁便意圖歸家去,待才踏了幾步,迎面便又是一輛馬車。

只是不同的是,車夫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面容生得平闊硬朗,雖也着大梁服飾,但頭發不似臨邑男子皆盤發束冠,微卷且黑的粗發捆成一根發辮垂在腦後,生出蠻氣和野性子。

投向馬車的諸多或嫌惡,或好奇的目光,都被那大漢陰着臉擋了回去,也未有一絲落進馬車裏。

既是如此,但馬車車速依舊緩慢,甚至與周遭行走的人們速度相近。

崔蓁拉着青夕避開等在一側。

馬匹經過她們這處,忽而打了一個噴嚏,崔蓁被吓了一跳,身子退後幾步,驚得擡起頭。

早日晨色明媚,恰有一光從街巷縫隙穿來。

有細風至,觸手一勾與那日光并同探進了馬車晦暗空間裏。

一雙眼睛恰也探出車窗,與崔蓁對上。

那眼睛比之常人都要黑上許多,可這黑色卻不是深幽不見底色,而是清黑透徹,明眸可折射。

此刻瞳仁裏正映襯着日光粼粼,極像溪底沉落着的被打磨光滑的黑玉石。

她睫毛微動,思緒卻一晃,回憶起許久以前的事情來。

那是她第一穿越的時候,那晚她無事站在草原上打發時間,仰頭便見無邊蒼穹,接而再盯地久一些,逐漸能看清星河璀璨,銀河低舞,恍若伸手可觸。

那日的記憶竟與這雙眼睛在這一瞬間重合。

除卻清亮,大抵還有極致清澈,才可折射世間渺渺萬物。

“姑娘?”青夕在一旁扯了扯有些呆滞的崔蓁。

“那車裏的,是誰?”崔蓁才稍反應過來。

青夕踮腳朝那有條不紊前進的車尾張望了幾眼。

“是那草原來的蠻子吧。”

她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草原來的蠻子?”崔蓁不解。

“不就是東戎來的那個質子,來了咱大梁後,就被養在皇後娘娘膝下,據說畫畫地挺好的,與王郎君他們都在翰林圖畫院裏,官家和娘娘好像都挺喜歡他。”

“就是,性格悶悶的,東戎人可能就是這樣的吧,反正大家都不怎麽喜歡他。”青夕回得詳細。

“他叫什麽名字?”崔蓁問。

“嗯····好像叫沈徵,據說是官家親賜給他的大梁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阿徵是一個超級可愛的男孩子!!阿蓁也是特別的可愛的女孩子!!他兩超甜!

☆、圖畫院

崔蓁站在堂檐前,她垂着頭,也并不多話。

她在等身前的崔成做反應。

“你是說,你要像你妹妹那般也去旁聽?”崔成把瓷盞放下,擡頭看他這長女。

雖這女兒往日性情跋扈難控,卻也是有情緒可摸的,可自那日落水後,他發現這女兒倒是比往日性子好了許多。

他也難得寬慰幾分。

崔成忽而憶起自己的亡妻來,其實這個女兒的眉宇像極了他那早逝的妻子。

只是發妻溫柔娴靜,而眼前這位女兒也終于與她有了幾分相近。

“是,女兒是真心想學些東西,還望父親應允。”崔蓁又是一揖。

她把頭垂得很低,怕被看出什麽端倪來。

前幾日崔蓁就盤算着,如今要是日日待在這後院,又看不到幾個男的。

還不如跑去圖畫院,那裏好看的少年郎多,她的漁網也好有機會撒下。

“往日裏,也不見你有多喜歡筆墨,連練幾個字都不耐煩,你可是存了別的什麽心思?”崔成語氣有些質問。

崔蓁并非沒有前科,萬一在圖畫院鬧出事情來……

“別是又要去欺負你妹妹。”男子提醒道。

崔蓁聽畢,心中卻勾起嘲諷。

這崔成心中,原只有那尋回的幺女是掌上明珠,她做任何事,都不忘提一句,不要欺負妹妹。

原身之前是日日都霸淩崔苒嗎?

但這幾日她聽青夕的口吻,原身不過是性子高傲了些,也從未做龌龊诋毀之事。

“父親。”崔蓁暗暗使勁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撲通一聲跪下。

“女兒是真心想學,并無任何別的想法,父親昔日也曾說過,母親她畫得一手的好丹青,女兒只是···”

崔蓁眼底泛濫的水汽就要落下,滿腹委屈看向那廂的崔成。

以亡妻名義來求,崔蓁知道這是崔成的死穴,特別是秦氏恰巧不在,崔成防線自不攻而破。

崔成轉過頭去,不再看崔蓁。

中年人嘆了口氣,身體像是被卸了氣,整個人忽而佝偻起來。

“罷了,你與苒兒是親姐妹,切不可再因外事吵起來,何況你是姐姐,要讓着妹妹,知道麽?”

崔蓁聽畢,身子一躬,徑直俯身磕頭:“謝父親成全。”

“明日我要晚些去院裏,會有學谕先授小經,你且去聽着。”

崔蓁點頭應允。

“換了男裝去。”崔成又提醒。

他雖是畫院博士,畫院之事皆由他決定,來畫院旁聽的富貴人家郎君娘子也常有,且大梁民風開放,女子學畫上課也并不奇怪。

但這般開小竈的事情,何況又是女兒家,自是越低調越好。

崔蓁點頭,假意半吃力站起身,扶了扶膝蓋,接而一躬身,退後幾步靠近門檻,猛轉過身。

疾步快走離開正堂。

“姑娘真要去圖畫院?”青夕見崔蓁眉目舒朗,她不解,小步趨近問。

“是啊。”崔蓁點頭,仰頭觑天際。

明月舒朗,皎潔明淨。

“姑娘怎地突然想學畫了?”

“陶冶情操,提升品質。”崔蓁彎了彎唇角。

青夕頗為不解。

方才姑娘在正堂那眼底含淚的委屈樣,與現今狡黠歡快的樣子,她一時還無法串聯起來。

姑娘好像,真和之前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青夕,你做什麽呢,快點跟上啊。”崔蓁喊。

“是,姑娘。”

青夕性子耿直,只要姑娘高興,于她而言那便是最好的。

明日既是要去畫院,便定要帶神呢筆墨用具吧。

且細細備了才行。

青夕這般盤算,又方覺事情諸多,可心卻有了從未有過的安定。

日頭大盛。

春日生機蓬蓬,街巷所植桧樹都一片,夾雜花香袅袅,整個臨邑充斥蓬勃生氣。

“青夕,你看我這樣,可以麽?”

崔蓁低頭又細瞧了眼自己的豆青色衣衫,用雲線繡了些纏枝紋隐在衣袖間,看着還算素淨。

她理了理衣襟,還是覺得有些緊。

今日她特意與崔苒錯開時間出門。

若是又與這動不動就“嘤嘤嘤”的妹妹一同,不知又要惹上什麽事。

“姑娘且放心,可是合适地緊,我在外頭,安心就等姑娘下課。”青夕替她又正了衣領子,鼓勵道。

崔蓁點頭:“你也不必等着我,待到了時間再過來,你去找家鋪子坐着,回家也可以,都沒事。”

“知曉了,姑娘且安心學。”青夕左右确定崔蓁衣冠無錯,這才遞過長盒。

崔蓁噓了口氣,攬着東西大踏步朝裏行去。

圖畫院裏往來人衆多,崔蓁才踏入,便有一內侍對着崔蓁作揖:“可是崔博士家的郎君?”

小內侍生得眉目清秀,聲線也不似電視劇裏那般尖銳,反而溫文好聽。

崔蓁點點頭算作回應。

“郎君請随我來。”小內侍一躬身,“東廂這邊是士流,西廂那邊是雜流,今日恰逢上小經,不知郎君可帶了書冊。”

內侍與崔蓁隔了一步,不偏不倚的安全距離。

雖還行在游廊處,崔蓁視線散去,卻處處可聞筆墨氤氲之氣。

堂檐下亦有曬着的絹畫,往來祗應拿着諸多物件不停,見着內侍與崔蓁,微微躬身,便疾步去辦自己的事情。

“帶了。”崔蓁應答。

繞過幾方山石藤蔓,便見一低矮四開的方堂。

窗外恰有一株古樹,落下陰影把這屋舍包裹其裏,頗有古味。

舍內已然有數人,有一月牙袍的少年見到崔蓁眼睛一亮,忙招收呼了一聲:“姐姐。”

“早日裏父親就說姐姐要過來一起聽課,我還不信,沒想到卻是真的!”

少女聲線清脆婉柔,頗為吸引人。

因而四周人都聽得分明。

崔蓁登時覺得整個屋子裏的人都朝她看來。

那小少年徑直跑到她跟前,對着那內侍點頭一笑,便親昵地拉過崔蓁就朝裏走。

她不得不承認,即使崔苒身着男裝,但也不掩玲珑身形,惹人憐惜。

才踏幾步,崔蓁便回了神,松開了崔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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